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這偌大的叢林之中,什麼時候是最宜人的天氣,無疑要數清晨,微涼的風可以吹走叢林中悶熱的暑氣,帶來泥土和不知名植物的清香,隨風到訪的,還有陣陣鳥語。雖然四人一刻鐘也不敢懈怠,還是要閉眼領略這舒適的大自然。木筏上的蒿手已換成張立,其余三人或坐或臥,躺在木筏上觀風景,此刻的他們,已有了一種听天由命的覺悟,該來的總要來,躲也躲不過,武器不離手,大不了硬戰一場。
吼猴家族的哨兵發出警示的哨音,一只豪豬筆直的沖了出來,驚得一群野羊駝四散飛跑,林鶯也停止了鳴叫,普拉拉振翅高飛。河水齊腰深,在陽光照耀下,河底的沙也粒粒可數,偶爾可見水葫蘆隨波漂過,水遁草在河底靜靜的躺著,如美少女的秀發,任由河水母親輕輕的梳理著。太陽魚和神仙魚總是成群結隊,游動起來搖曳多姿,而玫瑰扯旗與玻璃扯旗更是須眉不讓,爭相斗艷。
岳陽趴在木筏邊上,撥弄輕波,仿佛能觸模到那些魚兒一般,陽光一樣的笑容,又掛在了他的臉上,這一刻的和諧與安寧,對他而言,就是一種莫大的享受。巴桑則是仰面朝天,斯太爾放在頭頂,天空飄過一絲如絮的雲,巴桑敏銳的捕捉到這一信息,他心中暗暗的想著︰「蓄積力量吧,還在蓄積著。當它們聚在一起時,那種威力,那將是多麼可怕的威力!」卓木強巴則緊握著槍,警惕的觀察著環境和動向,不希望再發生昨天那樣的事了,真的不希望。
出行得很順利,四人甚至覺得,順利得過了頭,與昨天的經歷比起來,今天好像是在參加觀光團,就在他們這樣想的時候,卓木強巴突然發出警告︰「有人!」
四人的速度相當的快,而且動作也十分協調,幾乎是同時落水,淌到岸邊,迅速的將木筏拽入林中,就地隱蔽,持槍以備。為了防止被敵人遠距離發現,他們事先用藤條和枝葉裝飾過衣物,臉上涂抹了迷彩,此時藏于林中,不能說隱蔽得不專業。
聲音近了,進入四人視野的是三條逆流而上的小木船,和他們先前乘坐的一樣,梭形劃槳木船,每艘船坐三到五個人不等,船上的人金發黑發,竟似有幾個人種,用各地語言談論著。那些人的表情看起來很嚴肅,警惕性也很高,好像還有幾個人是專門負責監視河兩岸的叢林的,但是又好像沒有武器的樣子。
在卓木強巴的手語下,大家明白,船上的人不知是敵是友,暫時不要驚動他們,讓他們通過。看著三條船上的人快離開他們的視野時,「啊!」的一聲,雖然不大,但在這寂靜的清晨叢林,誰都听得出,這是人發出的聲音。
小船馬上就作出了反應,有人大聲說著什麼,其余的人都驚慌失措的到處看,但是卓木強巴他們听不懂,或許是當地的土語。卓木強巴等人狠狠盯了暴露目標那人一眼,張立面有無奈之色,指了指距他面頰不足五厘米的一只毛蜘蛛。那只蜘蛛體型碩大,足有十公分大小,渾身發黑多毛,無論是誰,驟然看見這麼一只大家伙也會被嚇一跳的。既然已經驚動那群人,只能先下手為強,見那些人沒有火藥類武器,四人端著槍走了出來,只見船上一名咖啡色老實形象的人正惶惶不安的解釋著。
一看見四人拿著槍出來,那名像向導的老實人嘴里說得更急了,連比帶劃,而船上的船員們似乎更加自覺,不用發什麼指令,那些人自動都把手放在了頭上。卓木強巴將嘴朝張立一孥,道︰「問一問,說什麼。」
張立難堪道︰「這個怎麼問?」岳陽注意到這些人好像各個人種都有一樣,莫不真遇到一只觀光團?他用英文問道︰「有人會英語嗎?」
這話一出口,馬上得到了響應「別開槍,我們是旅行團的。」「我們只是路過,什麼都不知道。」「請不要開槍,我們一定配合你們。」「我是庫圖,我們和桑利森團長是好朋友,你們是哪個分隊的?」……
听到七嘴八舌的聲音,反而什麼都听不清楚了,巴桑吼道︰「不要吵!派一個人出來說話!」
這方法很管用,很快船上的人都安靜下來,中間那條船上有人道︰「長官,我,我能站起來說話嗎?」
卓木強巴見說話的人很吃力的在喊,便道︰「你,過來說話。」
一人站起身來,霍然有鶴立雞群的感覺,身高因該在一米八以上,這名白皮膚男子有一頭銀發,一張刀鋒俊朗的面孔,一雙干淨白皙的大手,一雙湛藍深邃的眼楮,就像一名溫文爾雅的學者。當他來到卓木強巴他們身邊時,給他們的第一感覺是︰溫和,穩重,受過高等教育。白色禮帽,白色短袖襯衣和短褲,白涼皮鞋,白襪,一身衣物干淨整潔,舉止之間更顯得彬彬有禮。
來人紳士的扶了扶白禮帽,看起來好像是他們那個地方表示尊重的一種方式,然後說道︰「我叫肖恩,我們是一個自發組織的旅游團,團員來自各個行業,各個國家,我們是打算探查普圖馬約省的河流與叢林中動植物分布。啊,這蜘蛛是一只紅玫瑰,它真可愛,對不起,我可以為它排照留念嗎?」那種愛爾蘭口音听了一定會讓女孩子著迷。
這名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說話有條不紊,簡短的將他們的出行的目的,行程,人數等一一闡述清楚。四人耐心的听著,不可否認,肖恩的語音有一種讓人寬心的魔力,僅是在他說到普圖馬約省的時候,岳陽尖叫著,幾乎跳起來︰「什麼!普圖馬約省!這麼說我們一直在哥倫比亞境內!」
原來,這是一個通過互聯網相互認識並組織在一起的自發旅行團體,或者說是戶外全自費探險團,他們自稱驢友,據說是一名叫啟特的亞裔男子發起組織的,共十五人,包括亞洲四人,歐洲七人,美國兩人,還有兩名來自非洲的朋友。他們從中美洲的尤尼伯半島登陸,開始沿著瑪雅文化的足跡橫跨洪都拉斯,墨西哥,危地馬拉等國,隨後來到哥倫比亞,準備從查拉皮塔沿河而上,穿越普圖馬約省,進行一次原始叢林大冒險。剛才一直說話的那人是他們聘請的叢林向導,叫馬克,會說西班牙語和英語。
岳陽問道︰「你們有十五個人?為什麼船上只有十二個人?」
肖恩解釋道,除去馬克不算,還有四人乘坐另一條船,包括了這次活動的組織者啟特,剛才他們逆河而上時,突然遭到武裝分子的襲擊,大家被打散了,幸虧馬克和游擊隊很捻熟,他們才逃過一命,後來這一路上都是靠他打通關節。他表示,這次叢林之旅的危險程度比預期的要高得多,這次是因為听說這里的原始叢林保持狀態最為完好,所以才計劃來這里考察,卻沒想到原來這些完好的狀態是這樣保存下來的,下次不會犯這種錯誤了。
卓木強巴四人一商量,覺得肖恩這個人說話很誠懇,因該不是在說謊,不如放他們走,可是又怕有人告密,特別是那個馬克的很可疑,總是用一種不友好的目光在打量他們。這時肖恩突然道︰「啊,你們該不會就是……就是那四個人吧!」
巴桑一把揪住比他高得多的肖恩,惡狠狠道︰「哪四個人!你們都知道些什麼!」
肖恩舉起雙手以示無惡意,道︰「別,別介意。我們只是在來的主河道上遇到了盤查,游擊隊在找四個持有武器的亞洲人,一路上遇到了三次盤查,還攔河架了一道臨時關卡。我可以向你們保證,我們絕對不會泄露你們的行蹤。」那雙誠摯的藍眼楮,真讓人不敢正視,肖恩仿佛看穿了四人心思,近乎起誓般表白他的心跡。
「怎麼辦?」四人嘀咕商量了一下,卓木強巴指著馬克道︰「你們可以離開,但是那個人,得留下來。」
肖恩大皺眉頭,囁嚅道︰「可是,如果這唯一的一名向導留在你們身邊,我們這十多人,全都無法和林子里的游擊隊交涉啊。不如,你們同我們一起走吧?」望著肖恩那雙眼楮,讓四人大感為難,如果和這些人一齊走,難免會連累他們,如果把馬克要走,這群人也難離開游擊隊的勢力範圍,而據肖恩的介紹,這些人里面,有動物學者,植物學家,水文地理學家,囊括了各領域的人才,如果說讓他們都置于險地,除巴桑外的三人良心上怎麼都說不過去。最後,在肖恩的建議下,馬克用了當地的信仰起誓,表示不會泄露他們的蹤跡,這群旅客被安全放生,但對于卓木強巴他們而言,這無疑又埋下了一顆炸彈。
根據肖恩提供的線索,他們小心的避開有游擊隊巡邏並設有關卡的河道,在叢林中穿行,又是一陣巨大的嘯聲傳來,四人剛剛隱蔽好,一只黑蜻蜓就從頭頂飛過,但是這次,他們感到沒有前幾次那麼安全。直升機飛過後,巴桑陰郁道︰「其實完全可以收繳他們的通訊工具,再把他們綁在林子里,等他們被人發現,我們已經走到足夠安全的地方了。」
張立不同意道︰「可是,在這樣的叢林中,他們恐怕沒等到被人發現,就已經全死光了。」
巴桑冷冷道︰「現在的情況似乎也好不了多少,如果那個馬克將發誓當放屁,或則里面任何一個人說錯一句話,說不定我們很快就會全死光了。」
卓木強巴打斷道︰「好了,發生過的事情沒有爭執的必要。不過那個肖恩,是愛爾蘭人吧,听他的談吐,好像很博學的樣子。」
四人依然攀樹蕩繩,一邊快速前進,一邊交流著,雖然時間很短,但是肖恩的文雅和他那頭銀發,給四人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同時,跟在四人後面那道甩不掉的灰色身影,也在暗暗琢磨︰「那個白頭發的,看背影好像在哪里見過啊?奇怪,怎麼會想不起來呢?」
離開那個奇怪的自費旅游團體兩小時後,四人東行有五公里左右,漂過三條小河,穿越兩片叢林,當他們踏入第三片叢林後,就感覺不對勁了。這片叢林,比前面的叢林要大許多,越往深處走,越感覺找不到邊際,甚至無法確定自己是否抵達了叢林的核心位置。潮濕悶熱的天氣,遮天蔽日的林木,踏在松軟的土地,四周的光線明顯不足,沒有陽光透過密葉撒下點點光斑,四人就只能點燈前進了。「咕咕咕……咕咕咕咕……」類似夜鳩的叫聲有節奏的想起,更為這片黑森林增添了幾分神秘。
岳陽將羅盤取出來,看看方向對不對,他疑惑道︰「我們的方向因該是正確的,可是為什麼會在哥倫比亞境內呢?難怪會有那麼多游擊隊追著我們,根本就是在人家的地盤上。」
張立道︰「或許是第一次被游擊隊追擊的時候就越過了界河吧。」
岳陽道︰「不太可能,這些從安第斯發源的河流,流向都是至西往東南方向,我們不可能轉向北上的,如果說哪里出了差錯的話,只有可能是我們在叢林里徒步穿越時方向錯誤了。」其實,四人第一次听到他們是在哥倫比亞時,都還感到很幸運,因為他們完全按照錯誤的地圖在前進,居然還是能走出叢林,只能說這里的水系和叢林都太相似了,用不用地圖幾乎都一樣。
攀爬騰躍蕩了半小時,四人體力畢竟有限,落在一塊空地上休息,岳陽從一棵三十公尺高的樹上滑下來,說道︰「這片林子好像大了些,我還是沒看到邊緣。」
巴桑沉聲道︰「這可糟糕了!」
四人都明白他的意思,前面的林子太小,雖然有些野生生物,但是不適宜大型食肉動物生存,如果這片叢林足夠大,又鮮有人跡的話,極有可能遭到大型食肉動物襲擊,不說踫到美洲豹美洲獅那樣的家伙,就是來一群野豬,幾只蜜熊,暗伏的美洲蜥,冷不丁躥一條 蛇,都足以讓他們手忙腳亂好一陣的。
林子外的河道邊上,索瑞斯站在附近最高的一丫樹梢頂端,放眼望去,綠色望不到邊,他搖頭道︰「這麼深的叢林,也敢一頭扎進去,這些家伙到底有沒有野外生存經驗。而且,那里面明明就已經布置好了……」
四人四方圍坐著,補充水分休息體力,頭頂不時枝葉搖晃,一個個黑色身影竄過樹梢,距離太遠,動作又快,根本看不清體型,或許是倭狨,也有可能是黑猩猩。在分析可行的逃走通道時,「嗒」的一聲,一只小青蛙不知從哪株樹上跳下來,正落在地圖中央,岳陽正準備放下地圖伸手去擒,卓木強巴飛起一腳,將地圖帶青蛙一同踢飛。從他沉重的呼吸就知道,岳陽可能又是從死亡線邊緣擦過。雖然這片叢林隨時隨地都有不知名的毒物出現,但岳陽愣神片刻,臉色馬上刷的白了,那可是知名毒物,美洲十大劇毒之箭毒蛙。黃金色皮膚和黑色條紋是它給所有侵食者的警告,體型小巧可愛,體長很少超過十公分,顏色有寶石紅,寶石藍,金黃等,大多是鮮艷亮麗的色彩,喜歡生活在陰暗的叢林中心地帶,能上樹,土著常用它表皮分泌的毒素熬制毒汁,涂抹在箭頭上獵殺動物。
張立道︰「這蛙一般不獨自棲息。」抬眼望去,四周樹上都潛伏著各種迷人絢麗的顏色,綠如翡翠,紅如雞血,黃似黃金,藍如藍鑽,它們的長像更是如粉雕玉琢,讓人看了就有一種捧入手中摩挲觀賞的沖動。偏偏它們劇毒無比,而哥倫比亞的毒箭蛙亞屬科克蛙,表皮分泌的毒素更是駭人,只須用萬分之三克就能致人死命。
卓木強巴小心的避開毒箭蛙棲息的樹干,讓身後的人保持隊形,同時道︰「看來我們闖入人家的休息區了,還是換個地方比較好,不然,它們給你一個熱情的擁……」話音剛落,「吧唧」一個東西落在卓木強巴頭上,卓木強巴面無表情的轉過頭來,問道︰「是……是,是什麼東西?」
岳陽道︰「金色的,黑色斑點,看上去很漂亮。」
張立出主意道︰「快低頭,它自己就會跳走了。」
巴桑則舉起了槍,道︰「不要動,相信我。」
卓木強巴道︰「信你才怪,還是低頭讓它自己跳走比較靠譜。」頭一低,那只金色箭毒蛙反而死死拽著卓木強巴頭發不放,腳蹼用力扒拉著卓木強巴頭皮,保持身體不掉下去。饒是卓木強巴定力驚人,面對這個在自己頭上爬來爬去,不懷好意的家伙還是心中不安,對前頭的人道︰「快,幫我弄下去。」
在他前面的張立反而退了一步,道︰「強巴……少爺,它,它,它盯著我看呢,我心里比較發毛,還是,還是保持一定距離比較好。」
「怕什麼,它不受到侵害,不會分泌毒素傷人的,我來。」岳陽拿著m4槍管支了支,那箭毒蛙鐵了心和大家過不去,牢牢佔據這片江山,就好像是它的窩一樣,岳陽捅了它兩下,它有些火了,傲氣的抬起頭來看著岳陽,大有一躍之勢,岳陽趕緊退了兩步,苦笑道︰「強巴——」話音未落,「嘩啦啦」聲響,岳陽不知道踩上什麼東西,一根樹藤綁住他腳踝,將他倒吊起來,頃刻間就已離地好幾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