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棉服非常的笨重,穿戴完以後,很像蘇聯衛國戰爭電影里,在冬天和德國作戰的蘇聯紅軍。
加厚的防毒面具是看著讓人不舒服,但是想到下面的環境,讓我穿得再厚我也沒有異議。
裴青很瘦,體力不行,穿戴整齊了已經氣喘吁吁,面色蒼白,但他的表情非常鎮定,他好像可以忽略這些困難。
看他的表情,我莫名地覺得心定,他完全不緊張,我怎麼可能被書呆子看扁。
上頭還想派工程兵跟我們下去,裴青拒絕了。
這時水壩已經關了三天水閘,下面的水霧果然淡了很多,裴青的信心更加堅定了,要下去的前一刻,他戴上防毒面具,看了我一眼,說道︰「希望你別後悔。」
「怎麼,你也會怕我怪你嗎?」我道。
「不,你沒那個機會,那個時候你已經變成粉蒸肉了。」他道︰「我們會活著回來的,但是,也許下面的情況很不一般,你要做好心理準備。」
「死都不怕還廢話什麼。」我心中暗罵,王四川幫我最後整了一下衣服,拍了拍我︰「自己當心點。」
我點頭,做了個一切好了的手勢,還沒說什麼,有人推了我們一把,兩只腳立刻下去轉了幾個圈,等穩下來,我們已經懸在深淵上空了。
狂風襲來,吹得我們直打轉,好在上面有個鎖定的口子,可以鎖住不動,否則我們一定像風車一樣直接被轉死。
探照燈從大壩上照來,幾條光柱在我們四周移動,我們上一秒還看到大壩上的人疾呼,下一秒立刻看不到了,下落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很多。
我這時已經是完全的後悔,心髒跳得很快,看著順風擺動的腳和下面的濃霧,袁喜樂一下不算什麼了。媽的,我這是要到什麼地方去啊。
我不是自己的時間不到半分鐘,已經降入到霧氣里,並不是太濃,我能听到裴青緊張的呼吸,我們不能對話,風太大,一說話就被吹走,于是給他打了個手勢,讓他鎮定。
他看了看手表的溫度表,溫度並沒有上升,探照燈已經非常朦朧,並且很快看不見了,我們打開手電,四周的黑暗逼來,最後只剩下我們的手電光。
但凡是經過那種環境的人,終生都不會忘記,在一個絕對黑暗,狂風四起的巨大空間里,上不著天,下不著地,被掉在半空,這種感覺太魔幻了。我剎那間在想,我在一個什麼地方?如果我忽然失憶了,我可能死也無法想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繼續向下,風開始變小,四周非常的安靜,手電能找到周圍的霧光,好像自己陷進了一團棉花里。
慢慢地,我和裴青開始吧注意力放在溫度計上,即使本來已經被石棉衣捂得大汗淋淋,我們還是感覺到溫度開始明顯上升了。
「小心,如果還有蒸汽,立即剎車。」他道。
我沒理他,只是看了看壓力表,準備打信號彈,一模出來發現上面全是水珠。
「霧氣太濃也會造成呼吸困難,到一定程度是打不出貨的,就算發射出去了,它也不會亮。」他道,「有用早用了,早就說浪費時間。」
溫度已經升高到七十攝氏度,我已經想月兌衣服了,但我知道石棉服已經在隔熱,月兌了可能更熱,而再穿回去就沒用了。
裴青這時拉了剎車,好像考慮一下,如果溫度繼續升高,我們是否要放棄下落。
在他看溫度計時,我忽然看到下面的繩索上,粘著什麼東西,手電照去,我立刻發現,那是一個「人」。
這個人好像已經完全被燙熟了,幾乎縮成了一團,無法辨認是誰,他和整個鋼纜已經黏成了一體,很多肉汁像蠟一樣淌了下來。
我有點想吐,也不知道是怎麼忍下來的,裴青的面色我看不清楚,他不想說話,想必也不好受。
「怎麼辦?」裴青問我。
我道︰「他死在這里,說明以前這里的溫度非常高,現在只有七十度,說明溫度確實降低了,你的推論是正確的。」
「我是說,這東西會擋住我們的滑輪的。」裴青道,「要想辦法把他弄下去。」
我听著心里有些不爽,這到底是我們的戰友,說這話顯得太過功利了。但是我也知道即使責備裴青也沒有用處,他腦子里恐怕只有他的學術勝利。而且說的是對的,其實這時我們沒時間感慨。
我用手電照著那人和鋼纜的接觸面,知道普通的辦法很難把他和鋼纜分開,只能把他的手腳切斷,然後用刀去割。
這個是很棘手的活兒,裴青肯定是不行的,我對他道︰「你等一下。」說著翻身用雙腳鉤住上面的鋼纜,然後解開了自己的保險扣,放到了鋼纜上。
鋼纜因為我的動作開始晃動,加上我的離開,裴青的吊扣一下失去了平衡,晃動下他嚇得面色蒼白,連忙喊叫小心。
晃動也讓我有點心慌,不過想起鋼纜的粗細我心里升起底氣,開始在晃動中爬向那具尸體。
爬進了看尸體更加可怕,他的臉朝向鋼纜的上方,最痛苦地張開著,但是五官全部熔成了蠟,頭發全部貼在熔化的臉上,狂風中顯得異常詭異。
「對不住了。」我閉了閉眼楮說道,然後背過沖鋒槍,開了三連射,小心翼翼地瞄準這人的手,兩個三點把他的手打斷。
斷手頓時掉入深淵,我換了方向,接著把另一只手和盤住鋼纜的雙腳打斷。他的腳卻沒掉下去,而是和身體一樣牢牢地粘在了鋼纜上。
我知道最難受的關頭到了,把槍收了回去,拔出匕首繼續靠近。
爬到尸體邊上,戴著防毒面具,我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我不敢想象不戴面具這股味道會是什麼感受。那時候喉嚨膩歪的要命,胃里一抽一抽的,只好憋著氣用匕首插到鋼纜和尸體接觸的部分用力劃開。
那張熔化的臉幾乎和我的臉貼在了一起,我努力不去想他,手上的動作越來越大,終于因為他自身的重量,月復部以上黏合的身體被我切開掛了下去,變成了一個倒掛的姿勢。
割開的鋼纜處全是油脂,非常滑膩,我解開自己的皮帶扣在鋼纜上防止滑落,繼續往下爬了一點去割月復部以下的部分。
因為有上半身的重量掛在下面做牽拉,割掉一點尸體就繼續往下翻一點,方便了不少,只割了幾下,尸體和鋼纜黏結的部分就開始撕裂,搖搖欲墜起來,我上去推了一把,尸體以下月兌離了鋼纜。
在那一剎那,我看到尸體翻出後,剛才被尸體覆蓋的部分鋼纜上,忽然出現了一圈黑色的東西。我一眼就認了出來,那是被綁成一個大捆的手榴彈,被一條軍用皮帶綁在鋼纜上。
同時我看到一條繩子從這捆手榴彈的發火蓋上引了出來,另一邊在空中飄蕩,竟然連著那具下落的尸體。
我花了一秒鐘才反應過來,頓時大驚失色,身體馬上繃直了,接著手榴彈的發火蓋幾乎瞬間被全部拔了出來,開始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