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曦存憋笑憋得肚子都疼了,她沒好氣地望著他,目光里猶有笑意。「海震將軍,你不覺得你提的條件苛了些嗎?」
「哪里苛?總會有人完全符合這些條件。」海震不可一世地哼了一聲。
「是啊,」于曦存的目光定定地鎖著他的臉,看他說這些話,究竟會不會不好意思。
「全京城也就只有一個人符合這些條件,你說是嗎?」
「還有一人符合?那人究竟是……」海震不悅,才想發難,突然像被雷擊中般,怔在原地動彈不得。
武藝高強、官位在身、家道厚實、英武挺拔、體格強健、豪邁英武兼瀟灑不群,書還不能讀得太多,這每一項條件,不都全指向他海震將軍自己嗎?
黝黑的臉慢慢浮上暗赭,居然「惱怒成羞」了,海震這下不經意揭了自己的底,讓他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抬起頭看到她打趣的表情,更恨不得直接跳窗逃走算了!
「我都不知道,原來你這麼喜歡我啊?」于曦存故意逗他。誰教這家伙老愛鬧別扭,有些話死都不敢說出口。
「我哪里喜歡你了?」他的嘴巴動得比腦袋還快,反駁的話語就這麼月兌口而出。
于曦存眼神一黯,「那你是不喜歡我了?」
「我……」海震語窒了,喜歡她說不出口,但不喜歡她這種違心之論,他同樣說不出來。
氣氛似乎越來越曖昧了,入秋的天氣,海震居然覺得有些熱,偏偏他喝的酒一點清涼的效果都沒有,反倒讓他更是月復如火燒。
此時,他心中突有異感,目光住窗外一瞥,陡地拔身而起便往于曦存撲去,就像頭餓虎般,把一個嬌滴滴大姑娘撲倒在地。
「你在做什麼!」被抱了個滿懷,還被壓倒在地上,于曦存不明所以,又羞又氣,掄起粉拳便往他身上招呼。
「不是不喜歡我?干麼一副急色鬼的樣子?」
「我、我不是……唉,有刺客!」
海震的表情一沉,于曦存也立時收起笑意,緊繃著身子不敢亂動。
兩人的目光一齊往上看去,只見那用擋隔的木屏風上,顫巍巍地插著一支羽箭。
「怎麼會有刺客?是要殺你還是殺我啊?」于曦存緊張地轉著眼珠子。
「別忘了我是翻牆來的,知道我來你這里的人不多,所以……」海震欲言又止,意有所指地望著她。
于曦存心里一驚,「我最近又沒得罪任何人,頂多就是……」她的眼神對上海震,倏地一睜,「難道是我密告那些突厥人的事被發現了?」
「我自信做得十分保密,朝廷也非大張旗鼓地查,那些探子的手腕,斷不會輕易讓人察覺,為什麼會被發現?」海震半信半疑地兀自猜測著。
不過此時的氣氛著實不適合讓他們用如此曖昧的姿勢繼續討論,于曦存扭了扭身子,有些難為情地道︰「喂,你是不是該起來了?外頭的刺客好像走了。」
她不動就罷了,這一動,海震立即有了反應,誰教身下壓的是個身材玲瓏曼妙的大姑娘,還和他有著說不清的曖昧關系,只能沉著聲道︰「你先別動。」
「那你就起來嘛!」
「我也想起來,但是……總之等一下就是了。」
于曦存感受到兩人之間的熱度似乎不斷地上升,眼前這臭男人甚至還流起汗來,簡直教她尷尬得無以復加,忍不住推了他一下,想不到這一推,他居然順勢摟著她滾了一圈,兩人又回到原來的姿勢。
她用力地推著他的胸膛。「大黑熊!你在做什麼?快放開——」
「別亂動!刺客還沒走……」他低頭想和她說清楚。
聞言,于曦存本能地仰起頭,才看到第二支羽箭的尾巴時,沒察覺自己的動作太大,香唇居然和剛好低下頭的海震的唇踫個正著。
只是輕輕的一踫,兩人便隨即彈開,目光復雜地瞅著對方。
「你……」
「你……」
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雖然兩唇相觸的時間十分短暫,感覺也若有似無,但在彼此心里造成的撥撩,卻是比外頭的刺客更要令人震撼。
然而時勢不待人繼續停留在這種曖昧之中,第三支、第四支羽箭紛紛射進來。
海震急急抱著于曦存滾到牆邊,隨手往櫃上一模,取下上頭一只瓷人像,精準地往窗戶一扔。
砰!窗戶因此關上了,外頭的射手已然看不到屋里的狀況。海震趁機拉起于曦存欲往外跑,但此時原本為了隱密而隔在門前的屏風,反倒成了兩人逃跑時的阻礙,只慢了這麼須臾,外頭的歹徒直接破窗而入,而且還不只一人。
海震回身將桌子往窗戶的方向一踢,卻只能稍微止住來人的速度,三名賊人閃過大桌子,被灑了一身的湯湯水水,仍舊高舉著刀子殺了過來。
大腳一勾,海震將身邊的椅子勾起抓在手上,朝著賊人的刀子迎過去。一個照面,椅面已被大刀劈碎,而海震抓著這個契機,用手上剩余的椅腳打橫一掃,只听那名賊人悶哼一聲,撫著胸口退了兩步,恰好擋住他身後的一名同伙。
使著椅腳當武器,海震又朝著落單的賊人打去,那名賊人也不是省油的燈,你來我往地對招了幾次,另外兩人又攻了上來,海震只能拉著于曦存,有些狼狽地阻擋。
于曦存見這樣下去不行,心一橫掙月兌他的手,卻因此讓自己陷入刀光劍影的險地。
海震幾乎來不及反應,目皆盡裂地看著亮晃晃的刀往她頭上劈去。于曦存硬著頭皮將身子一矮,大喊一聲,「大黑熊!采桑葚!」
兩人從小一起長大的默契,讓海震立時明白她的意思,二話不說地將椅腳朝著她左邊扔去,正中那持刀的賊人,而于曦存也驚險地趁此往右一滾,還順手抓起摔到地上的破酒瓶,一個回身,使勁往那名倒地的賊人頭頂一砸——
匡啷!酒瓶碎了滿地,中招的賊人滿臉鮮血,已然不省人事。
海震有些佩服她的勇氣,但還有兩個人沒解決,他矮身往後一踢,稍稍阻擋對方的攻勢,又抓起另一張椅子當作武器,繼續格擋。
其中一名歹徒見到于曦存靠在牆邊喘氣,便覷了個海震出手的空檔,往她殺去。海震余光瞄見,急忙閃過眼前的一記橫掃,此時于曦存又大叫了。
「再采!」
海震幾乎是看也不看,便往聲音的右方扔去椅子,那名偷襲的賊人慘叫了一聲,接著又是一陣鏗鈴匡啷的聲音,于曦存的酒瓶又碎了一個,第二名賊人倒地。
這簡直是令人匪夷所思的合作,剩下的賊人退了一退,與海震無聲對峙,生怕他倆莫名其妙又采了一次桑葚。
然而他並不知這是海震與于曦存特有的默契,山上的百年桑樹長得又高又大,需要爬上去采,通常都是海震在樹上,由左邊先采,采完之後扔給在樹下用簍子接的于曦存,再繼續采右邊。因此說到采桑葚,海震自然知道于曦存指的,便先是她的左邊,然後才是右邊。
不直接講左右,自然是想讓敵人無從防備,也只有這兩個人,做得出這種詭異的交流。
就在彼此僵持不下時,酒肆的大堂里突然傳來喧嘩吵鬧的聲音。
「失火了!失火了!」
于曦存與海震一听,愣了一下,那人便趁此往窗外一躍。然而于、海兩人無暇追過去,急忙打開廂房的門,結果門才開,陣陣黑煙便竄了進來。
「我的酒肆……」于曦存不敢相信,那些人暗殺害命也就罷了,居然放火燒酒肆!為了挽救父親唯一留下來的東西,她舉步便想沖出去。
海震不由分說拉住她的手,將人拉回房里,門一關。「來不及了,從這兒走。」
他拉著她來到窗邊,于曦存雖然好想沖回大堂里,但她知道依目前的火勢,整間明月酒肆大概已經完了,只能忍著悲痛,眼眶微紅地道︰「真的沒救了?」
海震搖搖頭,一臉肅然,很快地說︰「放心,我會替你討回公道!」
語畢,他抓著僅剩的逃離時間,用他恐怖的蠻力,抓起地上昏厥的兩名賊人,往窗外一扔,接著抱起于曦存,朝窗外一跳。
是夜,明月酒肆化為一片火海,寸草不留。
兩名火燒明月酒肆的賊人,原本應直接送交官府,然而他們卻只過了一道牆,先被偷偷帶到將軍府里,審問了一整晚。
海震一夜未眠,在天明之前,用盡他所知道的任何逼供方式,由那兩人口中得到了實情。
他來到府里暫時安置于曦存的房間,門一推開,便看到她雙目無神地坐著,眼眶紅紅的,面容憔悴,看來也是一夜無眠。
一把火,讓她什麼都沒有了,怎麼還睡得著呢?
此時的于曦存,看起來格外的楚楚可憐,讓海震有種想將她攬入懷里的沖動。
可是他知道不能趁人之危,只得壓下這股蠢動,盡可能保持理智。
他來到她面前坐下,斟了冷茶喝了一口,才用略啞的聲音道︰「那兩個人,確實是突厥人。」他簡短有力地說出審問了一夜的結果。「昨日的暗殺,是針對你來的。」
于曦存慢慢地望向他,語氣帶著些有氣無力。
「所以他們真知道是我告的密,所以想殺我?」她搖搖頭,「然後再燒了我的酒肆?」到現在,她都還不太敢去看酒肆燒毀後的慘狀。
唯一慶幸的是,沒有傷及人命,否則這一生,她大概別想再睡得著了。
「不,他們說,他們只是想殺你,但酒肆的火,並不是他們放的。」海震審問時,也是反復問了好多次,還把兩人分開審,避免串供,皆得到一樣的答案。
「那究竟是……」于曦存被弄糊涂了。
「這麼說好了,他們會知道是你告的密,是因為朝廷之中出了奸細。」由那兩名突厥人口中得到的消息,同樣令海震十分驚訝,而這之後的推斷,更令他眉頭深鎖。「密探是由皇上指派的,京城的都指揮使則以軍隊暗中協助。這一連串的上下關系之中,唯一能夠說得上和你有過節的……」
「是蔡增!」于曦存倒吸了口氣。
「我也是這麼想,由愛生恨便要殺人放火,真是無恥。」海震當時便聯想到蔡增,氣得還當場劈壞一張桌子。
「我父親的酒肆,居然是毀在這種人手里?」她咬緊牙根,小手握成拳頭,「我沒有辦法接受。」
「蔡增的父親是都指揮使,加上目前無法證明是蔡增所為,所以還沒有理由動他。」這是海震目前的煩惱。即使那兩名突厥人已由秘密管道送入宮,等到宮里突破都指揮使的護短掩蓋,確實查出蔡增涉案的證據,都不知道是猴年馬月了!
「我知道,我的理智知道,可是心里卻很不能接受。」于曦存只能嗟嘆。
「民不能與官斗,難道真的沒有辦法用律法制裁他嗎?」
「用律法或許緩不濟急,可是我有一個可以立刻制裁蔡增的方法。」海震眯起了眼。她似乎忘了,他可也是個官啊!
「什麼方法?」听到轉機,她原本黯淡無光的雙目,終于閃過一絲晶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