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家沒有錯,錯的人自始至終就只有舒盛一個人……
隔日,被單征樊派去查探的護衛回到明居內,向單征樊報告自己查到的所有事情。
「你說什麼?她是鎮西侯府的小姐舒眉黛?」
後院清風吹來,兩旁的密密竹林沙沙作響,而坐在涼亭內的單征樊,早已對身旁的竹葉聲充耳不聞,滿腦子都是護衛所帶回來的消息。
那輛馬車最後駛到鎮西侯府,而鎮西侯府只有一位小姐,便是以花容月貌名聞業城的舒眉黛。
難道他在王宮廢墟見到的那名女子,真的是舒眉黛?
嘖,她是誰都好,偏偏不該是舒家人!
護衛繼續報告。「據聞舒眉黛因為身子欠佳,到開陽寺住了三日,屬下後來也到開陽寺詢問過,借住之人的確是舒家小姐。」
單征樊本來萬分期待想知道女子的身份,這下子卻緊蹙雙眉,內心煩躁起來,真沒想到情況會出乎他的預料。
如果顏兒真的轉世成為舒眉黛,他該如何是好?舒家是他的仇敵,他絕不能放過,但舒眉黛呢?
等等,直到現在,他尚未能確定舒眉黛就是他在王宮廢墟見到的女子,他至少得親眼確認,再來苦惱這事也不遲。
「那舒家小姐是否有出門的習慣?或是常去哪些地方?」
「听說舒家小姐每逢初一及十五,會在城里的鴻儒書院布施米糧給窮苦人家,若無其他事情打擾,她都會親自去鴻儒書院坐鎮。」
鴻儒書院是舒眉黛的父親所設置的書院,對于進入書院學習的年輕子弟不收分文,希望能培養出本地優秀的人才,雖以做善事為主,但也有另一個目的,希望以此扭轉業城百姓對他們舒家叛國的印象。
舒眉黛在爹娘接連過世後,感到人世無常,因此開始固定在鴻儒書院布施行善,希望能替舒家多積福德,祈求舒家人丁興旺。
單征樊的眸光黯下,暗自思量,過幾日就是十五,倒是個絕佳機會,他就親自走一趟鴻儒書院會一會舒眉黛,看她是否真的是他所尋找的女人。
只不過是與不是,對他來說,都不是一件好事。
他忍不住輕扯一抹苦笑,老天爺該不會真的如此捉弄他,讓他心心念念的顏兒轉世到舒家,成為他今世的仇敵之女吧?
算了,現在想這些也無濟于事,還是先確定舒眉黛是否真是他所要找的女人再說吧!
幾日之後,單征樊一大早就從明居回到業城,獨自來到鴻儒書院前。
雖然距離發放米糧的時辰尚早,但已有許多窮苦人家聚集在書院外,將外頭擠得水泄不通,想要盡早領到米糧。
單征樊思考了一會兒,推論舒家的馬車會在後門進出,以免在前門引起不必要的騷動,心念一動,他隨即繞到書院後門。
果然,一輛馬車已經停在後門旁,看來舒眉黛已經進入書院了,他趁著無人之際,運起輕功無聲地進入書院。
此刻書院內的人手幾乎都聚集到前頭準備發放米糧的工作,單征樊一路順暢的在書院內行走,沒遇到其他人。
「小姐,侯爺吩咐您最近要‘裝病’,最好盡量別出現在眾人面前,所以今日您就別到前門露臉了,奴婢送您進屋里休息吧。」
他才走了沒多久,就听到丫鬟的嗓音從前頭傳來,他趕緊躲在一間倉庫後頭,免得被來人發現。
「這書院才一丁點大而已,我不會迷路,你不必送我,我自己走過去吧。」另一名女子輕笑著回答。「今日我可是把監督的重責大任交給你了,你快回前頭去,開門布施的時辰快到了。」
「那好吧,奴婢這就回前門去。」
女子的談話停止,剩下的就是輕而緩的腳步聲,一路往書院後頭走過來,單征樊等了好一會兒,終于見到一抹娉婷身影出現在屋與屋相連的渡廊上,渾然不覺附近還有人存在。
她今日身穿淡紫色的衣裳,只簡單綁了一個小髻,插上一支花釵,整個人裝扮素雅,卻更襯托出她出塵的美貌,不需多加打扮就已明媚動人。
一見到她,單征樊狠狠一震,心頭多種滋味瞬間糾結在一塊兒,緊緊縛住他,又喜又痛又掙扎,那感覺真是不好受。
她的確是他在王宮廢墟見到的那名女子!她真的是顏兒轉世嗎?
內心涌出一股莫名的沖動,單征樊從倉庫後頭現身,低聲輕喚道︰「顏兒。」
舒眉黛猛然頓下腳步,訝異的朝聲音來源望去,完全沒想到會在這里見到他。
他怎麼會來這里?他是如何知道她會來這兒的?難道他……已經知道她是舒眉黛了?
她果然對這個名字有反應!單征樊身形一閃,瞬間來到舒眉黛面前,與她四目相對。
「你是顏兒,對吧?」他努力壓抑著激動的情緒,刻意試探她的反應。
「什麼……顏兒?」舒眉黛心慌意亂的回答。「我不懂你到底在說什麼,你……認錯人了。」
她絕不能與他相認,她甚至根本就不該再和他見面,這輩子,他們是立場不同的仇敵,是不該有任何交集的。
明明相見了,卻不能相認,這對她來說是一件再痛苦悲哀不過的事,但她沒得選擇,只能苦苦壓下對他的思念,狠下心斷絕兩人之間的關系。
她已非當年的賀蘭顏,她有身為舒家人該守的界線,絕不能跨越。
舒眉黛的反應瞞不過單征樊,她的眼神及反應都只表明一件事,她在說謊!
她會吟顏兒最愛的《長相思》,她知道只有顏兒才知道的鑰匙藏匿之處,她甚至會彈由顏兒親自譜曲的《長相守》,所有線索都指向一個答案,那就是——她肯定擁有顏兒的記憶,就像他也擁有單辰的記憶一樣!
「我不會認錯人的,咱們前不久才在西鄯王宮廢墟見過面,不是嗎?雖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用什麼術法來去無蹤,讓我幾乎以為你或許根本就不在人世。」
她此刻的態度和之前判若兩人,之前是努力想接近他,現在卻是拼了命的裝不認識,他不明白,她為何突然不認他?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你不該擅闖鴻儒書院,趁沒人發現前快點走吧,不然我要叫人來了。」她心驚膽戰的催促。
好不容易才又見到面,他哪會如此輕易離去?「顏兒……」
「啊——」舒眉黛突然間大叫出聲,讓單征樊措手不及,緊接著書院前頭馬上響起人聲。
「是小姐的叫聲!」
「發生什麼事了?咱們快過去看看!」
單征樊眉一擰,只能心不甘情不願的馬上撤退,轉身利落地離開書院。
舒眉黛心慌意亂的瞧著單征樊離去,終于松下一口氣,但心中很苦惱,他知道她的身份後,不知還會做出什麼事?
你們之間的牽絆依舊深刻,所以我有預感,他會來的……
果真被阿媱給說中,他們倆最終還是見面了,避無可避、逃無可逃……
「小姐!」
紅桃跟著另外兩名長工來到後頭察看情況,擔心的詢問︰「怎麼了?小姐您沒事吧?」
「呃?我沒事。」舒眉黛趕緊定下心神,漾起一抹羞窘的笑意。「剛才一只耗子突然從腳邊溜過去,嚇了我一大跳,才會驚叫出聲,抱歉嚇到你們了。」
「原來是耗子……」紅桃等人也跟著松下一口氣,沒事情就好。
「抱歉,真的很抱歉,你們快回前頭忙吧,我也要到房里休息了。」舒眉黛歉意十足的說著。
直到紅桃等人離開後,舒眉黛才將眼神轉往單征樊離開的方向,不由得黯然落寞,無限惆悵。
希望他別再出現了,免得見一回,她的心也跟著痛一回,永無止境……
自從確定舒眉黛就是他在王宮廢墟內見到的女子後,單征樊就陷入了說不出的煩躁中,一連好幾日,情況都不曾好轉。
他幾乎可以確定,舒眉黛擁有顏兒的記憶,是顏兒的轉世,現在只差她親口承認而已,但也因為如此,他才無比的心煩意亂。
她這世是舒家人,這該怎麼辦才好?她的身份是改變不了的,而他和舒家是仇敵的事實也改變不了,就算確定她就是顏兒,兩人又怎麼能不受到阻礙地相守?
在他的復國大業上,舒家是一定要除去的絆腳石,他們兩家之間存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除非是死,要不然是不可能化解的。
他必須放棄她嗎?他若是夠果決,就該馬上斬斷對她的渴求,當他不曾知道她就是轉世後的顏兒;但無奈的,對于她,他就是果決不了,內心始終在不斷的拉扯、猶豫……
「少主,您是怎麼了?」
滿城香茶樓的廂房里,紀柏修本來在和單征樊討論到其他縣城收購軍糧之事,但單征樊始終心不在焉,還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恐怕剛才的談話他根本沒听進去多少。
這種狀況幾乎不曾出現過,所以紀柏修感到很納悶,到底是什麼事情能讓單征樊苦惱成這樣,完全沒了之前的冷靜自持?
因為紀柏修的詢問,單征樊才終于回神,強逼自己定下心來。「沒事,咱們繼續談吧。」
「是。」既然單征樊不想說,身為屬下的紀柏修當然也就不好再問下去,繼續報告收購軍糧的計劃。
有了國庫的支持,他們所需要的東西很快就陸續到手了,現在只差暗中招募的復國軍人數還不夠,訓練也尚且不足。
「那舒家最近有無不尋常的舉動?」
「咱們的招募進行得非常低調隱密,未曾走漏風聲,舒家也沒有任何異常舉動,這點請少主可以放心。只是近來有另一件事,京城來了一道聖旨到舒家,听說是要召舒家小姐入宮為妃。」
听到這消息,單征樊的心猛烈一扯,萬分訝異。「什麼?入宮為妃?」
「是,據咱們判斷,天園皇帝此舉是為了牽制舒家,免得北方動亂未平,西方邊境也產生變數。」
「既然如此,那舒眉黛為何沒有動身上京?」單征樊問得冷靜,但只有他自己明白,他的心里早已涌起一陣驚濤駭浪。
她要入宮為妃了?她怎能成為別人的妻妾?她是他的,上輩子是,這輩子他也同樣不會將她讓給任何人!
這件事他絕對不會袖手旁觀!
「听說舒廉希以舒眉黛身子欠佳為由,拖延了入宮時日,看來舒廉希是不太樂意送妹妹入宮。」
單征樊擰起雙眉,腦中快速思考對策。無論舒眉黛是不是舒家人,只要她是顏兒的轉世,他就絕不可能放手。
她的心中肯定還是有他的,要不然不會惆悵地彈著那首《長相守》,道盡了無法相守的相思之情。
「叫吳廷進來。」
「是。」紀柏修即刻起身外出,把吳廷給喚進來。
等吳廷進到廂房內,在桌邊坐下後,單征樊開口吩咐。「吳廷,我有件任務要交代給你,只許成功,不許失敗。」
「只要少主吩咐的事情,我就算豁出性命也一定辦到!」吳廷豪氣萬分的回答。
「這件任務,我相信你不必豁出性命也能辦到。」單征樊淡淡一笑。「我只是要你去搶個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