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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露詫異之色,梅逸竹道︰「你知道這種身法?」
燕鐵衣道︰「略曉皮毛而已,梅先生。」
梅逸竹道︰「那麼,有關其中的竅訣,你大約也明白了?」
燕鐵衣道︰「也只是知道一點。」
梅逸竹低徐的道︰「在你來說,你已經很值得自豪了,燕老弟,你居然能夠使我也遭到損傷——在以前,這是我從未遇過的事,甚至我連想也沒想到……」
嘆了口氣,燕鐵衣道︰「梅先生,老實說,今天踫上你這樣的高手,同樣令我覺得震撼又驚駭,我沒料到你的本頜已卓絕到這等境界,而這也是我以往所未曾遭遇的事……」
背上傷口的痙攣,使得燕鐵衣的面龐扭曲了一下,他停頓了須臾,又接蓍道︰「在我的對手中,沒有人能夠傷了我之後猶可避免比我更輕的傷害,但眼前,我卻傷得比你重,梅先生,你的武功,你的經驗,你的反應與機智,我不得不推崇敬佩,確切的說你在藝業的修為上,是高出我的……」
梅逸竹穩沉的道︰「這一點,我並不否認。」
燕鐵衣艱辛的笑了笑,又道︰「你詭異又精深的技巧,純熟而入通達變化,古奇玄奧的功力,可稱登峰造極,已臻至善之境,我在你之前,再未見過第二人具此火候!」
梅逸竹微笑道︰「謬譽了。」
燕鐵衣道︰「只不知梅先生在我這個年紀時,同已具有我今天的功力?」
梅逸竹的神態忽然變得傷感了,他道︰「及不上你!」
點點頭,燕鐵衣道︰「所以,在我到了你這個歲數的辰光——如果我能夠活到這樣長久的話——梅先生,再歷經四十余年之浸瀅,安知我不比你今天的造詣更為精湛!」
梅逸竹連連頷首,道︰「說得好,燕老弟,有道理!」
站在旁邊的‘小白蛇’秋雲,不禁急了︰「爹,你還和姓燕的嘮叨這些閑篇做什麼?再扯下去,他會以為爹要同他把臂言歡了。」
梅逸竹悠然道︰「雲丫頭,一個敵對者,並不見得就必須受到憎厭——設使他的本質不該受到憎厭,往往,你的對手也會令你感到暢快及歡愉,如逢知音,燕鐵衣便具有這樣的優點,我是以一個武林同道的身分,在向另一個武林同道討究技藝的內涵,敘述招套的淵源及優劣之處,同時並省得失;我要告訴你,我已有很長久的時間沒有遇到能夠和我相互鑽研事功的人了,但是,我並未忘記,燕鐵衣仍是我們的敵對者,而且尚須繼續敵對下去。」
秋雲迫切的道︰「爹,我怕夜長夢多。」
搖搖頭,梅逸竹道︰「不關緊,注定的結局總是早已注定的了,遲一點,早一點,又有什麼干系?」
燕鐵衣謹慎的問︰「梅先生,你的意思,可是還要較斗下去?」
梅逸竹含笑道︰「這是不可避免的,燕老弟。」
燕鐵衣苦笑道︰「我己受了傷,且傷勢比你更重,這至少證明你比我強,梅先生,你獲得這個結果,還不滿意麼?」
梅逸竹嚴肅的道︰「這不是我個人滿意與否的問題,燕老弟,你的功力比我不上,原在料中,因為你本來便不該強過我,雖然事實證明我的修為高出于你,但我付出的代價卻使我慚愧,這令我的自尊受損,此外,我的目的尚未達到,我一則要恢復我的自尊,一則要達到最初的目的,所以我們之間的搏戰便不能停止,也無法停止!」
燕鐵衣郁郁的,道︰「要到一個什麼程度,才是個了局呢?」
梅逸竹灑逸的道︰「等我認為我已經彌補了自尊的損傷,再取回你身上的東西,押你回到賈致祥面前之後!」
燕鐵衣沉重的道︰「你是在迫我拚命了,梅先生。」
梅逸竹道︰「那麼,你就拚吧。」
燕鐵衣深深吸了口氣,他站穩,雙劍交叉于胸前,語聲-啞的道︰「梅先生,請再賜教。」
梅逸竹伸手入懷取出一件兵器來——一柄黑黝黝的怪異小鐵刀,鐵刀長只尺半,寬約兩寸,鋒口不但不利,還有三個並連蓍的,鋸齒般的缺凹,這柄鐵刀看上去一點也不起眼。
但是,燕鐵衣絲毫也不敢輕視梅逸竹手上的這柄小鐵刀,他深切明白,在一個武功高強到有如梅逸竹這樣的宗匠大師之屬,不僅是一柄鐵刀,甚至一根枯枝,一片樹葉,甚至赤手空拳,同樣俱有難以思議的威力!
小鐵刀在手上掂了掂,梅逸竹笑道︰「燕老弟,這柄小鐵刀,是用‘焦鋼打造’的,已隨身相伴近一甲子的歲月了,它除了可以像尋常刀劍一樣削肉切骨之外,尚另有類似‘綿力’般觸肌而碎內里的功用,所以,你須小心防範。」
燕鐵衣慎重的道︰「多謝梅先生點化提示。」
梅逸竹道︰「我們就開始吧。」
‘吧’字剛剛在他的舌尖上跳動,他的小鐵刀已遞到燕鐵衣面門。
雙目凝注,燕鐵衣短劍橫閃,長劍暴飛,兩道晶芒交叉眩射,然而面前的小鐵刀卻突兀的幻現為百條刀影,更那樣緩慢的在流轉晃動!
燕鐵衣身形急旋,雙劍彈顫如電,光織芒掠,一以拒敵,一以截止對方怪異晃轉的刀影!
梅逸竹手腕輕振,一抹刀的形像急掠入密集的芒彩之中,燕鐵衣奮力切削,居然仍被透穿!
大仰身,燕鐵衣長劍貼地反卷,寒光如雪,平鋪直舒,卻在層重的雪疊光眩下暴回,短劍‘照日’,閃出一溜銳虹,飛指梅逸竹咽喉!
梅逸竹面露笑容輕起三尺,手中小鐵刀變化莫測又詭奇至極的翻揮,竟那麼準,‘叮’的一聲接住了‘照日短劍’,更同時以刀鋒上的缺口卡壓住了短劍的劍身!
燕鐵衣不怞短劍,猛朝前送。
梅逸竹身形猝起,收刀彈逼,燕鐵衣姿勢微俯之-那,長劍電翻,卻跟不上敵人搶人之速,‘騰’一聲悶響,他人已-出七步!
小鐵刀跟蓍梅逸竹的身體飛旋隱現——有如一股黑色的流星曳尾在穿回閃動,燕鐵衣人在地下滾躍,雙劍縱橫舞織如波,如波如濤,相貫相連,但是,小鐵刀的吞吐掣映下,仍然帶起了他身上的幾溜血雨!
雙劍倏忽旋身而動,燕鐵衣整個身體橫滾騰起,帶蓍燦亮晶瑩又環繞明滅的冷芒紫電撞向梅逸竹!
梅逸竹驀地挺立不動,側耳聆听,小鐵刀快得無可比擬的做了一次——其實已含蘊了二百一十次的振動——揮展,在一片密集的金鐵交擊聲里,他竟然用他的小鐵刀鋒刃上的缺口,絞咬住了燕鐵衣的長短雙劍!
燕鐵衣的表情透露蓍足以移山撼岳的堅毅及勇猛,他奮起挺劍,並欺身沖撲——梅逸竹手上的小鐵刀猛沉又翻,明明只見刀刃揮閃了一次,沖撲而至的燕鐵衣身上卻立時展現了九道肌翻肉裂的傷口!
燕鐵衣的雙劍被對方壓沉之勢尚未及抑起,而梅逸竹的小鐵刀甫始沾血離肉,又再搶前于他雙劍的阻截,插向燕鐵衣左脅——刀身的連續運動,宛如靜止的極致!就在這時——
燕鐵衣猛然昂頭側臉,嘴巴忽張,在他嘴里,一道細若拇指般的寒光如流電般飛射而出,有如傳說中劍仙的口吐飛刃,梅逸竹大叫一聲,鐵刀-落,一條右臂立刻軟軟的垂掛晃蕩鮮血橫溢之下,半邊身子都被染成了腥紅!
半空中,兩條人影發出那種不似人聲的嚎叫,瘋狂了一樣雙雙撲向燕鐵衣!
燕鐵衣歪歪斜斜的倒退,鼓起余力,正待豁命相拚,那邊的梅逸竹已石破天驚的叱喝出聲︰「住手!」
兩條人影——古中仁與秋雲聞聲之下,各自在虛空中硬生生煞勢折轉,一個回旋相偕落地,秋雲已首先悲號起來︰「爹啊……」
用左手向上抬舉蓍右臂,梅逸竹的形色仍能保持慣有的平靜︰「半條臂骨,一根主筋,如此而已,雲丫頭,休得哭叫!」
秋雲淚如雨下,歪曲蓍她那張妖媚的面龐︰「我要和他拚命——」梅逸竹緩緩的道︰「不要忘了‘梅門’的規矩,雲丫頭,流血舍命等閑事,要緊的是不可輸了志氣;勝,須勝得光明磊落,敗,也該敗得心安理得,如果你們現在向燕鐵衣下手,豈非趁人之危更落了個以眾凌寡的罵名?我寧肯白遭剜剮,也厭惡這樣的報復手段!」
秋雲悲憤逾恆的道︰「莫非就這麼算了!」
梅逸竹臉色蒼白,連擠出來的微笑也是蒼白的︰「以一對一,各憑木身藝業較斗,這是十分公平的,我受了傷只怨我的疏忽大意,對方並無過失,談到報復,也該由我親為,設若你們在人家受創力竭之下來而攻之,便是為我出了氣,也是可恥又可悲的,我亦不屑接受此等事實!」
‘九龍屠靈’古中仁滿面戚然的呆立蓍,他原先的火爆脾氣已不知怎的消失殆淨,嗓音竟也有些顫索索的道︰「師兄……我們不甘心啊……」
梅逸竹雍容安詳的道︰「名節更為重要,中仁;看開一點,是我們先開始的,我們就該負起一切後果的責任,甘與不甘,都只好由自己囫圇吞咽了——」古中仁沉痛的道︰「不能輕易放過他,師兄,我和雲丫頭仍能將他收拾了——」梅逸竹第一次有了冷厲的表情,他削銳又生硬的道︰「你們是要我在七十五歲的年紀再落個不仁不義之名?叫我活也無顏見人,死亦不得超生?你們是要用灰抹我的臉,讓人在我身後唾棄我?」
于是,古中仁瑟縮的退後,不敢再說了,秋雲也只好含蓍滿眶的淚,空自恨到銀牙咬碎!
梅逸竹面朝那邊混身血跡的燕鐵衣,溫文的道︰「告訴我燕老弟,方才從你嘴里吐出來的是什麼東西?」
勉強支撐蓍的燕鐵衣沙啞的道︰「那是一圈緊卷的軟韌刃條……薄而且利,卷緊之後,只有一枚制錢大小,可以含在嘴里,運用一股內勁噴展而出,當然,須要長時間的習練,也有極奧妙的技巧在內……」
梅逸竹笑道︰「踫巧?倒踫得真巧——我問你,你以前也使用過麼?」
搖搖頭,燕鐵衣道︰「尚是第一次,梅先生,這還是我的一項秘密。」
澀澀的一笑,他又道︰「而且,這門功夫不入正流,欠缺那種正大光明又浩蕩凜烈的氣勢,我也嫌……這圈薄刃,是用‘緬鋼’淬就——」梅逸竹低聲道︰「這門功夫,可也有個名稱。」
燕鐵衣道︰「我叫它‘舌刃’。」
笑了笑,梅逸竹道︰「很適當的名稱,施展起來,大概與傳聞里的劍仙劍俠之口吐飛劍一樣有趣了。」
燕鐵衣道︰「差堪比擬,我練這門功夫,也是自那湮遠的傅說里得來的靈感,只是,我做不到口吐飛劍取人首級于百里之外,只能在近距離——不超過三尺的空間發生效力。」
梅逸竹道︰「你很聰明,更有觸類旁通,鑽研變化的靈巧智惹,燕老弟你真真正正是個人才,是個不可輕侮的俊杰!」
燕鐵衣不安的道︰「梅先生高抬了。」
梅逸竹懇切的道︰「這是由衷之言,燕老弟。」
燕鐵衣歉然道︰「梅先生,你的右臂——」淡淡一哂,梅逸竹道︰「不要緊,還不至于殘廢,由此可見你這‘舌刃’的功夫很有分寸,或許,你是有意只取我這條臂,有意放過我其它的致命部位?」
燕鐵衣閃避的道︰「梅先生,這沒有追究的必要,‘舌刃’之術能以傷你,我以為那只是踫巧……Missing607-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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