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她的聲音沉沉的,似乎不帶一絲感情,也毫無埋怨之意,然而听起來卻更讓人覺得歉疚了,一個以德報怨的人,通常都比一個歇斯底里的人更讓人覺得愧疚,「當時宮中都傳,那位法師法力高強,只是掐手一算,就知道我臉上有疤,命里帶劫,但是,我的疤明明是假的……他法力也太高強了吧,都說佛不語身外之物,意思是,佛也算不出不是你身上本身帶的東西,即,佛能知道你的命,你的身,身上穿什麼衣服,帶什麼配飾,卻不能知道,法師卻比佛還要高強了呢……」她說著,看著他凝視著前方,不知在想什麼。她輕哧一聲。
他明白她的意思,她是說,那個法師明明就是在作假。
可是到底指使他作假的是誰?是湘南?是太後?不,不會是湘南,可是若是沒有湘南的瘋傻痴呆的配合,怎麼會請法師入宮?
他沉默了……
據「你這樣說也沒有用,法師乃是太後信任多年之人,她信,宮中其他人便只能相信!」司空希不帶一絲溫度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九媛卻笑了笑,抬起頭來,「若是我說,我有辦法讓他當場現行,皇上可願給我機會?」
他眯著眼楮看著她,黑暗中,仍舊能看見她那皎潔的目光,帶著睿智和冷靜,一時間,與那個帶著委屈和淚光看著他的可憐女人,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覺了。
爆到底哪一個才是真正的她?
九媛回到蘭舟苑的時候,見昱兒正在房間里看著她,帶著曖昧的奸笑,看著她,她過去點了一下他的額頭,「再亂跑,竟然跑這麼遠!」
他抬起頭討好的笑笑,「我也是,太—太想念父皇了嗎~」
她模著他的頭,坐在床上,將他抱在了懷里,「昱兒,我們現在真的,想逃也逃不掉了……」
昱兒仰起小腦袋,「為什麼要逃,我看那個傻大個子大皇子,一點也不聰明,他那麼笨都不要逃呢,我為什麼要逃?」
她無奈的拍了拍他的小腦袋,想了一下,卻道,「昱兒,縱是如此,你也要記得,掩蓋鋒芒,現在娘還沒有能力,不能更好的保護你,若是你鋒芒太過,總會招致災禍!」
昱兒听話的點頭,九媛看著懂事的昱兒,安慰的一笑,司空希既然答應了會給她機會,她可要好好的準備一下,迎接入宮來的第一仗!
*
七月初七,太後宴請了各宮娘娘去妍禧宮赴宴,因為昆侖法師前一日在宮中留宿為太後布法,因此也被邀來一起參宴,各宮娘娘已經對這位經常出入宮中的法師十分熟悉了,也並不覺得拘禮。
李湘南坐在太後一側,儼然一副後宮之主的樣子,一身珠光寶氣,身邊還坐著讓各宮娘娘為之嫉妒的大皇子,一會兒,李湘南端起了桌上的一盅梨花玉露漿,盈盈走到了太後身邊,「母後,看看這些個奴才們,一個個的都不精心,也不知道母後愛吃什麼,兒臣記著,母後愛吃這個,母後嘗嘗,可對您的味兒!」她說著笑著放下了玉盅。
太後笑著看著她,「還是湘南孝順,這麼久了還能記著哀家愛吃!」
:(
各宮各種酸溜溜的眼神都射了過來,但她們心里也都暗自佩服這個李貴妃,李貴妃剛進宮時,所有人都知道,太後見她便不爽,對她也是十分不好,但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李湘南竟然連太後也收服的服服帖帖的,對她像對自己的女兒一樣。
李湘南其實對此也是懵懵懂懂,只是覺得定是她常年的努力換來的,剛開始她對太後獻殷勤,太後對她還愛理不理的,她卻一直相信,一直努力下去,就是個石頭,也能給捂熱了,直到有一日,她來到太後宮里,給太後送來了太後家鄉甜點,太後卻仍舊是一臉部待見,她竟在太後面前哭了起來,然後訴說著,「湘南自小母親便沒了,是女乃媽將湘南養大的,湘南從小沒有母親,也更沒能從母親那里學到什麼,進宮來後,以為太後娘娘便是湘南的母親了,想要孝順,可是也不得法,沖撞了太後娘娘,是湘南不對,可是,湘南真的已經很努力了,若是可以,湘南真想娘娘就當湘南是自家女兒一樣,湘南做的哪里不對,就告訴湘南……」
太後那時的眼神,她還記得清清楚楚,她眼中竟然閃過了些淚光,再低頭看著李湘南時,已經帶著些慈愛了,于是李湘南更鼓足了勇氣,跪在她腳邊,仰頭看著她,「娘娘,往後,湘南就是您的女兒,好嗎?」
從此終于兩人關系越來越好,李湘南自己都佩服自己,如今她在宮中如日中天,鳳印,皇子,集三千寵愛于一身,就差個皇後的位子了……
就在這時,太監突然高喊一聲「皇上駕到」,宮中女人的目光都隨著轉了過去。隨著他進門,各宮也跪下行禮。
司空希大步邁進來,面帶不溫不火的微笑,既不讓人覺得冰冷,卻又有著淡淡的距離感,這更讓各宮妃子覺得仰望,他淡淡的說,「都起來吧!」眾人口中叫著謝皇上,紛紛起身。
只有在看見了李湘南時,他眼中的距離才消失,對她柔和的一笑,然後看著臨奕,臉色一冷,李湘南踫了臨奕一下,臨奕才抬起頭來,唯唯諾諾的,「父皇……」
他走過去,拍了拍他的頭,畢竟是自己從小看了四年的兒子,他心里還是疼愛他的,「行了,罰一罰了,以後改了就成了!」
臨奕這才笑了起來,「謝父皇!」
司空希坐在了皇位上,掃了一眼下面,眼光定在了坐在一側的庫倫法師身上,淡笑一下,他道,「原來法師也在,真是幸會!」
法師低頭,「承蒙太後娘娘看得起貧道……」
司空希又看向各宮,卻突然回頭道,「母後似乎忘了邀請一個人!」
太後詫異的看向他,「皇兒說的是誰?」
司空希挑了下眉,「剛進宮的當朝皇後!」
方才還滿是喧囂的大殿,頓時安靜了下來,各宮定定的看著上面,李湘南愣在那里,看著司空希,其實大殿中所有目光都定在司空希身上,眾人搞不懂,皇上突然提出這個已經消失在眾人腦海中五年的人做什麼。
半晌,太後才沉著臉,冷冷道,「哀家並不是不想請她,不過怕她眼界太高,看不上哀家這個老婆子,入宮這麼久了,看也不來看哀家一眼,哀家怕人家再不願意來……」話里盡顯對皇後的不滿。
——
一邊的李湘南低下了頭,若是他們知道她不來的原因,是她讓人阻止了皇後,讓皇後連南宮的邊都靠近不了……
司空希卻覺得,那是九媛不願以真面目示人……
司空希頓了頓,沉聲道,「就是如此,她更該來了,入宮也不先來拜見太後,簡直太不知禮儀了!」說著他抬起頭來,「來人,將皇後給朕帶過來!」
說著已經不容置疑,李湘南一驚,太後一愣,眾人都不明所以的看著他。
九媛這一次,終于光明正大的自北宮來到了南宮。
陽光明媚,她看著久違的殿宇,富麗堂皇,一派繁華,抬起頭來,妍禧宮就在眼前,她還能想起幾年前她跪在那里受罰的情景。
若是放在現在,她可絕不會讓自己那麼容易妥協了!
門口太監尖細的聲音高喝,「皇後娘娘到!」
整個大殿寂靜無聲。
她邁進大殿,緩緩的,抬起了頭來……
幾乎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氣。
只見她一身細致鳳袍,桂花領,梅瓣裙,五彩鳳凰披肩,頭戴黃金鳳簪,瓖嵌翡翠珠子,將一頭烏發齊攏,胸前綴著八寶瓔珞,長裙曳地,剛露那絳瓣蝴蝶弓鞋,一身不算雍容華貴,卻也是無比耀眼,雖不華麗卻顯出獨有的貴氣,尤其與她那絕世的容顏十分相配,再說她那白淨的臉上,輕點妝容,寥寥幾筆,卻盡顯絕色氣質,眉心一點朱砂,更襯的她光華四射,後宮三千佳麗在她面前竟然霎時變得黯然無色,真真的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宮粉黛無顏色。
這是皇後嗎?
這哪里是大胤臭名昭著的丑後?
所有人都傻了眼,甚至連早已看過她真面目的司空希,都愣在了哪里,如此沉魚落雁之姿,果然是任何一個男人見了,都會為之感嘆的,他心里突然有一絲驕傲,她是他的妻子,是他的皇後!
她慢慢的走到了殿中,盈盈下擺,「臣妾拜見皇上,太後娘娘!」
抬起頭來,看向了太後。
太後愣在那里,久久無法回神,低下跪著的人身上,明顯有一種讓她熟悉的氣息,可是是什麼,她卻已經無法捕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