皇商的小厨娘 第四章 大妞包子的相认

作者 : 简薰

半个月后,小寒到来,京城下起漫天大雪。

送炭郎忙得不停歇,今天王家,明天李家,每一家都在叫炭,下雪的日子太冷了,呵气成冰,没烧炭根本睡不着。

朱老爷忍不住又想问京城这两个月的八卦,可是他一个大老爷,总不能问儿子“你是不是喜欢上姜家食堂的掌杓娘子”,这太不像话了,这话老太太可以问,妻子朱太太可以问,但他这个爹是不能问的。

唉,子衿现在是他三个儿子中最争气的,他当然会想看到他传宗接代——至于杨姨娘所说“让二少爷收了德哥儿当儿子,长房有后,老爷您就不用着急了”,他是喜欢杨姨娘,但他不糊涂,德哥儿是子沛的庶子,给子衿收养,那等于子衿将来的钱银都要给子沛的儿子一份,子衿才十八,又不是八十,干么去领养弟弟的庶子。

父子俩聊了半日事情,朱子衿这才离开父亲的书房。

一出院子门口,头上都染上一层雪花的桔梗便靠过来急道:“二少爷,姜姑娘的食堂没了。”

朱子衿停下脚步,“什么叫没了?”

姜吉时的食堂生意这一个月来更好。

原本就不错的生意,因为八卦流言而集中了更多的客人,他把食谱送过去后不到十日,姜家食堂就推出了渍橘子跟渍金枣,他也命人去买了,味道着实不差,酸酸甜甜,果香四溢,很适合早餐开胃。

后来又推出溃柿子跟渍葡萄,一样受欢迎。

甘咸甘咸,又有香味,谁不爱?

虽然也有人学着做,但一来味道不对,没姜吉时做的好吃,二来他们没办法像姜吉时那样早起,寅正时分就开店,在下雪的日子来说是很大的挑战。

母亲跟他说不在意门第,谁都好,快点进门传宗接代之后,他开始为了冬茶忙碌,何况还有船运的事情,跟沈家要商谈——朱家出所有的本金,沈家出人脉跟航海技术,分成怎么分,那就是学问了。

男儿应以事业为重,所以朱子衿这一忙,就先把跟姜吉时的可能性放着——还有一个原因,他也不想让母亲觉得自己真的很喜欢姜吉时。

会让男人耽搁正事的女人,长辈是不会喜欢的。

他想着等过年后,他会天天去姜家食堂吃早膳,然后找个合适的时间问她——大妞,你想起我没?我是包子,我们分别时交换的红手串,我还留着。

他不想强迫大妞,他想要大妞自己愿意。

那他就得付出时间。

现在太忙了,年前好多官府要送人情,都得亲自去,京城大小官都得打点,这些都是学问。

朱子衿只想着自己的行程,没想到会有意外。

桔梗道:“就是没了,给烧没了,听说是半夜起的火,也没人知道什么原因,被个打更的发现,这才喊人来,但什么都没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当时姜姑娘在店里准备东西吗?”

“倒是没有,奴婢收到消息,就来长松院门口等了,少爷是不是要过去看一下?”

“派人跟查老先生说,我晚点再去拜访他。”

姜吉时颓然坐在烧黑的台阶上,只剩下地窖的几缸酱菜,大门,墙壁,后面放置面粉的地方,油桶,什么都没了。

冬雪不断落下,在她头上积了薄薄一层白霜,她虽然只穿着袄子,却是不冷的样子,眼神又是愤怒,又是伤心。

朱子衿一下马车,看到的就是雪花中的姜吉时。

就见她抹抹眼泪,然后站起来,拿起扫把开始收拾——食堂里什么都被烧坏了,然后又被水龙喷,又是火痕,又是水渍,脏乱得很,担子跟蒸笼也都被烧坏了,面粉被水龙一喷,当然也不能用,二三十袋的面粉都要报废,等清理干净,重新盖过,再等它干燥,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两边墙壁还各被烧破一个大洞……

朱子衿走下马车,“姜姑娘。”

姜吉时回头,脸上出现一抹意外,但还是打起精神,“朱二少爷……我的店没了……难得这两个月生意这样好……谢谢您给我的食谱,很有用,等我重新开张,会再继续卖的……最近不卖早点了……”

朱子衿听她语无伦次,知道她打击过大,但大妞从小要强,自然是不会示弱,于是温言道:“报官了吗?”

“报了。”

“官府的人什么时候来查?”

姜吉时脸上一片窝火,“有个衙役来,只看了一眼,就说是天干物燥,自然起火,我说昨夜下着雪雨呢,天气潮湿的很,连炭都点不太着,哪来的天干物燥,他却是不容我说话,自行结案了。”

姜吉时是普通人,都看得出来有一处火特别大,那个地方特别黑,分明有人放火,那衙役居然说自然起火。

朱子衿知道,因为姜家是平头百姓,平头百姓别说屋子烧了,就算人肚子上一把刀戳着死了,那都是自然死亡。

在京城,没靠山最好不要出事,不然只有自认倒霉的分。

但他在,他知,自然不会让大妞吃亏——大妞也从来没让包子吃过亏。

以前阿强打了野鸡,硬要“交换”他身上的玉佩,他当时大病初愈,人小体弱,只能交换了,大妞知道后,把阿强打了一顿,将玉佩要了回来,一边给他系上一边说,以后要是有人讹他,尽管告诉她。

以前他是病人,被大了两岁的大妞保护着,现在他十八岁,已经是个有肩膀的男子,这次,换他保护大妞。

“姜姑娘怕是不知道官府流程,我陪姜姑娘再去一趟吧。”

姜吉时听到意外的希望,眼睛一亮,“可以吗?不会耽误您?”

“不耽误,我喜欢姜家的白粥,如果姜姑娘不卖了,我会很困扰。”

姜吉时被他逗乐了,“朱二少爷真爱开玩笑。”

皇商朱家,什么好东西没吃过,怎么会贪她那一碗白粥,虽然不知道原因,不过朱子衿对她一向客气。

她虽然可以找人,趁着过年休息重建,但明明有人放火,却不找出凶手,她不甘心,他们姜家小门小户,所谓的姜家食堂,也不过就横宽几步路的大小,她做的是早起人的生意,跟其他天亮才开门的早餐店客层不重复,是谁这样和她过不去?

朱子衿领着姜吉时上了马车。

小厮远志扬鞭,马车辘辘朝衙门前进。

天气寒凉,马车内点着银丝炭,很暖,还弥漫着一股幽幽茶香。

外冷内热的,姜吉时一进来还打了喷嚏,又一个,再一个,然后尴尬一笑。

朱子衿莞尔,“不要紧。”

“朱二少爷见笑了。”

“谁不打喷嚏呢?”朱子衿打开抽斗,“还有一段路,姜姑娘不如一起来下棋?”

“我不会下棋。”

“无妨,我们用黑白棋走三子棋。”

姜吉时又觉得奇怪了,这朱二少爷知道她识字,又知道她会走三子棋——乡下小孩的玩意儿,三子一线,那就算赢了,很简单。

姜吉时现在因为店没了心痛,因为衙门的态度发怒,又因为朱子衿愿意陪他走一趟,而有了希望——到京城这十年,她也懂得背靠大树的道理。

朱家虽然不是官户,但朱老爷朱二少爷来往的都是侯爷世子,衙门或许会看在这点上,认真查她的食堂为什么会失火。

三子棋简单,用来打发时间最好,不知道下了第几盘,马车停下来了。

朱子衿一跃而下,姜吉时不娇贵,也自己跳了下来。

那衙役早上才看过她,吵了一架,现在自然记得,“怎么又是你,不是说了天干物燥吗?还来纠缠做什么?”

姜吉时还没开口,朱子衿已经说话,“我们今日不报官,来找萧大人聊天的,麻烦通报一声,我叫做朱子衿。”

那衙役虽然对姜吉时没好态度,但眼色还是有的——朱子衿神色清朗,眉目如画,额上束发冠玉,色泽温润,穿着罕见的纯白貂裘大髦,脚下一双飞云靴,缝着一颗一颗细碎的小金珠子,一看就是大户人家,说不定还是个世子什么的。

找萧大人,那不是他们衙门的顶头上司吗,朱子衿?朱子衿?隐隐约约有印象,这是几品门第家的人?京城贵户太多了,不是一个小小衙役能认全的。

衙役势利,见朱子衿衣饰华贵,不敢刁难,飞也似的去报告萧大人。

虽然没有拜帖,也来得很临时,但萧大人居然放下手边的东西,说快请。

姜吉时就这样光明正大的跟着朱子衿进了衙门后府——这可不是前院,后府除了官人,闲杂人是不能进出的。

萧大人胡须花白,十分客气问朱子衿怎么突然来了,又问起过几天金声侯世子办的诗会,他可要去,朱子衿道,当然会去。

萧大人年纪大,看得也多,知道年末这人人忙碌的时间,绝对无事不登三宝殿,于是也开门见山,“朱二少爷今日来得匆忙,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跟本官商量?”

“商量不敢,是有事相求。”

萧大人捻起胡须一笑,“朱二少爷客气了。”

“这位姜姑娘是是后生的朋友,在城东开了一间小食堂,今早被火给烧了,后生想请萧大人给张纸条,好方便査案。”

萧大人一听就知道,自家人又吃案了,吃百姓的案?行,但这个姑娘跟朱子衿是朋友,朱子衿又是京城富二代中,跟官二代玩得极好的人物,参加侯爷世子的诗会,参加郡王的婚礼,这面子自然要给。

于是笑说:“小事情。”

“后生多谢萧大人。”朱子衿行了一个礼。

姜吉时见状,也连忙行礼。

“年末事多,本官就不留你中饭了。”

“打扰萧大人。”

“不妨,过两日诗会,再跟你一较长短。”

姜吉时胆子虽大,但那是土生胆,要见官爷可是紧张的,见到朱子衿谈笑间就把事情说明白了,内心对他又有不同的看法,不只是富二代,还是个能跟官爷平起平坐的富二代,最主要的是器宇轩昂,看着舒服,不像那个秦湘生,一股子猥琐劲。

出得衙门后府,姜吉时轻声说:“谢谢您啦。”

“姜姑娘不用客气。”

“要的,您这样帮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您才好。”

“你要真想谢我,就别再喊『您』,我听着瞥扭,以后就说『你』,『我』可好?”就像大妞跟包子一样,你啊我啊,多好。

姜吉时却是有点犹豫,“这样太失礼了。”

“不会,你要真心谢我,就别把我当外人,我们可以是朋友。”

姜吉时大惊,她可从没想过要跟个贵人当朋友,“这不太好,传出去会是我姜家失礼。”

她不在乎丢爹的脸,大弟姜启文的脸,但她在乎丢姜识文的脸——识文已经进学堂了,有了同侪,上的是启蒙班,年龄比同侪都大,没办法,谁让他九岁才进学堂。

但能进学堂是好事,而且姜大富那个管不住嘴巴的人,已经让整个学堂上上下下都知道他们是父子关系——皇商朱子衿对姜吉时关怀备至,这可是姜大富几个同学在姜家食堂亲眼所见,看朱家二少爷态度那样热切,朱姜二户成为亲家也是迟早的事情,不趁现在巴结,要什么时候。

于是姜识文虽然年纪大些,却没有被排挤,毕竟京城是个势利的地方,只要有办法在千丝万缕的人际关系中找到靠山,那就什么都不用怕。

姜吉时想着弟弟,顾虑道:“我知道您的好意,不过真的不行,我的名声如果不好,会连累弟弟的。”

朱子衿顿了顿,“就你我二人的时候这样,别人不知道的。”

姜吉时内心一阵怪异——这句话,在哪里听过。

到底是在哪里?

上了马车后还在想,马车开始走了之后也在想,一边玩三子棋一边继续在想,看着朱子衿的眼睛,好像似曾相识……但又觉得好笑,都认识三年了,什么似曾相识。

慢着,她好像想起来了。

当年还住在江南游家村的小伙伴,包子。

包子听说是京城贵人,来江南养病的,住在里正家,吃好喝好,乡下孩子想吃肉就去捕鱼,打野兔,这算简单,可是有时候想吃点心,那却是万万没办法。

包子总会拿里正太太的点心出来给她,荷花酥,美人卷,桂花定胜糕……对乡下孩子来说可是难得的好滋味。

她虽然看得口水都快滴下来,但还是懂得一些道理,好东西要和大家分享,包子只给她一个人,这样万一阿莲他们知道了,要说她不够义气的。

当时包子说:“就你我二人的时候这样,别人不知道的。”

后来每次包子偷里正家的点心给她,都是这样一句,听了两年,虽然是很普通的话,却留下印象。

好久没听到这句了,真怀念。

全村的人都知道里正家的小贵客喜欢荷花酥,为了这个,里正太太隔三差五就下厨做,却不知道包子对东西没有特别的偏好,什么都可以,是她喜欢。

夏日,他们会跑到有树荫的河边,一口一口吃着荷花酥,渴了就喝河水,等吃完把手脸洗干净,这才去找阿莲,招福他们,那些点心时间,成了大妞跟包子的小秘密,除了他俩,谁也不知道。

不过她保护包子可是自愿,跟点心无关,就算不吃那些东西,她也会保护包子的,谁让他看起来就一副很需要被保护的样子。

不知道小伙伴们可好。

包子当初被接回京不久,姜家的亲戚就来了,她也没等到包子的信,包子原本说要写信给她的。

说来孩子时的自己还挺认真,跟包子交换的离别礼物是一条红线手串,是活结,要是包子将来年纪大手腕变粗,拉移一下活结,就能继续戴,上面一颗象征平安的菩提珠,不值钱,但心意到了。

包子给她的是扎实的金手蠲——前几年游姨娘伤风,嫡母汪氏说吃两瓢伤风散就好,死活不肯请大夫,后来她把那金躅子一钱一钱剪去当,给游姨娘看病,多亏那金躅子,游姨娘才好起来,最后一钱换了十片人参,游姨娘每天含一片,补补精神。

没那枚金蠲子,可能现在姜家就只剩下她跟识文相依为命——姜老头跟姜婆子对她其实不错,尽量公平,也没苛待,但汪氏是姜婆子的姨甥女,再怎么样,姜婆子还是疼汪氏多,只要汪氏哭泣,就不太会说重话了。

人生真是太难说了,若是有人十年前跟她说,她以后会到京城,还会独自掌管一家食堂,她绝对不会相信,不过事实就是人生难料……

“姜姑娘,你又输了。”

姜吉时低下头才发现,自己想往事,心不在焉,一下子让朱子衿连了一条线,于是收回白子——说来,这棋子的普通知识也是包子教的,黑色尊贵,所以黑子为尊,地位高者持黑子,跟包子玩时,当然是由她这个大了两岁的小姊姊持黑子,但今日与朱子衿对弈,她是很有自觉拿白子的。

就见朱子衿也伸手拈回黑子,姜吉时就看到他手腕上一条红绳,是活结样式,简单系着一颗菩提子。

她忍不住瞪大眼睛,有没有这么巧啊,她刚刚想起送给包子的离别礼,就看到一模一样的东西。

朱子衿这富二代手上怎么会有这么不值钱的东西,菩提子随树落下,寺庙附近落得到处都是,根本没人会去捡。

朱子衿捡着黑子,姜吉时就看着那个红线手串,怎么活结打的是江南样式啊,京城的活结不是这样打的。

那菩提子的颜色偏黑,不就是游家村观音庙旁那棵的颜色吗,她听庙中的大和尚说,这颗菩提树的树子特别深。

再仔细看朱子衿,模模糊糊,隐隐约约,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觉得有那么一丢丢像包子……

您是包子吗——这样问好失礼啊。

请问您的手串是哪来的——关她什么事情。

您可知道游家村——好像还可以。

慢着,若是包子,为什么不来认她?

也不是,包子会长大,自己也长大了,十岁到二十岁的距离很大,包子可能也认不出来,何况包子只认得游大妞,也不认得姜吉时啊。

到底是先入为主的关系,还是真的回忆涌现,她现在看朱子衿不是有一丢丢像包子,是有三分像了。

朱子衿的眼睛沉静如湖水,包子也有一双好看的眼睛。

只不过当初那个瘦弱的包子怎么变成这样修长高大?想当年包子那样小小一只,可朱子衿比她高了快一个头,现在身穿白色貂毛大髦,昂首阔步的模样,姿态非凡。

姜吉时没看到那红色活结手串就罢了,一看到简直坐立难安,江南款式,偏黑的菩提子,算算年纪,也对得上,想起背景,也对得上,她已经忘了姜家食堂的事情,现在就想弄明白,朱子衿是不是包子。

“朱二少爷,您可听过荷花酥?”

“知道。”

“那喜欢吗?”

“不是太喜欢。”

姜吉时心中嗷的一声,那应该不是了——当时自己把荷花酥分成一半,跟包子一人一半,包子可是吃得很乐。

两人都不会一口咬下,那样几口就没了,而是一瓣一瓣摘荷花瓣下来,含在嘴里,慢慢等糖化开,这样吃得比较久。

小孩子也不知道哪来这么多话,她回想起来都不知道自己跟包子到底在说什么,天天见面还能唠一个下午。

唉,想也知道不可能是,京城那么大,哪有这么刚好……

朱子衿眼中含着笑意,“不过我有个朋友很喜欢。”

“这么巧,我也喜欢。”

“我常常带一个给她,然后她会分成一半,她一半,我一半。”朱子衿态度谨慎,一字一句的说:“在河边聊一个下午,也不会累。”

姜吉时忍不住瞪大眼睛,高兴中又有点怀疑,“游家村?”

“南天府。”

“您听过胡招福跟马大莲吗?”

“我还知道钱二楞跟孙发财。”

姜吉时大喜,“包子?”

“大妞!”

姜吉时笑逐颜开,喜色难掩,“你是包子?”

“你是大妞!”

“你身子都大好啦?”

朱子衿这几年做生意,固然做得风生水起,但那也代表在漩涡中心,大家关心他的下一步,除了母亲朱太太,没有人会问起他身体好不好,没想到跟大妞相认后,她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身体可大好了。

虽然是历经十年才又相认,但大妞还是那个大妞,“我很好,我现在比你高了。”

“知道啦,我小时候身高抽得快,反而后来不长了。”姜吉时乍见小伙伴,那是喜悦难言,“你还带着这手串?我是从手串认出来的。”

“前几日看到,就戴上了。”

事实上,是他上个月回京城,知道母亲不再重视门第之见,对象是谁都可以,只要他快点传宗接代就好,他才把这手串拿出来戴。

刚才收黑子,也是有意的把手串露出来,想看看大妞记不记得,但没有多期待她能想起来——大妞并不是一个细心的小姑娘。

没想到她想起来了,他很高兴,他回京城这十年来,除了白牡丹竞贡成功那次,他很少这样笑过。

就见姜吉时道:“你还记得我。”

“当然。”

“亏我记忆好认出这手串,不然我们俩永远别想相认。”

朱子衿也不解释,只是含笑说:“你记忆好。”

姜吉时小得意,“那是。”

她一发现这人是幼年玩伴,登时也不拘谨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同一个人,但她就是轻松很多。

朱子衿只能远观,不可亵玩,但包子可以,她还敢捏他脸呢。

姜吉时想到过去三年,忍不住好笑,他们可是光着脚抓鱼的关系哪,“朱二少爷您早”,“照旧”,“谢谢您朱二少爷”是怎么回事,他们应该是“包子你来啦”,“给我吃的,越多越好”,“好咧”这样才对啊。

游家村真是好时光,她太怀念了,当时每一个人都构成她生命中的美好,而这些美好有很大一部分来自包子。

她那白弱绵软的小包子已经长成玉树临风的大包子了。

姜吉时笑咪咪的,“都这么久没见了,你——”十年不见小包子,原本想问一句成亲没,突然又想起,京城人都知道朱子衿还没成亲,于是道:“怎么还不成亲啊?”

朱子衿一阵好笑,“你怎么开始包打听了?”

她也不生气,姜吉时跟朱子衿有不可逾越的距离,但大妞跟包子是什么都能说的关系,她现在整个人靠在迎枕上,肢体语言轻松得很。

他喜欢这样,对他恭敬的人太多了,他不需要大妞也把他当外人,他喜欢当年那样什么都能说,一个说不上来就追着打的游大妞。

“我这不是关心你嘛。”

“你自己也没成亲,还问我。”

姜吉时都不拘谨了,朱子衿就更不会了,在自己的地盘,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若是让朱府的人看到自家二少爷这样跟人说话,恐怕都会觉得二少爷被掉包。

他虽然不至于不苟言笑,但也不是可以随意说笑的人。

在下人眼中,二少爷就是二少爷,云上之人,绝对不能随便。

“我没办法啊,我看上的,看不上我,看上我的,我又看不上,我姨娘让我别委屈自己,我想想也觉得很有道理。”姜吉时理所当然的样子。

姜吉时还有几句话没讲——看她爹姜大富靠着爹娘养到快四十岁,她怕,看到嫡弟姜启文那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她也怕。

其实她最无忧无虑的岁月就在游家村,当时的游氏没丈夫,游大妞没爹,但她们过得很好,后来到京城有了丈夫有了爹,反而过得憋屈,那还不能叫丈夫呢,算是主人,姨娘是下人,全家都能使唤,根本不算家人。

姜吉时度过了游家村那样欢乐的十年,又过了在京城压抑的十年,她真不觉得不成亲有什么,姜大富有正妻,有嫡子女,有妾室,有庶子女,他养家了吗?没有,靠着吸姜老头跟姜婆子的血,这样到快四十岁。

亲爹很没用,已经成亲的嫡弟也很没用,成亲的嫡妹三天两头挨揍,姜吉时真的不会对婚姻有太大的向往。

但这涉及到家庭丑事,说出来识文也没面子——他已经进学堂,有同学,以后会有自己的生活圈,她这姊姊帮不上什么忙,至少不要拖后腿。

“二少爷,姜姑娘。”前头拉车的远志传来声音,“姜家食堂到了。”

朱子衿道:“官府那边既然要派人来查探,你就不用打扫了,尽量保持原状,衙役才好判别,天气冷,我送你回家。”

“我自己回家吧。”

虽然说,皇商爱民女的八卦已经传开,她的家庭地位也因此而上升,但她不想他送她回家,被嫡母汪氏跟弟媳妇小汪氏看到,因为那对婆媳肯定会为了讨好这个“未来女婿”说出很多不像话的事情,丢脸。

姜吉时掀开帐帘,跳下马车。

朱子衿也跟着一跃而下,“雪大,你自己小心点。”

“好。”

朱子衿解下大髦,给她披上——其实乍见她在雪花中,他就想这么做,可是他知道她一定会拒绝,只是个客人而已,她怎么可能会让他把大蹩披在她的肩上。

现在不同,他们可是大妞跟包子。

让他失望的是,姜吉时退后了一步,“披这这大髦回家不好交代。”

“倒是我想得太少了。”

“我知道你是好意,包……朱子衿。”既然都知道他是谁,她就恭敬不起来了,很自然的直呼其名,“今天谢谢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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