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這幾個成年人的應對進退,居然幼稚得像小孩,徐佑美不是不詫異的,然而在吵鬧與清靜之間,她選擇後者,不想隨之起舞,決定冷處理。
「說完了?離開的時候記得幫我把門關上,謝謝。」
就是這沉穩的態度,讓陳美娟很不開心的嗆聲,「徐佑美,你這是什麼態度,你還沒答應我呢!」話說得大聲,但仍不忘回避徐佑美那令人不安的冷冽眼神。
「答應什麼?」頭痛得都要死了,她實在不想浪費力氣說話。
「答應離開周少,不再糾纏他。」李雅玲跟著鼓起勇氣說。
陳美娟和李雅玲滿意的互看一眼,決定加強火力——
「你應該照照鏡子看看你是什麼模樣,明明條件這麼糟,憑什麼老纏著周少不放,實在令人作嘔。」
「對啊,像你這種陰陽怪氣的人,待在這世界上都是多余,怎麼還敢妄想成為豪門少女乃女乃?」鄙夷又睥睨的斥責她。
「現在馬上離開周少,跟他保持安全距離,更不許嫁給他。」四大金釵異口同聲命令。
徐佑美從沒有厚顏無恥的認為自己條件有多好,更別說好到可以嫁入豪門,和周贊韜的感情就只是很單純的心動。對一個待自己好、又溫柔的男人心動,相信很多女人都會有這樣的感覺,這能說是糾纏嗎?
再者,如果感情是用條件來劃分,那就不是感情了,而是交易、是買賣。
「這些話等我被求婚的時候再說也不遲。」
李雅玲的聲音陡然拔尖,「你說什麼?你居然還在妄想周少會跟你求婚?天啊,你真的很不要臉啊!」她夸張的捧著臉,「我拜托你積點陰德好不好?像你這麼討人厭的女人,若是結了婚,有了小孩,小孩肯定跟你一樣討人厭——」
「你說什麼?」臉色微沉,她倏地別過頭去,兩眼緊盯著說話的人。
沒料到她會突然變臉,李雅玲不安的縮了一下肩膀,一旁的陳美娟敢緊搭住李雅玲的肩膀,挺她。
「我說你以後的小孩肯定跟你一樣討人厭!」仗著人多勢眾,李雅玲深吸口氣,再度鼓起勇氣發動攻擊,「而且肯定會討厭到大家都忍不住想要欺負他。」
潛藏在內心多年的傷口,無預警的遭到攻擊,傷口再度裂開,措手不及的徐佑美當場錯愕,說不出話來。
很快的,幾幕不忍回憶的畫面在腦中炸開來,下一秒,她仿佛又看到一個瘦小無助的女孩,孤身面對眾人的訕笑與謾罵。
討人厭,你最討人厭,你是討人厭的家伙,徐佑美討人厭討人厭。
一股惡寒隨之涌起……
微涼的手指,顫抖著幾度欲模上厚重的劉海,因為藏在里頭的印記,在這一瞬間被喚起了沉寂多時的痛覺。
「你說的沒錯,有些小孩被霸凌,根本就是自己人緣太差,太令人討厭了,怪不得其他同學想要欺負他。當然,那些小孩討人厭,極有可能是因為遺傳缺陷。」四大金釵還不罷休,刻薄的又說。
徐佑美不可置信的眨了眨雙眸,在听見那些殘忍的話之後,不是不受傷的。
不,才不是這樣,這樣說太不公平了!她明明什麼都沒有做,她只是長得比較瘦小而已,憑什麼就得成為大家的出氣筒?
徐佑美想要反駁,可很多話涌上了喉嚨,卻突然一個聲音也發不出來。
「如果你的小孩以後哭哭啼啼的回家說他被同學欺負了,肯定是你這個做媽的錯,你不該生下他,因為你自己就是一副討人厭的樣子,討厭的基因根本不應該被延續下去。為了不要有那一天的到來,你千萬不能結婚,更不能生小孩,不然就是造孽!」發狠的話一開頭,陳美娟便忘了害怕,殘忍的對她說。
心,窒了窒。
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這種感覺,好像突然被一刀刺中了要害似的,無力招架。
很痛,很痛,比起宿醉的頭疼欲裂,還要痛上幾千幾萬倍,像是有人一刀一刀慢慢的割著你的肉,看著你血肉模糊,卻還一臉笑眯眯。
塵封的不堪,如潮水般涌來,以為已經深埋的恐懼,再次破繭而出,撼動了徐佑美自以為完美無缺的偽裝,當時此起彼落的訕笑詛咒,像是巨大的落石,一顆又一顆毫不留情的襲向她。
說她丑,說她陰陽怪氣,她都沒感覺,但是她們怎麼可以把欺負霸凌這種野蠻殘忍的行為,說得這麼雲淡風輕、理所當然?好像那些被欺壓的弱者,天生就該被欺壓!
但,那些弱者到底做了什麼?明明什麼都沒做不是嗎——
何況根本還不存在的生命,她們為什麼要這樣殘忍的詛咒?
「我知道忠言逆耳,可你應該要感激我們提醒你才對,免得你真的生出一個討人厭的小孩,到時候要是被小孩埋怨你這個當媽的把他生得這麼顧人怨,後悔都來不及了。」陳美娟狠狠的再捅她一刀。
心,好疼,超乎她想象的疼,她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完美的偽裝眼見就要潰不成軍……
滾,她需要她們快滾,通通滾出這里!
她握住拳頭,努力穩住發抖的身體,死命的武裝起自己,凝聲說︰「只要答應你們的要求,就可以了?」
被徐佑美的森冷嗓音凍了一下,高怡君硬著頭皮回應,「……對。」
「好,我答應,不管要我立什麼誓言我都答應,不糾纏、不結婚,這樣可以了嗎?如果覺得滿意,就請離開,我要工作了。」她維持最後的冷靜,讓聲音冷得沒有一絲溫度。
「希望你說到做到。」
臨去前,幾個人還交頭接耳,「吼,她以為她是北極熊喔,冷吱吱。」
「我看她分明是冰山,哈哈哈……」
冷靜斷裂,徐佑美僵硬的坐在椅子上,難過得說不出話來,強忍著眼眶的灼熱刺痛,雙手緊緊捏握成拳,大口大口的呼吸,她用力咬住自己的下嘴唇,說什麼也不許自己崩潰痛哭。
螢幕上閃爍著警告提示,她讓自己轉移注意力,開始敲打起鍵盤,逼自己一如往常般工作,不去想那些殘忍的字眼,說什麼都不去想——
但,怎麼可能不想?她只是在忍,她在逼自己遺忘,她在拉扯自己的理智。
印記般的傷口可以遮掩,但無法否認它存在的事實。
「佑美。」周贊韜的聲音響起。
不看他。「什麼事?」倔強的盯著面前的螢幕,鍵盤卻越敲越快,一副忙碌狀。
「喏,周氏特調緩解宿醉秘方,快遞送到。」噙著笑,周贊韜小心翼翼的捧著一只馬克杯走了進來。
「不用,我不想喝,謝謝。」斷然拒絕。
以為她怕苦,周贊韜再三保證,「喝一口,我保證不苦。」
當然不苦,這是杯熱可可,擔心她因為頭痛什麼都不想吃,周贊韜想,那麼喝杯熱可可,至少可以緩解一下不舒服。
「我不是小孩子!」依舊冷淡說話。
「我知道,小孩子是不能喝酒的。」他耐著性子回答。
「我在忙。」她不看他,兩只眼楮直勾勾的瞪著螢幕。
以為她是因為頭疼鬧脾氣,周贊韜一邊哄著,一邊把杯子湊近她,「花不了多少時間,快,喝完肯定會覺得好多了。」
「我就說我不要喝,你可不可以不要煩我!」她近乎歇斯底里的厭煩叫囂,手還下意識地推了他一把,熱可可就這麼灑了出來。
周贊韜錯愕之余,臉上還留有一抹受傷的表情。
詭異的氣氛宛若流水,瞬間在兩人之間擴散……
定定的看了她一眼,周贊韜默然掏出手帕,抹去噴濺到手上的可可。
她怎麼了?早上還好好的,為什麼會突然情緒失控?這不像是他認識的徐佑美,那個冷死人不償命的徐佑美。
「怎麼了?是不是很不舒服?」他柔聲問。
「我——」徐佑美想要說點什麼,但嘴巴一打開,就好像是被灌進大量的海水,又咸又苦,讓她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望著他,心里揪疼得厲害……
「沒事。」她別過臉。
望著她比哭還要難看的表情,周贊韜讓步了,不逼她。
「頭痛確實會沒胃口,不過還是喝點熱可可比較好,可以緩解頭痛,墊墊肚子。」周贊韜拉起她的兩只手,捧住馬克杯,「你忙,我去開會了。」轉身離開。
望著他落寞的背影,徐佑美挫敗的伸手捂著自己的嘴巴後悔低喃,「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對你發脾氣,我……」
失控了,一直以來總是理智冷靜的她失控了。
原來,她並不像自己以為的那樣勇敢,她的弱點一直都在,只是沒有被踩中痛點罷了。
可是,踩痛她的人又不是周贊韜,她怎麼可以像個壞蛋一樣對他亂發脾氣?
徐佑美,這樣很討厭你知不知道?真的很令人討厭!
她暗暗罵著自己。
捧著周贊韜送來的熱可可,輕啜了一口,該是甜甜的滋味,徐佑美卻懊惱苦澀得想要哭。
今天到底是怎麼了,怎麼會因為一點點的挑釁,就失去平日的冷靜沉穩,還像個笨蛋似的順了他人心意,發什麼愚蠢至極的鬼誓?
明明知道正是因為他很好,大家都搶著要,所以才會招來這些挑釁,她發哪門子的失心瘋?
他一定很難過吧……
徐佑美自責不已。
「不行,一定要當面跟他道歉,待會見到他,就道歉,一定!」她態度堅定的對自己說。
然而,一整天下來,她卻都沒再踫到周贊韜,一次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