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蕭︰
你還好嗎?
我想你讀了上一封信以後,一定沉浸在回憶之中。我真的很抱歉。
和前幾天一樣,一寫完信我就走出了幽靈客棧。一路上非常順利,只用了半個小時就到了荒村,村口依然沒什麼人,我把信投進郵筒就離開了。
在回幽靈客棧的半路上,我突然改變了方向,決定再到昨天晚上的那座山峰上去看看。
在白天仰望這座山峰,感覺與晚上完全不一樣,就好像看到了一座巨大的墳墓。而昨晚我爬上山的那條路,就好像是古代帝王陵墓的墓道一般。我的心里一顫,但轉念就否決了這種想法,浙江確實有五代與南宋的帝陵,但數量很少,而且絕對不會在這里。
踏著昨晚的山路,我迅速地爬上了山頂的那塊平地。那座殘破的古廟依然矗立在山頂上,還是白天看得清楚,廟門匾額上「子夜殿」三個字也清晰了起來。但我沒有立刻進去,而是圍著它轉了一圈,這廟實在小得可憐,估計佔地不會超過50個平方米。從屋檐的風格來看,它似乎非常古老,至少不是近代的建築物。
我深呼吸了一下,小心地踏進了廟門,一片灰塵立刻揚了起來。里面依然十分昏暗,但有幾道光線從頭頂照射下來,我抬起頭一看,原來屋頂已破了幾個大洞。與一般的廟宇相比,這間子夜殿實在太矮了,我伸出手就能夠到房梁。房間的兩邊各有一根木柱,看起來也已經腐朽得差不多了。
在房間的中央有一個神龕,想必就是這里祀奉的神主了。在昏暗的斷壁殘垣中,一線天光從破爛的屋頂照射下來,正好照亮了神龕上一尊彩塑的雕像。
剎那間,我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子夜殿里供奉的是一個年輕的女子。
但更重要的是,這尊雕像美極了。
我曾見過各種古代的雕像,有完美的也很殘缺的,這些雕像的共同點是非常莊嚴肅穆。即便是許多具有女性化特征的佛像,也只覺得非常端莊典雅,使人產生一種面對慈母般的敬畏之心。
然而,眼前的這尊雕像卻完全不同。
葉蕭,我不知道該怎樣來表達。她給人以一種活生生的感覺,仿佛我看到的不是一尊雕像,而是一個有血有肉的大活人。
當時我差點產生了某種錯覺,仿佛端坐在神龕上的真是一個美麗的少女,她有一雙明亮的眼楮,細長的眉毛,線條分明的臉型,勻稱有致的身材。她還有一個與眾不同的名字——子夜,她會唱美麗的情歌,她的歌聲是如此的憂郁和淒涼,以至于感動了天地間的孤魂野鬼,感動了1000多年來無數多愁善感的人們。
好幾分鐘後,我才從這種震驚與傷感中清醒過來,又後退了一步打量著這尊鮮艷的雕像,這太奇怪了,怎麼會如此栩栩如生呢?她和真人一般大小,身體和五官的比例也非常協調,就連手上的細微的起伏都清清楚楚,更讓人難以理解的是,她的眼楮和真人沒什麼區別,只是更加嫵媚動人。這一點恐怕連文藝復興時代的雕塑大師們都做不到吧。
而且,在這座經受風吹雨打的破廟里,這尊雕像怎麼會保存地如此完好呢?敦煌石窟里的雕像都被自然破壞地很嚴重,更何況這是在潮濕的海邊,在充滿了鹽分的空氣中,根本就無法保存鮮艷的色澤。
我禁不住伸手模了模雕像——
天哪,這不是雕像!
一瞬間,我幾乎恐懼得要昏過去了。我只感到手上似乎真的模到了一個女子柔軟的皮膚,然而這皮膚又是冰冷冰冷的。
我連忙後退了一大步,身體靠在破爛的門板上,渾身顫栗地看著雕像——不,是那個女子。
深呼吸了幾口氣後,我終于緩過勁來。我死盯著那女子的眼楮,可以確定她至少不可能是活人。
「肉身?」
我的腦子里忽然掠過了這個概念。在一些旅游景點的寺廟里見到過肉身的真跡,也就是某位得道的高僧圓寂之後,肉身並沒有腐壞,而是繼續保持原貌,在經過某些技術處理以後,被作為佛像一樣供奉了起來,有的肉身甚至歷經幾百年都不變。
當然,子夜殿里供奉的絕對不可能是佛像。
或許是這美麗的女子香消玉隕之後,經過了某種高明的防腐處理手段,才得以完好地保存並供奉于這座廟里的吧。
她究竟是誰呢?
子夜?
我不敢再想下去了,這個1600百多年前死去的女子,竟端坐在我的面前?我的心口涌上一陣奇怪的感覺,然後我抬起了自己的右手,幾分鐘前這只手曾觸模過她。
這只手會腐爛嗎?
「不!」
我慌不擇路地沖出了子夜殿,如逃命一般向山下狂奔而去。
當我剛剛跑到山腳下,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見到一個男人向這里過來,再仔細一看,原來是畫家高凡。
他向我揮了揮手說︰「你的臉色怎麼那麼差?」
我想象不出當時自己是怎樣的表情,只是知道混身都被汗水濕透了,我只能吹了個牛皮︰「我在鍛煉身體。這里的空氣很好,堅持長跑的話一定有助于健康。」
「那我們一起走走吧。」
高凡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便拉著我一起向海邊走去。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急忙說道︰「關于那件事情請你放心,我不會說出去的。」
「謝謝。」
「不過,既然我為你保密,你也應該把原因告訴我。那天晚上,你在幽靈客棧的地下挖什麼?」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問道︰「我告訴你原因,你就一定保密嗎?」
「當然,我以我的生命擔保。」
「好吧,我告訴你原因——我在挖金子。」
「你說什麼?」
「我沒有開玩笑,我確實在挖金子。」高凡用低沉的聲音回答,然後他仰起頭說,「這件事是我爺爺在臨死前告訴我的。在70多年前,他曾經在幽靈客棧住過一段時間,對于這座客棧非常熟悉。他在臨死前對我說,當年客棧的主人丁滄海留下了一筆遺產,據說總共有1000兩黃金,這是他在全國各地經商積攢起來的錢。」
我立刻就產生了疑問︰「那你爺爺是怎麼知道的?」
「我爺爺早就知道丁滄海藏有一筆錢,有一天晚上就單獨請他喝酒,並把他給灌醉了。果然,丁滄海酒後吐真言,把這個秘密告訴了我爺爺。」
「你相信這是真的嗎?」
高凡相當自信地說︰「我查過關于丁滄海的資料,他活著的時候確實很有錢,但在他離奇地死亡以後,卻沒有給家人留下一分錢。」
「他沒有留下遺囑嗎?」
「沒有,也許是他死得太突然了。丁滄海死的時候,他的妻子和兒子都在上海,奔喪來到幽靈客棧後便翻箱倒櫃,但什麼都沒找到。但是,我斷定這筆金子一定還藏在幽靈客棧中的某個地方。」
說著說著,我們已經來到了海邊,高凡向四周張望了一下,繼續對我說︰「也許你還不知道吧,丁雨山就是丁滄海的孫子,本來一直住在上海,前幾年才回到幽靈客棧繼承了這份產業。」
「原來如此。那他會不會已經找到了這筆金子?」
「如果他真的找到了金子,那何必還守著幽靈客棧呢?恐怕早就拿著這筆橫財出國享福去了。所以,幽靈客棧接待客人只是為了掩人耳目,丁雨山的根本目的就是要找到那筆金子。」
我不解地問道︰「既然是祖上留下的遺產,那他為何要遮遮掩掩呢?」
「我曾經秘密地調查過,丁滄海有好幾個兒女,如果算上第三代的話,能繼承遺產的人至少有20個人,平均分配下來也就沒多少了。我估計丁雨山是想獨吞這筆遺產,一旦找到的話他就會帶著金子遠走高飛。」
「你在地下挖坑,他難道不會發現嗎?」
「放心吧,據說在幾十年前,那個小房間里死過人,所以,從來都沒有人敢進去的,當然也包括丁雨山。當然,至少我是不會害怕的。」
我搖了搖頭說︰「不管怎麼樣,這至少不是你的錢。」
「埋在地下的東西見者有份,如果你願意幫我一起找的話,我們可以平分這筆錢。」
「不!我不要這種錢,但我會為你保密的,不會介入你和丁雨山之間的事。」我的理智告訴我,卷入這種事情通常都是很危險的,在誘人的目標背後,往往隱藏著陷阱。
「你太迂腐了。況且,丁雨山並不知道我的目的。」
「別說這個了,我們談談別的事情吧。」
高凡長出了口氣,他似乎已經信任了我,嘴角微微一撇︰「好吧,你想談什麼?」
我停頓了好一會兒,終于把心中的疑問說了出來︰「你知道嗎?在幽靈客棧的三樓還住著一個女人。」
他立刻就愣住了,擰著眉毛說︰「你看到她了?」
「不但看到了,還和她說過話。」
「別靠近她。」高凡盯著我的眼楮,神色異常緊張,「你還年輕,這幽靈客棧里還有許多你不知道的東西。」
「什麼東西?」
高凡猛地搖了搖頭,自言自語地說︰「不.……不能說……我不能說的……」
說完,他立刻轉過了身體,向幽靈客棧的方向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