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天遠發現公路兩側刷著解放軍部隊里用的標語和口號,才知道這是條軍用公路。
還有更加令人出乎意料的事情,原來公路的盡頭不在山腳下,而是在一座海拔接近兩千米的山峰月復部,這里有幾座大型防空洞,下車後被安排在防空洞里休息,等待考古發掘隊的其余成員前來會合。周圍都是戒嚴的軍事禁區,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不允許隨意走動。
勝天遠只能留在防空洞里,看不到外邊的情形,難免要胡亂猜測︰「是不是有工程兵部隊在山里打隧道挖出了某座古墓?可事先怎麼一點消息都沒听到?」
大約過了一天左右的時間,其余的人員陸續到齊,他們大都是從各單位臨時抽調而來,相互間並不熟識,也沒有誰知道此次任務的詳情,神色間顯得有些迷惑。
眾人先在防空洞內留下個人的全部隨身物品,並登記領取相應的工具裝備,隨後被帶離防空洞。來到洞外一看,才知道深山里根本沒有古墓,原來山頂上建有一個軍用機場,跑道和機庫全都鋪設著偽裝,飛機的起降都在高山上完成,此刻正有一架蘇制「伊爾——12」空軍戰術運輸機,停留在跑道上待命,考古發掘隊將要前往的「目標」顯然還離得很遠。
劉壞水都是心中忐忑,他以前听勝天遠講過,如果動員空軍,至少需要大區兩位首長同時簽署命令,這支考古發掘隊究竟要被派去什麼地方?又將面臨什麼樣的特殊任務?不過到了這種地步劉壞水也沒法多想,只好跟著隊伍登機。\運輸機里的其余乘員,也都是個個神情緊張,沒有任何人交頭接耳,諾大個機艙內鴉雀無聲。
劉壞水從來沒坐過飛機,不免擔憂地問勝天遠︰「勝老板。想當初北京還叫北平的那會兒。蘆溝橋附近掉下來一架日本戰斗機。我們那老哥兒幾個最喜歡湊熱鬧,听到消息便都過去瞧新鮮,就為這事還讓日本憲兵抽了一頓鞭子。差點沒給抓去斃了。我當時親眼看見,戰斗機肚子那個小鬼子摔得都沒模樣了。咱現在這大鐵鷂子個頭可比日本戰斗機大多了。它帶得動這麼多人嗎?要是飛到天上撲騰不動了,許不會也掉下來?」
勝天遠在登機前被召去開了個秘會,他似乎已經知道考古發掘隊的行動目標,安慰劉壞水道,在中國好多場合都有禁忌。比如跑船的忌諱在水上說「沉」字,其實國外也是如此。乘飛機就怕說到「墜毀」,英國海軍在艦艇上也從不提及沉沒在冰海的「泰坦尼克號」,惟恐說多了就會遇到災難事故,這些都是基于心理作用產生的自我暗示。世界上雖然從不存在這絕對地安全,但你只要多考慮好地一面,就不會這麼擔心了,這種蘇聯制造的活塞式雙發螺旋槳運輸機,故障率並不高,它有兩個發動機,損壞了一個另一個還能繼續工作。而且剛才我見過駕駛員了。咱們這架「伊爾-12」空軍運輸機的機長,是參加過抗美援朝戰爭地老飛行員。飛行經驗很豐富,今天氣象條件也很好,晴空萬里,「伊爾-1型運輸機」在起飛前作過嚴密檢修,絕對可以確保萬無一失。
沒過多久,這架「伊爾——12」就接到了起飛命令,活塞式雙發運輸機沖出跑道直入雲霄,升空後劉壞水才听到消息,也不知道是否準確,大概是有某支測繪分隊,奉命在羅布荒漠西南邊緣的某個地域內,尋找一條消失多年地古舊河道,並測繪精確軍用地圖,那一地區情況十分復雜,至今未經過精確測繪,屬于地理上的盲區,由于勝天遠非常熟悉西域歷史及各類古代地理著作,因此也被調來參與這項行動,同時還要隨隊評估沿途的各處古跡,如有必要就采取搶救性發掘,又因最近一段時期,國內外反動勢力格外猖獗,在羅布荒漠以北的軍事禁區附近,也發現有可疑分子頻繁活動,為了對外界保密,同時也是出于安全考慮,才由空軍負責運送。
劉壞水提心掉膽,飛機每有顛簸就被驚出一身冷汗,他強忍著眩暈,透過舷窗向外眺望,他們搭乘的這架蘇制「伊爾——12」活塞式雙發螺旋槳運輸機,此刻正以「每小時340公里」地巡航速度,越過甘肅玉門關,由東向西飛臨新疆「庫姆塔格沙漠」上空。只見舷窗外碧空如洗,地面黃沙漫漫,一望無垠,起伏的沙丘猶如波濤洶涌地海水,層層細紋在強烈的日照下泛著金光。
也許真是怕什麼來什麼,該出事終歸還是要出事,航行在高空的「伊爾-12型運輸機」忽然發出一陣猛烈的顛簸,機身開始向一側傾斜,不斷地劇烈搖擺,艙內暗紅色的警示燈,也隨之不詳地閃爍起來,又有陣滾雷般的聲音傳來,接觸到機艙上邊就「喀嚓嚓」作響。
眾人都系著安全帶,才沒被當場撞斷了脖子,勝天遠見狀立刻詢問駕駛員︰「發生了什麼情況?」
副駕駛員楊三喜報告說「伊爾——12運輸機」在高空中遇到了意外事故,目前已經完全失控,咱們可能隨時都會墜毀。
眾人也都察覺到,機艙上邊正發出一陣陣沉悶的響聲,听在耳中猶如滾雷,可此時天晴如洗,碧空萬里,怎麼可能會有「雷暴」出現?艙外又不時傳來金屬斷裂般的動靜,似乎是高空中有什麼龐然大物落在了「伊爾——12運輸機」上方,並試圖撕開機艙將身體鑽進來。
運輸機上搭載的乘員們心頭無不顫栗,雖說偶有飛機在起降時撞到飛鳥導致墜毀,可這架「伊爾——12」目前位于空氣稀薄的高空,別說是普通鳥類,就算是「喜瑪拉雅雪騖」那種體型絕大地猛禽,也不可能在半空中硬生生攫住軍用運輸機,如果機艙外果真有某種「東西」存在,它會是個什麼樣地「怪物」?又得有多大力氣?
蘇制「伊爾——12運輸機」能夠執行傘降任務,機艙內配備有專門的傘兵傘背包。可在當時這種情形之下。沒人有膽量打開艙門傘降逃生,眾人只好留在座位上听天由命。失控地「伊爾——12運輸機」,猶如在暴風中航行的船只。被沖撞得時上時下,劇烈的晃動使考察隊員們不住搖擺身體。被顛簸得頭腦發昏,腳底下都是軟地,五髒六腑也差點跟著翻了出來,有地人忍不住張口嘔吐,還有些人克制不了恐懼。干脆閉上眼楮,上下牙磕打得跟機關槍掃射似的。
最後在一陣直刺大腦皮層的尖銳嗡鳴聲中。全部乘員都在眩暈中失去了意識,但這時間非常短暫,似乎僅是幾秒鐘甚至更短地一瞬間,很快就相繼醒轉過來,此刻「伊爾——12運輸機」已經開始自由落向地面,左翼螺旋槳不知在什麼時候起火了,冒出滾滾濃煙,當時日已近午,地面干燥無水,氣溫高達四五十度。從空中俯視。位于羅布泊東面的「庫姆塔格大沙漠」荒涼無邊,黃沙在強烈日光照射下呈現金紅色。失控地空軍運輸機,正穿過滾滾熱浪,疾速墜向沙漠。
「伊爾——12運輸機」的主駕駛員,是空軍獨立運輸團的副團長老丁,他全名丁得根,「東北老航校」三期學員,抗美援朝時期他曾駕駛著「米格——15戰斗機」,多次同參加過第二次世界大戰的美國王牌飛行員直接較量過,不僅飛行經驗極其豐富,心理素質也格外出色。
丁得根發現「伊爾——12運輸機」左側活塞發動機和升降翼損壞,無法重新拉升,高度只能越來越低,他立刻作出決定,要冒險在沙漠中采取迫降。此時「伊爾——12運輸機」越過一大片沙山,視線盡頭赫然暴露出一條紅褐色的古河道,從空中俯視,仿佛就是無垠沙盤中一道不規則地細微擦痕。由于存在著許多沙生植物,周圍又有相對穩固的大沙丘綿延起伏,所以始終未被流動地黃沙覆蓋。在它還未枯竭之前,或許曾是大漠與鹽沼交界處的綠州,又或許是某座古代水渠遺址,如今卻只剩下滿目荒蕪的沙蒿,對旅人來說已毫無存在的意義,也許只有在超大比例尺的軍用地圖上,才會出現它的蹤跡。機長老丁和副駕駛員楊三喜還未來得及仔細觀察,「伊爾-12運輸機」就已拖著滾滾濃煙飛臨河床,高度和速度都不允許駕駛員再多作盤旋,甚至來不及進行機動調整,只能盡力平衡減速,歪歪斜斜地撞進了水流枯竭的河床地帶。
茂密的沙蒿枯草,以及地面龜裂的深厚干泥,形成了一道道天然減速帶,只是「伊爾——12運輸機」起落架和發動機螺旋槳都被沙蒿纏住,機身在巨大的前沖慣性作用下,仍是打著橫在河床子里滑出數百米。駕駛員老丁迫降動作正確,操縱得當,雖是接地較重,但既沒起火也沒爆炸,「伊爾——12」安然無恙。
從「伊爾——12運輸機」上幸存下來地成員,互相攙扶著陸續鑽出機艙。此時艙外烈日炎炎,到處都是明晃晃地炙熱,干河床及兩側的大沙漠中,不存在任何生命跡象,滿天湛藍,空氣中沒有一絲風,死亡一般地寂靜和酷熱使人無法承受。
劉壞水至今想起這件事情來兀自心有余悸,多虧當時的機長是老丁,他後來才听說這類蘇聯制造的「伊爾」運輸機,在設計上有個致命缺點,主燃料箱都裝在機月復底部,並且不能進行空中放油,在沙漠里也指望不上起落架,機身在迫降滑行的時候,肯定會與沙礫產生劇烈接觸,無論能否平穩著陸,只要油箱破損,再摩擦出半個火星,就會立刻起火爆炸。在當時那麼緊迫復雜的條件下,能夠迅速作出反應,並敢于嘗試迫降,如果沒有出眾的技術和膽識,誰能做到處變不驚?
「伊爾——12運輸機」在迫降點緊急著陸,雖然並未起火爆炸,但是沖擊過程中還是有人員傷亡,副駕駛員楊三喜不幸犧牲,當時通訊人員試圖用「光學無線電」發報與總指揮部取得聯系,希望尋求附近解放軍部隊的支援,由于運輸機剛剛進入新疆境內的「庫姆塔格沙漠」,應該距離玉門關不遠,可是經過隨隊的測繪人員定位,竟發現迫降點的坐標大致是「北緯40度52分2秒,東經91度55分22秒」。
測繪人員驚得呆住了,因為「坐標」不會有誤,這段數據顯示「伊爾——12運輸機」迫降地點,是位于「庫姆塔格沙漠」和「羅布荒漠」之間的無人區,與此前估計的地點相差幾百公里。也就是說在眾人失去意識的短短一瞬間,「伊爾——12」已由東向西橫穿了庫姆塔格沙漠。航空事故大約發生在正午12︰30分前後,所有配帶的手表人員,都發現自己表盤上的時間永遠停留在了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