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點,安息禁地以西六十公里處。
三駕直升機排成品字形,橫空掠過,最前排的直升機上,一雙胖乎乎的手剛洗完臉,用一只豬蹄似的手拿起一根豬蹄,一口咬下去,滿嘴都是油,韋托大口嚼肉,詢問身邊的人︰「怎麼,還沒有任何信號麼?」
巴薩卡勉強撐起朦朧的睡眼,搖了搖頭,天還沒亮了,實在犯困。韋托肥大的巴掌扇了過去,提點道︰「給我精神點兒,都飛了他媽的一整天了,難道那些游擊隊的雜碎們就沒一個活著的麼!」
巴薩卡忙點頭道︰「是,是。」說完,又打了個哈欠,獻媚道︰「隊長真是神機妙算,沒想到會下那麼大的暴雨,接著又是洪水,不過,也不知道有沒有要人能躲過那一劫。」
韋托滿是得意道︰「算你個頭,我看天氣預報來著。因該不會死絕了的,肯定有人還活著,雖然他們沒腦子,但畢竟在叢林里模爬滾打了那麼多年的。」
「有光亮!有光亮阿!」隨著通訊器里駕駛員的聲音傳來,巴薩卡的那一點睡意也被勉強壓了下去,推開了窗戶,頓時嗖嗖的風擠進直升機內。韋托又是一個巴掌摑過去,罵道︰「你他媽的就不能不開窗戶啊!」
直升機飛快的朝火光處靠過去,從機艙里吊下一根系這攝像頭和對講機的纜繩,打開了紅外監測儀器,在叢林里搜尋著,很快,他們就發現了火光的來源,幾個狼狽不堪的游擊隊員打著火把,沒命的逃亡著,當他們看見直升機來時,不顧一切的沖了過來。
韋托盯著直升機內的屏幕畫面,打了個哈哈,道︰「哈,是十三支隊長克朗啊,怎麼搞成這副模樣啊?」
那名游擊隊員一把抓住攝像頭,將一張惶恐的臉貼在上面,近乎哀求的聲音哭泣道︰「韋胖子!你怎麼才來啊!快,快把我拉上去,我們遇到了劫蟻,它們就快追過來了!」
韋托不慌不忙的繼續大啃豬蹄,整理了一下耳塞,調整了一下耳麥的方位,懶洋洋的問道︰「怎麼就才你們幾個人啊?其他人呢?」
那游擊隊員一把鼻涕一把淚道︰「不知道,我們被困在這里,說好分成兩組去找出路,一組往西,一組往東,我們,我們這組遇到那些家伙,都快全軍覆滅了!現在不說這些了,你快把我拉上去啊!韋胖子,韋……韋托隊長,看在我們多年同事的份上……你可別扔下我們不管!」
韋托啃完一根豬蹄,舌忝了舌忝嘴,咂巴道︰「哦,原來另一組去了西邊,看來你們是沒有什麼發現了。哎,不是我不想救你們,只是我的直升機上裝滿了弟兄,有點超載了,恐怕裝不下你們啊。飛走,朝西方繼續前進!」最後一句,變得冷酷無情,卻是向駕駛員下達了死命令。
直升機又爬高了距離,韋托冷笑道︰「哼,講交情,早干什麼去了,我提出不參加這次行動的時候,你們不是都舉雙手贊同的嗎,這個時候想起交情了!哼哼!」
那名游擊隊員絕望的舉著火把,嘴里帶著哭腔反復道︰「你們不能這樣,你們不能這樣……」紅色的劫蟻兵團很快將他的身體淹沒了,那火光在黑夜中如燭豆一點,顯得微不足道。韋托剔著牙,扭頭看了一眼,卻只看到一個高舉火把的骷髏,森森白骨中,無數密密麻麻的小點在顱骨七竅內飛快的爬進爬出。「嗯……」韋托露出厭惡的神情,道︰「真惡心,敗壞我吃早餐的胃口。」巴薩卡恭敬的端過一個杯子︰「隊長,漱口水。」……
卓木強巴不知道那些游擊隊員是用了什麼方法,從那滿是食人鯧的池塘里游過來的,但他們畢竟過來了。卓木強巴和亞拉法師趕緊躲進一處石砌民宅,爬在窗口往外看,那些游擊隊員人數似乎又少了幾人,他們對卓木強巴和亞拉二人的存在毫不在意,如今到了城內,一心只想找尋黃金,在幾處破敗的石牆房間鑽進鑽出後,沒有什麼驚人的發現。一臉失望的游擊隊員們,全部將目光鎖定在那最高的建築物,那座山一般高大的梯形金字塔上,不知誰一聲發吼,帶頭沖向金字塔,其余隊員一窩蜂的跟著涌了上去。可是金字塔太高大了,石階又陡,游擊隊員們爬了半個小時還沒爬到一半距離,大部分人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
卓木強巴拉拉亞拉法師的衣袖,意思是現在走是最佳時機,可亞拉法師呆呆的盯著金字塔,仿佛想起了什麼。突然,金字塔半坡響起了槍聲,不住有慘叫從金字塔上傳來,卓木強巴極目眺望,只能看見那些游擊隊員的身影晃動,胡亂的開槍射擊,不知道遇到了什麼。他趕緊拉著亞拉法師道︰「走吧,上師,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亞拉法師回過神來道︰「啊,走?好,走吧。」兩人剛到門口,突然從屋頂上跳下一個人來,臉上畫著黑色的猙獰圖案,就像戴了副青銅面具一樣,手里拿著黑色長矛,身體上插著偽裝樹枝。「食人族!」卓木強巴和亞拉法師二話不說,同時飛起一腳,那個食人族里的優秀獵手,在兩大技擊高手面前,竟然是一招都接不住,腳還沒沾地,頓時倒飛出去,撞上身後白牆,腦漿迸裂,看來是生死難料了。
食人族特有的戰斗號角在白城各個角落響起,那聲音及像海螺哨,又像樹笛,兼具低沉和尖銳兩種音調。卓木強巴和亞拉法師這才慌了手腳,看不見的敵人從樹蔭中投下標槍,射出箭矢,吹來筒針,讓卓木強巴和亞拉法師在石頭城內抱頭鼠竄,不過還好,食人族將主要目標鎖定為游擊隊隊員,並沒有對卓木強巴他們步步緊逼。
卓木強巴和亞拉法師好容易躲入一處院壩中,這里原來本該是一個大廳,但屋頂坍塌了,只剩下四面有拱形石窗的牆。卓木強巴和亞拉法師躲在一道拱門後,赫然西邊又傳來槍聲,這座空曠的廢墟城里已經亂作一團。兩人仔細的辨認著聲音,城里似乎被分作了四個勢力範圍,游擊隊佔據了金字塔半坡,食人族在和他們對峙著,西邊似乎是游擊隊的散兵和另一組有武器的人的在交火,他們把自己定義為第四組,游擊隊和食人族分別為一,二組,那不知情況卻有武器的是第三組。如今一組和二組對抗最為激烈,三組似乎和一組二組都不和,他們則和一,二,三組統統要保持距離,由于兩人都沒有武器,所以他們是四個勢力中最弱小的一個。至于第三組,卓木強巴希望是張立他們,但是他也听出,這槍聲不是張立他們昨晚拿著的槍,如果不是張立他們,那麼會不會是巴桑,還是方新教授那一組?卓木強巴和亞拉法師分析了各種可行性,最後決定,沖過食人族控制的城中心大部分區域,向第三組靠攏。
他們穿過兩邊都是高牆的石街,進入一座鐘樓似的石砌建築,從這建築的二樓窗口跳到相隔兩米的另一座建築,在這座白石建築的頂端匍匐前進,並躍上第三座建築,一直朝頂端爬去,終于爬上了這座約二十米高的建築,這個建築頂端向左右各伸出一條橫臂,全是精美的白石牢牢砌在一起,估計有五十米長,橫臂中間是一道凹槽。本該是一直朝西延伸的,但是中間斷掉了一截,各種藤蔓植物懸掛在斷端周圍。亞拉法師道︰「這因該是一條完整的引水渠,古代瑪雅人智慧的結晶啊。現在我們從這端跳到引水渠的另一端去,有沒有問題?」
卓木強巴點點頭,亞拉法師助跑幾步,輕盈的一躍,順利到了引水渠的另一頭,卓木強巴跟著跳將過去,誰知道他體重太大,剛落到渠面,「喀」的一聲,石頭紛紛碎裂下落,卓木強巴身子一沉,被藤蔓植物擔在空中,他死死抓住藤條,蕩秋千一般朝引水渠另一端底座沖過去。
「砰」總算卓木強巴及時用雙腿卸去了沖力,但還是重重的撞到了牆上,他從牆面滑向地面,鼻子被撞青了,胸月復欲裂。亞拉法師攀岩而下,問卓木強巴︰「不要緊吧。」卓木強巴道︰「還撐得住。」
卓木強巴抬頭四望,這是一個廣場,看上去就像古羅馬競技場一樣,四周是看台,中間是平整的石板鋪砌的空曠場地,此時他們正落在看台的最前沿,因該是「A」座區。這個廣場雖然被一些低矮的樹所佔據,但絲毫掩飾不住它曾經的氣勢,廣場的一端明顯高出一截,約有兩百平米大小的一方平台,平台兩端各有高十米左右的巨大邊牆,每道牆中間伸出兩個石方環,在平台的身後就是那巨型金字塔。
此時在這個角度,他們才真正領略了站在巨人腳下的感覺,巨大的白色金字塔,塔基成四方形,粗略估計約有四個足球場大小,共分二十七層,由下而上層層堆疊而又逐漸縮小,就像一個玲瓏精致而又碩大無比的生日蛋糕。每一層有九十一級台階,坡度達到近八十度,直達塔頂,高度超過了三百米,比世界上最高的金字塔高出一倍有余。在它的左右兩側各有一座較小的金字塔,各有二十四層和十八層高。在廣場和金字塔之間,是一組狹長的建築群,中間是十余塊高度超過十米的石碑,左右的建築也頗像神廟,特別是左側第一座神廟,在門口豎立著一個半人半虎的雕像,僅頭部就高達兩米多,它張著大嘴,犬牙向外卷起,張開的兩個耳朵像兩個圓環。
亞拉法師扶著卓木強巴走了幾步,他們下得觀禮台,來到廣場前面那個平台處,只見平台正前方還有一個石雕,是一個人橫臥在石台上,這個人的月復部被挖成了一個大碗的形狀,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個雕像,卓木強巴就想起了那天食人族生殺祭儀式上,那個大祭師身前的鼎,用來盛放人的心髒。亞拉法師看著那兩個石方環,淡淡道︰「這是一個球場,身後較大的區域因該是做為競技場。你看四周,這四周邊壁上浮雕的美洲虎,都是栩栩如生。」
卓木強巴放眼望去,石壁上果然雕刻著一些前肢躍起,向前飛躍的美洲虎形象,中間還間插著巨大的人像浮雕。他問道︰「球場?古代的瑪雅人還會踢球嗎?」
亞拉法師繼續向前走著,道︰「唔,不錯,但是不是我們現在所熟悉的球了。那是一種生橡膠作的球,球賽時雙方各七個人上場,只能用臀部,膝部,肩膀和肘部擊球,誰先把球撞入對方的石環就算獲勝。」
卓木強巴緊隨其後,看了看那些十多米高的石環,道︰「那不是很難?」
亞拉法師道︰「不錯,所以很多時候踢完一場雙方都不能進球,這時就以雙方犯規次數的多少來定勝負。這種球賽是一種祭祀,贏的一方將球奉獻給天神,輸的一方將作為牲禮把自己的人頭奉獻給天神,你看,左邊有描繪。」
果然,左邊石壁上,刻著一名衣著華麗,頭戴桂冠的威儀男子,手拿雙頭蛇杖,正舉行著一項儀式,而他身前,一名獲勝球員代表正半跪著獻上皮球,另一方的成員恭敬的站立成一排,其中第一名成員的頭顱已經被砍掉,但是雕刻師並沒有刻鮮血噴灑而出,而是有七條蛇掙扎著從那人頭顱斷掉處擠出來。浮雕上每個人的表情都是那麼生動形象,讓人過目難忘。
卓木強巴喃喃念道︰「可怕的球賽。」他們繼續向前,槍聲明顯稀疏了不少,而且,卓木強巴听得出,三組一直都只發出一種手槍的聲音,難道說三組只有一個人?他會是誰呢?
穿過巨大石碑組成的方陣,那些石碑上雕刻有國王,武士,各種神像和象征勇猛的動物,最讓人感到不可思議是,其中一座石碑上,分明就是被雕刻成一頭海龜的形象,這里深入內地幾千公里,怎麼會有海龜出現,只能認為是這些流浪的人們來自一個靠海的地方,他們的祖輩記憶著家鄉的生物。離第三組人越近,卓木強巴的心情也開始緊張起來,如果是不是他們所熟識的人,又該怎麼辦?
走到那尊巨大的美洲虎雕像旁邊,亞拉法師和卓木強巴停了下來,亞拉法師道︰「發信號吧。」他們特訓時,學會了一套特殊的信號交流的法子,類似野獸發出的吼叫,听上去毫無規律,其實暗含了多種溝通的信號。卓木強巴撮著嘴,從喉部發出低音,好像一頭猩猩發出「吼嗚——吼嗚——」的叫聲。很快,另一座建築背後發出大象一樣的甩鼻音,卓木強巴和亞拉法師都驚喜的叫出聲來︰「是教授!方新教授!」
卓木強巴和亞拉法師快步沖了過去,只見方新教授也是一臉喜色,手持一把自動手槍,守著兩個大包袱,他旁邊,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洞。方新教授激動道︰「太好了,終于又見到你們了!」
卓木強巴也十分激動,不停的問︰「你怎麼會到這里了?你們組其他隊員呢?敏敏沒和你們在一起嗎?敏敏呢?」……
方新教授收起笑容,朝旁邊的大洞看了一眼,愧疚道︰「敏敏她——掉下去了!」
「啊!」卓木強巴一顆心,頓時從雲端跌進了地獄,這個大洞黑烏烏的,一個斜面向下,根本探不到底,掉下去,掉下去還上得來麼!「怎麼會這樣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他大聲質問道。
方新教授道︰「我們昨天晚上就到了這里,在這里休息了一夜,今天早上準備離開時,敏敏突然說听到了你的聲音,她還大聲喊了你的名字,然後就朝這個方向跑,當時天還沒有完全亮,沒想到地下會有這麼大個洞,我本來該抓住她的,唉,我只抓住了她的背包。」
卓木強巴如遭雷擊,腦子里嗡嗡嗡亂作一團,反復問自己︰「怎麼會這樣的?怎麼會這樣的?……」這個時候看起來,那個大洞是那麼明顯,怎麼會不小心就掉了下去呢,如果說這話的人不是他尊敬的方新教授,他幾乎就要以為唐敏是被人推下去的了。
亞拉法師從斜洞方向朝東北望去,正對著金字塔的一條斜邊,距金字塔估計有兩百步,他望了方新教授一眼,露出哀痛的表情道︰「這個是……聖井?」
方新教授哀傷的點點頭,卓木強巴從他們兩人表情都可以看出,這個所謂的聖井,掉下去以後,生還的希望極其渺茫。卓木強巴抱著亞拉法師雙肩,問道︰「聖井?聖井?是什麼?這是什麼啊!」
亞拉法師惋惜道︰「聖井是古代瑪雅人祭祀神明的井,一旦發生旱災,成群的百姓就排著隊來到這聖井前,獻上豐富的祭品,其中有活生生的少女和被俘的士兵,井下極深,相傳還有巨蛇和水怪,總之就是下去了以後……就很難……也可以說沒有……希望了!」亞拉法師指著東側道︰「通常金字塔的兩側因該各對應著一口聖井,它們與金字塔的距離包含有天文學的知識。」
卓木強巴哪要听他說這些,狂暴道︰「不可能的!這絕不可能的!」他想起來了,唐敏喊他的時候因該是他跳入水中的時候,現在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敏敏一個人在下面會哭得很傷心的!他將臉貼在洞口听了听聲音,然後突然拿過一個背包扔到了井里,只听「嗤嗤嗤」的滑行聲音,然後「噗」的一聲,好像下了一個台階,跟著又是「嗤嗤嗤」的滑行聲,又是「噗」的一聲下了一級,再接著又是滑行聲,卓木強巴抬頭對方新教授道︰「這是一個之字形斜坡,人從上面滑下去摔不死的!」
方新教授一听這話,已經猜到卓木強巴要做什麼了,他急聲阻止道︰「不行,強巴……」卓木強巴已經跳下去了,然後方新教授才把話說完︰「下面有空氣沒有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