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灰等人筋疲力盡,眼睜睜看著自身隨沼澤陷進黑洞,絕望中想道︰「原來我們都是死在此地。」不過螢光沼澤深處的湖泊中,正是個萬劫不復的去處,能拼著性命把「熵」引到其中,也算死得其所。
這時礦燈突然變暗,周圍的螢光植物也如同被漆黑的潮水吞沒,眼前再也沒有半點光亮,腦子里變得空空如也,什麼都不能想了。
惛惛洞洞中不知經過了多少時間,司馬灰等人才逐漸醒轉,只覺身上如同灌滿了沉重的鉛沙,一動也不想動。
又過了半晌,司馬灰和羅大舌頭、高思揚三人才咬牙爬起身來,勝香鄰卻仍是昏迷不醒,臉頰蒼白,呼吸十分微弱。
三個人都十分替她擔憂,高思揚水壺里還剩下一點清水,當即給勝香鄰服下。
為了節省電池消耗,眾人僅打開一盞礦燈,看看附近的地形,好像是置身在一個洞窟底部,周圍都是布滿蒼苔的石壁,地面上長著許多形似松露的蕈類塊菌,其中也有地耳、桑黃等物,偃蓋般的雲芝高過常人,層層疊疊參差錯落,其間有些長尾螢火蟲,幽靈般的浮動徘徊,狀甚奇異。
羅大舌頭月復中正空,頓時流下口水,以前也曾吃過這類地蕈,如今身邊沒剩什麼干糧,正好吃幾塊蘑菇充饑。
司馬灰按住羅大舌頭伸出去的手︰「別亂動,你們不覺得奇怪嗎?這洞窟是什麼所在?」
羅大舌頭想了半天,說道︰「我就記得在沼澤里不斷往深處陷,等到睜開眼的時候已在此間,咱以前來過這嗎?」
高思揚明白了司馬灰的言下之意,駭然道︰「咱們被那團黑霧里的東西吞進去了?」
司馬灰點了點頭,心想多半是這麼回事,考古隊將「熵」引進沼澤,而在它陷進沼澤深處的時候,也將眾人拖進了那團黑霧,這東西的肚子似乎是個無底洞,並且可以任意擺布洞中的時間,外面也許只經過了一秒鐘,而這一秒鐘卻會在洞中變得無限漫長,從某種意義上說,相當于時間停止了。
高思揚也有塊上海牌機械手表,從北緯30度水體開始就沒上過發條,因為在不見天日的地下,時間沒什麼意義,直到經歷了「拜蛇人石碑」里側發生的幾次怪事,才知道時間是很重要的行動參照,所以重新擰滿了發條,此刻一看時間,指針位于02︰30,並且在不停地順時針走動。
司馬灰感到四周靜得出奇,推測「熵」中的時間,停在了陷進沼澤的一霎那,還沒有沉到硫酸湖泊的底部,奇怪的是考古隊被「熵」吞掉之後,仍然得以生存,那東西為什麼不將眾人徹底吃掉?難道它還想利用這幾個人,從深陷的沼澤里逃出生天?可考古隊的炸藥和火焰噴燈都已經使用過了,即使無底洞能夠重新復原,使用過的物品也不會再次出現,這諸多的疑問,只怕要等到時間逆向飛逝的瞬間,才能得到答案。
眾人逃到螢光沼澤,都以為是必死無疑了,但誰也沒想到會再次掉進無底洞,「熵」讓石碑困了幾千年,好不容易拖身出來,豈肯甘心陷進沼澤深處萬劫不復?三人猜測了幾種可能,卻找不到半點頭緒,更不知接下來將會遇到什麼,當即整理槍支彈藥,以防有不測發生。
司馬灰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勝香鄰,心想︰「香鄰的思路向來清晰,此時要是能在旁邊出個主意,我們也不至于如此為難,但盼她吉人天相逢凶化吉,千萬別死在這無底洞中。」
司馬灰定了定神,先將勝香鄰的瓦爾特P38手槍帶到自己身上,這支P38是眼下彈藥最多的武器了,又把溫徹斯特1887型拉桿式步槍丟掉,剩下的彈藥都給了高思揚,數了數整好是十發,羅大舌頭那支加拿大雙筒獵熊槍的「8號霰彈」還有三發,等到這些彈藥徹底耗盡,考古隊就只能使用獵刀了。
三個人將最後的一點干糧分來吃了充饑,沒有水只好硬往下咽,因為吃過陰間的東西就會成為陰間的一部分,所以即使餓死也不敢去踫洞中的蕈類植物,以免變成被「熵」控制的行尸走肉。
羅大舌頭恢復了一些體力,他邊吃干糧邊問司馬灰︰「礦燈省著用還能撐幾個小時,要是徹底黑下來什麼都看不見了,咱的本事再大也無從施展,所以咱得趕緊合計合計,下一步要怎麼走?」
司馬灰尋思被「熵」吞掉的考古隊,對其一定還有利用價值,如果將「熵」比作一個無底洞,那麼它只能無限延長無底洞里的時間,甚至能讓洞中的一切恢復原狀,卻無法改變洞外的時間,也就是說「熵」陷入沼澤的事實已經發生了,任何力量也無法改變,而掉進洞中的考古隊,只是隨之停留在了陷進沼澤深處的一瞬間。
司馬灰按相物和憋寶古籍中的道理揣測,那個渾身是眼的高大樹形神祗,可能屬于某種拖離了進化範疇的原古之物,也可以說是進化到了頂點,能夠不斷自我再生出新的部分,用來代替壞死的軀干,古代拜蛇人堆積在洞中的尸體和死者陰魂,又大多被其吞噬聚合為一,使這塊巨大無比的死人肉,帶有強烈的生物電場,如同一部高功率的電台,也是連接著虛無的黑洞,洞中的事物未必真實存在,或許這一切感受,都只是考古隊的意識被這部電台影響所致,就像在緬甸裂谷中的佔婆古城里,由于探險隊中有躲著「綠色墳墓」的房間,導致眾人以為「綠色墳墓」這個幽靈,真的曾經出現在面前。而「熵」本身的生物電場,要遠遠大于只是它一小部分的「綠色墳墓」,所以眾人在無底洞里接觸到的全部事物,包括一次次死而復生的「二學生」在內,以及噬金蛞蝓和神殿,也許全是根本就不存在實質的幽靈電波,唯有考古隊的行動是在真實發生,這就是那個古老神祗的能力。
羅大舌頭听完司馬灰的推測,覺得八九不離十了,如今「熵」陷進了螢光沼澤這個大泥掉子,等它落到底,就算死不了也永遠逃不出去了,憑這結果咱死多少回也夠本了,可既然還能動就別等死,我看這洞窟走勢向下,不如到那邊去看看有何發現,你們也不用一臉喪氣,這還沒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呢,此前考古隊困在北緯30度的怪圈里,那是何等凶險,不也照樣拖身出來?
司馬灰認為發生過的事實無法改變,考古隊想逃出生天也無異做夢,這無底洞絕非北緯30度怪圈可比,不過還是要盡力求生,常言道「生死在天,有福可避」,別總提倒霉二字,活到現在怎麼不算是命大?他實在不想死在洞中,連尸體帶魂魄都被「熵」所吞噬,但此刻憑空在這里胡思亂想,把腸子攪得橫七豎八地亂猜,終究沒個結果,不如按羅大舌頭所言,到前邊看看再說,就問高思揚還能否堅持?
高思揚用力點了點頭,示意可以繼續行動,她雖然感到絕望,可見司馬灰和羅大舌頭對當前的處境毫不在乎,心中也稍覺安穩,先檢查了一下勝香鄰的情況,然後緊了緊綁腿,將步槍子彈推上了膛。
司馬灰讓羅大舌頭背上勝香鄰,吩咐眾人彼此間距不要超過一條胳膊,還要注意保留彈藥,不到萬不得已不要開槍,隨即打開礦燈斷後,一行人撥開密集的地蕈和芝菌,向著洞窟深處模索行進,沿途又捉了些長尾螢火蟲用來照明。
這些棲息在地底的發光昆蟲,也是被「熵」吞進來的洞外之物,消失了就不會隨著無底洞中的時間逆向飛逝而復原,大概在幾個小時之後便會陸續死去,但裝在空罐頭盒子里,也可以在這段時間內替代礦燈,只是螢光微弱,照明範圍比礦燈低了許多。
一路順著地勢前行,穿過千奇百怪的蕈類叢林,除了稀稀落落的螢火蟲,並不見任何有生之物,四周黑沉沉的格外沉寂,放佛連空氣都凝固不動,越是如此,越讓人有不祥之感。
司馬灰等人不敢有絲毫大意,緊握著槍支一步步往里走,置身在黑暗中也不知道走出了多少距離,茫然之際,走在前面探路的高思揚,忽然發現蘑菇叢中露出一座大石門,微光下的能見度僅及數步,又被附近的雲芝遮蔽了視界,站立在開啟的石門縫隙前,兩側和頭頂都是一片漆黑,只是感覺這座巨門的規模得超乎想象。
羅大舌頭先將勝香鄰放下,端起加拿大獵熊槍,打開了礦燈向內洞中探照,光束所到之處,黑漆漆的空無一物,可見石門里面的所在極深,石壁上布滿了很厚的枯苔,看不出是個什麼去處。
司馬灰伸手模了模洞口的石壁,心里暗暗吃驚,不知是什麼原因,就覺得這個洞窟的存在格外真實,考古隊最初穿過「拜蛇人石碑」,第一次困在無底洞中,所遇到的一切事物雖然都像真的,可都顯得十分詭異,那種揮之不去的死亡氣息始終難以遮掩,而此刻發現的石門,為什麼會有如此強烈的真實感?它究竟通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