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姑年輕時曾是這家風情樓的魁首,十年前有人買下了當時還算小有名氣的風情樓,經後五年風情樓拓展,起地五層樓,估計就算是在皇城里的皇帝都能看的見,夜夜笙歌夜夜紅,紅姑卻是青春流逝漸漸沒人再翻牌子,度日艱難,然而在這個時候五年不曾露面的主子來了,又將風情樓後面闢出一個院子,名為風情苑,里面迎客的都是一順水的哥兒,風情樓與風情苑雖然一牆之隔,做的卻是一家生意,自此風情樓成了京城第一青樓,而她也被新主子賞識給了一次重生的機會,成了這前院的管事老鴇。近
知遇之恩如同再造,紅姑雖是風月場中人,心里卻緊記這句話,如果沒有主子的抬愛,哪有她今日的風光,所以一听少年直呼主子大號,她先是不動聲色的細細瞄了幾眼這少年,這些年她環肥燕瘦的女子見的多了,就是那各色風姿的男子也見的太多,只後院的哥兒們就是一個賽一個的俊俏,可今個一見這少年她還是瞅的有些失神。
少年一身大紅錦袍,赤如火,艷如陽,五官精致的臉頰被這團火焰襯得絕美無雙,確實是精致,那眉那眼,還有那份富貴逼人的氣勢,怎麼看都不是池中物,憑她多年的看人經驗,心里還真是不好打算盤了,京城重地,不乏商賈豪紳,更有皇親貴冑,她一口得罪了人,自己死不要緊,弄不好就要連累主子,這才是她心里忌憚的,想了想,笑容滿面的道︰「公子可是來找我家主子的?日前可下帖子?」貝
少年冷冷一哼,那雙稚氣的眼楮盡是陰霾,瞪了紅姑一眼,道︰「你是什麼身份?狗奴才,還不去叫他下來,我是他主子!」
少年雖出口不遜,可有一個信息傳達給了紅姑,他自稱是主子,就算不是,恐怕也是個不好惹的硬碴,連忙對著爬起來的龜.公使眼色,呵斥道︰「還不趕緊起來,請公子去小樓看茶!」龜.公點頭哈腰對著少年作了請的姿勢,紅姑扭過頭來又道︰「公子請移步小樓飲茶,紅姑這就去請示主子。」
許是覺得硬闖也不是辦法,少年沉著一張臉轉身跟著那龜公去了小樓。
紅姑立刻下樓,出了後門直奔後院,主子這個時候應該在玉華公子的房間,主子好男風已不是秘密,時間長了也就見怪不怪,而且清風苑的生意一直也很穩妥,男風已成京城的一種風氣。紅姑和清風苑的管事水哥關系處的不錯,先去找了水哥,水哥了解情況後才帶她去見主子——藍流蘇。
簡約的家具擺設,窗台有一盆不知名的植物,開著星星點點的白花,屋子里燻了上好的龍涎香,紅姑一進去便規規矩矩的站在水哥身旁,目所及的是不遠處的乳白色駝絨地毯,只听水哥道︰「主子,紅姑來了。」說完水哥便轉身出去了。
身後的珠簾響,紅姑雖然常見主子,可還是會緊張,珠簾子踫撞的清響聲像鼓點一樣打在她心上,她動了動嘴角,又頓了頓,好一會兒才卑微的躬身道︰「主子,前院來了一個紅衣少年,點名要見主子,已經引去小樓喝茶,請主子明示!」
紅姑弓著身子,似乎過了一天般漫長,腰已顯出酸痛,屏風後才傳來略帶嘶啞的聲音,「什麼樣的少年?」
紅姑忙又將身子低了低,畢恭畢敬補充道︰「看樣子十二三歲,相貌十分標致。」
「哦?比起玉華呢?」男子的話帶著幾分調笑在里面,身後又傳來另一男子吃吃的低笑。
紅姑的額角已經出汗,卻還是一動不動的弓著腰,回道︰「有過之而無不及。」她並非武鈍之人,亦不怕玉華听了不樂意,日後在主子跟前吹枕邊風,主子就是這點好,從不听信他人不實之言,歷來不偏不像,以前就有個得寵的公子,恃寵而驕,手伸得長了,被主子遠遠的賣給了一個商販,綁走那天哭得呼天喊地,主子連眼皮都沒撩,自此這些哥兒都安分的小白兔似的,玉華算是得寵時間最長的,自不會不懂這個規矩。
只是今天紅姑猜錯了,她話音一落,那個玉華便接道︰「主子,既然有紅姑說的這麼俏生的人,怎麼不去看看?玉華已經心動的想看看呢。」語氣酸酸軟軟的像是沁了醋的面條。
屏風後有了大動靜,主子起身了,紅姑立時繃緊了身子在一旁靜候。
藍流蘇一襲玄色長袍,腰系綠蟒帶,腳蹬黑靴,出來的時候玉華小心翼翼的為他戴上帷帽,整個容貌被黑紗掩了下去,紅姑未曾見過主子的容貌,但听外面流傳,主子樣貌可怖,即便是撩開黑紗,臉上仍有一張雙蝶金面罩著,所以並無人真見過主子,容貌可怖也是因為主子一直面帶雙層面具而得來的誹意。
穿戴整齊,藍玉蘇邁開長腿走出門去,劈里啪啦的珠響,又將紅姑的心敲的沒個縫,玉華也整理了一下衣冠,對紅姑冷漠的一笑,「走吧,紅姑!」
前院小樓飲茶的少年早沒了耐性,茶壺被他摔的碎了一地,侍候的龜.公一溜煙的躲在門後面,探頭探腦的不敢再進去,待紅姑陪同主子回來正瞧見這一幕,氣的上前一把擰住龜.公的耳朵,冷叱道︰「不好好服侍客人躲在這養清閑嗎?」
「哎呦哎呦,您饒了小的吧,那位爺惹不起呀,屋子里能砸的東西都砸了,小的若去小命不保!」龜.公呲牙咧嘴的還想多訴兩句怨苦,一眼掃到一旁的玉華公子,再一怔神,就見一個身材挺拔的背影已經進了屋,當下反應過來嚇的差點沒尿褲子。
玉華哼了一聲,也不去理紅姑訓下人,緊跟著也進了屋,他倒要看看哪個比他有過之而無不及。
讓玉華吃驚的是藍流蘇見到那少年竟然什麼都不說,只吩咐身後的紅姑,道︰「上茶!」
紅姑連忙揪著那小龜.公的耳朵轉身安排茶水點心,主子用茶自然要上好的茶具和新運來的茶葉,看來自己猜對了,這狂妄少年是有些來頭的,走到廊角回頭瞅了眼站在門口不知道進退的玉華,紅姑冷冷勾了勾嘴角,‘不過一個玩物,充什麼名正言順!’。
玉華可不像紅姑那麼想的,就算是貴客又怎麼樣,他陪主子出入王爺府時都是有的,何況一個乳臭未干的孩子,想著緩步走了進去,玉華還是有點本事的,規規矩矩的對著少年施了個禮,然後見少年不看自己也未表現出不悅,淡淡彎唇的倚在了藍流蘇的身邊。
藍流蘇也沒說什麼,並未趕他走,玉華心里有了底,身子愈發軟的靠在了藍流蘇身上,對面的少年始終沉著臉,待紅姑進來上茶他依舊一言不發,紅姑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情況,兩人只面對面坐著干瞪眼,難道是無聲勝有聲?再一瞥眼,玉華的坐姿似乎不太舒服,硬是往主子身上靠,半個都在椅子外,紅姑鄙夷的撇了撇嘴,端著茶盤站在了另一邊候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少年動了動按在桌上的手指,沉沉的開口道︰「不相干的都出去。」
紅姑等主子指示,待藍流蘇點頭她才轉身離開,離開時卻見玉華沒動。
玉華的余光當然瞥見紅姑的輕視,心里較著一口氣,愣是沒動,反而把頭倚在藍流蘇肩膀上,帶著十足撒嬌的口吻道︰「主子,奴想陪著你。」
流蘇還沒說話,對面的少年冷冷的哼了一聲,道︰「惡心的東西,還不快點滾出去!」
玉華雖是侍候人的清官,可這些年錦衣玉食不比大家公子貴氣,又跟著藍流蘇久了,自然避免不了一股子跋扈勁,當下一愣,隨即站起身,一頭撲在藍流蘇懷里,轉瞬已經是淚眼婆娑,拉著藍流蘇的衣袖,哭腔道︰「主子,您要為玉華說句話啊,就算是當今錦王爺也要給您幾分薄面,不會對玉華如此污言穢語,難道他比錦王爺還金貴,玉華就是被人踐踏的草兒嗎?主子……主子……!」
要是往常藍流蘇定會軟言哄他幾句,說不準還能給他添置些錦袍珠寶,玉華本是抱著這種打算,是以哭的一發不可收拾,抽泣的聲音連回廊里的紅姑都听得真切,紅姑自然是不能走遠,萬一主子一會兒有什麼吩咐,她哪來的及過來,這會兒一听有熱鬧,立時豎起耳朵听聲。
藍流蘇倒也真端得穩,不管玉華怎麼要他的衣袖哭訴不止,他就只是輕輕拍著玉華的手背,卻並沒出聲哄他。
少年可沒他的耐性,蹭的站起身,上前抬起腳便將玉華踹到了地上,玉華嗷的一嗓子,怔愣片刻竟然起身就要反撲,少年哪容他近身,連個衣角都沒挨到,便又是一腳,這回那玉華可真氣瘋了,眼見流蘇不管他,他就知道今個踫上霸王了,可身後傳來紅姑嘲諷的低小聲他這臉面說什麼也掛不住了,連續受了兩腳腰都似乎都斷了,哭的也不是裝的,呲牙咧嘴的干嚎上,「主子若想棄了玉華也不用外人插手,只管將玉華的命拿走就是了,何必這樣折磨人!」
藍流蘇動了動身子,似乎是想要說什麼,少年斜睨了他一眼,冷聲道︰「哪個是外人今個我就讓你死個明白,流蘇……!」
玉華驚懼的抬起頭,流蘇緩緩看過去,似乎是嘆了口氣,只是聲音極淺,隨後道︰「紅姑,賣了吧!」
紅姑等的就是這句話,向兩邊一招手,快速的帶人走進來,兩個大漢一邊一個架起玉華的胳膊,拖著就往外走,玉華的身子已經軟了,他忽然想起年前被賣的那個人,賣給了一個五大三粗的走商的藥販子,從今後便是真正的玩物,驚覺後嚇的頓時扭動起來,抽搐的叫喊,「主子繞了我這回吧,玉華再也不敢了,主子饒了我吧,主子……!」藍流蘇手一抬,紅姑立時把布團塞進玉華的口里,玉華只能瞠大眼楮不住的扭著,活拖硬拽的被大漢弄了出去。
少年一腳踢飛玉華掙扎時掉落的玉佩,那玉雖不是價值連城可也是好東西,結果飛到牆上摔了個細碎,紅姑看的眼角一跳,可惜的心疼,卻也更加證實這少年必定是大有來頭。
耳根子雖然清靜了,少年卻不再坐下,眼見屋里只剩下他和那個常年戴面具的男人,不屑的冷哼道︰「再讓我看見這些骯髒的東西,我將你的風情苑掃干淨。」
藍流蘇竟輕笑了一聲,聲音是成熟男性的性感沙啞,「從哪來?找我有事?」
「今日端午,你沒有想說的嗎?」少年轉頭死死盯住他,好像要穿透這雙層面具看看里面到底藏著怎樣的一張臉。
「端午……」藍流蘇拉長了音,那語氣仿佛是有些晃神了。
少年啪的推掉桌上的茶具,立在桌邊冷冷的喘著氣,好半晌兩人又是橫眉冷對無語。
就在這時,外面忽然有人說話,很急,就連屋里的人都能听見一句半句的,似乎是替到了藍玉蘇,坐在里面的藍流蘇動了動身子,道︰「紅姑,讓他進來。」話音一落,門口的人畢恭畢敬的進來施禮,稟告道︰「主子,二公子不見了。」
「什麼時候的事?」藍流蘇也不避忌少年,低沉的開口問道。
門口的小廝頓了頓,聲音越說越小,「凌芳那邊的護院才來稟告說是七天前二公子就不見了,只是主子您不在,今兒知道您回來了才來稟告,是小的疏忽,求主子責罰。」小廝說完已經跪在地上,等待藍流蘇發落。
藍流蘇沉默了一會兒,抬抬手,打發那小廝下去,轉頭對少年頭道︰「我要回去一趟,你如何?」
少年精致的小臉始終沉著,聞言動了動嘴角,別看年紀小,他卻如成年男子般在大拇指戴了一枚翠綠的扳指,這會兒思考似的摩挲起來,想了想才道︰「還和往年一樣,帶解藥回來,我不去見她是為你們好,若我忍不住殺了她,你們都要陪葬豈不怨我心狠手辣?」
藍流蘇不置可否的點點頭,站起身道︰「三天後我若沒有回來,會讓人將解藥捎回。」停了一下,深深望了少年一眼,「你來就只有這一件事?」
「當然不止這一件!」少年鄙夷卻又帶著無奈眼波一動,道︰「別告訴我你不知道,我可不信有堂堂風情樓的主子藍流蘇不知道的事!紫洛雅來月華國,這不會是個偶然。」
「然後呢……」藍流蘇惜字如金,看著少年有一瞬的若有所思,只他臉上面具帶的嚴實,誰都看不到。
「藍流蘇,你以為你還能守著這個破樓,摟著你那些惡心的東西玩樂嗎?只怕你只能陪那個妖女……哼,以後的日子誰都別想好過。」少年不等藍流蘇回答什麼,便一甩袖子走了,其實按照他對這個面具男的了解,他一向是說的朦朧做的干脆,風花雪月帶笑顏,可惜卻是沒有心的男子,和他一樣是具空殼而已。
藍流蘇依舊坐在那,姿勢端的穩穩的,仿佛泰山一般屹立不倒,遠遠听見少年極快的丟了一句,‘藍玉蘇的殺人案已經到了刑部,想將計就計,只怕有心人抓住辮子不放呢。’
放在膝上的手指動了動,待走廊里再沒傳來一點動靜,藍流蘇才開口道︰「紅姑,準備馬車,我要出趟遠門,少則三日,多則……,會在錦王爺壽辰之前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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翡翠府里,翡小翠盯著眼前這個低垂著眼,一會兒一聳肩的男子半天了,他要麼像櫻九兒那般哭出聲來也是好的,就坐在她面前隱隱抽泣,又像是要把所有聲音都咽回肚子去,一聳一聳的動著肩膀頭,結果讓翡小翠好頓煩躁,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好,也不知道應該說點什麼才能讓他正常談話,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