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霜城主 第四章

作者 ︰ 金吉

當她的手來到他的胸口,貼著那處堅硬厚實的肌肉,感受到掌心底下有力的心跳,想要自己的手別顫抖得那麼明顯都很難啊!

他不讓她繞到背後去,吉雅總算沒好氣地抬起頭瞪了他一眼,卻見他一反平日冷嘲熱諷的神情,灰色的眸子變得幽闇無比,那樣的神情讓她沒來由的心悸,胸口發熱。

吉雅連忙撇開視線,山不轉路轉,她認命地拿起另一條干的長布巾披在他肩上,把手繞到他背後。

身形的差距讓這工作變得有些吃力,她得像主動投懷送抱那般抱著他才能盡可能完成每一個步驟。

這中間臭男人的手也沒閑著,忙著吃她豆腐!

但她顯然無法命令他住手。

擦干他背後,她像要躲開他賊手那般地蹲,結果卻讓自己面對更窘迫的處境。

辛別月一把拉起她,單手握住她縴巧的下巴,令她抬起頭來。

察覺他意圖的吉雅有些抗拒。

「現在才反悔扮烈女,太遲了吧?」他冷諷道。

她原本只是有些猶豫,畢竟廳里的工作還沒發落完,可听到他諷刺的言語,新仇舊恨忍不住涌了上來。

她深呼吸,強硬地推抵著他,盡可能平心靜氣地道,「也許你認為我沒資格過問,但我希望日後至少知道該如何處置你的那些私生子和女人,孩子是無辜的。」

辛別月瞪著她,好像她掃了興那般,反譏道,「連幾個潑婦的蠢問題都解決不了,還想端出當家主母的架子?」

他不提她還不生氣,一提就有氣,「如果我沒听錯,你表妹肚子里好像有你的孩子。」她只想問他怎麼解決孩子的問題,他倒有臉提起早上隔岸觀火的事來了?

辛別月一臉陰沉,「早上妳不是很威風?是不是全天下每個女人跑來說她肚子里有我的種,我就得認?」

吉雅突然想到辛守辰的話,有些語塞。她想想自己先給他定了罪,是有失公允。但誰教他自己花名在外?

「小叔說你不喜歡辯解,但如果你要人家相信你這匹狼是吃素的,至少得讓別人知道你在想什麼。」

「……」她在拐著彎罵他,別以為他听不出來!但這卻讓辛別月忍不住覺得好笑。他不想承認這女人總是在推翻他對她的觀感,她調侃他,也試圖平心靜氣地和他講道理。

「我不吃素,但對連怎麼侍奉男人都不懂,踫壞了就得賠的良家婦女沒興趣。想威脅辛家的人很多,我更不可能在外頭隨便留種。」破天荒的辯解讓他有點不爽,他反譏道,「怎麼,沒了妳的保母,踫到人找碴就只好躲到男人身後是嗎?」

吉雅有些沒好氣,如果他指的是早上的事,她想她並沒有躲到任何人背後去,頂多就是幸運地遇到辛守辰回霜堡,讓她吃下定心丸罷了。

「你躲起來看熱鬧,有什麼資格說我?」身為丈夫,她不勉強他有羞恥心,但拿這件事取笑也太過分了吧?

這女人真是搞不清楚狀況。辛別月冷笑,「掌管霜堡內務的「當家主母」可不是我。今天的事還不是妳自己解決的,連三個潑婦都搞不定,成逃阢在妳的保母背後,妳真以為狼城是妳這種弱女子能待的嗎?」

吉雅愣住,宛如被潑了一盆冷水。

是啊,她嫁到狼城,可不是來當少女乃女乃的。她想到今天寶音告訴她,老城主請她視察礦場,所以才忙了一天。因為老城主對她們真的視如己出,還將幾乎只由自家人擔任的重要工作交給寶音,因此她義不容辭地忙了一整天,而寶音從外頭回來時第一件事就是問她今天有沒有被欺負……

這樣的她簡直就像躲在寶音背後的小女孩一樣。

見她終于搞懂了,一臉沮喪的模樣,辛別月竟然得意不起來,反而沉下臉,「做不好女主人的分內工作,那女奴的工作總該做得好吧?」他有如饑餓的狼,低下頭吻住她微張的女敕唇,雙臂將她強摟進懷里,半濕的身子散發蒸騰的熱氣。

那股剛沐浴餅後,正常體溫之余的熱氣,還揉合著一股陽剛的、教女人心醉神馳的魔魅氣息,吉雅甚至沒發現自己雙手主動攀上他的肩膀,半軟的身子依靠著丈夫,在他急切的吮吻中迷失了,即便他發上的水珠滴在她臉上,他身上的熱氣穿透她的衣裳,她唯一感受到的只有他唇舌的侵略與他所給予的強壯依靠。

「既然妳始終不懂怎麼好好服侍我,那我只好親自教妳了。」

……

吉雅弓著身子,細細地嗚咽起來。

辛別月一陣低咒,慢慢緩下動作。

「我讓妳爽了那麼多個晚上,自己痛了那麼久都沒哭了,妳哭什麼?」

他怎麼這樣啊?吉雅快氣死了。

但丈夫話里的埋怨卻又讓她忍不住懊氣又好笑。

她無法想象他哭的樣子,那太好笑了。

雖然吉雅並不相信那幾夜辛別月真的隱忍未抒解,但她確實能感覺到他並不好受。

她想,他說的是真的,至少一半是真的。

想到他的隱忍,她心一軟,雙手抱住他的肩膀,將頭埋在丈夫肩上。

「你別看不就得了……」她仍然忍不住抽泣,但嬌軟的話語里已經沒有埋怨,卻像撒嬌那般,將淚顏藏起,貼著他健壯偉岸的肩,卻不知那淚珠像雨水滴落在他肩頭。

那讓辛別月心里頭,有什麼正快速地融化,像蜜一樣沁入他頑強而冷硬的心田。

他抱緊妻子,不意間泄漏太多愛憐,臉頰貼著她的淚顏。

當他們的喘息漸漸同調,他的女人終于慢慢地響應著他的熱情,用妖嬈純真的柔軟完全包容他的剛強與野蠻。

他們忘了夜正流逝,也忘了節制,那一夜交頸纏綿至天明。

棒天,霜堡所有人都曖昧竊笑著。

這遲來的洞房花燭夜,從晚膳後開始,持續到隔日正午,也太折騰人家嬌滴滴的公主了。某人這是口嫌體正直,終于忍不下去了唄?

狼城是西域諸城中,規模最大者。西域諸城的民族以狼族為主,早年天朝內斗,也有為數不少的天朝人移民到此地,漸漸和狼族人融合在一起。上一位天朝皇帝一統中原,西域諸城和天朝一直處于暫時和平共處的關系,畢竟天朝無元氣並吞西域,西域也需要與天朝商業來往,互通有無。

當然西域諸城一直不是天朝主要威脅的原因是,各城的城主幾乎都自成一個政治體系,由城主保護城內百姓,而城內百姓除了上繳糧稅,男丁也接受城主征召,所有重大仲裁事宜都由城主發落。

為此,霜堡正大門口內外都有一座廣場,外部廣場上有審判台,多數重大案件都在這里處決,偶爾會為案件需要的證人與長老搭起帳棚。

那是吉雅嫁到狼城,第一次以霜堡女主人的身分旁觀審判──雖然她後來才知道女眷並不需要出席──她坐在審判台旁搭起的帳棚里,廣場周圍圍了一群百姓,由霜堡守夜人負責維持秩序。

老城主年事已高,辛別月與辛守辰兩兄弟分工城主工作已久,仲裁與審判由辛守辰代理。從各方面看來,公正無私的辛守辰確實比我行我素又不愛講道理的辛別月適合這個工作。辛別月則負責狼城所有軍事防御工作,西域大小部落莫敢不從的狼城守夜人與巡狩隊,就是他一手訓練出來的。

大多數時候,他們兄弟倆不會干涉彼此的工作。

審判開始沒多久,長老們紛紛打著呵欠。

「擅入禁區,依律判處一百兩與一年拘役;私運鐵礦,廢五指。你們有什麼話說沒有?」

「我們並沒有私運鐵礦,那些本來就是要運回狼城的。」

「但是你們並不是由礦場必狼城,反而走入禁區……」

審判過程真的很枯躁,吉雅知道私售鐵礦非同小可,照例是要判極刑,但是因為鐵礦平安送回狼城,而且確實沒找到他們私下賣給高原人的證據,辛守辰才輕判。他一個一個和三名嫌犯講道理、講律法,非要他們伏首認罪不可,因此整場判決耗費不少時間。

長老們開始打呼。

依例律,無論有無買賣,鐵礦是重要原料,私下運送都有罪,更何況有轉賣高原人的嫌疑。賣武器原料給敵人,砍頭真是天經地義!三嫌一口咬定他們也是受害者,辯稱並不知自己運送的是鐵礦,並且大聲抗議辛守辰濫用私權。

「讓老城主出來說話!」

「你們不認也行,就拘役到證據充足為止。」事實上,根本沒有人敢擅入禁區,因為那里有蠻族與高原人出沒,為了保護平民,狼城才設下崗哨跟警戒線,除非為了利益,誰要跟自己身家性命過不去地擅闖禁地?然而誰都知道辛守辰只講證據,沒證據,鐵礦沒少,真要強辯起來,辛守辰雖然也不讓步,但最終就是讓案子拖下去,三嫌關到牢里,累得他身為辛家二少爺要開始沒日沒夜到處奔波找證據。

但真正糟的是,案子延宕越久,對城主的公正以及狼城律法的威信都會造成嚴重打擊,惡例一開,等于讓不肖分子蠢蠢欲動。

人群議論紛紛,這時吉雅身邊的辛別月突然起身跳下看台,像閑步的狼一樣慢悠悠走向三嫌。接著,誰都沒來得及反應,他抽出腰間長劍,宛如天邊閃現的驚雷,快狠準地直斷三人右臂。哀號聲與驚呼聲此起彼落。

長老們全醒了。

「誰對判決不滿,來找我。」他一邊擦拭劍上的鮮血,冷冷的道,然後看了一眼同樣嚇得臉色慘白的吉雅,又露出嘲諷的笑,接著頭也不回地回霜堡。

沒有人有異議,長老們神采奕奕地談論著這場判決,還連連點頭稱是。

辛守辰則讓人把倒在血泊或哀號或昏迷的三嫌架回拘所,請大夫來診治,對兄長的插手並沒說什麼,只是眼里有些沒好氣和好笑。

這就是他們兄弟倆的差別,都有他們頑固的地方和做事的方法,可又奇妙的互補個性上的不足──雖然說相比之下,辛別月真的太過野蠻獨斷了些。

吉雅回過神來,連日來也漸漸懂了辛別月的脾性,他剛剛那一瞥,是在笑她嬌弱吧?

他以為她沒宰過雞或羊嗎?這可惡的男人未免也太小看她了!

但吉雅也不想特意向辛別月辯解,那幾天晚上又由著他欺負她。並不是她喜歡他這麼惡劣的態度和那些讓她又羞又窘的調情手段,而是她總覺得在口舌上爭辯實在沒意義。

而且,她確實是被他突然間沖上去把人家手臂砍斷給嚇到了,這也是不爭的事實。她真想告訴辛別月,鮮血淋灕的景象恐怕沒他的野蠻讓她驚嚇!斑!

整個夏季,沒什麼人是清閑的,這樣的忙碌對吉雅來說,好處是她不會因為辛別月莫名其妙的無視而介意上老半天!

這樣的無視,在半個月前,她會認命地接受。當然現在也不是不認命,只是心里很難不犯嘀咕。畢竟是昨天夜里在枕邊火熱溫存的人,他或許不可能說什麼好听或中听的話,但兩人至少

在床笫間越來越親密。

然後,下了床,他繼續無視她!吉雅每次總想著,好啊,到了晚上,看誰無視誰──當然她也只能想想,誰要她是女奴啊,她心里要是有一丁點受傷的感覺,恐怕還會被這男人笑嬌弱呢!

總之,半個月前,他白天冷冰冰,夜晚也冷冰冰,她認了;半個月後,他白天照樣冷冰冰,夜晚卻又壞又熱情,她還是得認了。兩人在霜堡或在狼城任何地方偶遇,他從來就當她不存在,視線自她頭頂上飄過去。

要裝瞎嗎?她也會啊!斑……

夫妻倆,明明就相隔不到幾尺的距離,倒是很有默契當對方不存在。吉雅很確定辛別月看見她下了馬車,冷灰色的眸子卻平靜地掃向一旁,她把俏臉一繃,跟他比誰的臉臭。辛別月繼續和手下談著今日巡狩隊打獵的收獲與發現,吉雅則與林場堡頭檢討今年少了兩成的木材,是不是有別的法子補救。

吉雅哪知道,她每次對旁人和藹可親地問候,或當問題得到解決時笑逐顏開,某人的視線便惡狠狠地掃了過來。狼城的百姓對這個未來主母印象不錯,尤其男人,很少不在她溫柔的笑臉下甘願掏心挖肺的為她的煩惱盡力。

她從沒對他笑過──辛別月的字典里當然是沒有自我檢討這四個字的,他只知道,她只對別人笑!

辛別月陰森冷冽的視線讓林場堡頭心頭咯吱一聲,當下冷汗涔涔,立馬借口工事忙,夾著尾巴逃之夭夭。

吉雅完全不察身後的寒氣,只一徑地笑著向工頭揮手道再見,倒是她周身數尺之內的人對某人怨念的接收都比她敏感多了,當下一個個能閃則閃,不能閃也要裝忙。

堡作多得做不完,吉雅繼續和老城主指派來協助她的霜堡總管事商量方才的決定。如果入秋以前林收再不理想,在不能動用到來年資源的情況下,就是今天開始全城木材用量減半了,尤其柴火用量最大的霜堡,夏天少用點柴火總比入冬沒柴可用好吧,另外鐵礦的盈余或許可以讓他們向別的城買煤礦……這些還只是待解決的一部分,林業收獲少了那麼多的原因,還需要再檢討呢。

吉雅和霜堡總管討論得太專心,沒注意到有人不知不覺地接近,甚至旁人也沒注意工人打扮的家伙有什麼怪異之處。

「去死吧!」壯漢手上銳利的鐵叉對準吉雅的臉刺了過來,當吉雅想要躲開時已經來不及了,那鐵叉就近在眼前。

她幾乎以為那會是她所看到的最後景象,鐵叉直直朝她眼珠子刺來,但一陣天旋地轉之後,吉雅才發現自己被一只鐵臂抱緊。

千鈞一發之際將妻子抱進懷里的辛別月,利落地擋開鐵叉的來勢,他單臂以拳法拆招隔擋,另一手將妻子緊緊護在懷里,壯漢攻擊的勢子狂亂無章卻又不要命那般凶狠,而因為顧忌著懷里的吉雅,向來武功高強的辛別月反而佔不了上風。

包奇詭的是,壯漢身形飄忽,守夜人雖然一擁而上,卻一時也拿他莫可奈何。他蠻橫進逼,招招都要置吉雅于死地,辛別月被逼至死角,當下再顧不得其他,以右手直接擋住再一步就要傷及妻子的鐵叉,而真正讓人嚇得瞠目結舌的是隨後辛別月像狂怒的野獸一般,被刺穿的右掌直接緊握仍叉在手心上的鐵叉刀刃,朝刺客的右眼一拳招呼過去。他沒有因為受傷就保留力道,手臂肌肉甚至因為蠻力而鼓起,幾乎將刺客的眼珠子刨了出來。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是他血液里的本能!

那已經不只是野蠻了!

眾人嘩然,更多趕過來的巡狩隊與守夜人立刻圍捕那名壯漢。

但吉雅完全無心理會其他了。

「快叫大夫!」她不敢相信那柄鐵叉直直穿透辛別月手掌,那景象恐怖至極,她極力忍住尖叫和顫抖,情急之下只能將披肩撕成長條狀,一圈圈將辛別月的手臂纏緊,她手抖得厲害,動作卻不含糊。

抬起頭,卻見他看著她,眼里依舊是那種教人氣悶的諷笑,吉雅委屈地抿緊唇,顫聲道,「你要笑就笑吧,但是千萬不能有事……」

辛別月看著她眼里強忍著要掉不掉的淚珠,突然笑不出來了,將妻子往懷里帶,讓她的臉埋在他胸口,抬起頭掃過人群中匆忙閃避的、不該在此出現的身影,瞇起灰眸。

傷口深及筋骨,就算復原,可能也有後遺癥。但倒不是不能醫治。

大夫給辛別月處理傷口,吉雅就在一旁看著,那血肉模糊、筋肉外翻的景象,就算是男人也忍不住退避三舍,當捧著熱水的家丁忍不住躲到一旁干嘔時,吉雅半刻也不浪費地接替了捧著熱水和為大夫遞針剪的工作。

並非她刻意逞強,而是她總得了解辛別月受傷的程度,並且記牢大夫的叮嚀,再說她確實沒有多余的心神去退縮和恐懼,如果不待在辛別月身邊確定他平安無事,她恐怕會心神不寧,更加難受不安。

當她看見大夫拿著燒紅的刀準備割斷敗壞的筋肉時,她還是有一瞬間腿軟了。「不能讓他服用麻藥嗎?」狼族普遍使用曼陀羅花和大麻提煉麻藥。

辛別月瞪了她一眼,她知道這男人又要嗦,但她才管不了那麼多!

「是可以,但那會讓復原能力變慢,你們自己選擇。」

「會變多慢?就算拖個幾年又如何,我能照顧他。」為什麼硬要逞強?難道又是他那套嬌弱的人不配留在狼城的理論?

「女人家插什麼嘴。動刀!」

辛別月懶得解釋,大夫卻緩緩地道,「曼陀羅花不能多服,少主為了練兵,受傷是家常便飯,不能太過依賴麻藥,所以他向來能不用麻藥就不用麻藥。」

再說守夜人和巡狩隊肩負的是狼城的安危,這段期間或許能讓辛守辰暫代他的職務,但中原即將變天──辛別月從來不向家人提起他和天朝太子司徒爍之間的恩怨,因為這牽扯的是未來狼城與天朝之間的關系。

一旦天朝政變,狼城不可能不受波及。總之他沒有多余的時間當廢人。

「總有辦法減輕他的痛苦吧?」

已經咬住一塊木頭的辛別月真想開口,叫她到外頭去,大夫早點動完刀,他就能早點解月兌!女人果然是天大的麻煩!

大夫指示吉雅待會可以按住他的哪些穴位抒解疼痛,接著就在辛別月的瞪視下刮起了他手骨上的殘肉。

吉雅只能別開視線,專心擦拭丈夫額上不停冒出的冷汗,並且不停按壓那些據說能減輕疼痛的穴位……

送走大夫時,廚房已經照大夫吩咐備妥清粥和養生的湯藥,跟辛別月一樣半逃詡沒進食的吉雅卻沒有絲毫胃口。說實在話,盯著那種鮮血淋灕、皮開肉綻的景象,要有胃口也很難。但她仍是盛了點湯和粥來到床邊。

「吃點東西吧?」

「妳呢?」她跟他一樣半天沒進食了。

「我不餓。」

「不會是嚇到沒胃口了吧?」他又故意取笑道。

吉雅真是沒好氣,這男人就沒一刻不損人嗎?可是這一刻她突然明白,這就是他關心人的方式!敗不可思議,但確實是。

仔細想想,在刺客行刺時,他並不是離她最近的人,她身邊還有幾名守夜人,都是有武功底子的。那名刺客形跡確實很詭異,在他發了狂地攻擊她之前沒有人發現他的不對勁。

除了辛別月。

要多少關注才能在風吹草動的剎那有所警覺?又要多少義不容辭才能讓他毫不猶豫去擋下那一擊?吉雅很不想自作多情,至少在這個惡劣的男人身邊時絕不讓自己多心,但他做的犧牲卻讓她寧願自作多情,哪怕要被他笑一輩子,她也認了。

他總是在她有一點點軟弱退怯時露出嘲諷的笑。但如果他真的是狠心而且冷漠的,又為何總能夠察覺出她那些努力掩飾的脆弱呢?

「我跟你一起吃吧。」她道,將托盤取至床邊的幾上,捧來小米粥吹涼,試過了溫度,才喂給他。

她又發現了,這男人在接受她的服侍時,還真是異常的安靜而且配合啊!

她想起從圖雅母女三人離開那日之後,這男人吃飯時只要她為他取的碗筷和添飯,別人添的飯碗他連看都不看;別人替他取箸呢,他一臉好像箸上長蟲的鄙夷貌。

沐浴時也偶爾要她伺候,那麼他當天晚上的心情便會特別好;早上要出門前,她最好親自替他更衣,他大爺才不會擺臭臉。

吉雅本來總會想嘆氣,但現在不會了。其實她並不厭惡這些工作,剛開始只能說有點認命,還說服自己就當作在照顧小阿──這絕不能讓辛別月知道。

但是後來她發現,辛別月的依賴總是讓她心軟而且柔情蕩漾,她開始喜歡打理他的日常瑣碎小事。

用過膳,吉雅端來溫熱的水替辛別月擦拭身子,她很專心,沒了前幾日的無措與心猿意馬。但吉雅這才知道,這男人就是有本事在經歷被鐵叉穿刺、受刮肉之苦後,依然在她替他擦拭身體時有反應。她無言至極,決定裝作沒看到,更不理會辛別月的騷擾,不躲不閃但也不作反應,反正現在他暫時不可能對她亂來。

大夫交代睡前要喝一帖湯藥,辛別月又給她出難題了,不喝就是不喝。

「你不會是怕湯藥苦吧?」她只好用激將法。

「妳以為我是三歲小阿,听妳這麼說就會乖乖喝了?」

三歲小阿才不會懂激將法哩!這男人比三歲小阿還難搞。

辛別月一臉「老子就是不喝」的臭臉,翻過身要睡了,吉雅真的很頭疼。

堅持不服用麻藥的男人竟然耍賴不喝湯藥!可她也拿他沒辦法。

這夜她讓人在床邊鋪了地鋪。若睡他身邊,她怕他翻身時自己會無意間推擠到受傷的手。大夫說這幾日傷口可能發炎,而辛別月身子雖然強壯,不怕身體發燒,但她也不想掉以輕心。照顧他日常起居她倒是不煩惱,沒受傷時她就在做了,但現在她可得開始傷腦筋,要用什麼方法讓辛別月喝藥?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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