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惦記
听到烏薩爾怎樣仰慕中原文學,怎樣敬佩憧憬中原物事,激動的表達羨慕的心情,眾人優越的感覺,油然而生,對于烏薩爾愈加的順眼,韓瑞也是如此,不過卻比他們多了分理智,在烏薩爾的身上,韓瑞發現一種似曾相識的氣息,眼楮閃爍精明亮光,與錢緒類似。
不是使節,卻冒著各種各樣、不可預知的風險,前來長安,為了追求的夢想,的確是個充分的理由,然而烏薩爾怎麼看,都不像這樣狂熱的理想主義者,巨大的風險,也意味著巨大的回報,絲綢之路,不正是這樣形成的麼,韓瑞微笑,也沒有揭穿的意思,輕倚胡床,聆听烏薩爾講述途行中的艱辛與歷險。
滿足了獵奇心理之後,眾人又探討了片刻,客人也算是齊全了,中午時分,廳中設下豐盛的宴席,見到烏薩爾嫻熟的使用筷子,韓瑞卻是知道,他剛才之言,也有幾分可信度,或者西域諸國的風俗習慣與中原相同,不過,動作稍顯生澀,而且應該是膳食不合口味,限于禮貌,淺嘗輒止而已。
期間,秋娘也出來歌舞助興,引得眾人掌聲陣陣,午宴散去,小憩了片刻,眾人又來到小園之中,或執子對弈,或臨書作畫,十分風雅,也是借這個機會,韓瑞發揮水磨的功夫,讓褚遂良、歐陽通給自己寫了幾幅字帖。
自然,像尉遲乙僧這種青史留名的畫家,肯定是不能錯過的,由于精良的畫作,一時半會是完成不了的,所以韓瑞很是大方,讓尉遲乙僧不必著急,回家慢慢的畫,月底之前,記得把畫送到他那里就行了,當然,他也可以自己上門去取。
無賴似的糾纏,引得眾人哄然而笑,尉遲乙僧也是笑嘆連連,無可奈何的答應下來,不過,所謂風水輪流轉,韓瑞光顧求書要畫,卻忘記自己本身,也是大名士,先是秋娘開口,軟言儂語索詩,其他人也不落後,個個圍逼而上,最後連宅中的侍婢,也前來湊趣,嚇得韓瑞趕緊落荒而逃,望著他狼狽不堪的身影,眾人哈哈大笑,也隨之告辭而去。
日已偏西,天空雲層堆積,縫隙之中偶爾透出赤黃燦爛的霞光,也算是美麗景觀。
一駕寬敞的馬車之上,烏薩爾感激說道︰「好兄弟,謝謝了。」
「你我之間,不必提這個。」尉遲乙僧搖頭,輕嘆說道︰「烏薩爾,也僅是這樣而已,其他的事情,我也幫不了你啦。」
「好兄弟,這樣已經足夠,長安簡直比你描述的還要寬曠,如果不是你的指引,我就如同迷途的小羊,肯定找不到前行的方向。」烏薩爾誠懇說道,掀開車簾,望著城中整齊有序的建築,不由得再次露出驚奇的表情,真是奇跡之城。
「烏薩爾,這些不過是其中部分而已,真正的奇跡,卻是在那里,可惜你不是朝貢使節,不然也有機會前去觀賞。」尉遲乙僧說道,手指宮城方向,替他可惜。
「會有機會的。」烏薩爾自信道,尉遲乙僧搖頭,在長安居住幾年,明白中原的規矩,清楚以烏薩爾這樣的身份,怕是很難實現這樣的心願。
不忍打擊好朋友的念想,尉遲乙僧轉而說道︰「烏薩爾,你真的打算留在長安,不回于闐了麼?」
「暫時不回去了。」放開車簾,烏薩爾興致勃勃道︰「接到你的書信,一直以為,你描述的情況,可能有幾分夸大,現在來了,才發現,原來不僅沒有虛假,反而比描述中的還要繁華、熱鬧、壯觀、富饒……」
「不僅如此吧。」尉遲乙僧笑道。
「哈哈,當然,難以置信,堪比黃金的絲綢,在這里居然那麼廉價,簡直就是天國。」烏薩爾興奮道︰「贊美真主安拉。」
尉遲乙僧微笑道︰「寫信告訴你許多次了,你卻是不信。」
「信,中原盛產絲綢,價格便宜,我自然是信的,不過若不是親眼見到,誰知道那些黑心商人,居然提價了百倍。」烏薩爾憤然罵道,想到以前,花了百倍價格購買的絲綢,不由自主一陣肉痛,咬牙切齒的詛咒起來。
尉遲乙僧淡笑說道︰「你也不是如此,由于闐帶來的美玉寶石,賣給長安的珠寶家鋪,賺的也不少吧。」
「不多,不多,勉強能在市集買間鋪面。」烏薩爾笑道,春風得意,可知言之不實,有個好朋友在長安,掌握了這里的信息,自然明白怎樣利益最大化,盡管旅途充滿危險,但是巨額的回報,已經抵消一切了。
難怪,每年都有那麼些多的商人,明知道可能意外身亡,卻前赴後繼穿梭兩地,因為得到的利益,實在是太大了,足以讓人勇往直前,無所畏懼。
「鋪面?」尉遲乙僧皺眉說道︰「烏薩爾,我以為你只想在長安玩些日子,然後隨使節團回去,沒想你居然要在長安開店,難道準備留下不走了?」
烏薩爾神情突然暗淡下來,輕聲道︰「尉遲,我的好兄弟,忘記告訴你了,半年以前,阿巴爾逝世了。」
「哦,可憐的阿巴爾。」尉遲乙僧一臉的傷感,安慰說道︰「烏薩爾,節哀,相信阿巴爾會在天國得到永生的。」
「阿巴爾去逝之前,指定由烏索爾繼承家族。」烏薩爾似有幾分無奈,攤手說道︰「你也知道,我們的關系……恰好,收到了你的書信,所以,我只能按照真主的指示,不遠萬里來到長安,投奔我最好的兄弟。」
豪門恩怨,爭權奪利的事情,在什麼地方都有發生,尉遲乙僧自然不會覺得奇怪,寬慰片刻,也識趣不提,躊躇道︰「烏薩爾,你能留在長安,我心里自然高興之極,但是我清楚你的脾性,開設店鋪,肯定不會小打小鬧,然而,這里不是于闐王城,恐怕……」
「好兄弟,你不用多說,我自然明白的。」烏薩爾笑道︰「在這里,我只是個外人,在唐國權貴的眼中,甚至連普通的民眾都不如,想要在這里站穩腳跟,肯定需要你的幫助。」
尉遲乙僧苦笑道︰「能幫忙,我自然不會袖手旁觀,可是在這里,我只不過是小小的宿衛官,能力有限,怕是有心無力。」
「好兄弟,你小瞧自己了。」烏薩爾狡黠道︰「比如剛才,你的幾個朋友,恐怕不是普通的人物吧。」
「就知道你跟來,不只是好奇而已。」尉遲乙僧笑斥,也不隱瞞,承認說道︰「且不提本身的才華,有幾人的父輩,是朝廷的高官權貴,不過你想通過他們,結交他們的父輩,恐怕不會有什麼好結果。」
「這是為什麼?」烏薩爾自然不解。
尉遲乙僧耐心的解釋道︰「因為在這里是中原,他們的父輩,在朝廷和民間,都有很高的威望,就像小鳥愛惜自己的羽毛一樣,珍惜自己的聲譽,不會想與你有什麼聯系的。」
盡管半知半解,但是卻明白尉遲乙僧不會欺騙自己,烏薩爾輕輕點頭,表示自己清楚了,卻是沒有泄氣,繼續問道︰「難道全部都是如此嗎?」
「也不盡然,比如游韶,還有……韓瑞。」尉遲乙僧忽然愣住了,猛然擊股,失態笑道︰「真是該打,居然把他給算漏了。」
「韓瑞,就是那個催你作畫的?」烏薩爾說道,記憶力也不差。
尉遲乙僧點頭說道︰「沒錯,就是他。」
「什麼來頭,據我觀察,你們對他好像很是敬重。」烏薩爾連忙問道︰「他的父輩應該不是什麼大貴族吧。」
「不是,不過他岳父卻是。」尉遲乙僧露出佩服之意,微笑道︰「烏薩爾,莫要以為他是靠姻親關系,才得到大家的尊重,這人的才華驚艷,不是你所能想像的,詩賦文章……呃,算了,說了你多半不懂,反正,你只要知道,他在京城結識很多大權貴,要是他肯出手幫你,你就高枕無憂,不用擔心其他事情了。」
「真的。」烏薩爾驚喜道︰「好兄弟,快些和細說,他有什麼喜好?」
「這個……我卻是不知。」尉遲乙僧搖頭說道︰「我與他,只是有幾分交情而已,對他的了解實在不多。」
「那麼,好兄弟,辛苦你了。」烏薩爾說道,拍著尉遲乙僧的肩膀。
「辛苦什麼?」尉遲乙僧莫明其妙。
「回家之後,趕快把他要的圖畫,連夜繪畫出來,好讓我明日給他送去。」
「啊,烏薩爾」
此時,韓瑞還不知道,自己已經給人惦記上了,悠然的在長安城閑逛,找了家比較出名的書畫店鋪,讓匠師裝裱自己繳獲得來的字帖,付了定金,店鋪伙計自然會送貨上門,見到天空漸漸暗淡無光,也沒有耽擱,連忙打道回府。
出去了趟,回家的心情,真是舒暢難言,韓瑞摟著溫香軟綿的嬌妻,交待了今日的行程,以及在上官儀家中發生的見聞,然後就是屢行丈夫的職責,爭取早日為人類的繁衍做出貢獻,一片嬌嚶喘息之中,充實的夜晚又過去了。
翌日,美好的清晨,天空卻陰沉沉的,好像準備下雪,盡管書屋擺放了炭盆烤火,但是韓瑞還是拒絕不了妻子的好意,拿了塊精致雄黃石在手中取暖,醞釀了片刻,準備提筆疾書臨帖之時,僕役卻遞來了客人的拜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