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花郎?」韓瑞只覺得滿頭都是看不見的黑線,我還采花賊呢,什麼不好,居然給自己取這個破名號,想想人家李白是什麼,謫仙,青蓮居士,多麼響亮出彩,怎麼到了自己這里,就變味了。
憤憤不平的韓瑞,自然沒有留意到旁人懷疑的表情,而且就算知道了也不會在意,畢竟這也是事實,不過只會在心里承認,嘴上肯定不會透露半句。
或許是韓瑞淡定的表情,又讓眾人推翻了自己的懷疑,有人忍不住探尋問道︰「顏兄,這是你門下弟子,怎麼以前從未見過。」
眼神復雜望了眼韓瑞,顏師友緩慢搖頭,又是意外的驚奇,沒有想到,他居然是折花吟的作者,也難怪隨口就能作出一首傳世詩作來。
「不是,那麼他是……」有人繼續追問,語氣露出幾分懷疑。
「哈哈,諸位請听我吟誦一首新作。」老練的孟東明察覺,擔心引起韓瑞的反感,連忙開口打斷,揚聲笑道︰「……沾衣欲濕杏花雨,吹面不寒楊柳風,大家覺得怎樣?」
聆听回味,良久,終于有人感嘆道︰「不愧是孟先生,才能作出這等意境不凡的絕句。」
「不錯,堪稱難得的精品,可惜與樂不和,不然請絳真小姐彈唱,恐怕別有滋味。」不知道什麼時候得來的習慣,唐代的人們,覺得唱詩要麼吟誦好听,但是詩也不是首首都能唱的,也要看是否與音樂相合,十分明顯,這首絕句不合音樂,讓人頗覺惋惜。
「孟老,要不你再修改一下,使其和樂吧。」
「胡話,佳句天成,豈是說改就改了。」
有人提議,可能只是說笑,但立即得到旁人的訓責,眾人也點頭附和,紛紛覺得輕易不宜改動,免得破壞了原詩的韻味。
「大家覺得詩好?」孟東明含笑道。
「那是當然,這等絕句,若是不好,那天下就沒有好詩了。」有人說道,或許有那麼些許的夸張、奉承,但是旁人卻不反駁,點頭稱是。
「杏花,如同雨落,似乎更加可愛;春風,與楊柳相依,顯得更加有趣;杏花雨,楊柳風,使春意的色彩,渲染得更加濃重,盎然之至,讓人為之向往。」一個夫子搖頭晃腦的評論,讓眾人大加贊賞。
「我也是這麼覺得的,此詩甚妙,乃是傳世之作。」孟東明笑道。
眾人愣住了,不是認為孟東明說得不對,主要是覺得,平常這個時候,得到什麼贊譽,孟東明都會謙虛不已,而今怎麼張揚起來了,簡直就是與往日的脾性截然相反,畢竟文人,特別是知名大儒,應該注意所謂的名士風範,守節知禮,謙虛謙讓,不會像現在的孟東明這樣,毫不客氣。
「怎麼,難道諸位不是這麼覺得的?」孟東明含笑道,嘴角隱約泛起一絲促狹。
「是呀,是呀……」眾人驚愕,半響才回神應聲。
孟東明眨眼道︰「是,還是不是,怎麼听著糊涂。」
「孟兄,足以。」顏師友搖頭苦笑道︰「不要再戲謔大伙了,此詩又非你所作,何必故意誤導他們。」
啊,眾人驚嘆,這才想起,孟東明生性詼諧,最喜說笑,顯然,剛才到現在,他從來沒有說過,詩是他本人作品,只是眾人這樣認為而已。
弄了半天,原來是給戲弄了,眾人哭笑不得,但是瞬息之間,心頭多了個疑問,既然詩不是孟東明所作,那是誰的?
下意識地,目光在孟東明附近轉悠,在顏師友身上徘徊,卻見他微微搖頭示意,順其指示,眾人望去,旁邊卻是正在低頭觀賞庭院花草的韓瑞,一時之間,難以形容眾人現在的心情,只不過剛才燃起的懷疑,如同煙消雲散,瞬間即逝。
或許還有人覺得,不過是首詩而已,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這只不過是妒嫉心理罷了,要知道千百年來,至今為止,文人如天上繁星,數不勝數,能在史書上留下名字的,更是寥寥無幾,其他絕大部分的人,都是悄無聲息地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根本沒有留下一鱗半爪的痕跡。
現今,韓瑞只憑一首絕句,就能讓後世銘記,相比那些著書充棟、詩作過千,卻聲名不顯的文人,怎麼不讓人佩服,怎麼不讓人嫉妒。
目光聚集在韓瑞身上,眾人神情復雜,如果作詩的是顏師友或孟東明也就罷了,兩人是當今名士大儒,而且年過六十,說句不好听的,不知還能活幾年,自然已經將功名利祿看得很輕,其他人卻未必,脾性各異,心態自然也不同。
眾人唯一相同的看法,恐怕都是覺得,韓瑞恐非池中之物,當然,有才華潛力,並不代表會成功,畢竟天下人才何其多,沒有機緣運氣,老死鄉野也說不定,所以眾人只是關注,記得有這麼個人,至于重視程度,那就要看他以後的表現了。
不過,在此之前,少不了自我介紹,以前輩的身份開口贊許幾句,讓其不可驕傲自滿,再接再厲,對此,韓瑞表現謙虛,臉上掛著笑容,一一答應,場面和氣融融,聊了片刻,眾人紛紛散開,該干嘛干嘛去了。
院中二十來人,與絳真稍微有些熟悉,韓瑞自然跟在其後,來到閣樓欄桿旁邊,絳真柔柔跪坐下來,姿勢優雅難言,一雙女敕白的小手軟綿綿垂落膝前,身形苗條如柳,腰似約素,粉頸修長細致、曲線極美,無論在哪個方向看,都是那麼容顏秀麗,明媚動人。
柔唇微動,絳真笑道︰「先恭喜韓郎君了。」
「喜從何來?」韓瑞不解道。
「今日之後,韓郎君的大名,怕是響徹揚州了。」絳真笑道,美麗的眼楮彎彎,閃亮得如同夜晚天空中皎潔的月牙兒。
韓瑞笑笑,從懷里取出一方折疊整齊的紗巾,輕聲道︰「絳真姑娘,這是當日你不慎遺留在酒館之物,掌櫃托我轉還與你。」
縴手輕伸,微香浮雲,絳真拈起紗巾一角,眉宇間多了分黯然,低聲言謝,幽幽吟道︰「南國有佳人,容華若桃李。朝游江北岸,夕宿瀟湘沚。時俗薄朱顏,誰為發皓齒?俯仰歲將暮,榮耀難久恃。」
依稀記得,這首曹植的雜詩,就是當日王瓔珞拂琴,絳真和唱的那首,韓瑞輕嘆,看來錢豐真是沒有機會了。
「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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