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撕!
「展言!」周屏幽瞪著看信看到一半突然怒不可抑、憤然撕信的男人。「你這是——」
「她從哪送來的信?」陸展言陰沉著臉,聲音緊繃。
從沒見過他這表情,周屏幽嚇得忙道︰「河、河陽。」
「河陽?」陸展言一愣,神情轉為緊張。「那她一定往白水去了。」
這下換周屏幽愣了,「你怎麼知道?」
「白水正在鬧瘟疫,河陽與白水相隔不過百余里,她人在河陽不可能沒听說。」陸展言臉色沉重,半晌,忽然從懷里拿出一塊玉牌交給她。
「這是?」
「我要去找她。你的信是昨日從河陽送來的,算算日子她也應該快到白水了。」他說︰「我爹和你爹的事交你處理,要多少銀子拿這玉牌上「楚天闊」找帳房支領,我會交代他們配合。需要多少人手、打通什麼關節你自己看著辦。若遇官員刁難,上悅福客棧找一個叫趙七的,說是我讓你找的,他會幫你。」
「你不確定小小會——」
「她會。」陸展言毫不遲疑道。「依她的個性,不去湊熱鬧才有鬼。
那女人在外頭這麼久,老是哪里有病人往哪里跑,上回還去漠北……」沉吟了會,倏地拍桌,氣得沖出涼亭。
訝然。「展言?」
「該死的!就算怕回金陵就得馬上成親也不是這種躲法!也不想想自己都幾歲了!再不成親,她那肚皮還能生出個什麼子兒來!」
「來人!」陸展言大步流星往馬廄殺去,沿途一路咆哮;「把艾草、花椒、白毛香給我各備上一車,用最快的速度送到白水!」
周屏幽雙手握緊玉牌,楞楞地看著老友失控的身影疾速跑遠。
這人真的暈氣昏頭了呵……他知不知道自己剛又口誤喊世伯爹了?
噗嗤!「真的是刀子嘴豆腐心呵。」失笑。真的是服了。
白水縣。
大水、尚有防範之道,事後疫情的發牛亦可預料;但無關天災人禍,就這麼乎白而起的瘟疫著實讓人猝不及防,更讓人明白疾病的可怕。
「師父,這里!」巡視的黃全發現呼喘不過氣的病人,立刻疾呼。
「這人快喘不過氣來了!」
「我來了!」余小小應了聲,離開前交代︰「這人再不喝就用灌的,灌不下,等我回來一刀了他肚子倒進去。」
嚇!不只病人,連被交代的學徒封都也嚇了跳。
師父好……好可怕。
溫和平靜的眼橫掃過集中在這處木棚下的病人。
「其他人也一樣,別以為大夫就沒脾氣。想活就乖一點,別給我添亂。」
咕嚕嚕……喝藥聲立刻此起彼落。
很好。余小小滿意地點點頭,急奔到黃全身邊,探了病人癥狀,立刻下針魚際、肺俞、大椎等穴位。
「余姑娘。」又一會,一道偉岸身影以絕妙輕功落在師徒倆身側。
「城北聚集了一群人,他們听說縣城有大夫,從附近農村趕來看病的。」
難不成疫情傳開了?「也不知道那些人是不是真染了病,得先確認才行。」余小小思忖,半晌,拍了拍對方肩膀。「施成墨,又要委屈你了。」
從這到城北少說也要兩刻鐘的腳程,偏偏整座城只有她一個大夫,她很清楚自己的力氣不能用在跑來跑去上頭。
施成墨點頭,二話不說將她打橫抱起,施展輕功飛奔。
途中,不禁又問了近半個月來重復多次的疑問︰「真的不需要我跑一趟金陵?」
「不必。他已經在趕來的路上了。」余小小扳著指頭算,邊道︰「從金陵到這,最快也要十天,我想再過四天應該就到了。」
「你的信是從河陽寄出的。」他提醒。「會來自水是離開河陽後听見這兒有疫情才有的主意,這樣那人就知道?」
余小小淡淡一笑,看向他的眼神堅定如石,滿滿的淨是對心中那人的信賴。「他很聰明,知道我會做什麼。這里還有許多地方更需要你幫忙,當信差太浪費了。城里糧食不是,若沒有你在此壓陣,難保不會發生搶糧的事,到時情況更糟。」
施成墨點頭,「我明白了。」
「真不知道這時候江湖人在做什麼。」余小小有感而發。「練武功?
比誰是天下第一?百姓為瘟疫所苦,他們怎麼能置身事外、無動于衷?」
這一問,問得施成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抱歉,我只是忽然想到,這時候正是英雄好漢們行俠仗義的大好時機,怎麼不見他們蹤影,沒有別的意思。畢竟連城里的大夫一發現有疫情都跑得一個不剩,他們不來也情有可原。你比較倒霉,被我拖下水。」
「不,我一點也不覺得。」施成墨神色復雜地看著懷中姑娘。
「其實你想走說一聲就行,不必勉強自己報恩。說真的,我也沒有把握——」
「到了。」施成墨打斷她,同時落地,松臂放人。
余小小道聲謝,正要走向被擋在城外的人群時,施成墨忽然從後頭拉住她。
不待她問,便道︰「余姑娘,能待在你身邊,其實我——」
「余小小!」由遠而近的馬蹄聲與一聲怒吼堵住他未竟的話。
兩人循聲看去,就見快馬朝他們疾馳奔來。
施成墨本能地挺身欲保護身旁的余小小,孰料欲保護的對象竟閃過自己,朝對方奔去。
就在同時,馬背上的人側身彎藤將跑向他的余小小截抱上馬。
施成墨看著兩人一馬經過自己,往後揚長奔去。
瞬間的交會,他看見余小小露出自己不曾見過的燦笑。
他苦笑,慶幸自己話沒有說完。
「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久違的驚喜令被擄上馬的余小小忽略男人的怒氣,怔忡看著刻在心版上的臉。
真的是……想他了呢。
怒氣直沖九霄的男人沒注意到懷中女人望著自己失神的表情,氣得口不擇言︰「你是要我來救人還是來捉奸?」
捉奸?回過神來,一臉茫然。捉什麼奸?這人在胡說什麼真是!
「乖。」無視男人怒火正熾,余小小拍拍他繃緊的臂膀,一手繞到頸後,揉捏他僵硬的頸背,眼楮直往後瞄。「東西帶了嗎?那些用來消海的藥草何時會到?」
還乖哩!四年沒見,第一句話竟是叫他乖,陸展言氣得險些咬碎一口鋼牙。乖什麼乖!她都不「乖」了他乖什麼鬼!
若不是……若不是她雙手不自覺地撫揉這麼舒服,他定會被模順毛的男人蔫了火氣,「乖乖」地說了︰「怎麼可能沒帶。已經跟著我來了,不只藥草,連大夫都帶來了。」
邊說邊掉轉馬頭往回走。
「怎麼可能這麼快!」好驚訝。
「過幾天,金陵那會再送幾車過來。」余小小難以置信的表情取悅了他,終于有了笑容。「我得到消息之後立刻讓金陵分號準備,運東西不像騎馬那麼快,所以我同時飛書要禹州總號備妥先行出發,又到余人居將白水疫情告知你爹娘,他們要我帶幾個大夫一起趕過來,禹州那也有幾家醫館听說後自願跟來幫忙。」
說話時,載藥的馬車與單騎的十來個大夫已陸續跟上。
看見滿滿的藥草與幾張熟面孔,余小小眼底不禁發熱,有種自己已經回到余人居的錯覺,不禁怔忡。
直到身後的男人輕推她一下才回神。
「還不快忙你的事去。」他催促,不容她沉溺在久別重逢的喜悅中太久。
余小小點頭,讓他抱自己下馬,真的就照他的話與等著她的大夫會合,利落分配工作,忙著救人去了。
被留下的陸展言看著她忙碌的身影,揚起自得的笑容,渾然不覺身後有人接近自己。
「余姑娘不讓我去金陵催你。」施成墨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上前與這人攀談,但他的確听見了自己的聲音。「她相信你已經在路上。」
陸展言收回視線,看見他,眼神一緊。
「你是施成墨?」那個抱「他的女人」飛過城牆的家伙?
「你認識我?」訝然。
「不,我不認識。但若再覬覦我的人,你會後悔讓我認識你。」
「余姑娘只是為避免浪費體力才讓我——」
「我知道。」他還不了解她麼,早就不奢望那女人記得什麼叫男女之別了。「她行事自有分寸,你自己別多了不該有的心思就成。」
施成墨並不笨,更不是個睜眼瞎子,方才見余小小看見這人時所流露的神采;讓他清楚自己絕無可能。「君子有成人之美,閣下請勿多心。」
孰料,自己的君子大度換來的竟是對方的小人輕哼︰「她本來就是我的,用不著你成全。」
施成墨愕然;怔神看著對方牽馬進城。
這醋味——可真嗆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