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中午,李慶安在營中視察軍情,忽然听到大門口傳來一陣吵嚷聲,他快步走上前,竟有十幾名婦人圍著韓進平,群情激昂,大聲爭吵著什麼?
「我丈夫出生入死,命都差點丟了,才賞十畝田,韓隊正,我不能接受!」
「秦二娘,你丈夫還好了,無傷無病,我丈夫被一刀砍中肚子,連根都差點沒了,也才賞二十畝田,這才是不公平,韓隊正,你今天若不給我做主,我一頭就撞死在你面前。」
「四郎啊!你這一死,讓我們孤兒寡母怎麼過啊!他們都有田有地,可憐你這一死,他們就不管了,你的妻兒連土地的影子都沒看見,四郎啊!你醒醒吧!」
一個婦人坐在地上,兩手拍地大哭大喊。
韓進平勸了這個,那個又鬧起來,弄得他顧此失彼,狼狽不堪。
「韓隊正,出了什麼事?」李慶安厲聲問道。
韓進平見李慶安出來,慌忙跑上來稟報道︰「將軍,這些都是我手下的家屬,她們對將軍分田地不滿,都跑來吵鬧,我也拿她們沒有辦法。」
韓進平又向十幾個婦人介紹道︰「這位就是你們丈夫的上司,斥候營李校尉,你們有什麼不滿,可以向他申訴。」
十幾個婦人一下子安靜下來,她們不安地望著李慶安,誰也不敢吭聲。
「你們有什麼不滿,可以說。」李慶安盡量緩和語氣道。
這時,一名婦人壯起膽子道︰「我丈夫是斥候二隊的秦雷,李校尉,我覺得你分配土地不公平。」
「怎麼不公平?」
秦二娘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向他申訴,「我丈夫跟你出生入死,可別人分了二十畝、三十畝地,我們家卻分只得十畝,憑什麼?」
婦人越說情緒越激動,「李校尉,你今天若不補給我,我就一頭撞死在你面前!」
說完,她轉頭要向軍營的木柱上撞去,其他人慌忙拉住了她,「秦二娘,你別傻了,李校尉會給你做主的,李校尉,你快勸勸她啊!」
李慶安搖搖頭道︰「士兵打仗,以軍功記賞,你之所以少得,是你丈夫立功少的緣故,如果你不相信,我把你丈夫叫出來,讓他自己給你說。」
他轉身對韓進平道︰「去把秦雷叫出來,不!把她們丈夫全部叫出來。」
這幫婦人頓時慌了手腳,她們本來是私自相約而來,听說李慶安新官上任,便想著給李慶安施壓,多少能撈點好處,如果她們丈夫真的出來了,那問題可就嚴重了,女人大多為己,鮮有桃園結義的精神,一旦要損害自己利益,臨時聯盟立刻崩潰。
她們面面相視,開始互相埋怨起來,「秦二娘,我們都不想來,都是你挑的頭,這下該怎麼辦?」
秦二娘也呆住了,但她依然嘴硬道︰「大家不要怕,他敢亂來,我們就去程都護那里、去夫蒙節度使那里告他。」
李慶安心中忽然生出一絲警惕,這和程千里有什麼關系?他不露聲色地笑了笑道︰「你們覺得不公平,想多要土地,可以,我可以給你們,不過打仗時,你們丈夫就要第一個沖上去,這就是代價,你們真的想好了嗎?」
婦人們開始倒戈了,竟異口同聲道︰「沒有!我們都不想要,是秦二娘自己想要,我們只是陪她而來。」
李慶安點了點頭,「那好,既然你們都不要,就賞秦雷一人。」
他一揮手,對韓進平道︰「你去告訴秦雷,他娘子嫌賞賜少,我打算多賞他二十畝土地。」
秦二娘的眼中露出了懼意,她眼見韓進平要進軍營,連忙跪了下來,顫聲道︰「李校尉,請等一下!」
李慶安慢慢走到她面前,蹲下來問道︰「你不是要去程都護、去夫蒙節度使那里告我嗎?我害怕了,所以要多給你二十畝土地,你應該高興才對,你害怕什麼?」
秦二娘悄悄回頭瞥了一眼,依舊低頭不語,李慶安站起身對其他人道︰「你們去吧!這件事就算了,我會稟公處置每一個手下的軍功,以後不要再隨意鬧事了,這對你們丈夫沒好處,知道了嗎?」
眾婦人紛紛答應,作鳥獸分散,見其他人走了,李慶安這才又問秦二娘道︰「說吧!是誰指使你來的?」
秦二娘咬了一下嘴唇,欲言又止,李慶安冷笑一聲道︰「既然你不肯說,那你就去領你的二十畝土地吧!」
說罷,李慶安起身就走.
「啊!李校尉,我說,我說!」
秦二娘嘴唇哆嗦著,低聲道︰「是....是程都護派人來指使我這樣做,讓我來鬧事,如果我們問倒李校尉,然後他再帶我們去夫蒙節度使那里告狀。」
果然和程千里有關,李慶安哼了一聲,問道︰「那他給了你什麼好處?」
「他們答應事成後給我五貫錢。」
「五貫錢?你的命就只值五貫錢嗎?」
「命?」秦二娘不解地望著李慶安。
李慶安冷冷道︰「我實話告訴你吧!這是安西軍方高層的權力斗爭,你一個小小的人物卻貿然卷進去了,最後事情若鬧大,他們只能殺你滅口,難道你不明白嗎?」
秦二娘臉色刷地變得慘白,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家庭婦女,貪圖一點小便宜,哪里懂這種勾心斗角之事,听到危機到自己的性命,她嚇得渾身直抖,慌忙問道︰「那、那我該怎麼辦?」
「他們問起來,你就說,李慶安一文錢也不肯多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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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帳里,李慶安沉思不語,他沒有想到自己居然也卷進了程千里和高仙芝的斗爭中,很明顯,因為高仙芝私下賞賜了自己,他們便想利用自己分賞這件事尋找突破口,最後將火燒到高仙芝身上。
這時,韓進平在一旁小聲道︰「將軍,屬下以為程千里其實做得並不高明。」
李慶安瞥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他是科班出身,又當過一縣校尉,說不定能有什麼好的建議,便笑道︰「你說說看,怎麼個不高明?」
韓進平見李慶安肯听他的意見,連忙道︰「他找人挑撥軍屬來鬧事,表面上看好像是給將軍施壓,可實際上非但沒起到什麼作用,反而暴露了他的企圖,如果我是他,我絕不會讓一些婦人來吵鬧,而是會暗地收集將軍的證據,再找幾個軍屬作證,直接到夫蒙節度使那里告將軍一狀,只要人證物證俱全,恐怕將軍就會吃不了兜著走,可現在他這樣一鬧,將軍就可以從容應對了。」
李慶安點了點頭,韓進平說得不錯,便又問道︰「那你說我該怎麼樣應對呢?」
「很簡單,這次高帥給了將軍十五頃土地,是要將軍以軍功分賞,只要將軍對每一個人都分賞得有理有據,程都護就算告到夫蒙大帥那里去,高帥也能替將軍一一辯駁,現在將軍需要做的就是盡快整理出一份最詳細的分賞依據。」
李慶安取過桌上一份分賞明細清冊,上面密密麻麻寫滿了每一個參戰士兵的功勞的勇敢程度,陣亡士兵家屬可以得到五十畝地的撫恤,不在他的賞賜範圍,每一個參戰士兵都有十畝地的基本賞賜,然後按照功勞依次向上追加,最多的一人賞到了四十畝地。
如果說有可能出現不公平的話,那只有一個人,一個他部署在外圍的斥候老兵,戰後這個人失蹤了,不知道他是被殺,還是逃跑了,所以他沒有任何賞賜,也沒有撫恤。
現在他任何一個細節也不想放過,他立刻令道︰「備馬,我要出去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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