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和尚被闕皓卿送去了濟世堂,進去之後由一個面生的郎中診治,覆了藥,纏上繃帶,一切安置好了讓人靠在外間的長椅上等著把用來煎熬的藥打包好帶走,翡小翠被玉蘇扶著坐在臨近過道的地方歇息,與那和尚隔著好多人,里面有皓卿主持,外面還圍著一起跟來的仨男子,另外那持刀傷人的女子也在,卻是木訥的呆坐著,一語不發。肋
翡小翠扭過頭來看另一邊,還是那紗簾子,半透的簾子上映著幾個人影,里面半起身的人應該是陳郎中,他是這濟世堂的內科大夫,外傷自然不歸他診治,這時,紗簾子里背對著她的那個人也直起腰來,翡小翠一怔,那女人是……霍夫人!
好像要認證她的想法,隨即紗簾子被一個婦人撩開,正是張媽,張媽撩著簾子讓恭敬的侍候著里面的人走出來,隨著霍夫人的臉露出來,翡小翠的身子頓時僵住,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在心里炸開,又漸漸化成苦水,當她看到由兩個丫鬟攙扶著走出來的女子時,喉嚨、口腔頓時全是澀的,胸腔悶的上不來氣,大概霍夫人也沒想到在這兒能踫上翡小翠,隨著翡小翠緩緩起身,霍夫人也漸漸止住腳步,和翡小翠面對面的對看起來。
她與小石頭的緣分便是從給霍夫人接生開始的,如今也在霍夫人身上了卻,緣起緣滅,想來不過一晃而逝,可心卻疼的久久不能停止。鑊
「呦,弟妹這是怎麼了?身子哪不爽利?」自從翡小翠與衛忱的關系挑開,霍夫人也不再執著與翡小翠做金蘭姐妹,面上稱呼弟妹,背後就不好說了。
翡小翠心里有數,一個人對自己喜惡就算不常接觸也能感覺的到,特別是女人在這方面有著超強的敏感度,其實她還是能理解霍夫人作為旭白、旭磊的姐姐的心情,也曾經設想過,若是自己的兄弟嫁給一個女人,與眾男子雨露均沾估計早就用強硬的手段棒打鴛鴦了,霍夫人應該是內心里還感恩于自己當時為她接生,給了她一個健康的兒子,如果換成別的女子恐怕早就不會這麼客氣了。
「我身子無恙。」翡小翠淡笑著應了。
霍夫人嘴角亦掛著冷漠的假笑,垂眼間看到身旁的末兒,末兒發現霍夫人的余光看來,低頭萎縮的偏了偏身子。
翡小翠這才將目光落在末兒身上,看著她裙裾微微動了動,緩緩至下往上看去,明顯比自己大很多的肚子就在她眼底放大,青布襦裙包裹著她有些清瘦的身子,一張臉蒼白如紙,半年不見,末兒卻沒怎麼變樣,依舊是鵝蛋臉,大眼楮,只膽小羞怯的神態一如以前在霍夫人身邊做丫鬟一樣。
「末兒……成親了嗎?」翡小翠看著末兒的肚子緩聲問出。
霍夫人應對自家小妾心狠手辣,像翡小翠這樣蓄意挑釁的她見的多了,不等末兒說話她上前一步,冷冷笑道︰「弟妹糊涂了,這世上有多少男子不需成親便有子嗣的,又有多少女子不需嫁人便能為人母的,呵!看我這記性,我才想起弟妹不是我們這兒的人,在你們那想必都需八抬大轎迎進門,拜了天地拜君上,拜了高堂拜謝家賓才能入洞房他日育得子嗣吧。」
霍夫人冷眸斜睨,嘴角是不屑的笑,末兒听了霍夫人的話臉色更白,只拉著姑媽的手側過身去。
這話真可謂是冷嘲熱諷啊,可為什麼自己不生氣呢,低沉的心緒似乎是難起波瀾,在看到末兒的一剎那她只覺得難受卻沒動怒,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這是怎麼了,從來沒有過的心萬念俱灰。
翡小翠不言語,一旁的玉蘇看著心疼的秀眉緊攏,鼓起氣紅著臉道︰「夫人是不了解姚琳國民俗,在我們姚琳國,女子納正夫、側夫才需三媒六聘的大禮,收幾房夫侍無須大肆張揚,有沒有子嗣全看妻主的意願,這便是與月華國的區別,女子豈能隨便懷有什麼人的子嗣。」玉蘇說完仍舊氣的鼓鼓的,溫婉的眸子瞪的發紅,扶著翡小翠是手都在發抖。
翡小翠第一次見玉蘇勇氣可嘉的維護自己,可她卻高興不起來,玉蘇這麼說,不但諷刺了末兒,也徹底給了霍夫人要阻止衛旭磊嫁給自己的事了,原來不過一個妾,她更不忍心自己的兄弟跟她走了。
果然,霍夫人氣的臉色一變,沉聲道︰「陰陽顛倒,龍鳳癲狂,還好意思說,今兒當著末兒的面就把話說清楚。」她一轉身,手指向末兒的肚子,帶著幾分得意道︰「這才是衛家的子嗣,是磊兒的骨血!」
翡小翠腦袋嗡的一聲,為什麼非要說出來,即便知道,為什麼不留著這層紙為末兒遮遮羞,也能讓她不這麼赤.果果的面對尷尬。
「你們姚琳國女子金貴,不隨隨便便懷子嗣,那麼敢問翡姑娘,你肚子里的是旭白的還是旭磊的?」霍夫人忽然冷笑一聲,抬高下巴,「我衛嬌蘭今天把話說在這兒,你肚子里的孩子若是衛家的骨血,我就笑著把我兄弟送上馬車跟你走!怎麼樣?……呵!只怕你也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誰的吧!」,霍夫人的聲音因激動而高亢響亮,濟世堂里的寥寥幾個病患和診脈抓藥的郎中學徒立時停下手里的活向這邊看來,幾百年來月華國與姚琳國聯姻都是皇室的事,月華國百姓一直像對待傳說一般的傳來傳去,如今在現實生活中,就在自己身邊發現傳說中的姚琳國人出現了,豈能不引起側目?連陳郎中在一邊都愣住了,驚愕的看著翡小翠。
有種被當猴看的感覺,翡小翠抿了抿唇,一直在一邊盯著那和尚的闈君辰與闕皓卿也愣住了,闕皓卿毫不猶豫的走向翡小翠,闈君辰立在原地,第一反應卻是想轉身逃走,他自小就厭惡周圍人異樣的眼光和那些不著邊際的荒唐議論,可當他看見闕皓卿不但沒逃反而走近翡小翠,默默的牽起她的手時,他僵直的腿竟然沒逃跑也沒一馬鞭上去喝令周圍人跪下,這樣的改變讓他震驚,怔怔的想不明白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又是怎樣開始的?他真的一點痕跡都找不到。
「嗯……」二十幾個人呆的屋子里針落可聞,這一聲帶著喘息的低吟無疑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挨的最近的闈君辰嚇了一跳,抬眸正看見靠在長椅上的和尚緩緩睜開眼楮,眼眸有一瞬的迷離,漸漸清明後目光迎向闈君辰,細啞的聲音極輕的道︰「可是施主救了小僧?」
闈君辰想都沒想的說了句,「不是我……是我的夫人……。」話音未落,他自己先滯住了,夫人……,曾幾何時,當著世人的面,他說出這兩個字如此容易,又如此自然了?
和尚道︰「同心同德,百世修來共枕,千世修來同心,二位的德行小僧感激不盡。」
同心?闈君辰恍恍惚惚的細細咀嚼著,他和她……同心……。
一旁一直坐著的女子突然戚戚的痴笑,「那我與你修的便是共枕,哦,不,只怕共枕也做不到了,你我的緣……盡了!」
「妹子,你就這麼放他走,你和外甥以後可如何是好?」一旁的愁眉立目的男子頓時上前一步,嗓門大若洪鐘。
和尚醒了,女子站起身,那一旁的三個男子卻是橫眉冷目誓不罷休的模樣,一時間霍夫人也被這等奇景吸引,翡小翠趁機轉身要走,就在這時忽然就听那女子道︰「哥哥,我與這個人痴纏十五年,糾纏十五年,最後他看破紅塵拋家棄子,我一刀刺出,那滾燙的血卻凍結了我的心,澆滅了我對他僅存的最後一點心念,罷了……罷了!抓不住的便松開,給自己一條活路吧。」
「妹子!」被喚作哥哥的男子兩眉緊蹙,一臉復雜,有惋惜有悲痛更多的是怒火。
女子最後看了眼那個雙掌合十念南無阿彌陀佛的男子,淒然抿唇,絕然轉身跑了出去。
她的哥哥一見如此,握住拳頭朝著和尚恨道︰「娘子娶了,孩子有了,你卻拍拍兩袖清風的走了,鞠子續,你個奸詐無恥之輩,算我呂家瞎了眼,錯看了你這個人面獸心的畜生。」
那哥哥呸了一口,帶著後面的倆人也走了,出門的時正與往里走的紫洛雅擦身而過,翡小翠只掃了一眼便半垂下眼楮,向後躲了躲,隨即也打算與闕皓卿等人離開,紫洛雅邁門檻,正瞧見翡小翠往外走,攔住道︰「幸好有侍衛跟著,要不還真不知道上哪兒找你們。」
翡小翠才走了沒兩步,抬眸,一身紫衣的紫洛雅立在眼前,臉上沒什麼表情的似隨意說了一句。
這會兒濟世堂的門大敞著,對面便是欣榮茶樓,皓卿已經安排好了去那品茶,也照著她的意思安排好了皮影戲,只等他們過去熱鬧一番,許是今日的日頭特別亮,紫洛雅的這套紫色錦袍在翡小翠眼里特別的刺眼,她眯上眼楮低下頭去,紫洛雅的靴子跨過門檻,而在他其後竟然還有一雙黑面的靴子頭,凝固了般站在門檻外,良久一動未動。
翡小翠知道,該來的還是會來,紫洛雅辦事高效,她從來都不曾懷疑過。
霍夫人似乎沒料到衛旭磊會出現在這兒,再一看翡小翠一直波瀾不驚的眸子眸光動了動,頓時明白是怎麼回事,氣極的暗暗呸了一口,這小妮子竟然和她玩這種把戲,以為有男人來了就有依靠了嗎?也好,今天就在這兒把事都解決了,想到這,她扭頭瞅了言諾諾不語,頭快低到地上的末兒,頓時又是一陣火大,若不是當初設計時將她推上磊兒的床造成這些假相,今兒說什麼也不可能有她的位置,奴才就是奴才,上不得台面。
濟世堂屋里此時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氣氛,受傷的和尚、兩個大肚子女人,幾個俊美無雙的公子,還有一眾只觀不語的看客。
不知是誰踫倒了搗藥的罐子,清響聲灑了出來,翡小翠深深吸一口氣,忽然轉身走向那和尚,近前止步,低聲問,「十五年痴纏,十五年糾纏,大師如何就看破紅塵,舍得放下現在擁有的一切?」
那和尚看著翡小翠的眼楮祥和一笑,道︰「施主是問我如何舍得放下?還是如何看破紅塵?」
「你自有你看破紅塵的原因,我不問,我只問如何舍得放下?」翡小翠看著他光亮的點了九點坑的腦頂,看出他並非才出家,想必有些年頭。
和尚又笑了,道︰「舍得舍得,不舍哪有得;放下放下,不放如何收手?」
翡小翠皺著眉不語,和尚又道︰「麻煩郎中其一壺熱茶來。」
一直旁觀的小徒弟聞聲連忙去後面漆了一壺熱騰騰的茶來,翡小翠就听和尚道︰「你來端杯子。」
翡小翠端起茶杯,和尚依嘴角舊掛著祥和的笑,拎著茶壺緩緩到處熱水來,直到水溢燙手,翡小翠嘶的一聲丟下茶杯,就在她身後站著的衛旭磊一看快步走上前,拉起的手放進嘴里含,一如在白蓮教聖壇,春羅暖賬,纏綿悱惻,深情厚誼如滾燙的開水涌上翡小翠的心里,剎那間沁濕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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