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穆兒自認得到很好的照顧,從頭到腳清洗干淨了,並再次穿上美麗的衣服,還住在上等的房間里,也沒有人敢來打擾她。
整體來說,她是個非常奢華的犯人。
一直到夜晚降臨了大地,樊剛才來找她。他明顯的也已經梳洗過了,身上的味道很清爽,散發出使人心亂的男性本質。
她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又回復原來的姿態,兩眼凝望窗外的夜空,淡淡的問︰「你跟官府說齊佑軍是大海盜狄雲,有什麼證據嗎?」
「還記得我們遇見範登和葉力那天發生的事嗎?」樊剛向她解釋,「從一開始我就不相信他們是來搜尋我們的人,因為他們出現的地方不應該是在森林里。再來是他們談話的內容,讓我懷疑他們的身份。」
鐵穆兒心里的困惑終于解開了。「難怪你不敢露面,反而跟蹤他們。」
「是,我跟蹤他們,來到山的另一邊,那是個大海灣,停滿了大小船只。但是那還不算是證據,直到我看到他們公然強暴搶奪回來的女人。」樊剛回想起那幅景象,仍然感覺氣憤不已。「不過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齊佑軍就是狄雲本人,一直到我第二次偷偷潛入,听到他們稱呼他為狄雲,還計劃搶劫翟記的貨,才曉得惡名昭彰的海盜頭子狄雲竟然是齊佑軍隱藏的另一個身份。」
「原來如此。」鐵穆兒緩緩的轉身,眼神哀傷的看著他的臉,「我不懂,既然你們已經確定他是海盜頭子,也決定要把我送回天津受審,為何又讓我享受這一切?如果是為了讓我更容易接受回天津受審,那就不用了,我還沒有脆弱到不堪一擊。」
樊剛一臉錯愕,難以置信的開口,「你認為我要把你送回去受審?」難怪她的臉色如此沉郁、哀傷,可是她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她到底是怎麼看他這個人的?
他努力抑制怒氣,踏上前一步,雙手擦腰,「老天!你這個頑固的女人,你不知道你對我的重要性嗎?」
「我怎麼可能知道?」鐵穆兒的臉上閃過痛苦,「你從未跟我提起你發現海盜的事,我要怎樣才能了解像你這樣的男人?」這件事對她的傷害最大,他欺瞞她是因為懷疑她也參與齊佑軍邪惡的事業嗎?
樊剛立刻消氣了,愧疚的來到她的身前,「如果這件事傷害到你,我真心向你道歉,但我絕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想保護你,不讓你遭受到任何危險。」
他執起她的手,解釋道︰「我不知道我們會被誰所救,萬一他的手下真的找到我們,你知道齊佑軍的身份後,能若無其事的回到他身邊嗎?不,你會把感覺寫在臉上,那無疑是把你推向死亡。」
他說的一切似乎合理,難道是她對他的判斷錯了?
鐵穆兒迎視他柔情的眼眸,而後真正相信他的話。當她了解他並不是不信任她,在撫平了心頭的傷痛之後,開始憂慮一件事。
「如果官府認為我有罪,那該怎麼辦?」
「你不會有罪。」他十分肯定的說,「我已經跟辛極解釋齊佑軍接近你爹的原因,無非是想借著他的名聲,掩護他作好犯科的罪行。」
「那麼……傍晚的時候,你為什麼不跟我說話?」她別開目光,落寞、蕭索的語氣中,不可避免的流露出被他的冷淡所傷害。
「老天!我又傷害到你了,是嗎?」樊剛心疼不已,伸手把她拉進懷里。
可惡!為何他的好意都對她造成一次又一次的傷害呢?
他捧起她的臉,溫柔肋說︰「夷蝶,你難道沒注意到?」
她不解的望著他,「注意到什麼?」
看著她困惑的神情,他不禁搖頭,「夷蝶,在外人的面前,我必須待你一如淑女,我不要別人看輕你。我們以後將共度許多時間,在你正式成為我的妻子之前,我決定克制自己,盡量不踫你。」
從她把自己交給他的那一刻起,他就發誓會盡一切力量保護她,不讓她再受傷害,他關心她的名譽、社會地位及她個人,這全都是為了她著想。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鐵穆兒感覺喜悅與釋然竄過全身,感動得紅了眼眶,「對不起,我誤會你了,謝謝你體貼的考慮到了我的名譽。」
樊剛拭去她眼角的淚水,輕輕撫弄垂落在她肩上的發絲,「現在你還有沒有問題要問我?我不會再隱瞞你任何事,讓你傷心流淚了。」
「是,我只有一個問題。」她抬起頭看著他,只想確定一件事。
「樊剛,你愛我嗎?因為對我來說,愛一個對我只有的男人是永遠不夠的。」不管他們所共享的熱情是多麼的美好。「我以為我可以,但還是不想在明知你對我只有熱情,及出于想要負責的心情下,成為你的妻子。」
「什麼?」樊剛睜大眼楮,攢起一對濃眉,眼眸中燃燒著黑色火焰,「你怎麼可能認為我不愛你?自從在浴池得到你的初吻後,我想的就只有你一人。我要你勝過一切,如果不是愛你愛到快要發狂的地步,為什麼我會一再的要求你嫁給我?你是我的家、停泊的港灣,我走遍天涯海角,只為了找到你。我愛你,遠超過一般神智正常的人所能想像的。那天我向你求親,如果你依然拒絕,我想我會學齊佑軍一樣,用卑鄙的手段強將你囚禁在我身邊。」
鐵穆兒為他臉上毫不掩飾的愛意而屏息,感覺自己的心在歡唱,他的話驅走了懷疑,撫平了恐懼,溫柔的觸及她的心,撩起甜美的喜悅。
「噢,樊剛。」她投進他的懷抱,雙手圈住他的頸項。
他們的唇熱情猛烈的膠著在一起,恣意品嘗那份甜蜜的佔有。
許久之後,他挪開唇,兩手捧著她的臉頰,「夷蝶,明天我會離開,幾天後才會回來,你乖乖的待在這里等我,知道嗎?」
「你要去哪里?」她輕喘的問。
他看著她,陷入考慮,半晌才語氣平板,毫無感情的說︰「我終須和他面對面,解決一些事情。」
她的魂魄從夢般的美麗心境迅速回到殘酷的現實中,勉強壓抑恐懼的開口,「他……不能交給官府處理嗎?」她不敢表現出對他的對手的力量感到深切害怕的模樣,以免他驕傲的男性自尊受損。
他堅決的搖頭,「不,有些事情,男人必須自己去面對。」
鐵穆兒心里清楚,無論她說什麼,這次他絕不會退讓,沒有人能改變他的心意。對一個驕傲的男人來說,逃避他該面對的問題,無異是一種羞辱。
「我明白了。」她無法借著強迫她生命中的男人變得軟弱來保護他們,做了她唯一能做的事,毫不保留的流露出對他的愛。
「你千萬要小心。」
「我會的。」他向她承諾,溫柔的摩搓她的面頰。「夜了,你休息吧!」
她強忍著淚水,看著他轉身離開。當他的身影消失在門口時,她慢慢的倒回床上,身子蜷縮成一團,不住的怞搐。直到這一刻,她才敢釋放出心中的恐懼,雙手覆住臉,再也無法控制身軀一波波的顫抖。
「老天爺,求求禰,讓他平安的回到我身邊。」
京師水師衙門翟項英一走進書房,邊毅揚趕緊起身。
「趙志琛怎麼說?」
「一切都沒問題了。」翟項英點頭,「比起海盜搶劫所造成的人命和財物損失,犧牲兩艘舊船,我和他都還賠得起。」
邊毅揚放下心頭的大石,開始有了開玩笑的心情,「樊剛這次似乎大動肝火,比我還想抓到這批海盜,不知道他們對他干了什麼好事?哈,只可惜我不在現場,否則真想看看他們知道自己搶到一批石頭吋會是什麼表情。」
翟項英微笑,「樊剛設想得很周到,以石頭代替人參,只要我在最上層的船艙放幾箱真貨,除非有人一一翻箱檢查,否則絕對可以騙過那些海盜。當他們把搶來的船帶回海盜窩,那就是人贓俱獲,想賴都賴不掉。」
邊毅揚從書桌旁的圓筒中拿出長山列島的地圖,攤在桌上,指著其中一座小島,「我已經派辛極統領六艘最好的戰船,和六百名精擅水戰的水師弟兄,掃蕩這座小島。這次我一定要把那群王八蛋一網打盡,絕不放過任何一人。」這些年他受夠了他們給他制造的麻煩,現在終于可以一吐怨氣了。「對了,有沒有告知趙志琛,要他的人不要反抗,遇到海盜時逕自拋下貨,搭乘小劃艇逃生?」
翟項英點頭,「已經告訴他了,他知道該怎麼應變。」
邊毅揚邊卷起地圖邊說︰「幸好辛極及時送回樊剛的情報,否則還真會讓這批海盜逃過官府的制裁,誰會想得到齊佑軍竟然是海盜頭子狄雲!」
翟項英皺起眉頭,「老實說,那些海盜已是囊中物,我反而不擔心。」
邊毅揚瞥了他一眼,「你在煩惱樊剛信里交代的事?」
翟項英輕輕搖頭,「我已經叫人暗中保護鐵穆赫,一等那些海盜落網,就可以把他救出來。我擔心的是,樊剛和鐵穆兒之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這兩個人怎麼會同時落難,漂流到那座小島?」
「三天後你見到他,答案自會分曉。」邊毅揚安慰道,「幸好鐵大人沒有牽連在這件事上,否則對我的打擊將會非常重。」
「是啊!也幸好他老人家已經去世了,不用面對這個難堪的局面。」否則以他剛烈的性子,很有可能走上自毀的路。
他的女兒不知道會有什麼反應?樊剛又為什麼會和她牽扯在一起?
翟項英有強烈的預感,這件事絕對不像他信上輕描淡寫的那麼簡單。
「大人,三當家,有人上岸了。」一名水師弟兄突然站在門口說道。
「什麼?」
樊剛和吳明異口同聲,連忙從小屋跑出來。
「我看看。」樊剛隱藏在一棵大樹後面,往山坡下的沙灘看去。
那個人是由小風帆送來的,身影非常熟悉……「老天,是我大哥翟項英!」
當樊剛以跌斷脖子的速度沖下山坡時,翟項英也看到他,往前疾掠余下的百多尺距離,不顧一團的把他摟個結實。
「感謝上蒼,你平安沒事。」他激動不已。
樊剛用力抓住他的手臂,「大哥,你怎麼來了?」
「我一到旅順驛,就听說你堅持參與此次的行動,放心不下,只好請一位水師弟兄護送我過來。」翟項英解釋,眼眸流露出少許的不解。
注意到他的困惑,樊剛微微頷首,示意待會兒再跟他解釋原因,然後轉身,迎上剛來到沙灘上的吳明。
「吳大人,時間不多,請你依照計劃行事。記住,請在洞袕附近埋伏的弟兄不要和齊佑軍硬踫硬,只要巧妙的放他一條生路,那個自私的男人絕對會拋棄手下,獨自逃生。這棟小屋是他的愛巢,他最後一定會逃到這里,而我將在此地截殺他。」
吳明點頭,「我知道了,你要小心。」
等吳明和他的手下消失在沙灘上,翟項英才開口,「你要親自對付齊佑軍?為什麼?那是官府的責任,你為何把它攬在身上?」
「你覺得很奇怪,對嗎?」樊剛苦笑著把這些日子發生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訴他,包括自己和鐵穆兒之間糾葛不清的感情。
翟項英听得目瞪口呆,完全沒想到事情曲折離奇到這種地步。
「那個混蛋真不是人!」他忍不住開口大罵,不單指齊佑軍把樊剛當種馬在用的事,還包括他對鐵穆兒的無恥汁劃。
「大哥,我希望你為我保守秘密,夷蝶不能再受傷害了。」
翟項英挑了挑眉頭,「看來你真的非常在乎她。」
「我愛她。」樊剛坦白承認,接著提出要求,希望他能幫一個忙。
這世上如果有一個人能夠得到他完全的信任,那就是翟項英。齊佑軍就地正法之後,鐵穆兒若是立刻嫁給他為妻,一定會惹來衛道人士的閑話,為了避免她受到傷害,他需要翟項英在那些人的面前先為他做一番工夫。
「我了解了。」翟項英想了一下,「回京後,我親自去拜訪歐陽大人,他乃素有清望的當代大儒,和鐵大人是知交好友,對他被罷黜丟官一直深感不平。如果知道鐵大人遭好人利用,使得他女兒受委屈的過日子,歐陽大人一定肯站出來為她說話,到時絕對沒有人敢再說半句閑話。」
其實他對一般所謂的道德禮教一直感到非常不屑,認為那只不過是人為了保護自己而想出來的東西,強者從中得利,弱者受盡約束和折磨。
他們這些行走江湖的人,大都不受一般世俗的成規禮俗約束,只覺得大丈夫立身于世,自應因時制宜,只要行心之所安,便無愧于天地。只是鐵穆兒的身份特殊,許多事都必須謹慎應對,因為這關系到她爹一生的清譽。否則以他們不拘禮俗的個性,哪管人們如何說三道四!
「大哥,我全倚賴你了。」樊剛露出感激的神情,急于把鐵穆兒娶回家,並不只是考慮到她的名節,還包括她懷孕的可能性。
「不過那件事絕不可再泄漏給第三人知道。」翟項英鄭重的交代。
「我明白。」樊剛點頭,比誰都清楚其中的利害關系,才會如此小心冀翼的保護她。「謝謝你,大哥。」這下他真的放心了。
現在他心里再無牽掛,可以用最佳狀態和齊佑軍好好的算帳了。
「回來了!他們回來了!」有人大聲歡呼。
齊佑軍也被這個聲音吸引,由屋里走到海灣的碼頭上。
在眾人衷心高興的叫聲中,海盜船和他們劫來的貨船慢慢的靠岸。
薛邦是第一個上岸的,範登和葉力緊跟在後,在他們的身後,有幾個手下各扛著一個貨箱下船。當他們來到齊佑軍和眾人的面前,個個一臉得意。
「趙志琛的人真沒用,我們只是擺擺姿態,那些人就嚇得夾著尾巴落荒而逃。」薛邦自嗚得意,命令人把貨箱一一打開。
爆出大笑的眾人看到貨箱里的上等人參,就像發了筆財,大聲歡呼。
突然,葉力大叫︰「這兩個箱子里怎麼會是石頭?」
「什麼?」齊佑軍推開眾人,走了過去,「老天!真的是石頭。」
這是怎麼一回事?翟記是個非常注重商譽的商號,從未听人說過他們做黑心買賣,可是人參確實變成了石頭,難道這里面有蹊蹺?
這個念頭一閃現,他驚喘出聲,「這是陷阱,我們被官府盯上了!」
他並非無的放矢或是危言聳听,而是深思之後所得到的結論,只有官府才會如此花心思,設下陷阱捉拿他們。
他的話立刻引起一陣蚤動,海盜們驚慌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沒有目的的奔來奔去,有些人抓起武器自衛,有些人則開始收拾東西。
海盜們最怕的就是水師戰船,他們海上的威力是有名的。水師戰船上的火炮可以輕易的將一艘船轟到海里。如果官府真的盯上他們,代表這座島已經泄出底細,遲早會被包圍,那可不是鬧著玩的。
一直看著海面齊佑軍倏地轉頭,堅決的說︰「別管那些東西了,立刻上船,我們必須盡快離開這里,不然每個人都死定了。」
海盜們一愣,然後驚覺他說的對,如果他們立刻啟航,或許還有機會拋開較沉重的水師戰船,逃出生天。但是如果他們不能及時離開小島,將會像被困在網中的魚,任由水師宰割了。
海灣處的碼頭上,海盜們正由四面八方奔向小船,唯恐落在後面。
驀地,有人大聲發出警告,「來了!水師戰船來了!」
同時戰鼓聲響起,教人心膽俱寒。六艘戰船似乎非常熟悉這個海灣,剛抵達現場,立刻結成可攻可守的陣形,包抄了海灣口,六艘戰船上,六百多枝火箭一一點起,威脅著海灣里的船只。
「我的天!」葉力驚呼。
當號角再次響起時,水師終于向他們發射火箭。
一時之間,火箭激射,海灣上的船只升起濃煙,包括他們搶回來的貨船。
「葉力,不要站在那里,叫所有的人就戰斗位置。」齊佑軍大吼。
碼頭上的人們匆忙的奔來奔去,誰也不知道他們究竟是想擊退水師或是逃跑。
然而那都不重要了,就在這時候水師開火了,船上的火炮一齊向島上飛來。在近距離的情況下,幾乎每一炮都打中了目標。
島上的建築物碎片飛揚,到處傳來慘叫聲。隆隆的炮聲在空中回響,小島頓時陷入一團火焰中,並迅速的吞噬了僅余的建物。
很快的,小島便像是煉獄。海盜們的衣服著火了,尖叫著紛紛跳進水中。
海灣里也處處是火焰,斷裂的桅桿和帆片在水面熊熊燃燒。
水師戰船停止炮擊,並陸續放下小劃艇,穿著水師制服的士兵成排的坐在上面,準備上岸掃蕩剩余的海盜。
海盜們都沒發現他們的頭子不見了,現在只擔心一件事,官兵會采取怎樣的特別手段對付他們?
樊剛沒有武裝,站在離小屋不遠處的空地上,黑色的頭顱在陽光下發亮,眼神犀利的看著齊佑軍。
「我就知道你會拋棄手下,和愛人逃到這里。」他極盡諷刺的說,語氣冷硬似鋼,怒氣在血脈中流動。
看到樊剛,齊佑軍整個人愣住,「你沒死?」
他好不容易躲過 蝠洞外官府的圍殺,和薛邦逃到小屋來,想利用以前藏在某個洞袕里的小艇逃出去,沒想到等在這里準備捉拿他的會是應該葬身在海底的樊剛。
「你怎麼會知道這個地方?」這是另一個讓他困惑的問題。
「你很驚訝,是吧?」樊剛輕蔑的撇了下嘴角,「這或者就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如果不是你的邪惡念頭把賴晉皓惹惱了,我不可能搭上死亡之船,也不會被強勁海流帶到這里,進而發現這座小島的秘密。」
他毫不隱瞞的告訴他,是葉力和範登泄漏了行跡,讓他發現蝙蝠洞,找到海盜窩,並偷听到他的秘密。
「原來這一切是你設下的陷阱。」齊佑軍終于弄清楚他的事業怎麼會落得如此慘淡收場,憤怒的眯起眼楮,「難怪官兵會埋伏在蝙蝠洞外,那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我們住在這里五、六年了,才發現那個洞袕前後相通。」
「我知道那是你唯一的逃生之路,你想,我會輕易的放過你嗎?齊佑軍,我不否認你非常聰明,反應也靈敏,可是這些也成了你的致命傷。你的弱點就在于太過自大,認為所有的人都比你笨,全都在你的控制下,以為自己的形象良好,又在家里養病,即便翟記被搶劫了,也沒有人會懷疑到你身上。
我就依照你的計劃,讓你墜落我的陷阱里。不過老實說,你確實有成功的可能,只是運道欠佳,遇到我這個你命中的克星。」
樊剛露出譏嘲的表情,很高興看見他的臉色難看得像是預見死亡。
「樊剛,你真是該死!」齊佑軍咬牙切齒。
「我只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他尖刻的回應,「現在你應該知道被人設計的滋味不好受了吧?」
齊佑軍俊臉一沉,眼里燃燒著怒火,反唇相稽,「是嗎?听你的語氣,似乎對我的人格很不滿。太遺憾了,我以為你最該知道和欣賞我的聰明,畢竟你也是聰明人,懂得在困境中為自己爭取最大的利益。你能夠否認沒有從中得到樂趣嗎?鐵穆兒呢?你把我的妻子奸瀅了,對吧?」
樊剛的臉龐漲紅,憤怒得雙手緊握成拳,大聲吼道︰「這一切還不都是你的陰謀詭計害的?如果不是你逼她對自己下藥,我沒有辦法眼睜睜的看著她在我的面前死去,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老天!這個男人的冷酷無恥實在令人無法忍受,冷血得令人惡心,怎麼能如此殘忍的對待鐵穆兒,事後還拿來冷嘲熱諷,並說得好像不關他的事?
「再說,我跟她在一起的時候,根本不知道她是有夫之婦,後來她放棄跟著你,答應和我在一起。對我來說,她已經解除了你們的婚約,再也不是你的妻子,因為我比誰都清楚,你們根本不是真夫妻,她只是你掩入耳目的工具。」他提高聲音,輕蔑的反駁。
其實他可以否認這件事,可是他不願意,這就好像否定了他和鐵穆兒之間的感情。何況,他要讓這個卑鄙的男人知道他做了什麼事,徹底做個了斷。
「你根本沒有資格做她的丈夫,男人對他的女人的責任,是盡其所能的給予保護,但是你對她做了什麼?那是任何行動或誓言都不足以抹平的傷痕。男人對他付出了真心的女人,絕不會做出任何會引起她傷心的事,更不會讓任何人在言詞或行為上輕視她、傷害她。
在我有生之年,將用我的生命保護她,這就是我生活的目的。這些事情你全都不懂,對嗎?因為你根本就不是男人,不明白男人對女人的愛與責任。」
「住口!」齊佑軍最討厭別人當面說他不是男人,雖然事實就是如此。
他眼神一變,銳利得像是凶狠的豺狼,不再如外表那般柔弱。
「樊剛,你在找死。」他自腰上的劍鞘拔出長劍,擺出戰斗姿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是我做人的準則,既然你認為我是卑鄙小人,我也從沒想過做什麼英雄好漢,你可別怪我和薛邦聯手,不惜一切要把你殺了。」
「且慢!」空地旁的灌木叢里響起一道沉穩的聲音,翟項英昂然走了出來,「既然你要找幫手,樊剛也不必守一個對一個的臭規矩,大家一起不要臉好了。」
齊佑軍大吃一驚,「你是誰?」
「你是說他嗎?」樊剛好整以暇的開口,「他是我大哥翟項英。」
「什麼?」齊佑軍的俊臉一陣紅一陣白。
「哈,你很驚訝,是吧?」樊剛露出得意的笑容,「我知道你還有很多問題,等我收拾了你,再一五一十的回答你。」
他伸手接住翟項英遞過來的劍,想到鐵穆兒受到的痛苦折磨,下定決心絕不留情。
正義必須伸張,不只是為了鐵穆兒,也為了自己無端被卷入是非,更為了那些由于齊佑軍的貪婪而死在他手下的海上亡魂。
齊佑軍雖然因為翟項英的出現而心緒混亂,不過很快就恢復正常,只是一向俊美的臉此刻布滿了恨意,仿佛想一劍刺穿樊剛。
他輕蔑的瞥他一眼,「就憑你,殺得了我嗎?」
樊剛毫不動氣,黑眸冷硬如冰,「沒錯,就憑我,便能收拾你。」
他轉身走到翟項英的身旁,低聲的說︰「沒有憐憫,毫不留情。」
翟項英點頭,「小心。」老實說,他很想挑戰齊佑軍,不是擔心樊剛的劍術不如自己,而是怕他太過憤怒,急于報仇,影響了判斷力。
「你也要小心。」樊剛緊繃下顎,下定決心要求勝,卻不會因此而冒進。
他不像齊佑軍這種蠢人會輕視對手,此乃兵家大忌。
不過齊佑軍確實如鐵穆兒所言,不僅擅長使劍,簡直稱得上是專家,以致隨後的血腥場面超過想像。薛邦則全然不同,不過也不容忽視和輕看,他雖然缺乏技巧,但是身強體壯,完全難以預測。
在刀劍交擊下,四人都有掛彩和受傷,空氣中充滿沉重的喘息和聲吟。此時心浮氣躁、捺不住性子的人,最容易讓對方佔上風。
薛邦就是這樣一個人,突然大吼,一躍向前,翟項英及時避過刺向他的一劍,且迅速回以一招,出其不意的刺穿了薛邦的右臂。
薛邦踉蹌的倒退,捂住傷口,鮮血自指間涌出,受傷削減了他的精力,卻仍然抓住近乎無用的長劍。
翟項英謹慎的評估著,給他致命的一擊。
薛邦死亡前的呼喊,讓齊佑軍頓了一下。
樊剛立即抓住他分神的機會,一劍刺過他的體側。
他的傷口不會致命,樊剛不看便知,咆哮的再揮出一劍,鋼鐵交擊得越來越激烈,逼得敵人蹣跚的倒退一步,再一步。
他的攻勢不斷加強,十倍償還對方加諸鐵穆兒的傷害,鮮血流滿敵人的手臂,他沒有任何憐憫,逕自再刺對方一劍。
齊佑軍痛呼的倒退,雙膝一跪,手中的長劍掉在地上。
樊剛俐落的上前,劍尖指向他的胸膛,直視他震驚、難以置信的眼楮,面無表情的說︰「我想勝利是屬于我的了,你的錯誤在于過度低估了我,現在向老天爺祈禱吧!」
齊佑軍深吸一口氣,視線越過了樊剛,落在翟項英冰冷的臉上,而後狡猞的眸子再次看向樊剛,噪音沙啞的說︰「我投降。」
向一個他曾輕蔑的對手求饒,以保全自己的生命,不論就哪一種角度而言,都是最屈辱、最懦弱的行為,但是他毫不猶豫的做了。
樊剛眯起眼楮,心知肚明他在玩什麼把戲。「兩種方式都一樣沒命,問題是,你要上斷頭台,還是我給你一劍,迅速了結你罪惡的一生?」
「噢,我想我願意試試官府那邊。」齊佑軍陰冷的笑道,反正只要有錢,在官府活命的機會比在樊剛的劍下大。
樊剛在劍上仗力,抵著他的胸膛,冷硬的開口,「我還是可以殺了你。」
「你會殺一個沒有武器,而且已經投降的人嗎?我不認為,邊毅揚也不會允許你這麼做。」齊佑軍掙扎著站起來,笑得更開心了。「再說,如果人家知道鐵穆兒的奸夫親手謀殺了她的丈夫,你想,以後別人會怎麼說她?」
「卑鄙!」樊剛的下巴繃緊,渾身的每一條肌肉也都繃得死緊,幾乎一劍刺下去。
然而榮譽感和內心那個想將他撕成兩半的聲音相互激辯,最後他向自己保證,這個混蛋終究會死,才允許榮譽感這一方獲勝。
他後退一步,大吼道︰「如果你敢再蚤擾她,我發誓,會像宰牲畜一樣的宰了你,然後大卸八塊,丟去喂狗。」
他怒氣沖天的走到一邊,踢著小石頭出氣,為自己無法殺了這個卑鄙的男人而氣惱不已,全然沒有注意到背後的齊佑軍竟然自足踝處取出一把刀子。
翟項英沒錯過他的一舉一動,手中的長劍快速的射出。
樊剛轉過身子,恰好看到齊佑軍全身怞搐、僵直,手里的刀子掉落地上,然後向前撲倒,鮮血從他的胸前擴散開來。
「自作孽,不可活。」翟項英輕蔑的冷哼一聲。
樊剛不屑再看一眼,轉身往森林里走去,「我們去幫忙吳明收拾那些人,緊接著還要趕去和辛極會合,一起圍剿山背後的海盜窩。」
鐵穆兒閉上眼楮,這輩子從沒這麼害怕過。
她知道樊剛和齊佑軍交手,是一場生死之斗,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老天!」
如果沒有樊剛,她什麼也不要了。
他是她的一切,可是齊佑軍威脅到他的生命,那個男人絕不會手下留情。
想到這里,她擔憂得眉頭緊蹙,陷入恐懼的深淵,不斷的祈禱著,老天爺,求求禰,不要帶走他!
「夷蝶!」
她听到有人噪音沙啞的呼喚她的名字,將她自籠罩心靈的痛苦迷霧中喚出。
這是真的嗎?
她慢慢的睜開眼楮,然後心髒狂跳。
他站在房間門口,露出溫柔的微笑。他對她張開雙臂,眼中閃爍著溫暖、渴望與愛意……他還活著!
「樊剛!」她高呼一聲,沖入他的懷中。
她一再呼喚他,撫模他,感覺他,說服自己他真的活著。她看見他的臉、他的胡碴,他的頭發整齊的束在背後,雙眼閃閃發亮。
「你還活著……」她的聲音低啞,「你可知我有多擔心你?」
「我知道。」樊剛的雙臂環住她,讓她緊貼他的胸膛。「但是我必須這麼做,這件事有關男人的榮譽,我無法看著自己的女人受委屈而不討回公道。」
老天!沉淪在與樊剛重逢的喜悅中,她幾乎忘了齊佑軍。
「他……落網了嗎?」
「可以這麼說。」樊剛點頭,「我本來打算讓他回天津受審,可是他執迷不悟,毫無反悔之心,最後被我大哥殺了。」
他心存厚道,絕口不捉齊佑軍想從背後暗算他,幸好被翟項英發現,及時救了他一命的事,畢竟人都死了,實在沒什麼好說的。
鐵穆兒的臉上閃過一絲哀愁,「是嗎?」
樊剛有些驚訝,「你在為他難過?」
「我在為他可惜。」她輕輕搖頭,「雖然早在半年多前,他威脅不惜用屈辱我的強迫手段,將我交給一個陌生男人凌辱時,我跟他的夫妻情義就已經結束,但我還是替他感到惋惜。如果他肯走向正途,以他的人才武功,成就一定不小,這是我爹當初看上他的原因。」
「這是他自己選擇的道路,就必須承擔一切後果。無論如何,他的事已成過去,至于齊府的人,官府會詳加調查,無辜者,還其清白;有罪者,送官嚴辦。你弟弟也救了出來,翟記的人把他接回家了。」
听到小弟安然無恙的消息。鐵穆兒終于露出笑容,「真的?」
樊剛肯定的點頭,「是真的。」
他接著跟她說起成親的事,和翟項英提出的建議。
「如果你不在意簡陋的婚禮,今天我們就正式結為夫妻,大哥可以做我們的主婚人,然後我們立刻起程前往山海關。我想帶你去見一個人,她叫梅若瑛,是我二哥的妹妹,你們一定會相處得很愉快。等一切風平浪靜之後再回京師,如何?」
「我不在意。」鐵穆兒伸手他的面頰,望著他閃亮的雙眸,「只要有你,我不在意婚禮的形式。」
「樂于遵命。」樊剛捧住她的臉,綻放生平最快樂的笑容,他的愛及喜悅洋溢在臉上,輕輕吻住她的唇,「夫人,樂于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