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四章謙虛
「謝公子。」一幫和尚連忙見禮。
「見過諸位大師。」清逸佳公子也十分客氣,目光輕移,看到牆上的詩句,細讀之下,情不自禁點頭道︰「確如知客大師所言,真是妙作。」
知客僧笑了笑,惋惜道︰「可惜,作詩的公子已經離去,不然與之暢談佛法,也是一件難得的樂事。」
「是啊。」幾個和尚紛紛贊同,覺得如果不精通佛理的話,怎能寫出偷得浮生半日閑,這類充滿禪意的詩句來。
似乎想到什麼,謝公子嘴角綻放出一抹奇異的笑容,有些人,從來不信佛,然而卻總能作出禪味十足的詩詞來。
「謝公子……」
發現自己有些走神了,謝公子眼眸流光,帶著幾分歉意,清聲道︰「幾位大師,在下還要下山,拜訪一位長者,不便久留了,先行告辭,日後再登門賠罪,望請見諒。」
「無妨……」辨才和尚擺手,似乎雙方非常熟悉,絲毫沒有介意,客氣了句,就讓知客僧禮送謝公子下山,自己與幾個師兄弟,繼續觀賞詩文。
在知客僧的引請下,謝公子輕步走出永欣寺山門,回身與和尚辭行,一番客套,約定了下次再來的日期,謝公子也不耽擱,繼續往前,到了山腳下,一輛馬車輕悠而來,繡簾掀開,露出了一張絕色的容顏,肌膚瑩白似雪,長發如雲,風姿綽約,宛如仙子。
「要走了嗎?」絕子輕聲問,聲音美妙,如同潺潺的清溪澗流,極其悅耳動听。
謝公子微笑點頭,半躲上了馬車,繡簾落下,吩咐了句,車夫輕手揚鞭,馬匹長嘶了下,滴答而去,很快消失在遠方。
與此同時,韓瑞已經身在山陰城中,按照虞世南給出的地址,再向城中路人打听,來到了虞世南友人陶卓然的宅院之前,投帖說明了來意。
陶卓然,是晉代名將,大司馬陶侃的後代,屬于陶氏分支,久居山陰,在當地很有名望,與虞世南是多年好友,時常有聯系,而今,听到虞世南托人送來書信,自然不會不見,立即讓請人進來。
走進陶家,映入眼簾的,就是一片喜慶的場面,屋里屋外,管家主事之流,不停的支使僕役披紅掛彩。
「貴府,有何喜事?」韓瑞忍不住問道。
在前面引路的僕役回頭,笑呵呵道︰「今日是家主八十大壽。」
韓瑞恍然大悟,難怪虞世南指定,不能提前,也不能壓後,就要在今天送到書信,原來是記得老友生辰,送書信前來祝賀的。
過了走廊,就到了會客廳,僕役進去匯報,隨之又出來,引請韓瑞進去。
「拜見陶老先生。」韓瑞恭敬問候,呈上了書信。
所謂人逢喜事精神爽,現年已經八十高齡的陶卓然,或許是養生有道,看起來鶴發童顏,精神矍鑠,並沒有多少老態。而且,在這個時候,收到遠在京城的虞世南的書信,書信內容不言而喻,更是添加了三分喜悅。
「不必拘禮。」陶卓然抬手,喜形于色道︰「世南兄近來可好?」
「甚安。」韓瑞回答。
陶卓然輕輕點頭,心里估模著,韓瑞不過是幫忙跑腿送信而已,知道的事情並不多,也沒繼續問下去,就要三言兩語打發他走,最多是交待管家,送錢財貨聊表心意就行。
「這位小哥……」
陶卓然正想開口,適時廳外有人疾步而來,卻是個半大小子,十二三歲年紀,稚氣未月兌,歡蹦亂跳進去,揚手叫道︰「阿翁,阿翁,我畫了幅畫,給你作壽禮,你快看看,是否滿意……」
似乎是頗得寵愛的幼孫,這樣失禮的行為,陶卓然視而不見,拈須笑道︰「滿意,自然十分滿意。」
「真的,太好了。」半大小子眉開眼笑,得意洋洋道︰「就知道,我送的禮物,肯定比幾個兄長好。」
「好,好,你的最好。」陶卓然眼楮充滿慈祥,模著小孫兒的腦袋,輕聲道︰「這里有客,你先下去吧。」
「哎呀,真是失禮。」半大小子咋舌,扯著陶卓然的衣袖,小聲求道︰「阿翁,這事不要告訴耶耶,不然他又要生氣打罰孫兒了。」
「他敢……」陶卓然吹胡子瞪眼,安撫半大小子,和藹說道︰「放心,這位小哥是虞家爺爺派來的,不是外人。」
「虞爺爺。」半大小子驚喜交集︰「他也來了。」
「沒來。」陶卓然微笑道︰「只是送信。」
呼,半大小子有些失望,年紀小,並不意味著,他不清楚虞世南的聲名,兩年前,虞世南返鄉探親,前來陶家拜訪,眾人陪同的場面,他可是清楚記得。
旁邊,韓瑞也識趣,站了起來,微笑行禮道︰「陶老先生,小子也就告辭而去了。」
「不急,恰逢老夫壽宴,若無其他事情,不妨留下用酒,再走也不遲。」陶卓然客氣道,多少有幾分真誠,反正開宴之時,賓客雲集,也不差多請一人。
閑著也是閑著,遲疑了下,韓瑞笑道︰「長者之邀,不敢推遲,恭敬不如從命。」
「好……」陶卓然援須而笑,所謂人老成精,隱隱約約的察覺韓瑞,好像不是普通跑腿送信的僕役,眼楮轉動了下,試探問道︰「這位小哥,是哪里人呀?」
「揚州人士。」韓瑞據實回復。
「揚州……」陶卓然沉吟道︰「江都,真是好地方,卻不知小哥是怎麼……」
就要探問韓瑞與虞世南是什麼關系,怎麼受到他的托請送信前來,旁邊的半大小子,卻有幾分不耐煩了,纏著陶卓然,叫嚷道︰「阿翁,你看下,我的畫怎樣。」
得,給鄙視了,韓瑞模了模鼻子,何嘗看不出來,半大小子分明是故意的,看不起自己這個「卑微的信使」,不與小孩計較,韓瑞輕微一笑,也沒有挑明。
「杰兒,在客人面前,不得胡鬧。」陶卓然人老,心中卻不糊涂,輕斥了下小孫兒,和聲說道︰「下去找兄長玩耍吧。」
「小公子家傳淵博,畫作必定不同凡響,也不知在下是否有榮幸觀賞。」韓瑞微笑說道,給了一個台階。
「小小頑童,涂鴉之作罷了。」陶卓然謙虛道。
半大小子卻不滿意了,撒嬌道︰「阿翁,才不是,我費了幾日功夫才完成的,很有深意,謝先生見了,也都稱好,不信你看。」
說罷,半大小子連忙展開手中的畫卷,展示給兩人看。
韓瑞湊近輕看,畫中,簡陋的房里,坐著一個雍容慈祥,衣飾樸素的婦人,手拿剪刀,剪下一絡長發,房外卻是兩個男子在松下盤坐,談笑風生的模樣。
圖畫的筆法還算可以,線條流暢,然而顯得十分生女敕,不過想到畫作出于十二三歲小孩之手,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立意極為深遠,掩蓋了其中的不足。
如果了解陶家的傳承,自然明白,這是幅陶母剪發圖,說的是當年,陶侃家貧,有好友來訪,卻無心款待,最後還是陶母湛氏,剪下自己的長發換錢,置辦酒菜待客。
這是流芳百世的故事,陶家子孫,肯定不會忘記,即使與壽慶挨不上關系,但是小孫兒畫圖送給自己,陶卓然自然心情愉快,笑贊不已。
當然,作為客人,韓瑞也不會那麼不知趣,挑小孩筆法的毛病,而是揀好話來說,微笑附和起來。
「小哥莫要贊了。」陶卓然笑道︰「小孩子不能多夸,免得驕傲自滿,忘乎所以。」
「怎會,小公子天資聰明,日後非是池中之物。」韓瑞笑道,反正好話也不花錢,為什麼不說,至少沒有壞處。
「諂媚。」
陶卓然正笑著,適當表示謙虛,沒想半大小子陶杰,卻滿面正容,鄙視道︰「我這幅畫,謝先生看過了,他說只是一般水平,只是孝心難得,寓意深長,送給阿翁正好合適,還需要努力學習畫技,才不是什麼大師之作。」
「杰兒,不得無禮。」陶卓然皺眉斥責,心中並沒有多少怪罪之意。
小孩子嘛,不懂掩飾好惡,有口無心,童言無忌,也是可以理解的,韓瑞也沒有介懷,一笑置之,看了眼低頭受訓的陶杰,饒有興趣道︰「看來,小公子年紀雖小,特別是那位謝先生,也是個明白人,既然如此,為何不指出畫中錯誤,讓小公子修改呢。」
「畫中錯誤?」陶卓然驚愕,低頭看畫,一時之間,卻不知道韓瑞話中所指。
「你胡說,畫中有錯,謝先生肯定告訴我的。」陶杰怒目而視,對于韓瑞的感觀,已經從無視上升到厭惡的地步了,不知道算不算是一種進步。
「杰兒,三人行,必有我師,不能自滿。」陶卓然訓了句,捋須道︰「這位小哥,小孫年少無知,畫中自有不足之處,還望指正。」
「不敢,不敢。」韓瑞笑了笑,也明白陶卓然心中,也有可能在懷疑自己,是不是故弄玄虛,當下伸手,指著畫中陶母發鬃,淡然說道︰「此處,不應該戴有金釧。」
「為什麼不能……」陶杰下意識的反駁。
韓瑞微笑不語,陶卓然卻恍然大悟,目光掠過一抹贊許,由衷嘆道︰「小哥真是觀察入微呀!」
「旁觀者清罷了。」輪到韓瑞謙虛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