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淵空屋(打撈員的奇遇)
第九章沼澤上
我說他蹊蹺,是因為我們剛到地方時,在水里已經見識過一張被軋扁的臉,那上頭的五官位置怎麼看都別扭,但離的遠,還隔著湖水,不至于覺得危險就在面前,而我現在看到的這張臉,近在咫尺,就隔一塊玻璃,毛骨悚然下,如果不是因為有鐵條子擋著,我相信我肯定會一巴掌扇過去,或者摁住就是一刀捅過去。
這張臉最蹊蹺的地方還是五官的布局,乍一看好像沒啥,仔細數數五官的個數,就發現不對勁了。
我小時候看過皮影戲,曾經好奇的跑去後台瞧熱鬧,那些還沒有輪到上場的道具人馬,就跟現在這臉有點相似,因為皮影是倆半臉對貼出來的,觀眾只能看到一半,所以從中間剖開後的道具腦袋,除了眼楮還在大致不錯的位置外,鼻子嘴和下巴分布在四邊兒上。
貼玻璃上跟我對望的就是這樣一張臉,兩個鼻子、兩張嘴還有兩個尖下巴,皮膚的紋路我都瞅的清爽,用的是正宗的鏤空剪紙手法,只在外頭蒙了一層清漆。
一般來說,皮影臉譜設計的規律是︰黑忠、紅烈、花勇、白奸、陽正、陰邪。
而我看到這個卻是完全的無色透明,不象是牛皮之類的動物皮膚做成,為什麼呢?因為這臉的眼楮,是用的真眼珠子,也是這怪異臉上唯一有立體感覺的,此刻,怪臉上的倆黑眼珠子正直勾勾的正看著我。
難道有妖術?可以把皮影的道具變成活人,送進這個駕駛艙干什麼?
這張臉和我對視的只有幾秒鐘,眼珠子左右一轉,砰的一聲,整張臉迅速的萎縮下去,直到縮成一張巴掌大的皮紙,才從玻璃上掉了下去。
這張蹊蹺的皮影臉有些年頭了,一看就知道不是剛做出來的,我的腦海里,突然想起老古說過的一件事情,閑聊時,他說起民國時的大軍閥孫大耳朵也就是孫傳芳,曾經在上游的天坑溶洞派兵封鎖過,听說還送了幾個敲鑼打鼓的戲班子進去,這戲班子總不會是演皮影戲的吧?
我胡思亂想一番,還是沒鬧明白到底什麼人在里頭撞門?
整個船身就在我苦苦思索時,開始搖晃起來,不停的抖動,我趴在天窗上有點不牢靠,抓著鐵條的手使出了吃女乃的力氣撐著,我可不想掉水里去,一想到沼澤里頭的癩蛤蟆,立刻一陣翻胃,而且臉上的幾個大泡愈發疼痛難忍。
感覺這樣下去不是個事兒,遲早給晃悠到水里去,百忙之中抬頭看看自己的位置,卻冷不丁發現水里的沼澤上頭站了一人,大天白日的我一眼認出來是個熟人,還能有誰,正是老古閣下。
這小子除了一只腿跪在沼澤上,身上都是泥巴,其他還都算完好無損,只是怔怔的看著水面不言不語。
我大喊一聲︰「老古,你咋跑那上頭去了,站那別動,我來救你啊!」
老古不吱聲,頭卻抬起來傻傻的看著我。
我有點擔心了,盡量看看他周圍環境,卻沒什麼特別,既沒毒蛤蟆,也沒有那個窺探他的縴細瘦弱身影,我稍微放心了一點。
趴在駕駛艙上頭,我一時沒法搞清楚下頭水里的情況,又不敢冒冒然跳下水去,一時彷徨無計,所有的能耐都是在水里才施展的開,離了水上岸,我充其量也就一身體好點的退伍老兵而已。
想不明白這船為什麼會搖晃呢?駕駛艙里頭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我很迫切的想見到老古,或許他能說出點子丑寅卯來。
估模一下跟沼澤間的距離,我一咬牙,深吸一口氣,從船上跳了下來,可以說是這輩子最快的速度,游向老古的位置。
爬上沼澤時,我兩條腿都是軟的,不是游的累,而是心情很緊張,無緣無故這船不可能搖晃啊,萬一水中有東西等我,那不是自投羅網?
我上氣不接下氣的就想過去老古身邊。
且慢!我這人有個毛病,也是個壞習慣,就是疑心太重,我知道不好,但改不過來,現在的情況千頭萬緒,非常復雜,自己搞不明白的事情太多了,周圍每個人都有可疑之處,我還是一切都小心為妙。
離開老古兩三步遠的地方,我把刀子攥在手中,沉聲問道︰「老古!站起來,好歹也是一爺們兒,哪有跪在地上的?」
老古遲疑了一下,緩緩起身想要站起來,卻是一臉痛苦的表情。
我松了口氣,最怕就是他跟鄧頭一樣來個植物人狀態,這煙波浩淼的,可沒個救護車來拉他,現在能夠听懂我的話,還能站起來,起碼是友非敵,看架勢也不象有惡意。
于是,我趕忙走過去,想攙他一把,別是給什麼東西弄傷了腿吧?
老古扶住我肩膀,這家伙齜牙咧嘴的終于站了起來,一看他的膝蓋處都是血,看來的確是受傷了。
我一手扶住老古,一邊轉身查看周圍環境,這沼澤上的水草寥寥幾根,被污水蒙了薄薄一層的無底深潭,倒是星羅棋布的到處都是,這些無底的泥潭一點都不安全,尤其不知道有沒有大號的臭塘虱或者癩蛤蟆潛伏在泥潭里,潛意識中這些寶貝貨色隨時都會蹦出來咬我,讓我本來就很緊張的心理,變的更不踏實。
天已經大亮了,定定神再看一看,周圍非常冷清寂靜,我覺得暫時應該沒有危險,那些動物可能都去睡覺了吧,而且瞅我們的位置是在沼澤的邊緣,一旦出現異常情況,也能跳下水快速逃跑。
站在泥濘的沼澤上,踩著深黑色的污泥,根本不能亂跑亂跳,我一點也不敢亂動,只好扯住老古問他︰「到底怎麼回事兒?老古,你可千萬別趴下,這水面上可就剩咱倆活人了!」
老古蒼白著臉,就算在我的攙扶下,也是撐不住的搖搖欲墜,听到我問他,只能費勁的抬起手,微微指向我身後的船,似乎要我回頭去看。
我心里一驚,這船可是萬萬不能沉的,趕忙扭頭一看,船和我們間的距離越來越近,這是怎麼回事兒?
不止船在動,連同我們站立的沼澤也在動,都朝著一個方向漂去,漂去的前方就是石頭山的山腳,一個黝黑的口子張著大嘴,寬約數十丈的湖水正向里頭灌去,水流聲嘩嘩作響。
那船想要滑進去,看高度是不用想了,而且一直在猛烈的搖晃中,剛才那一輪劇烈動蕩,應該是船底刮擦住了石頭山的水下部分,所以我只有祈禱這船最好能卡在這個石頭豁口的另一邊,要是離這邊太近,我怕這船一旦翻了砸住我和老古,離的遠了我又怕它漂走,讓我倆逃命時找不著它。
呆愣愣的看著我們的沼澤和那條船,從兩邊逐漸接近石頭山下的豁口,卻一點辦法沒有,面面相覷,一籌莫展。
水流明顯加快了速度,我心說快到地方了,而老古更是緊緊抓住我不敢有一絲放松。我除了祈禱那條船的命運,還開始祈禱我們不要踫到個落差極大的瀑布,要是那樣就完蛋了,啥也別再提了。
船在另一邊漂了過來,伴隨著咯啷啷一片金屬刮住石頭的聲音,擱淺在離豁口十多米的距離處,微微傾斜著不動了。
我猛然想起這沼澤上可怖的毒蟲,說不準除了癩蛤蟆還有別的玩意,這萬一進了豁口,全都從泥巴里跳出來可咋辦?
著急的左右看看,我覺得我和老古應該爬到石頭山上去等待救援,那鄭劍畢竟不是敵對的階級對立面,最多也是在執行任務,才不得已對我們這樣做的。
本來這次是個純粹的打撈行動,需要精熟水性的蛙人水鬼協助,現在鄭劍臨時撇下我獨自行動,說明他帶著人去的地方,不需要我的協助,而在這個水庫里,找失事飛機又不需要蛙人協助的地方,目前只有面前這個石頭山,爬上山去就和潛水沒了關系,所以照這麼分析起來,我倆爬上山頭更有獲救的希望,至少可以找到鄭劍的蹤跡。
那個黑黝黝的豁口越來越近,我不由自主眯縫起眼,一邊估算石頭山的高度,一邊看那豁口上方有沒有可以著力的地方,讓我從站的地方跳起來,就能一把抓住攀上去。
老古在危急關頭,竟然回光返照一樣精神了起來,緊緊攥住我的手腕,說話也變得流利起來,只是帶出一種哭腔︰「黃寧同志,看你意思是想自個兒爬到山上去,看在一條船來這兒的份兒上,可不能拋下我啊,我這腿像是斷了,你要走我就真的完了!」
我瞅瞅他,一臉真誠,那是一種對生的渴望。
我甩開他的手︰「別,剛還夸過你是一爺們兒呢,哭哭啼啼干嘛呀?你不是一肚子秘密不舍得說嗎?瞅你那腿的樣子,就算我不跑,陪你一起進這水簾洞,也總不能背著你游啊?人家董存瑞都能舍身炸碉堡,我看你這一革命的老同志也不能落了後頭去!」
老古趕緊說道︰「里頭听聲音就不是水簾洞,這听水聲的工作我熟的很,進去了我真的不用你背我游,只要你給我安置個干地兒摞下來,我就把知道的全都告訴你!再說了,你就算爬上石頭山頂,上頭也不見得有路可走,你不瞅瞅那些石頭斷崖有多陡!」
我遲疑了一下,本就沒打算丟下他,只是想詐他一詐,看老古是不是知道點內幕資料,畢竟這人是地方上漁政部門的一個干部,呆的時間最久,這水庫里頭的秘密知道的也比外人清楚,但是沒想到我這一詐,發現這家伙的肚子里還真的有料,听他意思是進去就會向我坦白一切,那就一起進洞瞧瞧吧,反正我水性好,也不怕他搗蛋。
我攙好老古,撕下衣服條,扎緊他的膝蓋上方,疼的他齜牙咧嘴的直喊痛。
我看那傷口,不象是被什麼動物咬的………。
掀到膝蓋處一看,這傷口處竟然沒有流血,也沒有淤青或者紅腫,而是整個膝蓋都腫脹的發白,很白,白慘慘的皮膚上,有塊不規則的黑印浮凸起來,高出皮膚一塊象顆大痣,上頭還長著茸毛,看起來很惡心。
我皺著眉毛問他︰「這是啥東西?從小就有的痣?」
老古齜著牙說道︰「哪能是痣啊,還一直疼著呢!昨晚你下水後,我在船上看見石頭山上有些受驚的夜鳥嘎嘎大叫,我就瞄著那兒想知道咋了,後來你露頭出來又不見了,我才松懈下來,就莫名其妙給什麼東西拽下了水,哦,你知道我水性比不上你,在水里掙扎了一會兒就沒了力氣,迷糊中感覺給人拽住腿拖上了石頭山,當時就暈了過去,等到醒過來一看周圍啥都沒有,趕緊下水想游回去船上,到沼澤上才發現腿疼的要命,根本游不動…………。」
要換做平時,我這會兒必定拿刀子割他一刀,看這個痣樣的東西里頭是不是有古怪,鬧不好有什麼寄生蟲呢!
但是老古話剛說完,我們眼前一黑,就漂進了石頭山下的豁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