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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每個人心頭狂跳著,雙目定定的瞪視在寂靜的洞口內外,而洞口內外,也只是一片沉沉的烏漆罷了,看不見任何東西,察不出任何征兆,除了寂靜,就沒有別的了。
風呼嘯著卷過,樹木嘩嘩作響。一切全是陰森的,沉悶的,恐怖的,滲合著人們粗濁的喘息聲,就好像大地也在不可察覺的蠕動,就好像千百只鬼眼正在無形無影般朝著他們冷笑……
僵窒著沒有人出聲,沒有人移動,終于,在片刻之後
金薇悄然拭去鼻尖及鬢腳的冷汗,長長吐出一口氣,她向五尺外緊張戒備的馬白水低聲招呼道︰
「馬老,你沒有事吧?」驟然一震,馬白水如夢初覺,他也立即用衣袖擦去滿臉的汗水,沙著嗓音道︰
「還好,還好,金姑娘也是?」金蔽振作著笑了笑,道︰
「好險!」如釋重負的挪移了幾步,馬白水道︰
「想不到姓君的小子並沒有誑我們……」金薇陰陰地道︰
「目前這一關來說,是的!」回頭看了看。馬白水欣慰地道︰
「我們的人沒有一個受到暗算,真是僥幸,若非事先逼這小子供出內情,我們硬打硬撞,只怕就有得麻煩了!」理理發梢,扯扯衣裙,金薇平靜地道︰
「下一步,不知道還有什麼花巧……」馬白水歹毒地道︰
「叫君惟明說出來,然後,每一關都由他在前先行試闖,老夫想,他就不敢耍滑使詐了!」金薇點點頭,道︰
「當然,除了這個,也沒有更好的方法了!」壓低了嗓門,馬白水湊近一點道︰
「等寶物到手,就在洞里一刀把姓君的砍了,再于他身上做點傷痕,把他的尸首帶回去向童剛交帳!」金薇暗一猶豫,勉強地道︰
「也只能這麼辦啦……」
四目相視,馬白水得意洋洋地笑了起來,金薇說不出為什麼,內心里竟有些悵然若失的酸澀感覺,她怔怔的呆立著,自己也為自己突然生出的這份感觸而懊惱,同時,她更由衷的厭惡起馬白水那狼梟似的笑聲來!
但是,一件石破天驚的突變就在這時接著馬白水的狂笑發生——
「呼」的一聲,黑黝黝的洞口內飛出來一團亮閃閃的,泛著絢燦紅光的物體,這件物體來勢是如此快不可言,幾乎只在人們的視線甫始發覺,已那麼凌厲的砸碎在右邊的虎形白岩上!
隨著一聲「嘩郎郎」的清脆裂聲,無數紅嫣嫣的碎屑四散飛紛,當人們的目光及注意力剛被引到那邊,洞口內,一條鷹隼也似的黑影比閃電更快的狂旋而出。這條黑影仿佛要乘著橫空飛鴻追上逝去的千百年流光,只是那麼一閃,連他的形狀,外貌全不容人看清,挾持著君惟明的包賜恩、尚業成兩人已驀然尖號出口,而就在兩人這慘厲的號叫的同時,君惟明的身體已被那團看上去只是一襪煙霧般的黑影凌空抱起,眨眼回到了洞口之外。這時,包賜思、尚業成的慘號仍未消散,兩個人也正在緩緩倒地,事情發生之快,在不覺中開始,又在末及容人體全過來前使己結束,好象這一切現狀原本已是如此明擺著了!
連金薇與馬白水這等精明老練、久經風浪的人物,也不禁在猛然間全傻了眼,一時手足失措,目瞪口呆,不知如沁應付,這瞬息里,兩人都象成了泥塑木雕一樣愣窒在那里!
一雙雙驚恐得幾乎麻木的眼楮被引到洞口之前。而當他們每個人的視線接觸到洞口前的形象時,不由又給他們早已駭震恐懼的心理上再加上重重一擊——
洞口前,那團黑影正站在那里,那竟是一個人,一個瘦骨嶙峋,宛如骷髏似的人!
那人,身材瘦得出奇,像是一根樹竿,他比尋常人稍高一點,以至看起來更顯得枯瘦了;一襲黃土布衣衫套在他身上,就如同掛在一根竹竿上,輕飄飄的又寬又肥,光禿禿的頭頂泛著可怕的青白色,雙目深陷,一雙隱在眼眶中的眸子碧閃閃的像是浮沉在亂葬崗頭的鬼火,顴骨高聳,塌鼻,薄唇,小耳,臉上的肌膚枯黃干皺,象是貼在骨上,找不出一丁點肉來,額上青筋暴突,一條條有如鑽土的蚯蚓,與他同樣枯瘦的雙臂和臂上的青筋相映。這人的形狀,幾乎和一個白無常毫無二致了……
君惟明,如今就正坐在他腳邊喘息。但是,那是一種快樂的,安慰的,滿足而如釋重負的喘息。……
在一陣冰寒的冷氣突升下,金薇不禁打了個哆嗦,她已完全明白了這是怎麼回事。于是,她抑止不住地駭然驚退。
金薇旁邊,馬白水也全身輕顫,面如死灰。他想說什麼,舌頭卻象僵麻了,想轉轉念頭,腦子里仿佛全成了一片混濁,甚至連四肢都在這眨眼間變得重有千鈞……
在後面一點,其他的人們更是恐懼得腿肚子都在打轉。地下,蜷曲著「四鷹」中的包賜恩、尚業成兩人的尸體,兩具尸體的胸膛都開了個血糊糊的巴掌大小的洞,腑髒一半在胸腔內,一半又拖出了胸腔外,又紅又紫,象是砸破了兩條狗的肚皮,血流濺得四周都成了點點斑斑的暗紫!
那個怪人,是什麼人呢?他為什麼會從密洞里突然出現?又有這樣驚人的武功?他更解救了君惟明,殘殺了這邊的挾持者,英非這人和君惟明還有什麼關系?他怎麼又會知道君惟明今夜將在被脅迫下來到此地呢?君惟明是如何通知他的?
一連串的疑問,像閃電般,一道一道掠過了金蔽與馬白水的腦子,也掠過了每個他們同路人的腦子。但是,疑團雖是疑團,有一件事卻已無庸爭辨——厄運,即將來臨了!
對面,洞口前——
坐在地下喘息的君惟明已緩和了過來。他先朝金薇等人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然後,仰起頭來,語聲竟包含著無比的親熱勁︰
「師叔,未曾按照你老的規定日子時辰前來拜揭,打擾了你老人家的安寧,弟子我委實過意不去,還請你老人家恕罪……」
幾句話,說得金薇與馬白水等人個個冷汗涔涔,心寒身顫。老天,這個怪人,竟然還是「魔尊」君惟明的師叔?
怪人低下頭,憐愛之情溢于言表。他溫和之極地伸手輕撫著君惟明頭頂,語聲帶著一股特異的低沉暗啞︰
「小子,這些人曾經傷害了你麼?」君惟明像是和他這位師叔極其親呢而且不大拘泥形式,他先嘆了口氣,接著苦笑道︰
「何止傷害?他們簡直要活剝了我啦。師叔,你老就沒看見我身上的這些零零碎碎?全是眼前這些男盜女娼給我恩典掛上的,又給我灌了兩次毒藥,唉,可苦著哪……」怪人的神色仍然是那樣冷木,但是,語氣卻突然寒酷如刃︰「他們果真如此待你?」
君惟明道︰
「一點不假,師叔。」目光連斜都不往這邊斜一下,怪人又道︰
「這些人,可是想脅迫你前來奪取洞里你隱藏的那些珍寶?」君惟明點點頭,道︰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他們決不是來探望你老人家的。」沒有絲毫表情,怪人低徐地道︰
「得寶之後呢?」君惟明又嘆了口氣,道︰
「得寶之後,他們就要把你最疼愛的師佷干掉啦!」怪人凜烈地道︰
「好狠!」君惟明潤潤嘴,道︰
「可真夠了,一個個全是鐵打的心肝,怎麼求也求不軟啊……」怪人的語言有如一粒粒的冰珠子自唇縫間進出,寒洌得能直滲入人們的心底,沒有一絲絲熱味︰
「小子,我要他們全死,替你出一口氣,你同意麼?」君惟明笑道︰
「完全同意。」
兩人言談之間,決定了若干人的生死大事,但在他們的口氣與形態里,卻宛如只是在商量著吃飯時喝哪一種酒才對味那輕輕松,那般簡單,又那般滿不在乎!
怪人象是想移步,但他身形方動,卻又開口道︰
「是了,小子,你的功夫之強,師叔不是夸你,普天之下只怕也少有足可與你匹敵之人,怎麼卻如此丟臉被人拿住了?」聳聳肩,君惟明懶懶地道︰
「‘久定黑路終遇鬼’,師叔,我是被自己人出賣,中了暗算啦。要不,光憑這些雞零狗碎想對村我,只怕還差上一把火!」怪人若有所悟地點點頭,道︰
「你一定有什麼隱情,有什麼悲苦。小子,你狀似開朗,實則陰郁,口中談笑,心底淒愴;眉字嘴角之間,更有一般掩不住的深仇血怨。師叔如今不問你,等一下,我們得好好談談。」君惟明忙道︰
「師叔,現在你老?——」雙手一絞,怪人煞氣畢露︰
「斬淨殺光!」略一沉吟,君惟明道︰
「師叔,把那女的留下,那大胡子留下,還有一個叫楊陵的瘦子,一個叫北七的矮胖子也留下!」怪人怒道︰
「為什麼?」君惟明笑了笑,軟軟地道︰
「不為什麼,就是要留下嘛……」語聲競又轉為慈祥和藹,怪人道︰
「你這專全向師叔耍賴使習的混小子!」
君惟明尚未回答什麼,怪人的身軀已突然到了四丈之外,有如一顆流星般掠過停在那里的烏蓬車車頂,就在他方才擦掠過去的一掠,站在車座上的駕馭人胡彪鬼叫一聲,「呼」的摔出了三丈之外,而胡彪的尖叫方起,「六鬼」中的兩人已「蓬」「蓬」分向左右滾出!
「六鬼」里的另四個方才揮舞手中的「鐵鱗鞭」拒擋,怪人已狂笑一聲,穿過重重鞭影,惡鬼般暴凌四人頭頂,根本未看清他的出手招式,余下的四鬼已殺豬似的長嗥著跌翻了三名!
從怪人開始閃擊,一直到現在已經死在手下六個敵人,共用的時間,也不及人們眨兩次眼,他黃衣飛舞,來去無蹤無影,出手之間快若電掣,甚至連意念的轉動都不給予對方時限,就在四周的人們尚未及采取任何對策之前,六條性命完結了!
悚然一震之下,金薇尖叱道︰
「圍上去!」
叱叫聲中,她自己首先迎撲,「蠍子鉤」帶著條條溜溜的瑩藍光猛罩而出,怪人口中微「咦」一聲,身形輕擺,便以不可思議的角度旋出,他雙臂在半空倏顫斜揮,一片掌影眼看落在左邊,兩臂卻又快不可喻的橫擊于石,于是。方才沖上來的「四鷹」中僅存的兩個,也全在清脆的頭骨碎裂聲里雙雙被砸翻在地!
馬白水的「金月刀」掠閃起一片燦然金輝,暴斬猛砍,風聲如削,怪人「呼」的躍出十步,他眼皮子也不撩,冷冷叫道︰
「楊陵!」正在猶豫驚恐著的楊陵聞言之下,不自覺月兌口應道︰
「什麼?」
一股宛似成形的勁風,有如一只來自九天的飛錘,沒有一丁點先兆,不帶一絲微破空之聲,那麼突然撞擊到楊陵左腰,楊陵甫覺不對,已經來不及以他手中的「百圖劍」抵擋,情急之下,他立即傾力撲倒。他的反應可也異常快捷了,但卻在撲倒的一剎,仍被那股沉渾至極的勁力邊緣掃帶了一下,連連打著旋子往橫摔去!
怪人尖笑一聲,身形在「蠍子鉤」與「金月刀」的交擊下無可捉模的飛旋穿掠,他掌勢如江河般前涌,在一陣呼嘯、的暗流中罡氣回轉四溢,有如狂 突起,威不可擋!
于是——
金薇與馬白水慌忙側挪以避正鋒,乘著這個短暫而狹小的空間,怪人又叫︰
「江七!」矮胖如缸的江七,早已逃奔出了二十丈之外,正在往斜坡上狂躍,怪人目光尖銳如刃,一瞥之下,大笑道︰
「不要跑,我認得出你!」
就這前後八個字的空間,他已飛龍般凌空到江七身後,不待魂飛膽散的江七回過他的三節棍來,虛虛一指已點中江七的「軟麻袕」!
雙臂倒揮,怪人又流星似的反彈而回,空中暴旋,「六鬼」中僅存的一鬼連一聲驚叫尚未發出,「吭」的一聲,胸口已裂一個拳大血洞,隨著肺腑的外溢,他已一個跟斗栽倒于地!
黃袖如蓋,抖起猛罩,「黑鷹六翼」三位的三只狼牙棒,全在他袖口一揮之下互擊自撞,在一片「叮當」聲響中,「黑鷹六翼」里的一個已狂奔著滾跌出去,另一個正待返身奔逃,半邊腦袋亦「括」的一聲飛上半天,鮮血與腦漿就象擠碎了的爛柿子一樣頓時四濺!
咬牙切齒,金薇又閃撲而上,「蠍子鉤」連出七招十九式,掌如刃,腿似椿,同出並展!
怪人劃著半弧形的大圈子,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眨眼里全然躲過,他並不還擊,倏然長射。長射中,一串掌影飛向了正欲舉刀攻來的馬白水,在馬白水的竭力招架里,「黑鷹六翼」僅余的韓英已在怪人沉重雙掌並施之下橫尸就地,骨骼寸斷!
這時——
金薇神色忽轉慘厲,她不再阻截怪人去路,翻身直撲向坐在洞口的君惟明而去!
怪人長笑著正撲襲向馬白水,目光一掃之下,怒叱一聲,怪異的在半空中折轉「呼嚕嚕」急迫金薇!
金薇雙目帶血,銀牙緊挫,她面上表情柔合了可怕的怒恨及惡毒,拼命撲近君惟明!
毫不慌張,君惟明裂唇笑道︰
「金薇,你好狠哪——」
還隔著五步,金薇已嗔目尖叫,手中「蠍子鉤」在一溜籃光眩閃下掠空飛出,直對君惟明的面門砸去!
但是——
幾乎是不可思議的,當那柄「蠍子鉤」破空而出,以極快速度飛向君惟明臉孔之際,怪人的身形已更為急凌的從半天暴撲而落,他甚至連正眼也不多看一下,左臂一彈倏揮,「蠍子鉤」已「錚」的一聲額響,拋震而起,在「蠍子鉤」方才震歪的同時,不分先後,怪人已挾著移山倒海之威猛襲金薇!
君惟明這位師叔的武功,簡直已到超凡入聖,登峰造校的地步了。他行動移挪之間,非但凌厲得有如神舞魔蹈,強悍難以力阻,而且其不受時空之限制,來去似電掠蒼穹,虹跨大地,宛如將瀚海化成一栗,出手攻拒更是詭異狠辣得匪夷所思,令人防不勝防,無能自保;與他對招的每一個人,都有一種仿佛在力搏高山,與江河爭雄下的渺小卑微感覺,根本就無法相敵,無法抵抗!
而現在,這位怪杰正宛如一片龍卷風似撲向了金薇!
罡烈的勁氣迎頭撲來強渾得使金薇像獨立千仞之頂,面對凜冽山風,呼吸頓時窒急,甚至連站也站不住了!
她覺得似欲乘風而起,千百掌影,便隨著這陣駭人的狂 自四面八方飛旋而來,綿綿密密的,層層重重的,縱縱橫橫的,其來勢之快之急,更仿佛漫大血刃急降,無處可躲,無懈可擊!
金薇面色在慘白中帶著一抹灰青,她知道無法力敵,身形驀矮之下拼命往一測滾躍,雙掌在躍出的同時改劈。
如此蒼惶中劈出的兩掌,宛如螳臂之擋怒車那般微不足道,又似激流里包隱著的一朵浪花般渺小縴弱,于怪人那浩蕩的攻擊里,這位全身猩紅的「紅蠍子」猛然痛苦的低哼一聲,整個身軀平飛七尺,打橫摔跌出去!
怪人擺平了金薇,前後只不過是人們喘幾口氣的時間,他動作之強悍,出手之狠辣,應變之詭絕,足令每一個目睹者心驚膽額,瞪目結舌,簡直是難以置信的。就在馬白水欲待上前相援時,這場爭斗即已結束了!
當然,金薇功力之強,之奇,心性之靈敏,之慧黠,全是馬白水深深知道的,而且領教多次。連金薇也不過就是三兩下子便栽了跟斗,馬白水心中有數,便是把他加上,也不會發生絲毫效果。
馬白水泥塑木雕般呆在那里,面孔上浮現著無比的驚懼,至極的恐怖,難以言喻的絕望,他手握「金月刀」,而這柄平常十分趁手的利刃,如今競也是如此沉重與抖索了……
怪人冷酷的獰笑著,開始一步步向馬白水走近,一面低啞的道;
「只剩你了——」
馬白水正要說什麼,他掙扎著,嘴唇剛剛蠕動,怪人已猝然流星般急厲閃進,抖手便是九十掌一氣推出,同一時,他大翻身,幾乎不分先後,又是九十八掌猛劈而出!
在狂嘯的勁氣呼旋中,無形的力道便有如千萬只巨杵齊搗並揮,挾著石破天驚的萬鈞之力,一股腦地涌來!
馬白水一下子險些將魂兒嚇飛,狼狽揮刀去欄,一邊身形倏左倏右的飛閃,在一片金光暴映中,他已奮力躍出十步之外!
怪人冷森的道︰
「你跑得掉麼?」
就這五個字的功夫,怪人已有如鬼魅船來到馬白水前面,他頭也不回,大旋身,掌影紛紛從舞,仿佛群星崩頹,長河缺堤,呼轟尖嘯間掃。而在這個片片魔鬼詛咒似的凌厲掌勢下,馬白水只好無可相抗的再度倒竄回來!
暴笑一聲,怪人如影隨形,緊艮而上,他好象是馬白水的魂兒,那麼纏粘不舍,那麼一線相系!
馬白水恐怖地大吼著,「金月刀」斜翻平削,刀出如電,一道道的金光波波洶涌,層重不絕,刃口破空,帶起一串尖銳的嘯泣之聲——
怪入似是不知道「死亡」與「痛苦」是什麼東西,他絕不稍停,一頭便撞向馬白水的刀光之內!
但是,奇事發生了,他竟能在馬白水一刀接著一刀的緊密空隙里穿掠飛躍,就好象一溜有形無實的煙霧。只見閃閃金芒在他用身並跳,卻全是稍差一絲的紛紛擦過,連汗毛也沒有傷到一根!
于是——
驀地雙掌齊出——快得有如鬼差神使,狂 倏起又斂,馬白水已大叫一聲,「呼」的彈震出十丈之外,一把「金月刀」也滴溜溜拋飛空中,又打著旋子斜插到尋丈遠的泥土里!
一拍手,怪人一閃而回,他骷髏似的面容上,浮起一抹罕見的笑意,對著君惟明道︰
「怎麼樣?小子,師叔寶刀未老吧?」君惟明哈哈一笑,道︰
「當然,普天之下,誰還能是昔日武林‘大天臂’霍青的對手?師叔,你老人家的確可稱為武林之霸了!」怪人低啞的道︰
「比你呢?小子!」君惟明吁了口氣,道︰
「弟子我哪敢和師叔一爭長短?這不是螢光皓月,難以比擬麼?」碧閃閃的眸瞳漾起了深深的悵然,這怪人——「大天臂」霍青道︰
「小子,你不用給師叔高帽子裁。五年前,師叔與你試招,競然未能佔上絲毫便宜,從那時起,師叔即已明白你天賦之高,根底之厚,進境之奇,已到青出于藍而勝于藍的地步。師叔老矣,已難再有成就,小子,你的悟性特強,知一反三,異日局面,定將更超越眼前,雖然你眼前已是一方霸主了……」君惟明微微苦笑道︰
「說來慚愧,師叔,弟子我這些年來,便算略有小成,而對人對事的剖析及了悟卻仍然不夠,比起師叔你老來,可更是差得遠了。」霍青感嘆的吁了口氣道︰
「不要灰心,小子,你年青有為,來日方長,切莫因一時的挫折而消磨了銳氣。世上值得學的事情很多,沒有人敢說全學得齊。一時的疏忽並不能表示永久的失敗,小子,師叔可說中了你的心事?」君惟明點點頭道︰
「師叔明察秋毫,自是猜無不中之理。」霍青沉緩的道︰
「你要在此刻告訴我,還是等我替你解月兌身上的這些零碎後再說!」君惟明笑笑道︰
「師叔可急著要听?」霍青道︰
「不錯……」君惟明咬咬下唇,低徐的道︰
「那麼,弟子我便先行呈述一番吧……」于是,君惟明以極其簡潔扼要的方式,將他此次蒙受危難的遠因近果,來龍去脈,清晰的講了一遍。未了,他又苦澀的道︰
「師叔,你老說說,這不全是我閱人不實的罪過麼?如若我略加小心,稍做警惕,事情便不至于如此糟糕……」隱隱入了深沉的思忖中。良久,霍青才語聲冷硬的道︰
「此次災難之後,小子,你有何打算?」君惟明平靜的道︰
「沒有,以牙還牙,以眼還眼而已!」霍青碧瑩瑩的雙眸一閃又道︰
「你可曾想過使用這種報復方法後的結果麼?」君惟明目光淒黯,但卻又在淒黯中泛射著凜烈與狠酷的光彩,他強壓住心頭的悲楚及仇怨,低沉的道︰
「我知道,那將是血腥的,殘忍的,歹毒而又悲痛的,象剜刮著自己的心。但是,師叔,我沒有別的路可走!」霍青面孔上浮起一抹古怪的神色,道︰
「我想也將如此;所以,小子,我勸你再琢磨琢磨,是不是需要再換個別的法子來出口氣,比較溫和的法子……」仰視著自己這位碩果僅存的師執輩親人,君惟明悠悠的道︰
「師叔,你老明白,我既已決定之事,便永不更改。如今,我已決定這麼做了,不瞥它的結果如何,我自當一肩相承!」
霍青額角上的青筋跳動著,枯干的臉頰也在不住怞搐。他宛似有些迷-的回憶驟然涌起,有些心底的贊許吳現,有些默默的感觸纏索,或者,也有些難以言喻的嘆息浮漾。似墜入一個夢中,像重又返回多少年之前的情景,若又對著另一個他所深刻敬佩的形影,那人宛似又復活了,那使他終生感恩的人——他的師兄,也就是君惟明的師父。現在,君惟明的言行舉止,甚至心思個性,全和當年他的師父肖極像極,有如他師父昔日的縮影?
君惟明微帶詫異的道︰
「師叔,你在想什麼?」悚然一驚使霍青面孔上的皺紋顫顫動了一下,他伸出手來,輕輕摩娑著君惟明的頭頂,遲緩的道︰
「小子,我知道我這做師叔的改不了你的心意,你和你的師父,似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什麼地方全像他。往日,他活著的時候,腫氣也和你一樣,說到做到,絕不猶豫,沒有人能阻止他想去做的事。如今,師叔也並不想攔你,其實想攔也攔不住,師叔只希望你在濺血之前,能再加斟酌,那些害你之人固不可諒,但是,其中有些曾依你賴你,與你息息相連的親近人……」君惟明悲痛的搖頭,沙啞的道︰
「便是因為如此,師叔,這口氣我才咽不下,這筆債我才越不能不討。而且,要血淋淋的討……」頓了頓,他哽了口氣,又道︰
「師叔,費湘湘是我未婚妻,君琪更我的同胞妹子,亦是我現今世上唯一的血親。那童剛,我視他宛如兄弟手足一股,這些人,他們竟能昧盡天良,設此毒計來隱害我,這等邪惡之事他們全做得出,將來,還有什麼喪天害理的事他們不敢為的?」霍青沉默了半響,沉重的道︰
「師叔或者看破塵世,歸隱已久,觀點上與你多少有些不同了,但……小子,師叔並不阻你……」君惟明苦笑著說︰
「師叔,他們不愛我了,你還要逼我去愛他們?他們不憐我了,你還能逼我去憐他們?他們要陷害我了,你又豈能要我甘受陷害?」輕喝一聲,霍育喃喃的道︰
「人生如夢,可悲人情冷峭,可嘆,人心如虎,亦可恨……」君惟明緊接著道︰
「師叔亦曾有過一段傷心事,師叔,你老也該知道有一種仇恨是無法忘懷,無法寬容,無法淡處的……如今,我所遭到的仇恨正是這一種……」帶著多少愴然,霍青仰天唏噓︰
「我知道……我知道……」——
小勤鼠書巢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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