芯軍拿下石母城的消息在五個時辰後,以飛鴿傳書的「刁,長安,一夜之間便傳遍了長安,先是朝野額手相慶,盡管許多平民並不知石堡城的重要性,但唐軍大勝的消息足以使滿城歡騰,天寶八年的新年竟變得如此激動人心。
二十九日下午。長安城內熱鬧非常,到處是衣著鮮明的行人,馬車猜猜,一群歡笑的孩童從街頭飛奔而過,在一片爆竹聲中,三名軍服襤褸軍人牽馬來到高力士府門前。
他們便是從隴右趕來的南霧雲和兩個士兵了,盡管他們日夜兼程,但還是趕不上信鴿的飛速,他們在咸陽時也听到了石堡城勝利的消息,但關于李慶安及應龍軍的消息卻絲毫沒有,南霧雲心急如焚。
他們走上台階敲門,一名門房出來,南霧雲出示了李慶安給他的玉、牌,門房不敢怠慢。立刻回去稟報,片刻。一名管家把他們領進了府門,大約半個時辰後,高力士府的側門開了。一輛寬大的馬車從府門駛出,向興慶宮疾駛而去。
從昨天得到隴右軍大勝的消息後,李林甫便犯了愁。石堡城之戰勝利的重要性對于朝廷而言,要遠遠大于小勃律之戰,小勃律一戰後聖上重賞了安西軍,那石堡城之戰又該如何?李林甫當然也知道該重賞,但他更清楚左藏內的錢帛還有幾何?治國如治家,他李林甫也難為無米之炊啊!半個月前。他憑一份偽造的江準轉運使的奏折使米價暴降,那是因為他知道長安其實並不缺米。只是略使手腕而已。但對隴右軍的賞賜卻是實實在在,無法回避。
李林甫再三思量,決定把財政實情告訴李隆基,讓他先悠著點,做出決定後,李林甫立刻趕到了興慶宮。
雖然半個月前李林甫以高明的手段使長安米價暴跌,但李隆基並沒有升他的職,畢竟李林甫用的手段不太光彩。不過李隆基還是給了他一個特殊的獎勵,他以後面聖無須再通報,李林甫憂心仲仲地走進大同殿,卻見李隆基的十幾名貼身侍衛一字排開,站在御書房門口,一副如臨大敵的架勢,李林甫心中一愣,腳下步伐也遲疑起來。
一名三郎衛連忙上前道︰「相國,陛下口諭,任何人不得進廣」
「陛下在接見誰?」
「是高公公帶了一名將領來。好像是從隴右來的。」
「隴右?」李林甫怔住了,誰來了?
御書房內,李隆基無力地坐在御椅上,用拇指輕輕按著額頭,他無法想象,在那暴風雪肆虐的夜晚,三千唐軍面對八萬吐蕃軍的瘋狂進攻。
幾十年殘酷的政治斗爭使他心硬如鐵,但此時,他的鼻子也微微有些發酸了。
南霧雲跪在地上泣不成聲,「微臣僥幸逃得性命。但我們李將軍和三千弟兄卻生死不知,陛下,八萬吐蕃軍啊!」
「聯知道!」
李隆基輕輕嘆了口氣道︰「聯會清查董延光的罪責,一定會給安西軍一個交代」
這時,站在一旁的高力士前低聲道︰「陛下,既然石堡城能最終拿下,那就是說明李慶安還是成功攔截了吐蕃軍,既然如此,老奴以為,李慶安依然活著的可能性很大,還有,李慶安既然能使用火藥御敵,老奴就相信他一定能轉危為安。」
「大將軍說得對,既然石堡城已破,那李慶安應該無恙,聯也很期盼見到他。」
高力士的安慰使李隆基略略心安,他想到了火藥,便拾起御案上李慶安寫的配方,微微一笑道︰「聯的宮里還有方士拿這個配藥。誰會想到它竟然是殺敵的利器,有了它,聯何懼吐蕃?就憑這一點李慶安也給聯立下了大功。」
「陛下,相國來了。」門口一名宦官小聲地稟報。
「聯正要找他呢!請他進來。」
李隆基笑著對南霧雲道︰「南將軍,你冒死突圍前來稟報消息,忠義可嘉,聯也會好好褒獎你,現在你先回去休息,等待大軍的凱旋。
「微臣叩謝陛下!」
南霧雲慢慢退下,正好和進來的李林甫擦肩而過,李林甫疑惑地回頭看了南霧雲一眼,這是個陌生的唐軍將領,他從來沒有見過。
他快步走上前。躬身施禮,「臣李林甫參見陛下!」
「相國請坐!」
謝陛下。」
李林甫坐了下來,道︰「臣是為隴右之戰的善後來和陛下商量。」
李隆基有些心神不寧,他手中正拿著一小袋火藥,細細地端詳,李林甫停住了下文,李隆基忽有所感,他放下火藥袋笑道︰「聯走神了,相國繼續說。」
「隴右之戰獲得大勝,自然要封賞將士,臣當然會大力支持陛下,只是」
「只是什麼?說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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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林甫暗暗嘆口氣,終于一咬牙道︰「只是接近年底,左藏空虛,恐怕拿不出多少錢搞勞有功將士。」
李隆基冷冷地看著李林甫,良久,他輕輕哼了一聲道︰「相國。隴右之戰在年初就部署了,聯早在幾個月前也說過,希望能在新年前拿下石堡城,既然聯早就有言在先。相國早就應該準備好相應的賞賜。」
「臣本來是準備好了,可陛下上個月賞賜給了楊」」放肆!」
不等他說完,李隆基重重一拍桌子,怒道︰「你的意思是說,是聯把錢花光了嗎?李相國
李林甫嚇得跪倒在地,連連磕頭道︰「臣不敢,實在是左藏空虛,臣無計可施,請陛下明鑒!」
李隆基狠狠地盯著他,半天才回了一聲,「你說吧!能拿多少錢出來?」
李林甫連忙從懷中取出一本奏折,遞上道︰「這是臣考慮的一個方案。請陛下過目。」
一名太監上前把奏折呈給李隆基。李隆基陰沉著臉看了看,李林甫的方案是土地、錢、勛官三者結合,錢帛的數量和去年賞賜安西基本持平,錢三十萬貫,絹十五萬匹,只是多了隴右四州的五千頃土地,還有大量的勛官,乍一看似乎勉強過得去。可小勃律戰役是兩萬余人參戰,而石堡城戰役卻是十五萬大軍參戰,人均下來便什麼都沒了。
這一點李隆基當然心知肚明,他把奏折往桌上一扔,嘆了口氣道︰「難道就不能再多一點嗎?本來聯的計利是一百萬貫。」
「陛下,還有陣亡撫恤至少三十萬貫,這也是大頭。這兩塊加起來,左藏的錢只剩下五萬貫了,要麼就是開春後等揚州的稅款解到。」
「不能等到那時候!」
李隆基背著手走了兩步,回頭道︰「這樣吧!聯提三個意見,你們政事堂再商量一下。第一,撫恤可以先少給一點,給十萬貫,剩下的以每月由地方官府支取錢米的方式給予,或者折成土地,再減免賦稅這樣可以擠出二十萬貫;第二,著令少府監鑄造金銀,錢不夠,以金銀代替;第三,並不是所有參戰者都獎勵一樣,有的軍隊。聯要重賞,有的軍隊非但不賞,還要重重處罰!」
李林甫有些愣住了,這第三個方案是什麼意思?
李隆基瞥了他一眼。把南霧雲臨時寫的簡單報告扔給了他,冷冷道︰「你自己看吧!你看了就會明白,石堡城到底怎麼奪下來的
十天後,哥舒翰率五千大軍凱旋而歸,這五千人是他從各個軍中挑選出的精銳,一路旌旗招展,盔甲鮮明,聲勢浩大,這也是兵部特別批準的一次大規模地方軍進京。但也有苛刻的條件,如不準帶長武器及弓弩。不準帶重型攻城器,只允許攜帶橫刀,輕裝軟扮進京。
凱旋大軍抵達咸陽時,消息便傳到了長安,滿城沸騰,無數人家扶老攜幼出城迎接,朱雀大街上更是人山人海。長安城幾乎是傾城而出。
正午時分,當衣甲鮮明的隴右大軍進入明德門時,朱雀大街徹底沸騰了,三十余萬長安民眾簇擁在朱雀大街兩邊,延綿十里,民眾們敲鑼打鼓,呼喊聲震天,到處是一張張激動的臉龐,隴右戰役獲勝,也就意味著關中平安、長安平安。
當一隊隊氣勢威武的士兵從他們面前走過時,氣氛狂熱到了高潮,群揮手歡呼,呼聲如雷聲︰「大唐萬歲!隴右士兵萬歲!」
走在最前面的安西六百陌刀軍士兵,身材魁梧的李嗣業一馬當先,他臉色嚴峻,目不斜視。每當他們走過,頓時無數年輕女子激動得跳起來,將一狠狠彩帶,一團團錦花投向他們,這是攻下石堡城的第一功臣,是她們心目中的英雄。
數萬名各衛士兵負責維持秩序,從明德門到朱雀門,數萬士兵手牽著手,拼命阻攔民眾的前涌,哥舒翰騎馬行在隊伍中間,旁邊陪同著陳希烈、楊慎衿等幾十名到十里外迎接他的高官。
他不時笑著向人群揮手致意,志得意滿到了極點,這一刻,也到了他人生的一個輝煌頂點。
這時,隊伍漸漸到了朱雀門前,李隆基親率文武百官及宗室近千人,在這里等候他們的凱旋,隊伍遠遠便停了下來,哥舒翰和數十名將領催馬出列,還有百步時,他們翻身下馬,一齊奔至李隆基面前,單膝跪下,哥舒朝高聲道︰「臣哥舒翰,參見吾皇陛下!」
眾將齊聲高呼︰「臣等參見陛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隆基連忙將哥舒翰扶起,欣慰地笑道︰「愛卿不愧是聯的腦股之臣,聯等了整整八年。終于等到了石堡城重新回歸的一天,愛卿有功于聯,有功于社稷!」
「為陛下分憂,這是臣的本分,陛下不必高贊。」
說著,哥舒翰指著眾將對李隆基道︰「這次奪下石堡城,還是眾將用命,他們才立下了大功。」
「聯明白」。
李隆基笑著走上前,看了一圈,卻沒有看見李慶安,不由一楞,回頭問哥舒翰道︰「李慶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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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舒翰淡淡道︰「李將軍和微臣一同進關中,但到金城縣時他說有事要做,便率本部離隊走了,去了哪里,微臣不是很清楚。」
他一語既出,所有的文武大臣頓時面面相覷,眼中皆露出了震驚之色,這個李慶安竟然敢不隨軍入城?
「李慶安大膽!」
楊利一聲怒喝道︰「皇帝陛下親率滿朝文武來歡迎隴右軍凱旋,這是何等榮耀,他竟敢膽敢不參加入城式,是在藐視聖上嗎?」
「陛下!,「
李嗣業急忙大聲稟報︰「李慶安確有要事!」
李隆基回頭瞪了一眼楊釗,慢慢走到李嗣業面前,柔聲問道︰「他有什麼要事?。
李嗣業眼楮有些紅了。他顫抖著聲音道︰「因為如此盛大的凱旋,使他無法面對戰死的將士。」
良久,李隆基嘆了丘氣,點了點頭道︰「聯也帶過兵,能理解他的心情。」
他回頭對眾人大聲道︰「不管怎麼說大家都是有功將士,聯要好好地賞賜你們。」
他登上了龍輦,對哥舒翰笑道︰「哥舒將軍,你為聯立下了不世之功,聯特準你與聯共乘一車。以示榮耀!」
在萬眾矚目中,哥舒翰登了上龍輦,朱雀門前頓時掌聲如雷,歡呼聲響徹大街。
在京兆府金城縣以東約三十里處有一個小鎮,叫西渭橋,由于這里是長安去隴右的必經之路,因此鎮子很大,住著上千戶人家。儼如一個小縣,此刻鎮子里十分熱鬧,隴右凱旋軍剛剛經過這里,幾乎全鎮人都出來歡迎了。
隊伍已離去。但熱情還沒有消散。大街上依然有三三兩兩的人聚在一起說話,在路邊站著一名年輕的婦人,她牽著一個瘦小的男孩,遠遠地還在向隴右軍方向眺望。
幾名婦人從她身邊走過,見她脖子伸得老長,便開玩笑道︰「林三娘子,還在等你家林三回家嗎?」
「沒有呢!」婦人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這些隴右軍個個身材魁梧,我家林三長得又瘦又矮,怎麼可能被選上。」
「娘,爹爹什麼時候回來」小男孩仰頭問道。
婦人笑了笑「估計你爹爹回安西了,已經打完仗了,他一定在安西等我們呢,快回家吧!太公該急了。」
婦人帶著小男孩快步向鎮西走去,在鎮子西面的一片民房里,租住著數十戶人家,這幕十戶人家都是從江都而來,他們便是江都團練營的一部分家屬,從江都俏老攜幼而來,準備等隴右戰役結束後去安西定居。
婦人帶著孩子來到一戶屋舍前,門口還掛著紅色的燈籠,貼著闢邪的門符。顯示著新年剛過,她老遠便看見一名白發蒼蒼的老人站在門口拒拐張望,她連忙上前怨道︰「爹,你出來做什麼,外面冷啊!快回屋去。」
「太公。娘說爹爹去安西了。咱們什麼時候走?」
老人慈愛地模了模孫子的頭。笑道︰「等過兩天租了馬車,咱們就出發。」
「陽兒。你扶太公進屜去,娘去做飯。」
一家人進了院子,將門關上。這時,遠處來一隊騎馬軍人,約兩百人左右,幾輛馬車夾雜在馬隊中,馬車上放滿了土瓷罐子,每個罐子上貼著一張小紙條。
他們慢慢走近了,中間還有四名身著戎裝的女兵,每個人都一樣的又黑又瘦,臉上沒有一絲笑容,幾名里正陪同著他們。
「李將軍,這里就是江都人租住的地方了,一共五十二戶。」
這些軍人便是李慶安和他的手下了,他們一共幸存了二百八十四人,除了傷勢較重的八十人在部州養傷外。其余兩百零三人都跟李慶安進京了,戰後,他們一共收集到了八百四十名將士的尸首,其余尸首都無法找到了,李慶安進京便是要把他們的骨灰親手交給親人。
五百名江都軍最後幸存了四十二人,一起跟李慶安進京了,二百名軍隊的到來引起了江都租戶的注意,許多人都跑了出去,遠遠地圍觀著,忽然一名老婦人大喊︰「十一郎,是你嗎?」
一名士兵從馬上滾下,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奔到老婦人面前跪下,大哭道︰「娘!是孩兒,孩兒沒有死!」
老婦人一把抱住兒子,失聲痛哭起來,這時,江都家屬才知道,是他們的親人回來了,消息立刻傳開,無數人向這邊奔來,他們不敢靠近,紛紛伸長脖子在士兵群中焦急地尋找自己的親人,一個都沒有找到,眾人議論紛紛,江都營有五百人,這里面似乎只有幾十人,其余人或許都回安西了吧!
眾士兵下了馬,里正指了指前面關閉著的院門道︰「李將軍這里是林三家。」
李慶安接過一只陶罐,咬了一下嘴唇,上前敲了敲門,門開了,門內站著一名年輕的婦人,她見外面站著大群軍人,頓時愣住了。
「你們,,找誰?」
「我們是安西軍,從隴右而來,你是林三的娘子嗎?」
「我是!」年輕的婦人有些不安起來。她向後看了看,顫抖著聲音問道︰「我家林三怎麼沒來,他他是受傷了嗎?」
這時,院內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三娘,是誰來了?」
「爹,好像是三郎他們軍隊的人。」
一名少年扶著一名白發蒼蒼的老人出現在門口,老人看了看李慶安,又瞧了一眼門口的士兵,他忽然害怕後退一步,問道︰「這位軍爺,我兒何在?」
李慶安緩緩地跪了下來。後面所有的士兵都一起跟著他跪下,李慶安將林三骨灰罐高高舉過頭頂,淚水流滿了他臉龐。
「阿翁,我把你的兒子送回來了!」
若您還有一張月票,懇求你,把宅投給老高吧!國慶節,我一定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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