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皮艇在霧中接連兜了幾個***,動力漸漸耗盡,可四顧茫然,漆黑沉寂的水面毫無變化,深不可測的霧氣也似乎沒有盡頭。
在這片迷漫的冷霧中,乘坐在橡皮艇上的四個人,即使是面對面也看不清對方的臉。眾人眼見迷失了方位,都不禁心下聳栗,正待再想些對策月兌困,卻听阿脆忽然說︰「這里根本沒有方向存在,因為濃霧已經是終點了。」
司馬灰知道阿脆所說的「終點」,應該是指「死亡」之意,可這話究竟從何說起?莫非這無邊無際的迷霧深處,就是佔婆傳說里屢次提到的「死者之國」?
阿脆抓起手中的無線電步話機,遞到司馬灰面前︰「從沖鋒艇駛進濃霧開始,這部戰術無線電就再次收到了來歷不明的電波。」
司馬灰接過阿脆遞來的步話機,又听她說了經過,才知道在眾人第一次補充裝備之時,玉飛燕從英國探險隊的「黑蛇II號特種運輸機」中,找到了一部美國產PRS25/77型單兵戰術無線電,雖然這東西在與世隔絕的地下洞窟里派不上什麼用場,但考慮到逃出裂谷之後,還需要與外界取得聯系尋求救援,否則以眾人現在的狀況,根本無法穿越無邊無際的莽莽林海,所以不管處境如何艱險,這部戰術無限電也始終帶在身邊。不過在沼氣爆燃的時候,電台外殼也受到損壞,一直處于接通狀態無法關閉。不知道電池還能維持多久。直至眾人登上了沖鋒艇,就將它卸下來放在了一旁。阿脆听到戰術無線電里又有聲音發出,並且無論如何變換頻率,都會收到這段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噪音」,可能這部戰術無線電被人故意改裝過了。它並非為了用于正常通訊,而是只有唯一一個特殊地「幽靈頻率」。
阿脆想起在眾人陷入裂谷最底部之際。不期被濃霧團團圍困,也曾一度針迷舵失。當時被「綠色墳墓」以電波和燈光通訊,引入了蛇月復隧道,才得以暫時月兌險。但司馬灰等人與「綠色墳墓」接觸時,發現對方並沒有攜帶電台,而且也只是聲稱使用燈光通訊進行聯絡。現在回想起來,這個情況很不尋常。
司馬灰把步話機听筒放到耳邊。就听那里邊「呲呲啦啦」的都是噪音,其中混合著不太清晰的話語聲,就好像是個漆黑的靈魂,徘徊在冷霧中自言自語。司馬灰心覺奇怪,就問阿脆︰「你能听出這里邊在說什麼?」
阿脆擔心地說︰「我也听不大懂,對方可能是要告訴咱們,霧中沒有方向……」她想了想,又說︰「在沒有霧的時候,通訊就會陷入完全靜默狀態,可一旦周圍有霧氣出現。噪雜地電波也會逐漸變得清晰。為什麼會這樣?」
羅大舌頭插言道︰「這破電台跟著咱們連摔帶顛,折騰得可著實不輕。說不定有什麼零部件撞壞了,或者又是那無頭的陰魂不散,反正它願意響就讓它自己響去,我看根本用不著搭理它,只要你心中是個爺,萬事不孫子。」
司馬灰認為這電波雖然來得詭異,但應該不是「綠色墳墓」所發,因為「綠色墳墓」身邊根本沒有攜帶無線電,另外如果它能通過電波與眾人聯絡,就絕不會冒著暴露身份地風險采取行動,或許「霧」中還有別的東西存在,而且未必是另一部「電台」。
司馬灰不敢掉以輕心,他讓羅大舌頭集中精神持槍警戒,控制住沖鋒艇前地探照燈,注意四周動靜,又同阿脆仔細辨听戰術無線電里傳來的聲音。
玉飛燕在旁問司馬灰︰「你說霧里還有別的東西存在,可那株產生地霧的憂曇婆羅,已被爆燃的沼氣徹底焚毀,而且有水地地方應該不會有霧,為什麼這附近的霧氣卻越來越濃?霧中地電波又是從何而來?」
司馬灰猜測說︰「這是地下湖積水太深產生的濕氣,應該與憂曇婆羅產生的濃霧不同。」司馬灰以前也曾听夏鐵東講過一些通訊方面的事情,就對玉飛燕說︰「我只知道美軍在越戰中使用的這種戰術無線電性能出色、功率高,便于攜帶,並備有雙率動磁共振裝置,可以適應各種相對惡劣環境和地形,經過簡單改裝後,不僅地波天波之類的頻率都能收發,甚至在某些特定條件下,它還能接收到一些……本來不該屬于這個世界的聲音。」
玉飛燕對這種說法並不感到陌生,因為大地對電磁波的吸收能力很強,所以早在五六十年代,就有美國科學家嘗試利用地波,與死者的幽靈進行勾通,不過最後成功沒成功就不知道了。莫非這部戰術無線電里收到的噪音,竟然真是霧中亡魂地低語?佔婆王朝地「黃金蜘蛛城」,又是前往「死者之國」的通道,難道這片黑茫茫地迷霧,就是死神之翼下的陰影?
司馬灰知道佔婆傳說中的「死者之國」,大概與中國人傳統觀念里的「枉死城」同屬一類,可那些幽冥之事,終究難說是否真有,所以他一時間也難以判斷到底遇到了什麼狀況,只好僅做假設︰「如果戰術無線電收到的神秘通訊,確實是霧中幽靈借聲還魂,那也只有先設法搞清楚對方所要傳達的信息,才有可能知道咱們現在的處境。」
羅大舌頭月復內發空,心里就不免發慌,他一邊按著探照燈向濃霧中巡視,一邊唾沫星子四濺地發牢騷︰「這水平不起波,人平不說話,連深山老林中的死鬼,都有滿月復冤屈想要找人傾訴,提到處境那我也不得不說兩句,要說這人生在世,活的不就比死的多口氣兒嗎?死了也就死了。又有什麼可怕?反正物質不滅,我當初來緬甸就他媽根本沒打算活著回去。可咱都多少天沒見過正經伙食了?連雞鴨魚肉長什麼樣都快不認識了,真要死也不能空著肚子死啊。」
司馬灰搖頭說現在要食物可沒有,但我這有個偏方,關東那邊有句老話︰「炕是一盤磨。睡著了就不餓。」
羅大舌精神不振︰「那你趕緊給想法找個炕來,我打來緬甸就沒睡過半個囫圇覺。正困得要命,老話說得好啊——寧願三歲沒娘。也不願五更離床……」
這時阿脆對眾人「噓」了一聲,她將听筒捂在耳朵上說︰「戰術無線電里收到地聲音越來越清楚了……」
玉飛燕提醒阿脆︰「你先問清對方到底是誰,現在具體位于什麼區域?」
阿脆正想按玉飛燕的意思與對方取得聯絡,但突然從听筒里听到了什麼可怕的動靜,嚇得真魂都冒了。觸電似的將無線電步話機扔在一旁,低聲驚呼道︰「真有鬼!就在這艘沖鋒艇上。咱們說的話它都能听到!」
這話說得眾人全身一陣發冷,橡皮艇上哪里還有別人,看來這霧中果然有些不干淨地東西,但卻無影無形,只有使用戰術無線電,才可以捕捉到這段「幽靈頻率」,否則即使那霧中亡魂近在眼前,也根本無法察覺到它的存在。
司馬灰示意阿脆不要驚恐,先設法听清幽靈電波地全部內容,才能確定沖鋒艇上是不是有鬼。所謂「妖由人興。信始有之」,絕大多數情況下。怪事都是由人琢磨出來的,你不相信就不會覺得有多可怕了。
阿脆雖然外柔內剛,卻最是懼鬼,但她見司馬灰還算從容鎮定,而且其余三人都坐在自己身邊,膽子便壯了幾分,她深吸了一口氣,重新拿起戰術無線電地听筒,竭力分辨這段噪雜紛亂的聲音。
這個無影無形,僅能出現在電波噪音中的「幽靈」,似乎是想告訴眾人︰英國在印緬實行殖民統治時期,曾用了數十年的時間搜尋這座「黃金蜘蛛城」,直到四十年代中期,才逐漸有了些頭緒,並獲得了一條重要線索︰「地下有憂曇婆羅產生的濃霧,只有飛蛇才能進入霧中」,但此時緬甸宣告獨立,英軍已開始陸續撤出,先前取得地一切相關情報,就全部落在了與軍方有秘密往來的「綠色墳墓」手中。
「綠色墳墓」派人駕駛英國皇家空軍提供地蚊式特種運輸機,搭載著一枚裝填有固態化學落葉劑的重型「地震炸彈」,在惡劣的天候下冒死進入野人山大裂谷,想以此摧毀覆蓋在谷底的植物,但這次行動準備不足,最後以失敗告終。
「綠色墳墓」並未死心,又使出威逼利誘的手段軟硬兼施,網羅了幾位考古和生物化學專家,組成了一支科學考察隊,長期在外圍對野人山裂谷內的情況展開秘密調查,終于有越來越多的謎團被逐步揭開。大約在一千年前,野人山群塔矗立,氣象巍峨,只有偶爾飛過山的蒼鷹,才能雲開霧散時,一睹「四百萬寶塔之城」的全貌。直至山體塌陷,佔婆王從裂谷底部,發現了一座內部猶如蟻穴地宮般的漆黑岩山,其外形酷似八腳蜘蛛。而在佔婆地古代傳說中,位于地底地死者之國呈塔形結構,周圍盤伏著一條四手四足的巨蟒,人死之後被其吞噬,而亡魂都要從蟒月復通道穿過墜入輪回,所以蟒蛇盤繞古塔地圖騰,就意味著終結與死亡的恐怖之相。
這座地底岩山的內部,留有人類居住過的痕跡,時間遠在佔婆王朝之前,但歷史上沒有留下任何相關記載,只推測是由于山洪灌入地下,是導致其最終消亡的主要原因。依照佔婆舊時觀念,「城陷地下,是陰吞陽,主天下將屠」,是個很不詳的征兆,加之佔婆王在「地市」般的奇光異霧中,親眼看到自己將會死在藏有骸骨的洞窟前,就在古城中廣植憂曇婆羅,妄圖用難以逾越的濃霧,將這個秘密徹底埋葬。
憂曇婆羅是種千年一現的植物,它所產生的濃霧,是其自身微生物聚集形成,絕大多數時候僅呈現枯化狀態,然而黃金蜘蛛城里的憂曇婆羅,卻能夠無休無止的盛放,究其原因,是由于佔婆王發現的「地宮」,並非只是一座岩山,而是距今四億年的泥盆紀晚期,遺留在地下的一種特殊物質,它半似礦物,半似生物,具有強烈的生物熱剩磁性,與地磁相互沖突,在周圍形成了許多個大小不等的「盲谷」。
這些近似死亡陷阱般的「盲谷」,不是尋常地質學意義上「沒有出口的暗河」,而是指磁極沖突給人體造成強烈影響的「旋渦」。一旦進入「盲谷」,羅盤指南針以及電子定位儀器都會受到嚴重干擾,人類自身的方向感和直覺將變得異常混亂,就如同人被蒙住雙眼走不了直線一樣,只有布置足夠長的「導向線」,才有可能確保探洞者安全穿越「盲谷」。
這支科學考察隊將黃金蜘蛛城內部的「地宮」,命名為「泥盆紀遺物」,並且在為「綠色墳墓」逐步探明裂谷情況的過程中,意外地發現該組織的真正目標,根本不是失落無蹤的佔婆王財寶。
如果按照古代傳說,將這座黃金蜘蛛城形容為一條「連接著真實與虛無的通道」,生者存在于真實,死者墜落于虛無。那麼「綠色墳墓」妄圖接觸的真正秘密,則是一個生前被佔婆王殺害,沉淪在虛無深淵中千年之久的「亡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