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楊隊長仰頭望去,透過密密麻麻的尖刺,透過更高的樹冠層,隱約還能看到香巴拉那被灰色霧霾隱藏的出口。所有的人都是同樣心思,看來,這位朋友,應該就是從那雪山頂上勇敢跳下來的。他沒有跌入海里,但同樣失去了生命。
岳陽從地上拾起一縷碎布,用力扯了扯,道︰「時間不會太久,這傘布還很結實。」
胡楊隊長掃視林中,已經看不太清楚了,但還是肯定道︰「沒有留下別的東西,連工具包都沒有。」
肖恩道︰「傘降者不會背負太沉重的背包,首先不利于開傘,其次不利于控制。通常,他們會先將必須品捆綁上信號發射器一類的裝置,進行空投,然後再根據發射器的位置傘降。」
趙祥淡淡道︰「原來,我們不是唯一來到這里的人。」
張立道︰「嗯,他們不只一人。」
誰都明白,在那雪山峰頂,沒有人會愚蠢到獨自往死神的懷抱里跳,應當和他們一樣,至少也是一群人。如今才發現一個降落傘,說不定在別的地方還會再有發現。
「找……找到了……」岳陽趴在地上,小心地鑽進尖刺林中,當他有些勉強地倒退出來時,手里多了一塊被小珠鏈系著的不銹鋼銘牌。
這是塊有些像外國士兵表示身份的銘牌,上面刻著姓名、編碼和時間。這個叫瓦爾德的男子,是一九七二年出生的。
胡楊隊長思索了片刻,回憶道︰「我想起來了!瓦爾德他們是一九九一年失蹤的!那年我正在進行珠峰科考,他們一共有二十幾人,分作三個團隊,好像是去征服西夏邦馬峰,回來後就呈報有三人失蹤,我們還參加了搜救工作,但是沒有收獲。」
岳陽說道︰「原來是這樣,看來那三位跳下來的勇士都沒能發出信息,後面的人只好放棄。」
除此以外,再沒有新的發現。卓木強于是道︰「走吧!返回營地,將今天發生的事告訴他們。」
回到營地,天已漆黑,將大致情況一細說,大家一商討,那種大型靈長類生物在樹上優勢明顯,樹營反不如就地扎營更安全,每天晚上至少得有兩個以上的人守夜,另外,營房的布局結構也要做調整,在周圍增加一些簡易的捕象樁和陷坑,只希望那種巨型生物不是夜行動物。
那名勇敢的傘降者,則給這群人帶來了各種猜疑。既然不只一位傘降者,那麼別的人呢?都掉到海里去了?還是說,在這與世隔絕的地方生存下來了?
可是,外界一直沒有任何關于前往香巴拉通道的傳聞。討論下來,有三種情況可能造成此一結果︰一是沒有人活著走出去,二是出去了的人都對這段行程守口如瓶,最後一種情況是功課做得不夠,因此沒能查到更多的線索。
前兩種情況都不是好信息,但他們對這個地方的了解也太少,因此無法得出正確結論。最後還是亞拉法師提出,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如果運氣夠好,真能發現遺留在這層平台上的村落和村民,應該可以了解到更多。
深夜,一個不為人所察覺的角落,出現一個人影。
那人用一只手握著一枚比子彈略小的儀器,像一顆螺釘,輕輕一摁,儀器閃了一閃。握著儀器的人的知道,這枚信號發射器已經開始有規律地向外發射無線電波了。他沒有猶豫,將那東西小心地掩埋起來,轉身離開。
放儀器的人影剛離開,又有另一道人影出現。
此人來到掩藏儀器的地方,將它掘出,重新將土埋好。按了一按,關掉信號發射器後,將那螺釘放進了自己的口袋。
西藏,無人區。
一輛經過改裝的衛星接收車內,急促的警鈴響起,將車內熟睡的虯髯大漢驚醒。他看了看那好似雷達的屏幕,趕緊拿起手機。
拉薩。
馬索將手機遞給莫金,莫金低聲詢問了幾句,一抹得意的笑容浮現在臉上︰「他們終于到了!」隨即打開手提電腦,接上網絡,電子地圖數據傳輸了過來。
看著老板的笑容,馬索也興奮起來︰「在哪里?」
莫金道︰「距離我們上次登頂的地方,僅有六十公里不到。」
「啊!」馬索驚訝地說道︰「這麼說,我們上次去的地方大致正確啊!真是沒想到!可是,怎麼會呢?老板,那麼多支隊伍都喪生在那山頭附近,是不是再等等?我怕他們故意……」
莫金道︰「不!你不明白,那張地圖原本就是真實的。還記得我告訴過你什麼嗎?兩張圖將指向同一目的。冥河的可怕,在于無邊的黑暗和洶涌的暗流,雪山的可怕,則是山頭的大霧和讓一切電子儀器失靈的強磁場,不管選擇哪條路,都不可能輕易抵達。如今有了坐標,就可以傘降了。真是愚蠢!那麼多支隊伍登頂,可當中究竟有幾支選的是另一方向?山的那頭是生,這頭是死,跨過此門中人,需要放棄一切希望。難怪一直沒有人成功,原因竟然在這里!」
他急迫地打電話通知索瑞斯︰「嗨!卡恩,我的老友,請你趕快來西藏!哦不!我們在加德滿都見面。帶好你的全部研究成果吧!這次,可得給他們一些顏色瞧瞧。」
按照香巴拉密光寶鑒提供的指向,在第二層平台,方向與第一層相反,必須自右向左走,抵達邊緣附近,才有更上一層的路。如果比例正確,通過第二層平台所需花的時間估計是第一層路徑的三倍,幾乎縱向直穿整個香巴拉。
通過一路勘察周圍的生物形態,發現所有的昆蟲類動物體型有急速縮小趨勢。肖恩解釋說,這是生物進化的一個過程,擁有外骨骼的昆蟲在體型增加到一定大小之後必然停滯,新生的內骨骼生物則可以更加龐大。此時,昆蟲已經從獵食者轉變為被獵者,體積較小者目標較小,擁有更多存活下去的機會,一切都是為了生存。
沿著第二層平台邊緣前進,剛開始,除了見到體積日益縮小的昆蟲,幾乎沒有大型生物出現。一方面是邊緣地帶容易坍塌,平台邊的岩層十分薄,顯然承受不住大型生物的重量,另一方面是這里的樹木漸漸稀少。第二層平台不僅由兩翼向中部傾斜,邊緣也向平台深處傾斜,沒有水的地方,植被無法生存,露出光禿禿的紅色岩體,巒疊起伏,像怪獸紅褐色的背脊。
如此走了四五日,右側的灌木叢愈發矮小。
這天休息時,一行人踫到一群奇怪的生物,它們有著長長的脖頸、肥碩的身體和粗健有力的細腿,看起來像一人來高的鵝。這群生物聚集成群,攔在卓木強等人前進的路上,根本不畏懼,怡然自得地在岩縫里啄食,或在岩石上磨尖自己的嘴。
「鴕鳥!」岳陽第一眼就叫了起來。那種動物,確實太像鴕鳥了,只是頸項上披著厚厚的羽毛。
肖恩從卓木強那里接過計算機,查閱道︰「不,肯定不是!我記得有一種古生物很像鴕鳥,叫什麼來著……似鳥龍,對!就是似鳥龍!你們看,這是科學家根據似鳥龍骨骼還原的3D圖,如何?」
大家對比著3D圖像,是和眼前的生物有七八分像,就是頭部有些差異。
這時,一只似鳥龍探頭探腦地走了過來,歪著脖子打量起這群陌生人,待走到卓木強面前,眼楮忽然一亮,瞪得渾圓,接著,做出極其怪異的舉動來。
只見它極力張開了羽翼,兩只無法飛翔的小翅膀像兩把扇子,尾羽也盡量展開,隨後,細長的雙腿交叉橫移,就像在跳芭蕾一般。左三步,蹬蹬蹬,右三步,蹬蹬蹬。向左移的時候就收起左邊的翅膀,展開右翼,向右移時則反過來。如此反復,在卓木強的面前歡快輕盈地舞蹈著。
一行人看得目瞪口呆,岳陽不解道︰「這……這是在干什麼?」
肖恩結巴道︰「這……這好像是,求愛的舞蹈……」
「啊!」岳陽明白了,「看來,強巴少爺風采不減當年啊!」
卓木強噎得說不出話。
很快的,其余的似鳥龍全停止了磨嘴霍霍的舉動,轉而把注意力集中在那頭舞蹈的似鳥龍和卓木強身上。
巴桑不禁握起了槍,胡楊隊長道︰「這又是哪一出?」
肖恩疑惑地說道︰「整個族群都看過來了,難道說……這只似鳥龍,是整個群落的女性首領?」
張立感嘆道︰「愛情的魔力太偉大了,不僅可以跨越國界和年齡,連物種也被跨越了!」頓了頓,似乎想起什麼,又道︰「不過,在強巴少爺面前大膽示愛的,好像不是青蛙,就是恐龍……嗷!」最後那一聲,卻是唐敏在他背後狠狠地踢了一腳,連呂競男也忍俊不禁。
肖恩忽然轉動眼珠,對大家道︰「想不想找代步工具?」
岳陽反應最快,追問道︰「你是說……這些似鳥龍可以騎?」
胡楊隊長也道︰「我想起來了,在非洲,一些部落會用鴕鳥來當代步工具,就像我們騎馬一樣。這些似鳥龍和鴕鳥這麼像,腿又比鴕鳥粗實,想來應該可以騎。只不過,要經過馴養才行吧!」
張立信心滿滿道︰「沒問題!強巴少爺最擅長的就是和動物打交道,特別是雌性動物,沒有他搞不定的。」
岳陽在一旁大聲響應。
當然,他們最終沒能騎上似鳥龍,不過這段行程中的小插曲,讓所有人津津樂道了好幾天。很多年後,岳陽再回想起,仍是樂不可支。
這支隊伍,在一片野獸橫行、不見人煙的森林中踽踽前行,一路拾掇著小小的趣事,拋卻恐懼和疲憊,暫忘沉痛和憂傷。用岳陽的話來說,既然不管多麼悲痛也要向前,那,為什麼不快樂地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