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營大陣這邊,劉宗敏、郝搖旗、李過、還有革里眼等人,也密切關注戰情,極力眺望那方情形。
探馬並說不清楚情況,再看那方,硝煙似乎將整塊地帶都籠罩了,隱隱見人馬奔騰,各色的喊叫聲與銃聲略有耳聞,戰情似乎非常激烈的樣。
「看來打得很緊,雙方僵持不下。」
劉宗敏揉搓自己臉頰,沉吟說道。
「嗯,曹變蛟還是有兩把刷的,搞出這種奇怪的陣,還能在我義軍馬兵沖擊下堅持這麼久,不愧為朝廷名將……不過這只是我義軍第一波沖擊,多沖幾下,他就忍耐不住了。」
改世王劉希堯哈哈笑道。
袁宗第似乎帶人跟曹變蛟在那打了很久了,往日義軍對上曹變蛟的火銃戰陣,戰斗的勝負往往只在短時間,比如不久前的半渡而擊,然此次卻比以往打這麼久,看來曹變蛟這種疏陣還是好對付的。
他與左金王賀錦,還有亂世王藺養成互視一眼,都看到對方眼的熱切,官兵那麼盡多好東西,不說盔甲輜重什麼,便是擊敗曹變蛟後,能繳獲一些東路火器的話,那自家營伍,可就發大財了。
想到這里,劉希堯等革、左五營各當家的,恨不得袁宗第趕緊退下,讓他們上去。
眾賊都看到了勝利的希望,意氣風發的談笑風生,只有李過與老回回馬守應皺眉深思。對那方看了又看。
……
「殺光流賊!」
「放!」
排銃的聲音,彌漫的白煙,十數騎闖兵一陣嚎叫,幾匹彈的馬匹淒厲地嘶鳴著,一個個闖騎則慘叫掉下馬來,然後一些人被陣間奔騰的馬兵踏成肉泥。
「注意右翼。」
「注意後方……」
外間的喊聲震天,銃聲一陣緊接一陣,此起彼落的,還有股股刺鼻的硝煙味,不斷的往鼻孔穿。混著血腥的味道。難聞不說,還對視線造成影響。
一些箭矢從身邊飛過,還有一桿標槍,就投在身旁不遠的地方。勞勞的插在地面。入土頗深。
不過這些都不能讓楊少凡神情變化。他靜靜策在馬上,平靜似乎有些冷淡地看著這一切。
此時楊少凡位于的,是軍前方一處方陣。此陣算是二總合一,共有銃兵二百,每面五十人,又各分三層,每層十五人,余下二十個銃兵,作為各面同袍倒下後的替補。
槍兵也是如此,每面各兩排槍兵居于前方,蹲在地上,作為拒馬,最後一排,則在銃兵後方保護,還有二十個槍兵與先前銃兵一樣,替補同時,有作為預備隊的意思。
不過楊少凡這個小陣人數會多一些,畢竟有營部親衛在,還有營部軍官什麼的。
作為軍陣指揮的,是楊少凡的軍官,先前他還聲嘶力竭的叫嚷指揮,現在神情已經恢復,只是叫嚷的聲音仍然那麼響亮。
畢竟第一次使用這種戰陣,面對大眾敵騎,由不得各人不緊張,不過事實的成績出來,各小陣不論軍官或是士兵,個個都松了口氣,然後打得興致勃勃,熱火朝天。
此時很多方陣仍然還是排銃轟擊,而不是自由射擊,這也證明戰局的良好。
他們在各面軍官指揮下,最前排的銃兵瞄準敵人,扣動板機,向前方噴射出大股硝煙,然後听到的,便是流賊的驚叫,還有看到他們狼狽的身影。
隨後,這些銃兵將打空彈藥的空銃以左手遞到後面,右手則從後方接過了裝填好定裝紙筒彈藥的實銃,然後再次射擊,連番輪轉,保持火力不歇,這也是神機營使用百年的戰術。
緊張的戰斗,很多銃兵不知覺已經打了好幾輪,不過火銃還在射擊,鳥銃仍然安然無恙,這也是他們繼續戰斗的信心保障之一。
戚繼光曾有言︰「鳥銃照定施放,敵極準。按定班次一上一下,雖三放銃熱不可再放,若每人以布數尺用水打濕,三放之後以布濕銃,可以常放不歇。」
也就是說,明軍許多鳥銃,只打三發,就熱得不可再放,除非用濕布裹銃,否則便會有炸膛等危險,但在北方,不是說有水就有水的,特別一些突發戰,遭遇戰等,條件實在有限。
火器質量不佳,確實是大問題,只打三發就要歇歇,如何作戰?
侯一麟在《龍門集》也曾有說︰「或問︰舊日之銃,三發之後,或藥下自燃,或致迸炸。近日聞放至十銃,猶然可用,何也?」
「曰︰銃膛光與不光,火藥精與不精使然爾。舊日之銃不知鑽碾,膛內坑坑坎坎,藥又不精,火經再發,藥渣盡掛膛內坑坎之處,急裝後藥,前火未滅,自然舉發迸炸。銃膛有坑坎又不知刷洗,即刷洗坑坎,藥渣未必去淨,一經潮濕,筒必蝕壞,坑坎之處,日深一日,漸至透漏,安得不炸?」
有了精良的東路火器,加上成功的戰術,相比陣間流賊的狼狽不堪,各陣內的新軍戰士,卻有象打靶的感覺。
不過他們不是沒有危險,闖營的馬兵,畢竟是從饑民,步軍步步淘汰上來的,雖不如老營驍騎,但許多人,一樣頗有戰斗技能,就算各陣間闖騎混亂一片,很多人只憑本能活動,但一些精銳些的騎士,仍然奮勇搏戰。
被硝煙覆蓋的陰影,群馬掠過的流騎大潮,不時會射來一只箭矢,扔來一桿標槍,還有匕首什麼的,或是愣頭愣腦一些闖騎直撞上來,甚至還有火銃打來。
前排一個銃兵右手剛接過一桿裝填好彈藥的火銃。忽然他身一晃,一聲不響栽倒地上,他捂著胸口,鮮血不斷從指間涌出,對面,一個闖騎轉過頭去,混在馬潮,轉眼不知去向。
他手上握著一個武器,看樣是手銃,應該是火繩類的。
闖軍披靡原。五花八門的武器繳獲不少。火器只是其之一。
還有該陣四面前兩排蹲著的槍兵旁,也躺著幾具尸體,還有傷者在痛苦的申吟,作為拒馬角色。他們需要忍耐常人不能忍耐的恐懼。擁有常人不能擁有的勇氣。
長槍兵說好練好練。說難練也非常難練,關鍵看能不能形成嚴格的紀律,有沒有承受傷亡的勇氣。
必竟身旁戰友不斷受傷。甚至死亡,鮮血殘肢飛到自己臉上,身上的時候,往往要干挺著不能動,否則一動,長槍陣就費了,確實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當年明軍對戰倭寇,可說很大部分是長槍兵,洪武年的規定,每百戶人,銃手一十名,刀牌手二十名,弓箭手三十名,余下都是長槍兵,然遇上浪人與倭刀的精兵前突,很快那些槍陣就崩潰了,直到換成戚家軍。
面對騎兵沖擊毫不畏懼,面對重大傷亡決不後退,沒有命令決不移動,沒有這些素質,就不能說是長槍兵,不能說長槍陣練成了。
那些拒馬們,默默為後方的火銃兵作著掩護,在他們死傷後,陣內預備兵也默默上前,填補他們位置,沒人抱怨什麼,新軍南下戰事不斷,很多人已經習慣了生死。
「放!」
再次排槍的巨響。
楊少凡回過頭去,看向軍那方,他感覺,流賊快要敗退了,各陣間形成的死亡陷阱,橫七豎八盡是闖賊的人馬尸體,他們快要承受不了了。
能堅持到現在,更大部分,楊少凡覺得是他們不知所措罷了。
看著軍那里,雖然聚在四周的闖賊更多,無數馬兵繞著打圈,不過相對防守卻更加容易。
他們有車輛,有部分拒馬拒槍作為防守器械,正兵營騎兵冷兵器手還有盾牌,在他們掩護下,內的三眼銃手,還有弓箭手們,不斷對外射箭放銃。
白煙彌漫,箭矢橫空,不時有流賊慘叫倒下,加上這種凹凸陣,那些流賊還要擔心別的方向攻擊,往往從背後或是側面射來一顆銃彈,讓他們叫苦不迭。
以楊少凡對曹大帥的了解,很快,軍就會出動騎兵突出反攻,到時就是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繼續射擊,陣內所有弓箭手,對著右翼方向!」
楊少凡神情一冷,大聲喝令,一陣風吹來,鼓起了他的披風大氅。
「放!」
四面第一排十個火銃兵,再次對外齊射,洶涌的硝煙再次噴射而出,外間一片哭喊尖叫,然後他們的叫聲,被淹沒在一個個方陣的火銃齊鳴。
……
流營大陣這邊,忽然劉希堯眼前一亮,笑道︰「好,袁爺回來了,兄弟們,都隨咱老上!」
不待袁宗第回到陣,就與左金王賀錦、亂世王藺養成領軍迫不及待走了。
劉宗敏眉頭一皺,就算先前計議,義軍攻勢,一波緊接一波不停,不給曹變蛟喘息的機會,怎麼說也得待袁宗第回到陣,敘說對方情形才是,如此迫不及待,輕敵貪功,打的是什麼仗?
老回回馬守應、革里眼賀一龍留守,見劉宗敏不悅,賀一龍哈哈笑道︰「劉爺息怒,三位掌家,也是立功心切罷了。」
劉宗敏哼了一聲,也只好作罷,革左五營不是他的部下,不是隨隨便便就可以呼喝斥責的,不過心下已經有些不滿,再看李過等闖營將領,同樣不平。
劉希堯等呼嘯而去,連途袁宗第遣人向他們緊急喊話也不理,他們萬騎奔騰,轉眼間,直沖曹變蛟陣內去了。
很快,劉宗敏等人又集體皺眉,袁宗第回師的模樣不對,不象是力戰倦歸樣,再待滿臉血污,回陣後袁宗第的稟說,劉宗敏久久不語,臉色難看到極點。
馬守應滿臉苦澀,賀一龍焦慮非常,對劉宗敏道︰「劉爺,必須馬上接應劉掌家他們!」
劉宗敏越發覺得心火直上,五髒腑跟油似的,那股憤怒似要將自己燒成焦炭,他本是脾氣暴烈之人,正要發作,忽然李過叫道︰「他們回來了!」
果然,劉希堯等人回來了,他們似乎只從曹變蛟陣前奔到陣後,在陣穿梭一遍就回來了。
他們跑得飛快,個個馬鞭用力抽打,狼奔豕突同時,還一邊大呼小叫︰「敗了、敗了!敗了、敗了!……」
劉宗敏臉色越發陰沉,他再也忍不住,怒罵道︰「驢球,日你媽媽的毛!」(未完待續請搜索樂讀窩,小說更好更新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