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沙掌出院後,愛情本該因小別而增溫的夫妻倆,卻各自因心結未解,相敬如賓。
以趕工制作手工皇冠為由,三天來都窩在書房不曾進入主臥房,而他以為她察覺「小盒子」的秘密生他的氣,他心頭吃送她小盒子的家伙的醋,卻因不想讓她知道這東西和那個人的存在而有怒不能說,導致自己也悶悶不樂。
「課長,麻煩請你妻子向‘黛安娜的純手工飾品’的賣家說,社區舞蹈表演日期要延後,請她慢慢做,不用連夜趕工。」站在主臥房的陽台,鐵沙掌板著臉和公司黃課長通話中。
他一心想著要有幫妻運,讓她的網拍生意蒸蒸日上,遂請黃課長讓他妻子去下標一百頂水晶皇冠,未料,現在她整日以此為由,不和他回房睡覺。
「那,總經理,請問要延多久?」
「一百天好了。」一天做一頂,時間應該很充裕。
「一百天?」
「不,半年。」他改口,這樣她更有時間陪他。
「半、半年?」
「懷疑呀!」
「沒、沒有,我馬上請我老婆上網去留言。」
幣了電話,他心情還是很悶,回頭怒瞪著矮幾上的小盒子,心頭一把火瞬間狂燃,恨不得放火把它燒了!
在她從綠能屋回來的前一天,朱秘書到家里幫他拿換洗衣物,剛好遇上快遞送來這個小盒子,收件人是「高妮妮」,她不在,朱秘書當然拿給他。
他在病房內打開盒子一看,里頭有個蝴蝶形狀的紅寶石別針,還有一張卡片,上面寫了幾行充滿愛意的字眼,最後的署名是「在台灣某處的我」。
「孬種,有種就把名字寫出來。」當時他在病房內瞪著卡片咆哮,一副想和卡片單挑的火爆樣。
他請人去查,發現寄件人的名字和地址全是鬼扯一通,那是一間久未有人居住的房子,房子主人的姓氏和寄件人壓根不同。
他光用膝蓋想也知,這是她前男友送給她的生日禮物,因為前一天他才托朱秘書買她的生日禮物,隔天他就送來這小包裹。
是想和他較勁嗎?哼,一個小別針也想和他比!
但,會不會她早已知道她的前男友有送包裹給她?那個不敢寫上真名的孬種,寫著「在台灣某處的我」,不就代表他已回國,說不定也和她通過電話……
低首思忖片刻,他恍然大悟。對,沒錯,他們可能已通過電話,所以她知道快遞有送來她的生日禮物,她卻沒有收到,懷疑他將它藏了起來,才會對他說︰「我希望你行得正、坐得直。」表面上是在說朱秘書的事,實則暗喻他偷藏她的禮物,所以當她看到他藏在枕頭後的小盒子卻不歸還她,自此和他嘔氣到現在,寧願窩在書房也不回主臥房。
盯著小盒子,他恨不得將它吞了一了百了,要他將這禮物捧到她面前「歸還」給她,就活像將她送到她前男友面前一樣,不如殺了他比較快!
但,這樣會不會顯得他很沒風度?不過就是一個小別針而已……
懊死,他做不到有風度!鐵沙掌氣得渾身冒火。不行,他需要冷靜,想想該怎麼處理它。
大方的送還給她?或是把它丟了?二選一。
這題有點難,等他沖一個鐘頭的冷水澡出來,心緒冷靜再做決定。
「沙掌,鐵沙掌……」走進主臥房,視線所及未有他的身影,輕喚他兩聲,听見浴室有水聲,猜想他可能在洗澡。「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在洗澡?」
方才買家留言告訴她,取貨日期延後,恍若當頭棒喝,她突地驚覺自己渾渾噩噩過了三天。三天來,她以趕工制作水晶皇冠為由,不願回主臥房,不願面對背叛她的床,不願和他有太親昵的接觸……
她知道縱使自己的理智願意原諒他,但是心結未解,說原諒、不追究,都是徒然。
听方嫂說他還沒吃晚餐,她便忙不迭過來看他怎麼了,他人生最重要的就是吃東西這件事,不吃晚餐可是件大事,令她擔心不已。
視線停駐在白色床上,想起耳環和破絲襪,偌大的床仿佛就寫著「背叛」兩個大字,她,心口一窒,險些喘不過氣來,轉過身用力呼吸,忽地看見矮幾上有個小盒子,盒上是藍色條紋樣,她想起他藏在醫院病床的枕頭下,那個小盒子好像也是這個圖樣。
走近一瞧,盒子上頭貼了張紙條,在好奇心驅使下,她低頭細看,赫然發現收件人是「高妮妮」——是要給她的?
寫寄件人的地方早被撕下,打開一看,里頭有一張卡片和一個小別針。
既然收件人是她,那她就堂而皇之打開卡片看嘍。
卡片上的幾行字,每行都有「愛」,俗氣卻很容易明了,寫這張卡片的人時時刻刻都在愛著她,最後的署名「在台灣某處的我」,令她忍俊不禁。
這個人,什麼時候也跟人家搞起文藝來了,還「在台灣某處的我」咧,明明就在家!
她篤定這張卡片和禮物是鐵沙掌要送給她的,因為,也只有他會稱她為「高妮妮」。
可是,他要送禮物給她,直接拿給她不就得了,干麼用寄的?
想了想。喔!她猜這大概是生日禮物的「前菜」,可能他想給她驚喜,所以不直接給她,改用寄的,心想她收到一定會喜出望外,然後等到她生日那天再端出「主菜」,也就是閃亮亮的那條項鏈。
可某人是頭大笨牛算錯了她回來的日子,也許這前菜提前寄到,驚喜計劃失敗,一時讓他亂了手腳,不擅長搞驚喜的他,索性直接把「主菜」端出,讓她吃個飽。
拿起小別針,她不禁莞爾。難怪那天他死藏著不讓她看,大概怕讓她知道他搞砸了驚喜計劃會笑他……
她會笑他?當然會,不過是很甜蜜、很甜蜜的笑糗他。
模著別針,甜笑之余,心頭有著歉疚。那天她還以為小盒子裝的是要給朱秘書的禮物,所以他才緊張的不讓她看……原來,是她多慮了!
「妮妮……」
沖完冷水澡出來,見到她在房里,上身赤果只在腰部裹著一條浴巾的鐵沙掌,欣喜的上前想擁抱她,孰料她一轉身,見她手上拿著小別針,他體內剛點燃的熱情瞬間冷卻。
見他赤果,她驚呼了聲,害羞地眼睫半掩。
「你,看到了?」盯著別針,他多此一舉的問。
「噢,我來找你吃晚餐,看到那個盒子就……」
「你喜歡哪一個?」他面無表情的問。
沖了冷水澡後,他已決定把別針拿給她,告訴她是誰送的,由她決定要不要收下,她若收下,他也不怪她,不過是個別針有什麼了不起。可一出浴室卻見別針已在她手中,心頭一團妒火迅速燃起。
「蛤?」
「我送給你的項鏈和這個別針,你喜歡哪一個?」他面色凝重的問。
偷覷他的表情,心里不解又好笑。干麼板著臉,是怕她笑他,所以先擺臉色以杜絕任何一絲譏笑?大塊頭的心怎會那麼脆弱!
「我喜歡這個。」嘴角掛著微笑,她把拿著別針的手舉高。
難得他有心想為她制造驚喜,雖然計劃失敗,但她仍很高興他為她費心思。
他面色一沉,心跟著沉甸甸的,「所以……你也比較喜歡送別針給你的人?」
她細眉微蹙。這教她如何回答?不都是他送的?不,讓她想一想,送別針給她的「他」,有為她制造驚喜的小心思;送閃亮亮貴重項鏈給她的「他」,有一顆超超超超愛她的心……
照理說,她應該選送「主菜」的他,但又怕他以為她愛貴重禮物,可若她說她愛送「前菜」的他,又好像是刻意為了排除貴重禮物而選……
選前菜還是主菜,當場令她陷入兩難。
見她久久不答,他的心更沉了,沉入深不到底的萬丈深淵。
她沒在第一時間篤定的選擇他,那就代表她還愛著前男友。
「你,很愛他?」他拿起卡片追問。她不答不選,不一定是代表她愛他和愛她前男友一樣多,也許只是考量某些因素,例如不想傷她女乃女乃的心,遂難將真實的答案說出口。
疑惑的直瞅著他。他今天是怎麼了,干麼和她玩拐彎抹角的游戲?玩小游戲是可以增加夫妻情趣,但也要開開心心,干麼板著臉!
「點頭或搖頭。」
他一下指令,她立即反射性的點頭,低眼羞笑,再度抬眼看他,卻沒有得到預料中的大笑和擁抱,只見他怒沉著一張臉,丟下卡片,悻悻然離去。
一時反應不過來的她,當場錯愕怔愣。他干麼那麼生氣?難道她選擇送卡片和別針給她的他,選錯了?他希望她選送項鏈給她的他?就算這樣,好好說嘛,干麼生這麼大的氣?
愣愣地佇立原地,盯著別針,一臉不明所以。她選了這個別針,怎麼好像犯了滔天大罪似的?
昨晚鐵沙掌一整晚都沒回家,手機也一直關機,今早問過司機,確定他有去上班,安心多了,至少代表他人是平安的。
但他的手機依舊關機。她等了一天,下班時間已過,他人卻還未回來,不願透過朱秘書聯系他,她決定親自前往公司找他,問明他生氣的原因,若他較希望她選送項鏈給她的他,好吧,她會立即無條件更改。
誰教她愛他,包容他,屬于她愛他的範圍之內。
來到公司,該下班的都已下班了,托之前他堅持登報為她正名的好處,現在公司泰半的人都認得她,守衛更是有禮的幫她按了電梯,她順利的進入了總經理辦公室,也順利的看到……一雙囂張的絲襪,在他的休息室床上。
昨晚,他應該是睡在這里,並且,不是一個人……
心像自由落體般急速往下墜,她不知自己究竟哪里做錯了,讓他生她的氣,且選擇用這種方式對待她?
也許她沒錯,只是他不願和她共度一輩子,先前是她自己說兩人只是假結婚,這種婚姻無壓力,他樂得配合,但現在,雙方長輩認真在籌備喜宴,也許、也許他覺得有壓力,所以刻意莫名發脾氣,要她主動疏遠他,除了這原因,她想不出其他了。
「你怎麼來了?」一個聲音自她身後響起,很不客氣的質問。
回頭一看,如她所料,無善意的聲音正是絲襪的主人。
「我出現在這里,不是理所當然?」直視著對她懷有敵意的女人,她老實不客氣的提出疑問,「還有,一個秘書怎可以稱總經理夫人為‘你’?」
「很抱歉,因為我還不習慣‘你’的存在。」朱欣蕊撇嘴回應,明顯不屑眼前之人。
她跟在總經理身邊照顧他一年多,為的就是總經理夫人寶座,突然有人空降搶走她原本有機會坐上的寶座,教她如何接受,情何以堪!況且,這個女人還是個什麼都幫不了他的黃毛丫頭!
瞥向擱在床上的破絲襪,朱欣蕊得意的竊笑。她故意不提,讓自個兒去無限揣想。
「我上來幫總經理拿件外套。」她故意推開她,以女主人姿態打開衣櫃取出外套,「我們要去吃飯,總經理已先去開車,他會在大樓外等我,你要一起去嗎?」
她想,現在他們夫妻倆在嘔氣,照常理推斷,她應該不會去的。
「我跟你一起下去。」說完,轉頭就走。
朱欣蕊倍感錯愕,但畢竟在社會上打滾多年,馬上反應過來,急步跟上。她對自己的計劃很有信心,雖稱不上完美,但已足以分割一對感情基礎薄弱的夫妻。
這個小丫頭想和她斗,多吃幾年飯再來吧!
出了公司大樓門外,果然看見鐵沙掌的車停在外頭,他坐在後座,車窗降下,低頭不知在想什麼,見到她,他突然精神為之一振,但卻立即撇過臉去。
朱欣蕊搶在她前頭當好人,「總經理,我上樓拿外套踫巧遇見總經理夫人,她說要和我們一起去吃飯。」
他看她一眼,默不作聲。
漠視「好人」的存在,這時候她哪有心情吃飯,她只是想來問清楚他究竟在生什麼氣。
「我有話想問你。」她直視著他,他看起來真的很不快樂。
鐵沙掌直視前方的目光緩緩移向她,沉聲問︰「昨晚你去哪?」
怔愣了下。是她要問他問題,怎麼變成他在發問?而且,該問這句話的人是她才對,她都沒問他了,他還好意思質問她!
「我跟朋友出去了一下。」但她很自然的回答。夫妻多溝通是好事,況且這也沒什麼好不能說的,她又不是像他和別的女人窩在休息室……
瞥了朱秘書一眼,她心酸的想,他是刻意的,他知道她在意面前這個女人和他的關系,所以只要他和她鬧不愉快,他就會找上朱秘書,他痛快,她心痛。
「男的,女的?」
「女的。」她毫不假思索的回道。
昨晚她在家等到九點,打了十多通電話給他,但他手機關機聯絡不上,她在家坐立難安,想找他,卻又茫然無頭緒,可又怕他覺得她太黏人,連讓他獨自出去呼吸一下自由空氣的機會都不給,不論找或不找都難為,恰巧小可打電話找她,說她又被警察盯上,沒擺攤很無聊,找她一起吃消夜。
她想,去赴小可的約也好,各自冷靜,隔天再坐下來長談或許比較好。
「朱秘書,走吧!」鐵沙掌冷瞪著她,眼底蓄著一抹受傷。她騙他,明明照片上不是那樣。
朱欣蕊得意的瞥了一臉錯愕的她一眼,驕傲地扭腰擺臀的步向駕駛座。
「鐵沙掌,你下來,我有話要問你。」不敢置信。她還在和他說話,他居然要走!
「我問你,你有沒有……愛過我?」鐵沙掌心死,但仍做垂死的掙扎,執意想問清楚。
「蛤?」她一臉疑惑。他怎麼都沒照規矩來,明明說了是她要問問題,他卻一直插隊發問,還突然問她愛不愛他?
的遲疑卻讓他解讀為她從沒愛過他,心痛到已經沒有感覺,他面無表情的喃喃道︰「不用回答了。我要和朱秘書去吃晚餐,只訂了雙人座。」
她听到他對朱秘書下達開車指令,下一秒鐘,在她回神之前,車子迅速開走,消失在她眼前的他,看也不看她一眼,和迅雷不及掩耳的車速一樣,迫不及待離開有她在的地方。
全身的力氣恍若被瞬間抽光,她腳下踉蹌了下,內心已萬念俱灰,卻仍咬牙撐住。
同樣的情形再度上演,他第二度拋妻揚長而去,第一次他急著就醫情有可原,這一回他急著和情人共度雙人晚餐,就這樣拋下一心想和他溝通的她!
上一回,她端著兩杯咖啡呆杵路邊,這回兩手空空如也,或許,是到了她該揮揮衣袖,不帶走任何一絲情感,徹底離開他的世界的時候了。
穿著「吊嘎」的鐵沙掌,大刺刺坐在庭院的花圃中,手中的電動雕刻刀沒停歇地運作著。
昨晚他並未和朱秘書去吃晚餐。他的妻子愛的不是他,他明明從收到的照片上看見前一晚她和前男友在路邊攤吃消夜,而她卻對他說謊,更連騙他說愛他都不願意,在憤怒和心寒兩種情緒煎熬之下,鬼才有食欲去吃晚餐。
讓朱秘書在餐廳下車後,他一個人開車到工地陪趕夜工的工人挑燈夜戰,一整晚如行尸走肉般扛了近百包水泥,他想耗盡體力,不讓自己有多一分力氣陷入她愛的是別人的憂愁漩渦中。
昨晚,他不想听她多說一句話。因為既然她對前男友念念不忘,那就走吧,多說無益不是嗎?
天亮回到家,如他所料,她已經跟前男友走了。累極的他想睡卻睡不著,灌了三瓶威士忌,想讓自己醉到不省人事,無奈他是海量,有醉意,腦袋卻還清醒著,心,依舊揪成一團,痛著。
她留下已簽名的離婚協議書,還有「定情石」和一封信,信中寫道——我不是你的妻子,你的妻子叫做高妮妮,而我的名字是。
這女人真好笑,他的身份證配偶欄上寫的就是「」,離婚協議書上簽的也是「」,她竟拿名字當離婚的借口……
想走就走,何必找借口?他又沒硬要留下她。
電動雕刻刀不知第幾回劃傷了手,他低咒一聲,不是因為手痛,是咒那該死的「在台灣某處的我」。他發誓,不管那家伙躲在哪里他都一定會找到他,先狠揍他幾拳,再警告他,若敢讓他的妮妮流一滴淚,他一定會打爆他的頭,讓他連求饒的機會都沒有!
手再度被劃了一刀。這該死的愛心形狀,怎麼刻都刻不完美,是因為他的手在發抖,還是因為情已逝,才連個愛心形狀都刻不全!
也是,他大概真的醉了,明明她已離開,離婚協議書都已簽名,他還將她提及的爛借口掛在心上,執意要另外刻一顆定情石,刻上「鐵沙掌」和「」,再刻一個愛心形狀框住兩人的名字……
無奈,他醉到連握著雕刻刀的手都在顫抖,一堆黑色石頭上全被他刻上歪七扭八的愛心。罷了!丟了雕刻刀,他沮喪的躺在花園的草皮上。
就算他刻了一個很完美的愛心形狀將兩人名字框在里頭,又如何?她也不會因此回到他身邊來。
昨晚他問她「你有沒有愛過我」,她在信中寫道——第一次見面時,我已經給了你答案。呵,哪來的答案,他印象中兩人前幾回見面總是沒好氣的互損對方,再者,誰會在第一次見面就告訴對方「我愛你」或「我不愛你」?
但明知極可能得到的是否定的答案,他還是不斷地在腦海中搜尋記憶,他們第一次見面,她被警察追把皮箱丟在他的跑車,他們為了皮箱是不是她的起爭執……
反覆這段記憶,她的皮箱、警察大人,到他的跑車,沒一樣和她愛不愛他有關聯……不,有,他說她的皮箱是「廢棄物」,難道對她而言,他是她愛情里的「廢棄物」?
斑妮妮,你何苦這樣傷我……
整個人呈大字躺在草皮上,頹喪之余,他希望自己干脆就這樣睡著永遠不要醒來,當滋養花草樹木的「肉泥」,至少比「廢棄物」來得有意義且強多了!
或許是花草樹木嫌他當春泥太過營養,無法接收這份大禮,趁他還沒成為肉泥之前,忙不迭用念力助他想起一段話——
……里面全是項鏈、戒指、耳環之類的小飾品,箱子打開左邊掛的第一條項鏈的鏈墜是英文字母……
「我愛你。」他大叫,倏地瞠目彈坐起身,確定記憶中有這一段,他狂喜地躍起身,大吼大叫,跪在草地上,他兩手高舉,樂極地仰天大笑,「妮妮她愛我,她愛過我!」
情緒亢奮,重拾雕刻刀,在石頭上刻了一個完美的愛心形狀,再將兩人的名字填上。只要她愛他,他就有信心自己絕對能打敗那個不敢署名的家伙,把妮妮搶回來,只要她愛他……
「高妮妮……啊!鐵沙掌,你真是大笨牛,干麼刻高妮妮,她不是說她是不是高妮妮嗎?」他對著刻上「高妮妮」名字的石頭罵自己,突然間,似乎覺得哪里不太對勁。
她說她是不是高妮妮,對,她不是高妮妮,她是,不是高妮妮,不是高妮妮……
低首沉思。他知道哪里不對勁了!她在和他「認親」之前,壓根不知自己小時候的名字是他取的,也從不知自己還有「高妮妮」這個名字,連她都不知道,她的前男友怎麼會知道?就算事後她的前男友知道她還有個乳名,照常理,若寄生日禮物,應該也是寄給,不會是高妮妮……
所以,那個別針有可能不是她的前男友寄的,那會是誰?
斑妮妮這個名字,沒幾個人知道,不,她的朋友應該沒幾人知道,而他的朋友或下屬或工地的工人,都以為她叫做高妮妮……
當初那個包裹是朱秘書拿給他的,朱秘書……她也認為他的妻子就叫高妮妮。
他不願去懷疑,但,任何會破壞他和妮妮感情的人,他絕不輕饒!
丟掉手中的石頭,他再取來一顆。是吧,沒問題,要幾百顆鐵沙掌和的定情石,都難不倒他,OK的啦!
坐在梳妝台前,木然地看著鏡中的自己,不愛戴耳環的她,卻下意識地將一只夾式的耳環戴上,只戴單邊,另一只孤單地躺在梳妝台上,因她想起之前擺攤賣飾品對客人說過的話——
小姐,戴上這對瓖著水鑽的翅膀耳環,它會帶你飛到真命天子身邊,也會吸引真命天子注意你。不過,如果你不想那麼早就遇到真命天子,只要戴一邊就好,你可以先去認識別的男生,但你的真命天子會乖乖等你會合,不會偷跑……
嗤笑,明知這是她對客人說的鬼話,自己居然信以為真。
她離家出走已經第三天了……不,其實也不算離家,她只是從台北的家,跑到南部的家。對,她很沒用,明明決定要離開他,卻跑來窩在綠能屋。
一來,是住綠能屋可以省房租;二來,或許她以為兩人還有一點點「在一起」的可能,雖然離家那晚她生氣又心寒,很瀟灑地將離婚協議書給簽了,但第二天在綠能屋醒來,她就後悔了,覺得自己太沖動。
她都能包容破絲襪事件,為什麼不能包容他們去吃晚餐?
雙人座又如何,他和朱秘書兩人當然是訂雙人座,是她自己後來突然跑去的不是嗎?
對著鏡中的自己重重嘆了聲,「,你可以再沒骨氣一點。」她不敢找小可,因小可若知情,一定會這麼罵她!
只是她不懂,她跟小可去吃消夜,他干麼氣呼呼地,會不會是他以為她又要跟小可去擺攤,所以……
算了,想那些都沒用,他擺明選擇朱秘書不要她,也是,她什麼都幫不了他,連縫個扣子都搶輸朱秘書,她還真是多余之人。
也是,她本來就和他不同路,是她硬生生闖進他的車內、闖進他的婚姻,若她沒突然殺進來攪局,也許,也許他和朱秘書已修成正果。
那,她還死賴在綠能屋做啥?
前天晚上睡覺前,她「寬容」的想,如果他隔天親自來向她磕頭道歉,或許她會考慮不離婚,但他沒來;昨晚睡覺前,她退一步,心想只要今天他來找她,若他有一點點誠意,她會願意不離婚外加原諒他,前提是他得保證不再讓破絲襪事件上演。
但……唉,這會他說不定快活地慶祝恢復自由,哪會想到她在這眼巴巴盼著他來?
是說,他好像也不知她在這兒就是。
要不要打電話告訴他一聲?不行,她最後一丁點骨氣要保留住,萬一他說他已在協議書上簽了名,要她馬上滾出綠能屋,那她不就成了一個大笑話?
不,是他會變成別人的笑柄,若他不來道歉,他的喜宴上就沒有新娘子,鐵家的臉就丟大了……等等,若他帶朱秘書回加拿大,那他一樣有新娘子!
氣死她了,為什麼任何事總是他贏,她輸?
愛情他贏了、面子他也贏,所有好處都由他一手撈,手大了不起呀!
真氣人,不想他了,她還是想想早餐吃什麼填飽肚子比較實際,如果可以,給她來盤炭烤牛掌吧,把他的巨掌吃了,看他還能用什麼來撈好處!
現實上,當然沒有牛掌可吃。昨天阿福伯送了一袋雞蛋給她,打算煮雞蛋粥當早餐的進廚房前先去打開大門,可門一開,她卻陡地被屋外多出來的一堆東西嚇得往後彈三步。
誰在惡作劇!
門口處怎會有用黑色小石頭串起的一大片門簾,該不會是村里的小表們以為沒人住在這兒,又跑來惡作劇?定楮細看,門簾做得有模有樣,不像惡作劇,黑色石頭上似乎有刻字……
戰戰兢兢往前走兩步,隔著紗門一看,石頭上刻有「鐵沙掌」和「」,兩人的名字用愛心框起——看到這,她當然知道這是誰的杰作。
一顆顆刻著名字的石頭打洞串起,大略看了下,少說有百來顆石頭,若非有心有毅力,一般人是制不成這片黑石門簾的。
心,當場軟了下來,前一刻想吃牛掌的念頭已消失無蹤,此刻的她內心盈滿感動。他願意如此大費周章的做這個,代表他還是希望能挽回兩人的婚姻。
推門,她在心中默想,若她踏出大門,他立刻屈膝跪在她面前認錯,她就考慮讓他去煮雞蛋粥,給他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但她兩腳已踏出大門,卻沒看見他,倒是庭院中央擺了一堆……梅子綠茶。走上前一看,她又被嚇了一大跳,那個人躺在地上一動也不動,身子周圍擺滿梅子綠茶——
「鐵沙掌——」他好像睡著了。
听到她的聲音,躺在草地上的鐵沙掌揉揉惺忪睡眼,見她佇立在眼前,倏地坐起身,「妮妮,不,詠春,你醒了。」
「你……你到底在干麼?」細眉微蹙。現在是早上六點多,他很明顯在此睡了一會!她瞠目驚問︰「你該不會……昨晚就睡這里吧?」如果真是這樣,怎麼一整晚她都沒察覺外頭有人?
他不發一語,目光帶著歉意直盯著她,陡地起身跳出梅子綠茶圍成的框框,毫無預警地屈膝跪在她面前,又再度把她嚇一跳。
「鐵、鐵沙掌,你這是做什麼?」她不敢置信的看著他,雖然她想過一百次要他跪在她面前向她道歉,但他真的做出此舉,倒讓她一時間慌得不知所措。
想歸想,但她深知他這個特大號的男子漢,絕不可能屈膝求和,能听到他誠心道歉,大概已是他個人原則的極限,但他現在卻……
「詠春,對不起,我、我誤會你了,請你原諒我!」鐵沙掌拉著她的手,面露愧疚。
「誤會?」她一臉莫名其妙。他不是為了他和朱秘書的事來道歉的嗎?怎麼扯到誤會上頭?
還有,為什麼這個人明明是跪著,卻還是令人覺得高大威猛?呃,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沙掌,你的手怎麼了?」她看到他的左手傷痕累累。
「那不重要……」
「什麼不重要!」她激動的喊,「我老公的手掌受傷怎會不重要?這是能帶給我幸福的大手——」
驚訝地頓住話語,美目圓瞠。她還沒刁難他、還沒說要原諒他,干麼急著招認自己在乎他?迎上他眼底的笑意,不禁氣餒輕嘆,她又再一次輸了!
看著屋外用梅子綠茶罐排成的英文字母「I」、「U」,還有兩個英文字母中間的愛心,感動得又哭又笑。
他說,他大概是凌晨三點來的,怕車子引擎聲吵醒她,他把車子停在遠遠的地方,將梅子綠茶一箱一箱扛在肩上步行進來,來回了幾趟。
連著兩天趕工刻石頭外加處理一些事,再排好了「我愛你」,沒時間多闔眼的他,累得躺在I字里睡著了。
听得她又感動又心疼,甜蜜的責問他為什麼不進屋里睡,要不,涼亭下也有椅子可以坐著睡。他說,他躺在那里反省餅錯,並且誠心誠意獻上真我。
這人,明明就是累到睡著,還硬編出一堆讓人感動掉淚的理由!
不過,她的確能感受到他的誠心誠意,光是門外吊的大片石頭門簾,便足以見真心。
她問他為何知她在這里?他說,用膝蓋想也知這里是最可能的藏身處,于是他故意打電話給阿福伯問說︰「我老婆突然想到鄉下住幾天,她手機好像沒電了,不知她到了沒?」一通電話,便成功掌握她的行蹤。
她只能說,自己真沒骨氣,哪兒不窩窩這兒,他當然馬上就能找到她。
「詠春,雞蛋粥好了,我幫你吹涼,馬上就可以吃了。」他從廚房端著兩碗雞蛋粥出來,將它們放在客廳桌上,彎身對著其中一碗猛吹氣。
偷偷拭去眼角的歡喜淚水,她帶笑走向他,「我還不餓,不用這樣。」她說要煮粥當早餐,他不顧自己手傷搶著要煮,說是要贖罪。
既然他這麼誠心誠意,她就成全他,他煮粥,她在一旁听他把整個誤會說了一遍,未了,知道他用梅子綠茶排成「我愛你」,她特地先走出廚房,站在客廳倚門欣賞。
「你還不餓?」他挺直背脊。
她一個點頭動作後,整個人馬上被他拉坐在他大腿上,氤氳的黑眸近在咫尺,灼熱的男性氣息噴拂在她臉上,熱唇貼上她的小嘴前。
他嗓音低沉道︰「我餓了。」
緊抱她,接著真真實實地擁吻她,連日來雕刻的疲憊和手上的傷痕,在這一刻全得到了慰借。
熱吻暫歇,她全身力氣恍若被他吸光光,螓首輕貼在他胸膛,美目迷蒙的望著他,縴縴玉指拂弄他下顎扎刺的短須。
「鐵沙掌,你是頭大笨牛!」他居然誤會她和前男友藕斷絲連、暗渡陳倉。
原來那個裝別針的小盒子,是朱秘書設的局,讓他以為是她前男友寄給她的生日禮物,引爆兩人之間一連串的誤會。
而朱秘書怎麼會知道這些內幕?
原因就是先前他腳受傷,朱秘書幫他買晚餐回去,順口問他怎會突然冒出一個空降老婆?
他便告訴朱秘書兩家是世交,某天見面就一見鐘情,但因為他太在意她的前男友,遂向朱秘書請教——女人婚後若還繼續和前男友保持聯絡,那是什麼心態?
朱秘書逮著機會,借題發揮,一方面讓他誤以為她和前男友仍舊情綿綿,另一方面故意在主臥房和辦公室的休息室放曖昧之物——也就是令她嘔到想吃炭烤牛掌的囂張破絲襪。
于是,他懷疑她不貞,她懷疑他不忠,兩人將彼此的不貞不忠壓抑在內心,卻也不問個清楚,反而都拐彎抹角的求證,自然弄不清楚,最後各自懷著痛恨傷心遠離對方,默默垂淚獨自舌忝舐傷口。
還好他不是真的太笨,想到她的前男友不可能叫她高妮妮,他又很細心,發現梳妝台上有個珍珠耳環,他想了想,她從未戴過珍珠耳環,那也不是她的Style,納悶之余問了方嫂,才知道主臥房日前多了兩樣奇怪之物……
越想他越覺得事有蹊蹺,私底下派人查出蛛絲馬跡,他當面質問朱秘書這兩件事,朱秘書知他已查出破綻,當場承認她做了那些事,並且向他告白,說她是因為愛他才會做出那些事。
在朱秘書親口承認離間他們倆的感情,他當下立即解除她的職務,並且告訴她耍這種小手段得到的愛情不會長久,即使他身邊沒有妮妮,也不會選擇她,且他一直當她是秘書而不是妻子,這點,他很確定。
知道鐵沙掌對她完全沒感情,朱秘書羞愧之余黯然離去。
至于小可,那還真是另一個大烏龍,朱秘書真以為她有個前男友,遂請徵信社跟蹤她,心想總有一天會拍到她和前男友親密的照片。剛好那晚小可約她吃消夜,姐妹倆好些時日沒見,摟腰搭肩樣樣來,小可一頭短發且長得高高瘦瘦,從背後看來還真的有點像男的……朱秘書高興的把照片拿給他看,讓他誤會更深。
所以,他以為她說和女的一起出門是刻意騙他,才會又生氣又心寒,二度拋妻揚長離去。
「對,我是。」鐵沙掌正色點頭。她要罵他一千遍、一萬遍,他都虛心接受。「你這麼愛我,我還懷疑你,我真是一頭大笨牛!」
「我這麼愛你?」她笑睨他,「你哪來的自信!」
低眼,他伸出大手,黑眸帶笑,「我的手,能帶給你幸福。」
厚實大掌從她臉龐緩緩往下游移,拂過細白頸項,朝她胸前衣領間探入——
驚呼了聲,「我說你的手能帶給我幸福,並不是指……」干麼想歪,她指的是他的手光是環抱住她,就能帶給她幸福的感覺。
他一手覆在她胸前輕揉,另一手用力勾住她的腰,讓她整個身子緊貼著他,嘴角微勾,他壞壞一笑。
「那些只會把幸福掛在嘴邊,口口聲聲說幸福是難以言喻的人,說穿了他們的個性就是光說不練,」他挑眉,「我不同,我會采取實際行動,讓你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幸福。」
羞窘的臉泛紅,「不、不用,我知道,真的,我知道。而且,阿福伯和一些歐巴桑常常會突然跑來……」
「沒關系,把門鎖上就好,今天,誰都不能來打擾我們!」他還真是行動派,話才出口,下一秒鐘門已被關上,一眨眼,她又落入他懷中。
「雞蛋粥還沒吃……」
「還太燙,涼了再吃。」
「屋外那些梅子綠茶曬太陽會……」會壞掉!
她話還沒說完,他就用唇緊緊封住她的嘴,抱著她進入房內,迫不及待想讓她感受他帶給她的幸福有多深、多濃,多威猛。
總之,今天一整天,她逃不出他的五指山,不,是沉浸在能帶給她幸福的巨掌中——
的幸福,掌握在他鐵沙掌的手中,不只是今天、明天、後天,一輩子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