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一張不算十分柔美的臉,五官周正,雙目炯炯有神,雖說不至于化成灰都認識,可一年前在鹽場熟識的人總不會看錯,除了白日里才能看見的微微發黑紅的膚色,其他確準無誤,正是他曾經令做婢子的小兮。
小兮怎麼到了姚琳國,怎麼成了翡府的家丁,為什麼半夜偷偷潛到流蘇的屋里施迷香後翻找情報?櫻九兒有些發懵的快速在腦子里轉了個圈,可任他如何聰明也想不通透,只得靜觀其變的依舊隱匿于廊後。懶
這人確實就是小兮,她知道藍流蘇暫時不會醒過來,所以在翻找了情報之後慢條斯穩的推門而出,無所顧忌的在這方靜謐的小院踱起步來,想自己當初被安排在鹽島調查紫洛雅,沒想到歪打正著的踫上了翡小翠,根據主子的命令順水推舟的接近翡小翠,鹽島經海寇一變她只得回宮,若不是主子再下命令她這輩子也許都不會遇到翡小翠,之後自己又跟著翡小翠坐船逃離回姚琳國,花淺離對自己有了戒心,把她安排到了灶房,難得接近翡小翠,可那又如何,她照樣有辦法完成主子交給的任務。
想到這,她回頭得意的揚了揚嘴角後大踏步離開。
待那黑影離的遠了,廊後的櫻九兒緩緩踱出步子,凝神盯著月亮門沉思半晌,倏然轉身推門進了藍流蘇的屋子,他自小因體質不好就是在百味草藥中泡大的,迷藥對他沒有任何作用,櫻九兒急急來到床榻旁,伸手一把撩開羅賬。蟲
床上側躺著的藍流蘇,修長的身姿隨意慵懶,微挑著眉梢,好整以暇的看著他。
「流蘇哥哥你……。」櫻九兒愣住了,怎麼流蘇沒中迷香嗎?
秋風送爽,姚琳國雖然還很溫暖,可早晚的空氣卻透著涼意的清爽,闈君辰在翡小翠一連三日的照顧下病情大有好轉,那位俞郎中的藥也似乎因此而有了奇效,闈君辰雖還清瘦,精神卻好了很多,特別是眼楮,煜煜生輝。
此時他推開窗子,微微仰著下巴迎著明亮的日光沉醉其中,嘴角漾著幸福的弧度。
一旁的小奴們見狀都是一副喜色,半年多了,妻主大人還是第一次在夫君房中過夜,而且是在自家主子房里一連留了三天,主子的病也好了,這還不值得他們陪著主子高興嗎?
其中一個小奴道︰「主子,小廚房的人來說今兒備了肥蟹,奴才去吩咐他們好好蒸著,中午您和夫人也能吃個新鮮。」
闈君辰一想翡小翠吃飯的時候本想布菜給自己,後來想起要守規矩,又端端正正的坐好,他是左看右看都想笑,她也怕個人嗎?他以為她誰都不怕呢,想到這,他不由的輕笑出聲,點頭道︰「去準備吧。」
話音才落,服侍在邊上的另一個小奴小心翼翼的進言道︰「主子,奴才听說夫人去了新進府的綠公子那里了,已經吩咐灶房備了江南小菜,主子您看……。」
「呸!什麼新進府的,誰承認他進府了,還公子,一個青樓小倌算哪門子公子!」剛才那小奴惱怒的鄙視道。
一時沒人說話了,那小奴呸完了才發覺自己多嘴了,兩個小奴連忙耷拉下腦袋,大氣不敢喘的垂手站到一邊。
闈君辰的嘴角漸漸垮下來,靜默不語的過了好一會兒才緩聲道︰「福兒,將蟹子送過去,就說……就說本大夫身子不虞,對夫人的朋友多有不周,還請綠公子多住幾日,嘗嘗我府上廚子的手藝。」
那個喚作福兒的小奴听了立時欠身稱是。
福兒出了門,想著自家主子的話,本來憤憤不平的一張臉忽然眉眼彎笑,原來主子是棉里藏針,面上做的大度,實際是在趕那小倌走,一時對自己主子更為敬服,不覺也更高興自己跟著這樣厲害的角色,要知道他們這些侍候主子的奴才與主子是榮辱共擔的,主子風光他們這些奴才自然也吃不了虧,福兒越想心里越豁亮,腳步也跟著輕快起來,待到綠萼兒所住的客房門口只用了半盞茶的工夫。
福兒剛要敲門,卻听見門里傳來腳步聲,他是奴才,本能的身子一側站到了一邊去。
開門走出來的是翡小翠,她直接跨步朝著東邊去了,並沒看見福兒,福兒望著夫人的背影消失不見才又走過去敲門。
在客房侍候的小奴領著福兒進去見綠萼兒,此時綠萼兒正在院子里拿著翡小翠剛剛送過來的歌詞細細碎碎的念著,她很奇怪這樣的歌詞,可偏偏念著還很舒服,曲調也很奇妙,是她從來沒听過的。
「你說起那條回家的路,路上有開滿鮮花的樹,秋天里風吹花兒輕舞,陽光會碎落成一面湖……又一次愛情已經辜負,能不能把未來看清楚……努力的深愛過就不苦,越單純越幸福,心像開滿花的樹,大雨中期待著有彩虹。」
福兒面上一副盛氣凌人,可當他听到低藹磁性的聲音婉轉飄來,一時竟忘了給綠萼兒擺臉色,愣了愣,當引路的小奴向綠萼兒稟告的時候他才想起自己來的目的,頓時面一沉,走向前道︰「奴才是侍候在大夫跟前的福兒,請綠公子安!」
綠萼兒嚇的心一哆嗦,連忙放下歌詞正視福兒,謹慎道︰「大夫?哦,不知道大夫有何吩咐萼兒的。」
福兒不屑的瞥了瞥眼梢,將闈君辰說的話重復了一遍,又添油加醋道︰「我們翡府雖比不得王孫貴戚的府邸,可也是大戶人家,多一兩個吃飯的不打緊,可要想在桌上擺一雙碗筷卻不容易,綠公子是飛紅樓的當紅小倌,這一點不會不懂吧?」
綠萼兒臉色紅紅白白,滯納的說不出話來。
福兒一見這麼個孬貨,氣焰更為囂張,哼道︰「蟹子不是罕物,可供送我們府上的肥蟹足有十六兩,您好好品嘗吧,只怕在飛紅樓也不是輕易能吃到的,奴才告退!」
福兒志得意滿的大搖大擺而去,留下苦著一張臉的綠萼兒,他就知道這樣的大戶不是他能來的,都說什麼樣的主子有什麼樣的奴才,只怕這奴才的話就是主子的意思,翡小翠的大夫如此度量,自己還有臉留下來嗎?
早晚是要死,何必死在別人的羞辱之下?綠萼兒剛剛燃起的一點希望又化成了灰,心力交瘁的轉身回了屋,決定收拾行李離開。
侍候客房的小奴倒不是不想巴結大夫,只不過現在職責所在是侍候好這位公子,再說大門戶里夫人有一兩個得寵的小爺也是正常的,大夫再一手遮天也不能忤逆了妻主,如果這位綠公子就這麼走了,他怎麼向夫人交代?如此一想他立馬轉身跑去給翡小翠報信。
剛才翡小翠出門直接折回闈君辰那去了,闈君辰的病稍有起色她不能松懈了,叮囑花淺離熬藥,她是知道這種病的,上火著涼都不行,這時代還沒有外科手術,就怕舊病重發,她怎麼能不多加上心。
闈君辰以為她不會來,沒想到不但陪著他逛園子,還說中午一起用飯,這下闈君辰急了,可惜肥美的蟹子送了人,只好吩咐小奴備了別的菜,雖也精致,可到底不如蟹子來的鮮美。
翡小翠總以為他應該多曬陽光,最好還能適當的做些運動,心胸開闊了人才有精神,才不會生病,于是逛園子時閑聊道︰「君辰的筆墨工夫上佳,詩詞歌賦也是上佳,哦,對了,弓箭騎射應該也是上佳吧。」
提起騎馬射箭,闈君辰漂亮的眸子果然放光,臉上不自覺的呈現出青春年少的陽光與傲氣,輕快道︰「那是自然,弓馬騎射是皇家書苑必有的課程,為夫在眾皇子中可是佼佼者,百步穿楊不敢說,騎著快馬設靶心卻是十分有準頭。」
翡小翠欣然一笑,他已自稱為夫,那是正夫獨有的稱謂,夫侍是不允許這樣自稱的,她听著順耳,心里也跟著高興,她和他之間雖不似與小石頭那樣的濃情蜜意,卻是一步一個腳印踏實走過,沒了太子那件事的隔閡,她相信兩人會互敬互愛、穩妥的相處下去。
「不如……我們找一天去圍獵!」翡小翠趁著他朝氣蓬勃提議道。
「唔,好啊!」闈君辰忽然發現翡小翠望著自己的眼楮幽深而溫柔,他的心猛的漏跳了一拍,立時成了靦腆少年,支支吾吾的應了下來。
翡小翠見他如此也是心頭一蕩,眉眼玩笑,正當兩人正琴瑟和鳴時,就听一小奴上前稟告,「夫人,奴才見綠公子收拾了行李……似乎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