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囗他媽的昏了頭,來這邊亂叫!」
「孫大爺,小的有幾個腦袋敢亂說這個話,真是有人告王大人!」
王通听到下人通報,連發愣都沒來得及,就听到外面孫大海吼了起來,來報信那人忙不迭的解釋。
「大海,讓他進來!」
王通揚聲招呼,用案子來給人潑髒水,那是王通剛來天津衛時候才能用的手段,以他現在的地位和勢力,再搞這種小伎倆那就是自尋死路了。
听外面那報信人的態度,也是恭敬的很,這明顯走過來打招呼,說話間,屋門被親兵打開,一個皂衣方帽的人站在門口。
以這種差役的身份,在王通這邊連門都進不了的,這差役明白的很,在門口就恭敬的跪了下來,先是磕了頭,然後客氣的說道︰
「王大老爺,我家高大人今天上午接了個案子,高大人說,本不該來上門叨擾的,可那人在門口敲了鼓,那麼多人看熱鬧,不接也不好看。」
所謂擊鼓喊冤,衙門門口要是把鼓敲響了,看熱鬧的人肯定不少,天津衛這地方有錢有勢的閑人有太多,敲了鼓,看熱鬧的人一多,不接這個案子,衙門的官員差役也怕惹下什麼別的麻煩。
這道理王通自然懂的,不過天津衛這個地方,甚至是河間府和順天府這個地方,誰好死不死的敢去告自己。
他剛想問,卻看到跪在那邊那差役臉上的表情很奇怪,那分明就是忍不住笑的模樣,王通現在也不生氣,只是好奇無比,開口問道︰
「誰來告本官,看你這麼想笑的樣芋,說來先讓本官听听樂樂。」
那差役「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笑出來才覺得不對,王通的威名他也是听過的,立刻嚇得臉都白了,連忙就要磕頭,王通愈發的感興趣,笑著說道︰
「不要慌,先說出來樂樂,本官不怪你!!」
「王大老爺寬宏大量,小人就得罪的說了,今日上午有人敲鼓,小的領人出去一看,卻是個藍眼楮高鼻子的番人在那里敲鼓,會說咱們大明的話,听起來卻像是南邊過來的,說是有冤情要請我們高大人主持公道,高大人也是好奇,叫到堂上一問,卻沒想到這洋人說要告王大老爺,告的是王大老爺強奪民財。」
听到這個,王通也是呆了下,接著哈哈大笑,門外的護兵,門口跪著的那差役,都是在跟著笑。
這笑聲倒是未必為了逢迎,而是此事的確有趣,王通在天津衛雖有跋扈霸道的名聲,但也有清廉自律的聲譽,王大人講規矩,從不收取賄胳,從不強取民財,對下面步卒的約束也是極嚴,保安軍野外拉練,曾有兵卒口渴,摘了路邊果園的果子,結果被當眾鞭打三十,加價賠償。
此類的事例頗多,而且王通把天津衛經營的這般繁華,金山銀海的財富,他自己想必也是巨富,又怎麼會貪圖強奪民財,這豈不是天大的笑話,加上這告狀的是個番人,更讓此事顯得荒唐無比。
也難怪這報信的差役忍俊不堪,莫說是他,就連王通自己都忍不住笑,荒誕荒唐。
笑聲停歇,王通站起來擺擺手,開口說道︰
「這些日子忙的焦頭爛額,你說這樁事倒是讓本官輕松了許多,你先回去,本官馬上就過去,看看到底是什麼人告狀,大海,賞他五兩銀子!」
那差役今天來報信,卻是因為同僚們猜拳決定誰來,他猜輸了才過來,卻沒想到得了個彩頭,五兩銀子也算筆小財了。
看著那差役千恩萬謝的下去,譚將這邊招呼人給王通拿換的衣服,卻不著急安排車馬,只是吩咐下面的護衛先去清軍廳那邊看看。
「老爺莫怪,這樁事太過匪夷所思,難保不是引人過去的手段,還是防備完全的好。「
王通點點頭,多事之秋,怎麼小心都不是錯的。
快馬來去,倒真是不需要花費太多時間,王通這邊換好了衣服等不多久,前去驗看的護兵們已經回來,進門施禮稟報說道︰
「……的確有番人在衙門中告狀,屬下問了清軍廳外值守的兄弟,他說的確是如此……」
得了這個消息,那自然不會有假,天津錦衣衛千戶在天津各個官署衙門處都有坐探,美其名曰「保護」,實際上就是監視,這也是個合法的說法,王通又是強勢無比,各家衙門也只能是捏著鼻子認了。
有了這些坐探的確認,王通這邊自然沒什麼疑問,這段時間公事私事特別多,有這麼個插曲,倒是讓人輕松不少。
…………
王通這邊幾十騎到了清軍廳
衙門,就看到周圍的街道上圍著不少人,靠近了還發現衙役們在不斷的清場。
不過眾人都是踮著腳伸脖子張望,清軍廳衙門是管理天津衛民政的官署,本就在城內中心,現如今天津衛兩個商業中心,一在海河邊,一在運河邊,城內反倒是官署多,有錢的閑人多。
衙門門前又是最容易傳消息的處所,有人敲鼓,都是大批的人圍上去看熱鬧,等知道是狀告王通王大人的,眾人心中更是興奮,何況還是個高鼻深目的色目人。
听到馬蹄聲響,眾人轉身看,看那服色儀仗,都知道是王大人過來了,閑人聚眾圍觀去看熱鬧,在天津衛可是要被抓去做白工的,立刻做了鳥獸散,可跑遠幾步,看著沒人來抓,又是幕身聚攏回來,這熱鬧實在是太吸引人。
王通本就是來放松的,也不和外面的閑人計較,被親衛環繞著在衙門前下馬,衙役們遠遠看到,早就進去通報。
天津清軍廳高同知應該在門前那邊等待多時,王通下馬,他這邊就迎了出來,一見面先是做了個大揖,盡管雙方身份地位,加上文武之別,高同知抱拳欠身也可以的,奈何如今天津衛是王通說話。
高同知也是滿臉尷尬苦笑,近前說道︰
「沒想到王大人將居然親自過來了,那色目人擊鼓讓街坊四處瞧到,不接這個案子也說不過去,本想著等人散去些再將這色目人攆走。
他這邊連聲解釋,王通笑著擺擺手,開口說道︰
「無妨無妨,本官也想來看看到底自家犯了什麼案子,而且居然是個番人來告!「
升堂問案,本來也不必那麼多麻煩,可今日王通來到,少不得兩班衙役站好,扯著嗓子喊了句威武。
王通穿著的藍黑色比甲大褂,就坐在高同知的旁邊,那番人倒是跪在堂下,倒是個大胖子的模樣,圓滾滾的,身上穿著金線黑絨的上衣,圓盤硬領看著頗為的別扭,眾人瞧的新鮮,王通卻感覺有點熟悉。
前些年去澳門的時候,在澳門見到過幾個這樣打扮的,據說都是當地的豪商,頗有身份,看堂下這胖番人身上的首飾,渾身的穿著,都是頗為講究,也不像是那種貧苦潦倒的騙子,這樣的人來告自己什麼?難道還想訛銀子。
高同知一坐下,那胖番人立刻是磕頭如搗蒜,在那里哭嚎著說道︰
「青天大老爺,為小人做主啊,小人在廣東本本分分做生意,卻沒想到天降橫禍,有人強奪了小人的船去……」
他說話的語調頗怪,偏生還咬文嚼字,兩側站著的衙役都在那里忍不住笑,卻又不敢出聲,捂著嘴雙肩顫動,公堂上已經有些亂了。
和王通一起走進公堂,那胖番人看了一眼卻沒有什麼反應,說明根本不認識王通,高同知心中已經有了底,天知道這番人到底想來作甚,什麼強奪船只,搞不好就是滿口胡言,好在今日王通心情好,要不然平白給自己惹下禍患。
看著差役們不像個樣子,高同知皺著眉頭拿起驚堂木狠狠的在桌子上拍了下,肅聲說道︰
「誰搶了你的船去,你這番人,可知道大明法度,若被驗明誣告,也要下獄受刑的,本官再問你,你想明白回話,到底是誰搶了你的船!!?「
「是天津的錦衣衛千戶王通,就是他搶了小人的船。」
那番人不認識歸不認識,說的倒是斬釘截鐵,公堂上眾人都齊齊的看了王通一眼,高同知輕微搖頭,心想這事情真讓人尷尬,看著王通臉上興味盎然的表情,高同知又是開口問道︰
「荒唐之極,一個番邦蠻夷居然狀告朝廷命官,你可有實據,官法如爐,莫要呈一時的口舌之利!!」
這成語,那番人居然能听懂,跪在那大堂上又是磕頭,抬頭卻大喊道︰
「如何沒有證據,小人的船就停在海河邊上,小人雇佣的船員水手都還在船上,連船頭那名字都沒有去掉,那就是證據!!
他這邊剛說完,高同知還沒說話,王通卻大聲咳嗽了起來,止住了咳嗽,這次卻是王通開口問道︰
「你那船叫什麼名字?」
「回老爺的話,小人這船名叫飛鹿號。」
公堂上安靜無聲,眾人都在盯著王通,王通干笑了幾聲,轉頭對高同知說道︰
「還真是本官搶了他的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