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孤鷹 第二十一章 霹靂烽火拂曉血

作者 ︰ 柳殘陽

何起濤突兀從睡夢里驚醒,朦朧中,他恍惚听到一聲慘叫,一聲音調極為熟悉的慘叫,就是現在,叫聲的尾韻猶在耳邊回蕩不散,那顫抖的余波,仿佛是迸自心肺間一呼之後衰竭的掙扎,透著恁般的不甘,也仿佛要把這一聲淒厲的吶喊穿過時空傳送出去,表達一個信息——一個不祥的信息。

抹去額頭上的冷汗,何起濤轉臉望向窗口,棉紙糊成的窗格外,仍然一片漆黑,說明了此刻依舊時在深宵,除了偶爾傳來巡守者的步履聲與低喝聲,夜,終究還是沉寂又僵凝的。

他已經了無睡意,起身著裝,一邊輕輕擊掌兩響,房門悄然啟開,他的貼身近衛「丹心七志士」中的賀晚晴急步趨入,垂手候差。

用力在自己面孔上抹了兩把,這位「千帆幫」的龍頭當家顯得有些煩躁地道︰「晚晴,今晚上總堂里是誰當值?」

賀晚晴低聲道︰「回老板的話,是玄字旗船隊的大掌舵姜省非姜老大何起濤」哦「了一聲,接著問︰」二當家現在何處?「

賀晚晴道︰「大概已回房歇著了,個把時辰之前,二當家才巡夜經過這兒。」

略一沉吟,何起濤道︰「去請二當家來。」

賀晚晴答應著躬身退出,片刻後,霍邦已經大步走進房中,瞧他目光炯亮,神采奕奕的模樣,竟是毫無惺松之狀!

何起濤打量著霍邦,沙著聲音道︰「二弟,你似乎尚未入睡?」

霍邦笑道︰「心里有事,總睡不安穩,其實只要每晚能靜下來打坐調息上一兩個時辰,亦堪可恢復疲勞,抵足一夜好睡了。」

先讓霍邦坐下,何起濤才憂形于色地道︰「二弟,我可是已經入夢,就在朦朧中,像是忽然听到一聲慘叫,那叫聲好熟,待我矍然驚醒,卻又四周寂然,不復得聞……被這一攪,竟睡意全消,再也躺不安穩了……」

霍邦安慰著道︰「許是這幾日來當家的過于躁勞,心情亦難免緊張,才會夢魘著了,這是常有的意識反應,白天的積郁憂慮,往往便會在夢中以另一種形態映現,當家的放松一點,幻覺便自消失……」

搖搖頭,何起濤沉重地道︰「不,二弟,我有一種感應,這感應極其不祥,我在擔心,屈老弟他們前往‘黑岩半島’的一組人,只怕已經出事了!」

霍邦忐忑地道︰「當家的可是另有所悟?」

何起濤緩緩地道︰「夢中聞到那一種慘叫……二弟,這便是惡兆之征啊……」

霍邦感到背脊上泛起一陣冰寒,他卻強笑著道︰「必是當家的對他們此行關切過度,日有所思,夜方有夢,恍惚中的神智映現,往往與事實大相逕庭,做不得準的。」

何起濤僵默了須臾,又嘆著氣道︰「可恨如霞這個丫頭,居然不知天高地厚,膽敢不告而別,也跟著前往‘黑岩半島’攪事,二弟,我不但憂掛于她的安危,更怕她為屈老弟及潛龍憑添累贅,這孩子,實在太不仰體我的苦心了……」

霍邦陪笑道︰「這一層當家的倒不必過于牽掛,如霞冰雪聰明,慧詰靈巧,心思之活絡,猶勝乃姐如霜,吉凶所見,自知趨避,何況還有屈歸靈屈兄和潛龍兩個的曲護照應,當家的寬念,如霞一定會平安回來。」

何起濤神色悒郁地道︰「二弟,一想起那聲似在耳邊的慘叫聲,我就不禁惶悚難安,但願你的話說得對,這只是一個做不得準的夢魘霍邦忙道︰」錯不了,當家的,吉人自有天相,葉潛龍方面大耳,體魄修偉強壯,豈是短壽之相?說不定這家伙活得比我們還要長哩!「

這時,賀晚晴已沏好一壺濃茶,拿一面朱漆描花托盤端了進來,在小幾上置妥兩只蓋杯,斟過了茶,才又輕輕退出門外。

何起濤擎起蓋碗盅,掀蓋撥去浮在茶水上的葉梗,淺淺啜了一口,吁著氣道︰「這兩天,風聲雖緊,卻不見動靜,我看他們是打算先吊著我們,等撐過了勁再怞冷子動手,二弟,你說呢?」

霍邦慎重地道︰「或許有這個可能,當家的,但我看眼前如此僵持的局面,也就是這一二日便要打破,甚至更快發生驟變,亦不足為奇——」

雙眉揚起,何起濤道︰「怎麼說?」

霍邦道︰「因為屈兄與潛龍的攻勢已經發動了。」

連連點頭,何起濤面色肅煞地道︰「很好,要來的早晚會來,該討的總歸要討,二弟,我們的準備都完成了吧?」

霍邦凝重地道︰「承當家的諭示之後,‘天’‘地’‘玄’‘黃’四旗船隊所屬的四百條船,大多揚帆他去,盡做了疏散,現在泊靠本地或附近碼頭的船只,不過三十余艘,尚有半數正在裝卸貨物,一待作業竣事,亦將加速駛離,可容對方攻擊的目標已經大為減少。而四旗船隊的四位大掌舵,二十名正護旗手,全已隨著他們的頭兒移守總壇,船隊的事宜,便交由四旗船隊的二掌舵及六十余名副護旗手調處,照形勢判斷,船隊業已散離各地,遭到波及的可能性不大,倒是總堂口,大概將成為敵方的主要撲擊對象……」

何起濤道︰「總堂口里的婦孺都撤走了吧?」

霍邦頷首道︰

「昨日已經全數撤完,如今總壇之內,俱屬精壯!」

又啜了口茶,何起濤將蓋杯輕輕放回小幾之上,一邊嘴里盤算著道︰「‘天’字旗的大掌舵是‘鐵鬼手’荊之浩,由他和他的人負責正北面防守,最稱允當;‘地’字旗‘飛鴻’常毅庵一伙埋伏東邊,應該是個好安排;‘玄’字旗‘閃’刀姜省非帶人守西邊,‘黃’字旗‘黑龍’官小樓他們擋著南側,大概也都錯不了︰再加上總堂口本身的人員配搭,應變力量差不多是夠了……」

霍邦微微笑道︰「只不知魏長風那邊實力如何?當家的不覺得我們對于敵情所獲太少?」

何起濤的眉心擰了個結,沉沉地道︰「事起突然,誰會想到預先布置眼線?如何想到須要在自己拜把子兄弟的地盤組合內潛伏臥底?人無害虎心、虎有傷人意,現在待要補遺,已經來不及了!」

霍邦道︰「對這件事,我一直耿耿在心,當家的,我們不曾派人在‘鐵槳旗’臥底,只怕魏長風卻早就有了奸細混在我們堂口之中!」

何起濤苦笑道︰「這種情形,大概難以避免,二弟,如何因應,就要靠我們自己的警覺與提防了,你可曾做過什麼反制方面的措施?」

霍邦道︰「早交待過大家,務必慎言慎行,注意保密防奸,由上至下,只有一道縱的命令,橫向串連,以縱令密集運轉!四位大掌舵全是身經百戰,歷練豐富的好手,總堂口的各級禁衛亦多屬精明老到,只要忠貞不缺,大致上不會發生問題,問題是怕有那早就變了節,昧了心的弟兄,若然,就防不勝防了!」

雙手環抱胸前,何起濤閉目垂盾,似在深思,就在這一片沉寂中,外面更鼓敲響,隱隱傳來,竟是將要天亮的辰光了。

這時,賀晚晴又躡足走入,手中提著一把拭擦得淨亮的銅壺,拿壺中滾水,替二人沖過第二遍茶,霍邦望著賀晚晴退出,才低聲道︰「當家的,天要亮了,當家的是不是趁這會兒再盹上一盹?」

睜開眼楮,何起濤伸了個腰,緩緩自椅上站起,他略顯倦容地道︰「不必了,二弟,索性由你陪我出去轉幾轉,四周巡視一遍,權當溜溜腿吧。」

霍邦答應著剛剛站起,樓宇之外,已驀地傳來一記驚天動地的爆炸聲,爆炸的威力之大,甚至連他們立身的樓房也起了晃動,積塵灰土,籟籟而落,更一片火光沖天飛揚,煙硝晦迷中,梁折牆頹的坍塌震蕩不絕如縷,人聲隨即鼎沸,驚呼怒吼的音浪亂成一團!

何起濤神色倏變,瞬息間又恢復冷靜,他兩步搶到床頭,掀枕取出他的兵器「八卦鑄心刀」,掂刀入手,雙目光芒似血。

「二弟,該來的果然來了,而且,的確比我們預料中要早!」

霍邦鎮定地道︰「我們上陣吧,當家的。」

門外,賀晚晴一閃而入,躬身急報︰「老板,‘鐵槳旗’敵蹤已現,分兵三路攻入總壇,據值班標衛首領鄭大通適才急稟,來敵之中,似以‘風嘯’、‘雲起’兩殿之好手為主力,三路人馬,數近六百之眾,我方防守兩邊的‘玄’字旗姜大掌船、東側‘地’字旗常大掌船、南面‘黃’字旗官大掌船,已經各率所屬,反撲上去——「

何起濤沉聲問︰「七志士何在?」

賀晚晴忙道︰「由頭領潘光斗點齊,已在樓外階下候差!」

何起濤道︰「跟我來。」

三個人匆匆下樓,門外石階之上,「丹心七志士」頭領「赤棍」潘光斗早已率同他的五名手下肅立相候,何起濤多一句話也不說,揮揮手,九個人迅速奔向那一片火光人影相映紅的混亂里。

從東邊攻入的「鐵槳旗」人馬,乃是由他們「風嘯殿」的殿主「生死環」

石重帶領,並手下九名驍勇善戰的大把頭,二百名兒郎助陣,黑色的人影如波如浪,潮水般涌入,一式的鬼頭刀,一式的灰皮盾,寒光閃耀,摻合著發自丹田的陣陣殺喊,把人的血液都激揚沸騰了。

迎著這一撥來敵的,正是「千帆幫」「地」字旗大掌舵「飛鴻」常毅庵,常毅庵領著他五位久經殺伐陣仗的「正護旗手」,百余名兄弟,在總壇十余名禁衛的支援中力拒敵方「風嘯殿」的入侵者,人肉陣沖著人肉陣,剎時業已彼此切入!

芒閃血映下,常毅庵對上了石重,兩個人原乃素識,只是處在眼前各為其主的搏命形勢中,除了揮刀相拼,連苦笑都笑不出來了。

由西側沖來的「鐵槳旗」所屬,以「雲起殿」殿主「長鞭」廬存敬一馬當先,粗橫魁梧的身子領頭前撲,手上蟒皮包箍鋼圈的長鞭揮舞得震天價響,他的九名大把頭左右呼擁,二百手下並排挺進,聲勢亦是不小。

接戰「雲起殿」廬存敬的「千帆幫」主將,就是夜來恰好當值的「玄」

字旗大掌舵「閃刀」姜省非,這位「玄」字旗的大掌舵,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剽悍凶狠,勇不畏死,他領著他的五名「正護旗手」與一百多名麾下幫眾,只一朝面便和來敵殺成一團,並且立時就見血濺尸橫,有了傷亡!

「千帆幫」負責擔任南面防務的,是「黃」字旗大掌舵「黑龍」官小樓,說起此人來頭大,他原本是橫行渤海水域的一幫海盜首腦,不但武功高強,心狠手辣,而且行動飄忽,神出鬼沒,是一號極其難惹難纏的人物。由于消遙日子過慣了,便不免興起目空天下的驕狂氣焰,甚至連「千帆幫」的船隊也動起腦筋來,幾翻侵掠之下,激發了何起濤的憤怒,親自帶船出海,邀擊官小樓;在一個濁浪洶涌的早晨,雙方終于踫頭,何起濤獨挑這條「黑龍」

對決,而一場鏖戰下來,何起濤雖未能以他的「八卦鑄心刀」鎮伏對方,卻以他的不傳之刃、不傳之術——「懾魂劍」下運展的「大寂四劍」劍法敗了官小樓。官小樓在驚服之余,心甘情願的歸順了何起濤,做起「千帆幫」「地」

字旗的大掌舵來。現在,這位桀驁不馴,連當年同在渤海水面討生活的「長櫓會」會首危中行都得退讓三分的官大掌舵披掛出馬,氣勢上已經先透出一股凌厲。

但是,率眾攻撲南側的「鐵槳旗」陣容,卻決不比官小樓這邊稍遜,為首者乃是「鐵槳旗」方面的首席執法,素以冷面鐵心聞名的「白髯血爪」萬滄,以及萬滄手下的十二名「掌刑」,二百名屬眾,雙方甫始接觸,立即將對將、兵對兵各不相讓的展開了廝殺,血雨橫飛的慘厲情景,不遑輕讓于西邊。

整個「千帆幫」的總壇,已經完全陷入一片瘋狂的殺伐之中,原本北側方不見敵蹤,而敵蹤的出現卻彌足驚人——這一股人馬,竟由魏長風親自率領!

黑臉黑須的魏長風,穿著一身黑袍,形象威猛剛厲,別有一種雍容氣度,他手中的一對「彎月斧」在黎明的晨曦中閃耀著冷森的寒光,跟隨于他身邊的,全是一流的硬把子——「黑摩韌」宮子郁、「海夜叉」田听潮、「燕子」危中行、生了兩只火眼金楮的「赤瞳子」柴宣、容貌陰鷙狠沉的「摘標瓢」熊光渭、高頭大馬,有如巨靈般的「貫月戟」方化,以及另兩個穿著豹皮緊身衣,頭扎豹皮巾的光頂大漢,卻不見「筏幫」的「木面四判」,當然,「陰陽無常」江樺、任雪綺夫婦亦不可能在此刻出現了。

鎮守正北位的主將,是「千帆幫」的首席大掌舵,負責「天」字旗的「鐵鬼手」荊之浩,這位首席大掌舵不但精明達練,老謀深算,其功力之強、反應之快,尤屬全幫翹楚,目前雖然面對強敵如虎,他依舊沉得住氣,魏長風等人甫一現身,他已橫阻向前!

注視著白發似雪,卻面龐油光紅亮的荊之浩,魏長風一揮袍袖,冷冷地道︰「老荊,我不難為你,去把何起濤叫來!」

雙方本來就熟,當年的朋友,此刻竟變成了死敵,荊之浩實在說不出是一種什麼滋味,他修長壯碩的身體半步不移,語氣也十分生硬︰「瓢把子,我不承情,如果你有本事放倒了我,再去找我們老板也不嫌遲!」

魏長風忽然冷峻地笑了︰「老荊,你真是年紀越大越固執,今天的場面,你應該心里有數,我們敢于發動攻撲,就有必勝的把握,‘千帆幫’土崩魚爛便在眼前,為何起濤,不值得賣這等老命,你如果現在怞腿,還來得及!」

荊之浩的那把「鐵鬼手」豎立身前,鬼手五指如爪,隱泛藍光,他紅潤的臉上沒有丁點表情︰「對我說這些話,瓢把子,你不覺得乃是多余?我荊某人二十余載的一顆赤心,豈會听你幾句濫言便抹黑了?」

一邊,「燕子」危中行突然叱喝︰「姓荊的,你也太無狀!」

荊之浩連正眼也不看危中行,只聲聲冷笑︰「放著‘長櫓會’的首領不做,卻跑到‘鐵槳旗’去仰人鼻息,听差跑腿,這種天生的奴才,真個不提也罷!」

危中行勃然大怒,星目中光芒如火︰「荊之浩,你敢出言侮辱于我?」

荊之浩揚起面孔,沉沉地道︰「殺都殺得,何不能辱?」

危中行略略側身,背後斜掛的兩只「削刀輪」已到了手上,他陰惻惻地道︰「早就想收拾你了,荊之浩,如今正是時候!」

魏長風走開幾步,淡然道︰

「破陣吧。」

不待危中行有任何動作,荊之浩的「鐵鬼手」已橫掃向危中行左肋,尖銳箕張的五只鋼指快要沾到危中行的衣角,才傳來鬼手揮動時的破空之聲!

危中行沖天飛起,又在連串的斤斗下似翻而回,翻滾的過程間,「削刀輪」掣閃翩舞,恍若落月沉燈,團團涌罩荊之浩。

「鐵鬼手」便仿佛剎時幻成了多臂魔神旋轉的胳膊,朝四面八方,朝能以充塞的空隙中穿織抓扣,金鐵交擊的聲音密如正月響起的花炮,危中行第一次接觸下己被逼退七步!

「赤瞳子」柴宣雙目火紅,閃不吭聲的暴躥而上,身形騰躍里,一條瓖包銅頭的三節棍「嘩啦啦」卷襲下來,力道沉猛,頗具威脅。

荊之浩身形微閃,反手間鬼手驟挑,卻在挑出的一剎回帶,柴宣怞棍橫截,業已不及,「刮」的一聲,胸口上便現出了五道血淋淋的長痕!

于是,「海夜叉」田听潮,霍的舞起那只又重又粗的鐵槳,長身加入戰圈。但這一次,圍峙四周的「千帆幫」所屬立時有了回應,五名「正護旗手」

中的兩個,打斜刺里切迎上來,他們全是「天」字旗中拔尖的好手,一個叫範樵,一個叫吳浪,合稱「雙死角」——兩人所使用的四只巨大糜鹿角,乃經過特殊調合的藥汁泡過,幾番薰曬之後,堅硬如鋼,二人慣于夾擊雙攻,且又出手無情,是而有「雙死角」的稱謂,眼下並肩迎擊田听潮,立時就纏了個難分難解!

魏長風的神色已略顯不耐,他本來打算一動手便給荊之浩等人施一記下馬威,誰知雙方這一豁上,竟然陷入鏖戰的場面,如此不僅延誤戎機,且不易與其他各路人馬的行動配合,若不速戰速決,只怕將影響整個局勢——他的目光移向「摘瓢」熊光渭,能光渭即刻會意,身形低塌,人已飛出,隔著荊之浩尚有丈許,一面斗大 亮的黃銅鈸「嗖」的一聲凌空旋斬,去勢之快,真個有鈸現頭落的功架!

用不著荊之浩來對付這面飛鈸,一條粗逾兒臂的白臘桿倏然一抖直點,桿端顫如旋碟,「嗆」的一記已把飛鈸戳歪,而鈸身偏轉,又湍溜溜的掠回熊光渭手中!

執用白臘桿的人,亦是「天」字旗的五大「正護旗手」之一,有個號,叫「通天臂」,名為趙鈞,其實他臂未通天,這條白臘桿倒幾乎能呼風喚雨了;熊光渭的飛鈸堪堪收回,趙鈞已挺桿長刺,桿頭抖閃點桃,千變萬化,熊光渭才一接手,便知是鐵掃把踫上石地堂,有得磨了!

魏長風領著其余的人緩步向關,包圍周遭的百余名「千帆幫」兄弟亦列成圓陣,繞著他們團團轉,圓陣並逐漸往內收縮,光景是要逐步斷絕他們的去路……

突然,魏長風的「彎月斧」向左右暴斬,凝形的晶芒才現,雙斧卻又居中猝泄,四名「千帆幫」的弟兄尖號著拋跌,血光甫涌,又有四名漢子歪身斜倒;另一位「正護旗手」「旋風扁擔」包百歲大喊著向前撲擊,老桂竹的扁擔尚未掄下,牛高馬大的「貫月戟」方化已橫攔硬截,七尺半長的鑌鐵戟飛回繞轉,芒輝賽雪,一下子便堵住了包百歲!

「天」字旗五名「正護旗手」,如今只剩「落花棍」孫鐵肩還閑著,但孫鐵肩一張紫膛臉上卻早已冷汗淋灕,因為下一個應該截擊魏長風的,就輪到他了,而任憑拿老命擱上,豈有分毫把握?

魏長風邁出的步伐已經加大,瘦黑的面孔展現著一片冷森剛厲,「彎月斧」的刀口上還滴著點點鮮血,昂首前行之余,大有誰奈我何的氣勢!

孫鐵肩猛一咬牙,挺胸躍上,那只黑漆栗棍摟頭便揮,魏長風竟連正眼也不看,頂著揮落的棍子仍往前走,眼瞅著棍便要砸上魏長風的腦袋,他身後兩個穿著豹皮緊身衣的大漢驀然分閃合迎,一個橫臂硬架,另一個直沖孫鐵肩。瞬息里,黑漆栗木棍打上了那橫臂硬架的仁兄肘節,但聞「咋喳」一聲暴響,斷的並非對方手臂,居然是孫正護旗的棍子!

沖來的這一位雙掌如風,正砍下落,孫鐵肩錯步急躲,已然心里有數——兩個身穿豹皮衣的光頭大漢,絕對有著橫練功夫,看情形,像是「鐵布衫」

的一類,只不知他們練到了什麼火候。

在孫鐵肩的迅速閃避間,魏長風目不斜視,大步行過,不待孫鐵肩稍做攔阻,那兩個具有一身橫練功夫的朋友,又已雙雙夾殺過來!

折斷了小半的黑漆栗木棍,驀地掃向右邊的光頭漢子,棍身倏點反彈,幾乎在同一時間,業已搗上左邊的另一位,但這兩個人完全沒有躲閃的意思,任由木棍連番敲打,「砰」「砰」聲響,如擊敗革,不僅毫發未傷,反把孫鐵肩震退了好幾步!

孫鐵肩顧不得手腕竣麻,暴吼聲中,飛腿踢向其中之一,那穿著豹皮衣的光頭大漢獰笑出聲,孫鐵肩的足尖踢踹他的心口,他立刻大大方方把心口送上,只听到「咚」的一記,那人紋風不動,孫鐵肩的足踝卻已震斷!

骨胳的斷裂聲最是痛徹心脾,孫鐵肩人往後倒,差點便一口氣沒喘上來,另一個光頭大漢踏步上前,雙掌齊落,就仿佛兩塊鐵板也似壓到。

于是,三名「千帆幫」的弟兄帶刀撞入,人往前沖,雪亮的樸刀繞身飛旋,兩個光頭漢子躍騰而起,四掌翻揚,一片唏哩嘩啦的踫擊聲里,三柄樸刀拋上了半天,三名撞入的「千帆幫」弟兄也分成三個不同的方向橫摔出去——個個都是滿嘴的鮮血狂噴!

地下的孫鐵肩狂吼若嘯,雙手緊握大半截木棍,由下往上,奮力插戳對方一人的胯襠,那光頭大漢雙腿一夾,已將棍端夾牢,更雙膝重重曲跪,正好跪壓在孫鐵肩的胸膛之上——胸骨的折裂聲清脆響起,孫鐵肩的口中像噴泉般標出三尺多高的血箭,不待光頭大漢從孫鐵肩胸口起立,又一名幫里弟兄揮刀暴斬過來,但光頭大漢形似不覺,任由樸刀的鋒刃砍上背脊,而剎時刀甩人翻,連光頭大漢的豹皮衣都沒割破一角!

一聲嘶啞的呼號不知出自誰人嘴里,怖厲宛同狼嗥︰「孫正護旗被他們害死了……」

「通天臂」趙鈞赤紅著雙眼,白臘桿連抖連舞,硬生生逼退熊光渭三步,他突然轉身急掠,桿頭倏翻,惡狠狠點向那兩個光頭大漢!

兩個光頭漢子正快步追向前行的魏長風,臘桿點來,四手齊伸,光景是打算愣抓,趙鈞身形猝沉,怞桿旋尾,臘桿驟顫,「咚」的一聲搗上一個的小月復,幾乎不分先後,又「咚」的一響擊中另一位的下頗。

又四名「千帆幫」的兒郎,適時貼地滾進,樸刀如波,既快且狠的削砍這兩人的腳踝!

兩個光頭大漢各自挨了趙鈞一記重擊,全是一派若無其事的模樣,甚至身子都不曾搖晃一下,腳下四柄樸刀砍來,他們就眼睜睜的看著刀鋒與自己的足踝接觸,刃口沾上褲腳,只是發出「噗」一聲悶響,四柄樸刀反彈蕩起,他們的四只人腳跟著已經踹上了四名「千帆幫」兄弟的臉面!

血花花的人臉晃映在塵土飛揚里,這兩個光頭大漢又一點不閑地撲向了趙鈞!

這時,「摘瓢」熊光渭也跟著追到,一對銅鈸交互磕擊,鏗鏘聲中,鈸刃已在近前。

趙鈞雖有「通天臂」之稱,一只白臘桿上也確實有他獨到的功夫,但面對三個強敵,卻大感狼狽,幾次攻拒下來,業已是窘態畢露,招架無方。

以一敵二的荊之浩早把一切情形看在眼里,他心中當然是憂急,當然是悲憤交加,但他依舊形色不動,「鐵鬼手」縱橫掣閃,威力益盛,一邊冷靜地出聲點撥︰「趙鈞過來,與我並肩而戰——」

趙鈞正在竭力抵御三個強敵的猛攻,聞聲之下,腳步甫移,馬上就被對方截封︰「摘瓢」熊光渭雙鈸翩舞如風,狂聲大笑︰「用不著並肩而戰了,你們就等著被各個擊破,分別受殲吧!」

驟然一聲慘號又起,「旋風扁擔」包百歲的老桂竹家伙剛剛砍折了「貫月戟」方化的後頸骨,而方化的鑌鐵戟戟尖亦同時送進了他的月復腔——慘號聲發自包百歲,因為方化已經永遠出不了聲了。

往前大步邁進中的魏長風見狀之下,突兀停步,一張黑臉上殺氣盈溢,酷毒之形,就仿同一條噬撲獵物之前的眼鏡蛇!

于是,一支花旗火箭沖天飛起,繽紛的紅色煙火爆散在旭日初升的晨空中,十分炫目,卻也十分驚心!

火箭是荊之浩施放的,他本來不願求救,但大勢逆轉,生死交迫,業已由不得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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