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名醫,那中年婦人自然認得,一听聲音就听出來了,拎著裙擺下了台階,走過來陪笑道︰「是倪大夫啊,這都起更了,過不多久該宵禁了,你黑燈瞎火的到這里……哎喲,這麼多錢和首飾啊?首飾可真漂亮!哎喲還有人參呢!這人參可真好,胡須這麼老長呀!怎麼掉地上了,我幫你撿吧!」
「不用了!」倪大夫掃了她一眼,冷哼一聲,在僕從的幫助下,很快把地上的銀錠、首飾和山參都撿起來放回了各自的匣子里。
收拾好之後,倪大夫抱著那三個小匣子,見她沒有走的意思,便冷眼望著她。
這婦人訕訕道︰「我……我去找左郎中買點藥。呵呵」
倪大夫自然不願意讓人看到自己來貴芝堂懇求。便努努嘴︰「你先去吧。」
「多謝!」婦人上前拍門,「左郎中,左郎中開門啊!」
片刻,門吱呀一聲開了,梁氏瞧了一眼站在台階下的倪大夫,然後笑嘻嘻對那婦人道︰「原來是龍嬸啊,有事嗎?」
「我們老爺腳崴了,想找了跌打藥給擦擦。」
「哦,不嚴重吧?要不要讓我家老爺去瞧瞧?」
「不嚴重!老太太說不用了,就崴了一下,還能走路,只是有點痛而已。擦點藥就差不多了。如果不行,我再來請左郎中去給瞧瞧。」
「那成!你進來吧。」
龍嬸見梁氏手里還端著飯碗,便道︰「不了,我拿了藥就走,家里也等著吃飯呢。呵呵」
「那你稍等,我給你去拿。」
梁氏縮身進屋,很快又回來了,把一個小瓷瓶遞給龍嬸︰「外擦,每天幾次都行。痛得厲害就多擦幾次。」
「好的!」龍嬸忙接過瓷瓶,「多少錢?」
「五文錢。」
龍嬸從懷里模出錢袋,數了五文錢遞給梁氏,攥著那小瓷瓶道︰「那我走了啊。」
「好的,龍嬸,天黑,地上有冰,小心啊。」
「好的,回吧!」說著,龍嬸慢慢下了台階,瞅了倪大夫一眼,低著頭走回了隔壁的老宅,把門關上,想了想,又模了一條縫,從門縫里朝外觀瞧。
梁氏正要關門,倪大夫忙上前道︰「左夫人請稍等!既然左郎中太忙了,那……我能拜會一下令郎嗎?有點小事想求他幫忙。」
「忠兒出去了,有啥事你跟我說,回頭我轉告他。」
「這個……非是老朽不信任夫人,實在是,這件事必須當面跟令郎商量的。夫人知道令郎去了哪里了嗎?」
梁氏正要說,屋里又傳來左貴的聲音,音調提高了一倍︰「說什麼,有什麼好說的,關門!吃飯了!」
梁氏忙答應了,歉意一笑,正要關門。
倪大夫忙擋住門,賠笑道︰「夫人,這件事很著急,能否見告令郎在哪里,老朽去拜會他。」
「我……我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他只跟我們老爺說了,老爺才知道去了哪里,不過他說了二更之前就回來。」
倪大夫很是失望,若這小郎中二更將至才回來,二更開始宵禁,那時候回去,路上會被抓去蹲大牢打板子的。眼見梁氏又要關門,忙陪笑道︰「夫人稍等,老朽有點東西,想請夫人轉交給令郎。」說罷,將那三個裝著銀錢、首飾和老山參的匣子,兩手捧著遞給梁氏。
梁氏見他托著沉甸甸的,猜到是銀錢等貴重之物,有些慌亂,道︰「這個……我不敢收,還是你自己給他……」
「不不,夫人把東西放在家里,等令郎回來,一看便知……,「知什麼知?」梁氏身後冒出個人來,卻是茴香,端著個大瓷碗,冷眼瞧了瞧倪大夫手里的匣子,「你又想搞什麼名堂?又想使什麼壞?我貴芝堂關門倒閉,家破人亡,對你有什麼好處?」
「茴香!別這樣說話!」梁氏忙呵斥道,但聲音卻不大。
「你誤會了。」倪大夫臉上滿是笑容,哈著腰道︰「以前都是一些誤會,我們說話做事有不當的地方,我這里賠罪了。」
說完,倪大夫把錢放在地上,一拱到地︰「請左夫人,姑娘看在都是開藥鋪的同道情分上,原諒則過!」
躬身施禮完畢,又把地上的匣子抱了起來,陪著笑臉道︰「實話說了吧,老朽這次來,一則是道歉賠罪的,二則,實在有要事想跟左郎中商量,若左郎中實在沒空,跟令郎商量也一樣……」
這時,左貴背著手終于出現了,冷冷看了倪大夫一樣,也不往里讓︰「有什麼事,說罷。」
倪大夫尷尬地笑了笑,左右看了看,低聲道︰「能否進屋再談?」
左貴瞧了他一眼,轉身走到自己長條幾案後,撩衣袍坐下,也不招呼他坐。倪大夫厚著臉皮抱著匣子邁步走了進去。屋外,隔壁老宅那邊,偷看了這情景的龍嬸把干癟的嘴唇撇了撇,嘟囔了一聲,這才把門關上了。
倪大夫走到長條幾案旁邊,在長條幾案旁邊的圓凳上坐下,把三個匣子放在桌上,陪笑道︰「是這樣的,上次舍弟來跟貴堂商議買方的事情,舍弟說話很不中听,得罪了左郎中您……」
「這件事不用說了,很快要宵禁了,你就直截了當說吧,找我什麼事吧?」
「好好」,倪大夫訕訕道,他已經想好了,不能直截了當求幫忙,得先把關系回暖,然後再談幫忙的事,方能水到渠成,輕咳一聲,道︰「那老朽就直說了,老朽這次來,主要是想買貴堂炮制烏頭的方子。」
左貴冷眼看了看他,沒說話。
倪大夫一臉誠懇道︰「左郎中,我是真心來買的,價你說,我決不還價!」
左貴倒不是個記仇的人,見倪大夫賠罪了,又拿著錢來的,說話也很誠懇,便捋著胡須道︰「倪大夫,實話說了吧,這炮制方子,只有我兒子他一個人知道。是他從別人那學來的。所以,就算要賣,也得問他去。」
「您是他父親,您要是答應了他還能說不?」倪大夫把那一匣子銀子往前推了椎,吧嗒一聲把蓋子打開︰「這價我也不說了,就這五十兩銀子吧。」
唐初五十兩銀子,價值人民幣二十五萬。左貴想不到這方子能賣這麼高,大吃了一驚,回頭看了看妻子梁氏和女兒茴香,兩人也是十分驚駭。
這一切都看在倪大夫眼中,不禁心中暗自慶幸,幸虧自己這一次準備充足,拿了足夠多的錢。不過,這筆錢是他惠民堂現在能拿得出來的不多的現銀了。但願能把關系回暖,最終能讓小郎中幫忙作證,幫弟弟渡過難關。同時,也希望這買來的方子炮制藥材能把錢賺回來。
左郎中從來沒有見到過這麼多銀子,著實吃了一驚,道︰「這個……」
就在這時,就听外面有人拍門︰「娘!我回來了!」梁氏一听是左少陽的聲音,急忙答應了,跑去開門。左少陽邁步進門,一身的酒氣︰「哎喲,祝老爺子非留我吃酒,吃到這鐘點才讓人送我回來。真是……,剛說到這,便看見子滿臉堆笑的倪大夫,不僅一愣。
倪大夫陪笑拱手︰「左公子,老朽冒昧拜訪,等了你好一會了。」
左少陽沒回答,搖搖晃晃走到老爹左貴身後,這才磨轉身回來︰「找我什麼事?」
倪大夫身子一讓,露出身後桌上那白晃晃的一匣子銀子,陪笑道︰「老朽是來跟貴堂商量購買貴堂藥方來的。」
「哈哈哈」,左少陽大笑,「當真是山不轉水轉,年前,我送貨上門,去你們惠民堂賣方子,你說我們貴芝堂的方子是騙人的把戲,過了年,你卻親自登門求購藥方。哈哈哈,這叫風水輪流轉,今年到我家!哈哈哈。」
倪大夫甚是尷尬,一拱到地︰「左公子,老朽上次說話不妥,得罪之處,還請公子海涵!老朽這廂賠罪了!」
左少陽見他如此謙恭,卻不意外,敷衍地拱拱手,道︰「倪大夫,真人面前不說假話,你這次來的真正目的,買方子是假,求我幫忙是真,對吧?」
倪大夫想不到左少陽一語道破,更是尷尬︰「這個……嘿嘿,這個……」
「行了,剛才我在恆昌藥行祝老爺子哪里吃酒,他把你家的事情都跟我說了,說了你借了我們的合約去求刺史大人的事,我已經猜到,你是想讓我出堂作證,證明我用八枚烏頭治好了祝老爺子,卻沒有中毒,以證明你弟弟用八枚烏頭治死隋老太太,不是用藥的問題,沒錯吧?」
倪大夫急忙躬身一禮︰「左公子果然天縱聰明,老朽惶恐,正不知如何開口呢。既然左公子已經知道,那太好了。若左公子肯幫忙,救得舍弟一條性命,左公子就是舍弟再造恩人,永世不忘!」
左貴老爹並不知道這件事,奇道︰「怎麼回事?」
左少陽便把自己替恆昌藥行祝藥櫃治療風寒濕痹的事情說了,末了道︰「爹,這本來是祝老爺子考校我的醫術來著,沒成想他當真用了我的方子,吃了還就好了,孩兒冒然替人診病開方,請父親責罰。」
要是換做以往,左貴必定勃然大怒,可自從兒子摔傷之後,整個變了個人,醫術大進,問過之後得知,是暗中得一位老鈴醫傳授醫術,自己那幾件得意的起死回生的成功醫案,其實都是兒子的手筆,他便對兒子刮目相看了。此刻又听兒子治好了恆昌藥行的老掌櫃的風濕痹癥,更是高興,雖然是瞞著自己,但替人治好了病,他也覺臉上有光,捋著胡須點點頭︰「原來是這麼回事。」斜眼瞧了瞧倪大夫,冷聲到︰「他現在求上門,你要不要幫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