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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赤的駿馬,紅皮綴著銀錐的鞍鐙,紫色的緊身衣外罩紫色的袍,燕鐵衣的長劍「太阿」斜背右肩,短劍「照日」直掛左胸,就這樣,他只帶著熊道元、崔厚德兩人離開了「楚角嶺」,直赴「錢塘鎮」——裴詠的居處所在,也是可能找出這場悲劇延展下去的地方。
一路上,燕鐵衣沉默地不發一言,他的目光是冷寞的,表情是生硬的,眉宇之間,宛似凝視那一抹接合了抑郁的仇恨——這與他以前每一次遠行之際的談笑風生習慣大相迥異。
當然,熊道元與崔厚德更不敢說什麼,他們知道他們當家的個性,也了解他的心緒,他們深深曉得。當他們的魁首不願開口說話的時候,那一個先開了口就隔倒寮不遠了。
兩個人都沒忘記,在裴詠死去時燕鐵衣的悲慟,以及當燕鐵衣在純堂口里查詢不出那胡絢的蹤跡時的震怒,他們很清楚燕鐵衣現在的想法,同時也希望那胡絢最好早點自決了事,因為,當燕鐵衣找著他的時候,那時候,他可能就會太賤了。
輕輕摩娑著馬頭的赤紅須毛,燕鐵衣一只眼楮漠然注視著兩側向後倒退的景色,淡淡的開了口,說道︰「你們說,「青龍社」已算是道上一個夠份量的組合麼?」
熊道元與崔厚德互覷一眼,然後,熊道元小心的道︰「這是無庸置疑的,魁首。」
燕鐵衣冷冷的道︰「那麼連一個下三濫的胡絢下落也不知道?」
舐舐唇,熊道元直楞楞的道︰「魁首,是這樣的,那胡絢在以前素來與我們沒有瓜葛,亦無牽連,可以說在裴爺出事之前,咱們根本就不注意這個人——也沒有注意他的必要;因此,突然要找這個人的時候,也就不容易馬上知道他的下落了,我們的力量很大,人手分布極廣是不錯,但我們也無法立即探悉江湖上每一個人的行蹤,所以……」
燕鐵衣哼了哼,道︰「雖然你說得有理,但我听著極不舒服,熊道元,你令我不舒服了!」
熊道元嘆了口氣,惶恐的道︰「回稟魁首,我只是照事實說話,絕沒有半點敢唐突魁首之處。」
嘆了口氣,燕鐵衣道︰「其實,我心里也自有數,只是——唉,這幾日來不知怎的,明明看著是的事也變成不是了……」
熊道元謹慎的道︰「魁首,我們到了「錢塘鎮」去找誰呢?」
燕鐵衣道︰「第一、我們可以詳詢裴詠的左鄰右舍,問一問事情發生時的經過,假如他們知道的話。第二、我們找「錢塘鎮」當地的武林人物,有頭有臉的武林人物,打听打听姓胡的下落,這只是沒辦法的辦法,因為我們至今不知胡絢的蹤跡,而又一時找他不著,也只好先用這個法子試一試了;否則,等我們的諭令發交下去,再等他們得到消息回報,這一來一往,就要太費時日,我不耐煩等候這麼久,在沒有替裴詠報這血海深仇之前,每一天對我俱與每一年無異!」
隨後左行的崔厚德插口道︰「魁首,這件事其實用不著魁首出馬辦的,只要魁首一句話交待下去,「青龍社」各方所屬立即便會全部出動,追騎四出,還怕那胡絢飛上了天?」
燕鐵衣靜靜的道︰「心意,崔厚德,這是個心意。」
熊道元謹慎的道︰「姓胡的那小子,魁首,莫非還有什麼特別大不了?」
燕鐵衣搖搖頭道︰「我只是听過他的名號,有關這王八蛋的詳細情形我並不清楚,事實上我也不需要清楚,因為這並不重要,就算他是皇帝老兒的小舅子,這一樣我也要活剮了他!」
崔厚德笑道︰「梟霸親征?所向披靡,這是毫無問題的!」
燕鐵衣嘆了口氣,道︰「希望是這樣的了……」
彷佛有些彈不掉,揮不去的陰影覆蓋在燕鐵衣的心上,他有點提不起興致來說話,在吁過那一口氣之後,他又沉默了下來。
就這樣,在僵冷的靜寂中,他們一路朝下趕去,仰望灰翳的天空,遙眺遠近的景色,跟著不徐不緩的蹄點,地面便一大段、一大段的拋到後面去了。
當夜色初降,燕鐵衣卻毫不遲疑的越過了眼前一個可供歇足的小鎮,他要盡可能的多趕一程。
當夜色深沉,他們已錯過宿頭。
在黑黝黝的夜暗中,燕鐵衣放緩了馬速,旋頭四處眺望,但他沒發現什麼,除了高山,就是林野,找不著能以打尖過夜的地方了。
摘下馬首旁懸掛的羊皮水囊,拔開塞子,灌了幾口水,燕鐵衣一邊將水囊再掛回去邊問道︰「累不累,你們兩個?」
崔厚德柔著,咧嘴苦笑︰「如說不累,魁首,我們就是在騙你啦……」
熊道元也道︰「老賈說,連雙腿胯骨也麻木了,魁首……」
燕鐵衣笑道︰「那麼,我們便找個合適所在歇一宵吧!」
崔厚德四處看了看,搖頭道︰「這里正處窮荒僻野,除了山就是林,只怕離開這條路就連塊平地也找不到了,魁首,到那里去過夜呢?」
移動了一下坐姿,燕鐵衣道︰「實在找不著的話,那就在林子里宿一宵也好!」
舐舐厚唇,崔厚德道︰「夜深露重哪,魁首……」
橫了自己這個忠心手下一眼,燕鐵衣叱道︰「道上混的人還怕這麼點折磨#夯出息的東西!」
熊道元道︰「我可沒說,魁首……」
哼了哼,燕鐵衣正想講什麼,目光瞥處,哈,卻發現在右側方一片林子里,竟隱約出現了一點燈火,他立即朝那個方向一指,道︰「你們看,睡覺的地方來了!」
熊道元與崔厚德急忙望去,也都發覺了那點閃閃滅減的燈光,崔厚德大喜過望,度幸的道︰「可不是,哈,不求別的,只要有一張干草鋪成的床,讓我能夠四平八穩的睡上一覺也就行啦。」
熊道元卻吶吶的道︰「怪了,怎的我們方才便沒有看見這點燈火?」
燕鐵衣「呸」了一聲,道︰「這條路是彎曲的,剛才我們正走在曲角上,那里看得見?呆東西!」
連連點頭,熊道元道︰「一直在說著話,我倒忘了這一點,我,我還疑惑是「鬼火」呢!」
崔厚德喃喃的道︰「天爺,這是個老瘋子……」
燕鐵衣歪著頭,笑嘻嘻的道︰「別這麼跋扈,行麼?」
大吼一聲,「人狒狒」黃節躁獰厲的道︰「任你再說什麼也是白饒,侞臭小子!」
熊道元高聲道︰「姓黃的,來來,我們哥倆先親熱親熱再說!」
低促的,崔厚德道︰「魁首,讓老熊放倒這頭老狗!」
燕鐵衣平靜的道︰「算了,我們有我們的事要辦,不找這些麻煩……」
說著,他轉向正在躍躍欲試的熊道元︰「退回來,道元,我們走吧進」熊道元瞪著黃節躁,狠狠的道︰「便宜你!」
橫身一攔,這位「人狒狒」怪叫道︰「走!往那里走?既然來了,不留下點什麼就想走于沒有那麼便宜,你們用不著便宜老夫,老夫更不會便宜你們!」
燕鐵衣笑笑道︰「那麼,老先生,你來阻止我看!」
轉過身,燕鐵衣就往回走,但是,他剛一轉身,二條黑影只那麼微微一晃,嗯,竟已到了面前——好俊的「大挪移法」,輕身術的上乘修為!
瞧著黃節躁,燕鐵衣道︰「你好快,老先生……」
黃節躁凶惡的道︰「小子,比起你來,大約是快上那麼一點!」
燕鐵衣正在考慮著怎麼處置這個他不想動手,又難以不動手的局面時,林子外,已有一陣衣袂帶風之聲迅速接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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