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那「金冠令」收好,梅蕊對項真道︰「吳二,我們下去看看吧,看完了你也差不多可以回雲了。」
項真道︰「就看這下面的一個箭袕吧?」
點點頭,梅蕊目注堡牆檐,與一方角垛成直線,然後,她走了上去,朝地面的石塊連續頓了九次。
于是,很快的,她用腳跺過的那方石塊迅速被推開,一個人的腦袋伸了出來,邊問道︰「是誰?」
梅蕊低聲道︰「我,星晶室查夜的。」
那人仰頭看了梅蕊一眼,忙道︰「有事麼?這位,呃,姑娘?」
梅蕊扳著臉道︰「當然有事,我們要下去看看。」
旁邊,項真也上前一步,低叱道︰「兄弟,上面來查哨的人到了,你就這麼個松散法!一點禮數也不懂?簡直可惡!」
那位仁兄一下子被震住了,連忙道︰「請,請,我這就下去恭候!」
于是,腦袋縮了回去,項真朝梅蕊一伸手,道了聲請,兩個人便先後從那方尺許寬窄的缺口中攀緣下去。
自回道地面下來這「箭袕」,有八尺高矮,以一具嵌于牆內的鐵梯為上下,所謂「箭袕」,實是一間鴿籠似的石室,四方形,高低寬窄,都是八尺,向外的一面,有一具鐵制的架子,十只連珠弩便各分上下的按置在鐵架上,連珠弩的機簧每只結著一根拉繩,連珠弩上的無羽利矢也早已密密上弦了,隨時都可發射,但是,裝著強弩的鐵架,雖然面向堡牆之外,卻仍有前面的石壁擋著,除了兩側各有三道寸許寬的隙孔偽裝著灰黑布片以便窺視及流通空氣之外,並沒有足強弩可以發射出去的射口,除非,嗯,除非鐵架子前面的石壁能以移開……
石牆上斜挑著一盞氣死風燈,燈光暈黃黃的漾在這間小石室中,地下鋪著厚草褥,唔,一共是五個人,除了身邊這個,其他四位全在躺著。
五把鬼頭刀並排兒靠在壁腳,躺著的幾位仁兄一見上面下來了這麼一位標致的大姑娘,俱不由眉開眼笑的爬起,有兩個嘴皮子一歪,「刷」的吞了一口唾液,邪邪的就待先吃豆腐……
陪著梅蕊與項真的這位仁兄,哪里會不知道他這幾位伙計的毛病?那四個角色神態甫一輕狂,他就曉得不好,于是,趕忙踏前一步,低喝道︰「留心,是殿里‘星晶室’派下來當哨的!」
「星晶室」三個字所發生的效力,活像是人們口中提起的「閻羅殿」,四位仁兄驀地一愣,慌忙正下面孔,急急排成一排,肅身恭立著,再也不敢拿出一點派浮躁邪蕩的樣子。
梅蕊顯然極不習慣室中那般子臭味與腥味,她輕輕皺著鼻子,冷冷的朝四周看著……
項真方才已順手將袕口的石板蓋好,這時,他瞪著眼前的五個小角色,嚴厲的道︰「你們只有五個人在這里?」
陪著他們下的那人忙道︰「是,是,只有我們五個,每間箭袕里也都是一樣……」
來回走了兩步,項真又道︰「一再不許你在值更的時候喝酒,你們又偷著喝了?」
五個人全低著頭不敢答應,項真又暴烈的道︰「我在問你們的話!」
旁邊那漢子蒼自著臉,期期艾艾的道︰「回稟大哥……
我們,呃,只是,只是喝了那麼,那麼一小口……」
「混帳!」項真叱責道,「半小口也不行,如果無雙派的人在這時模了進來,你們一個個暈頭脹腦的還能抵擋人家麼?全是些廢物!」
五個人垂手站著,個個噤如寒蟬,連大氣也不敢喘一口,項真又朝石室中尋視了一遍,嗯,這一次被他發覺了一柄露在右邊牆角上的鐵把手!
腦中一閃,他已明白那鐵把手的用途了,于是,一抹古怪的微笑浮上他的唇角,這抹微笑是幽深的,殘酷的,狠毒寡情的!
一側,梅蕊也冷著臉龐道︰「你們都需要加意小心了,大河鎮前面正是刀光血影,激戰方興,你們竟還有閑情逸
致在這里喝酒做樂?萬一出了事情,你們哪一個承擔得起?」
項真站上前一步,厲聲道︰「听到梅姑娘的話了?」
五個人惶然齊聲答應,梅蕊揮了揮手,道︰「下一次再發現你們這樣,就不要怪我不講面子,要懲罰你們了……」
項真暴叱道︰「沒有下一次了!」
那五個大漢包括梅蕊在內,方自一愣,項真微微閃動,旁邊這一位已「吭」的一聲倒仰出去,另外四個人還沒弄清是怎麼回事之前,亦已猛的回橫掠撞,四個身體「呼」然踫上了石壁,又沉重的一一反彈落地,除了那最先的一聲悶吭之外,其他的人甚至連半聲驚叫也未及發出!
項真負著手冷冷注視著地下的五具尸體,好像眼前這五個人的死亡與他毫無干系一樣,他顯得如此平靜,又如此冷漠。
驚魂甫定,梅蕊氣得粉臉雪白,全身輕顫,她轉對著項真,語聲激動而憤怒︰「你……你,吳二,你有什麼權利殺死他們?他們只是喝了點酒,罪不至死,你……你,你這樣狠毒的把他們全殺了。」
項真嘆了口氣,故意苦著臉道︰「我只是一時氣憤,梅姑娘,希望你恕過我……」
在氣苦與激蕩中,梅蕊竟一時未曾想起一件事情,如果眼前這位俊俏人物吳二,果真是如意府中的一名小頭目。
他如何能具備此等超絕的身手?如何會有那麼截然迥異于他這一階層人物的風度與氣質?
恨恨的跺著腳,梅蕊連眼圈都紅了,她哽著聲道︰「這是五條人命……整整的五條人命,他們自小至大,活得多麼不易?就被你如此殘酯的殺害了,為的卻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吳二,你你你,你好惡毒的心腸,我錯看你了!」
項真雙手蒙著面孔,一副痛楚的表情︰「我知錯了,我知錯了,梅姑娘,求你不要再說下去……」
梅蕊猛一仰頭,怒極的道︰「你要我如何回去交待?這是五條命!我怎麼向如意府的人去解釋?」
搶前一步到了梅蕊身邊,項真裝作驚慌的道︰「梅姑娘,你可得多為我擔待,不能讓他們知道是我干的,他們會對付我,我不願那樣,我怕……」
憎恨的一咬牙,梅蕊叫道︰「不要靠近我,你這魔鬼——」
「鬼」字還在她粉紅小巧的舌尖上打轉,這位美麗的大姑娘已驀然覺得肋下一麻,她方始驚驚的感到不對,已來不及有所反抗,身子像猛的癱瘓了一樣,毫無點力的軟軟倒向地下!
驚慌悸亂的瞪著項真,梅蕊方才驚悟,她又急又怒的叫著︰「你,你想做什麼?你好大膽……」
項真冷森的俯視著她,語聲如冰︰「不要叫嚷,梅姑娘,我不是一個慈悲的人,更不懂得憐香惜玉,讓我們冷靜的面對現實!」
鬢發凌亂,香汗瀅瀅,梅蕊喘息著道︰「你要做什麼?
吳二,你……」
項真生硬的道︰「我不叫吳二,也不是如意府的人,對你,我目前並不想做什麼,忘掉你說過的那個故事,你在你後山采擷藥花的,我不會像那三個惡漢那般齷齪,自然,你也不會也有那一次的勝利幸運!」
疑惑柔合驚懼,憤怒滲融迷惘,梅蕊已有如墜入五里霧中。
「你……吳,你是誰?」
徐緩的,項真月兌掉身上的皮衣,撕裂那件皮褲,將反穿的長袍「呼」的翻了回來,灑月兌的穿上,天爺,那一襲閃泛著杏黃絲光的黃袍!
冷冷的,他道︰「現在,想想看,我是誰?」
兩只鳳眼兒迷悸的大睜著,梅蕊的腦海中迅速掠過一些人的面孔,一些人的傳聞,一些人的特征,宛如閃電,一溜溜的自她混亂的思維中晃亮不停,終于——
她全身驟冷,花容慘變,驚恐的月兌口尖叫︰「黃龍!」
一拂衣袖,項真爾雅的笑了,他聲音跟著也柔和起來︰「不錯,正是區區在下!」
梅蕊像是一下子自萬丈深淵失足墜落,一種至極的懼栗、惶亂、絕望與悲憤充斥在她的胸膈,她以為完了,徹底的完了,未來,幸福,遠景,還有生命,一切全將瀕臨于破滅,黃龍,這令人詛咒的,代表著殘酷與死亡的名字!
輕輕的項真道︰「確實如姑娘方才所言,憑我,自然不應屈居為如意府的一名小頭目,外面的天地正大,男子漢,志在四方,多謝姑娘鼓舞,如今,我己是如此了。」
梅蕊一陣悔恨交集,淚珠兒撲簌簌的順著而下,悲痛的飲位起來,項真搖搖頭,又道︰「你我處于敵對,互相仇視,現在,你該不會怪我手段太辣,要是如意府的人做這種事,只怕更要比我狠上三分……」
仰首瞄視石壁的暗隙,項真吁了口氣,低緩的道︰「接應我的人即刻到來,而且,無雙派的鐵騎隊也該大進攻了,姑娘,你的直覺十分靈驗,這一場仗,只怕如意府方面難躁勝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