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卓巧曼願意敞開內心,不再認為自己無法融入他們父子,而穆爾松也願意和她分離一切心情時,她發現,只要心境改變,她再不認為自己是外人後,反而成為他們父子不可或缺的人。
大人們和好後,接下來就是孩子的問題了。北部的醫療資源豐富,穆爾松和卓巧曼便帶著穆東靖,求助心理輔導的專業醫生。
原本他們以為結果會很不樂觀,也做好了心理準備,想不到醫生的親切及給的答案令他們嚇了一跳,同時也安了心。
醫生探知小東東情緒變化的來龍去脈,再經過仔細的問診及各種測驗後,最後直言小東東並沒有嚴重的精神疾病,只是情感比較縴細敏感而已。這可以從一般生活中改善,只是父母要花多一點心力。
提到不願意上學的部分時,醫生還順道教育了下顯然有些溺愛孩子的穆爾松,告訴他小孩的適應力比我們想象中要來得堅強,父母一定要讓孩子學習與人來往,並靠自己的能力解決問題才行,因為父母不會永遠站在他們的前方。
因此,兩個大人便開始了訓練小東東的生活。他們每天陪他倒垃圾,有空的人就拉著他逛街,多多和他說話及講故事,培養他表達事情的能力,甚至,讓他幫忙做家事、接電話等。
才一個多月的時間,眼見小東東一天天的進步,穆爾松和卓巧曼都感到無比的欣慰。
這天,受到日本綜藝節目的啟發,他們終于決定要給小東東來個大考驗!
「啊!我忘了買雞蛋和牛女乃!」卓巧曼從廚房現身,和穆爾松暗自對視一眼,故意說道︰「我要做好吃的雞蛋布丁,可是沒有材料怎麼辦?」
他很配合的接下去說︰「我要忙工作,也沒辦法幫你買耶……」
兩個大人的眼神一起集中到穆東靖身上,他接受到他們若有所思的眼光,只覺得渾身一抖,似乎有些事情要落到自己頭上了……
「小東東!」卓巧曼拿著錢到他身邊蹲下。「你去幫姨買一斤雞蛋和一瓶牛女乃好嗎?爸爸在忙,沒有辦法幫姨耶!」
他愣愣的接過錢,眼底出現猶豫。
穆爾松在此時又加上一句,「沒有雞蛋和牛女乃的話,就做不了好吃的布丁了……」
這句話,終于驅使穆東靖下定決心,「好!」
為了布丁,他毅然決然要動身了,兩個大人幫他穿好外套,再交代一次超商的地點和要買的東西後,便有些緊張的送他出門,然後悄悄地跟在他後面。
卓巧曼家附近的路,穆東靖走得很熟了,只是還沒有自己走過。
一開始,他邊走邊頻頻回頭,好幾次還停下腳步,讓後頭跟著的兩個大人躲躲閃閃的,好不狼狽,偶爾還要挨一下路人好奇的眼光。
「天啊!」明明天氣帶有冷意,卓巧曼卻跟得滿頭大汗。「路上的人會不會以為我們是跟蹤狂,想要綁架小東東?」
「有我這麼英俊和你這麼漂亮的跟蹤狂嗎?」穆爾松大言不慚的想減少她的緊張,卻得到她一記似笑非笑的白眼。
「你臉皮可以再厚一點……啊!小東東轉彎了!」
兩個大人忙著斗嘴,差點就忘了追小孩,急忙跟著彎了過去。
但才剛剛走出路口,卓巧曼又馬上轉回頭,和穆爾松撞個正著。他怕她跌倒,雖然胸口被撞痛了,也只能順勢摟住她的腰。
「你謀殺親夫啊……」他做出很痛的表情,但摟著她的手一點也沒放松。
「親夫?」想到這句話背後的意思,一陣臊熱不由得浮上臉龐,她不依地拍開他纏在腰際的手。「本小姐配偶欄還是空的呢。」
「那我可以在上面簽名嗎?」他很賊的想在唇槍舌戰中騙到一個老婆。
豈知她只是對他假笑了下。「很爛的求婚,駁回!我轉回頭,是因為小東東停下來了啦!」
穆爾松的目光朝兒子那里望過去,只見小東東立在公園入口處,望著里頭玩沙和溜滑梯的小朋友們發愣。
他忽地想起在安寧社區時,小東東也是先很羨慕的看著別人玩,最後才鼓起勇氣參與。
「你猜……小東東會不會加進去玩?」卓巧曼心里這麼期待著。她寧可小東東沒有買到雞蛋和牛女乃,或者晚一點買,因為若他能主動鼓起勇氣加入游戲團體,絕對是比任何訓練踏出的步伐都更遠。
「我希望他會。」穆爾松也有些冀望的等著兒子的反應。
只見小東東張望了一陣子,卻突然垂下肩頭,低頭望著手上的購物袋,而後便抬腿繼續往超商走。這讓兩個大人不禁有些失望。
「唉,至少我們能說服自己,小東東很有責任感。」卓巧曼說不出心里的感覺是失落還是開心。
穆爾松瞧她比自己這個親生父親還在乎,不由得噗哧一笑,在沒有人看到的時候,偷啄了她櫻唇一口。「你真的很像小東東的媽媽呢。」
被偷襲的人兒先是一愣,好一陣子才反應過來地嬌嗔,「你干麼在街上……做這種事啦?」
「我都說你很像小東東的媽媽了,我親自己的老婆不行嗎?」總之他很霸道的認定了,低聲在她耳邊道︰「不能在街上做這種事,那我們回家再做。」
末了,他得到粉拳數記。
兩個大人的腳步來到超商內,他們看見小東東先提了一瓶牛女乃,然後小小的個子在超商里鑽來鑽去,卻沒看到擺在高處的雞蛋。兩人看他找了第二圈,本以為他會放棄了,想不到他居然朝店員走去,還鼓起勇氣詢問。
店員帶著他來到擺放雞蛋的地方,好心地替他將雞蛋從高處拿下來,還提醒他要小心別弄破。
望著這一幕,穆爾松和卓巧曼的手不由得緊緊握在一起,後者的眼眶甚至都紅了。
他們這麼久的努力,果然改變了孩子,比照他一個多月前的沉默和怕生,現在甚至已經敢主動向陌生人求助,這不僅是他的進步,更是對他們的一大鼓勵。
由于他們一直注視著小東東,兩人依偎在一起的突兀模樣很快地引起其他買東西客人的注意。
一位大嬸便來到他們身旁,笑吟吟的插話道︰「那是你們的孩子吧?這麼小就會自己買東西,好聰明啊!爸爸媽媽真是太會教了!」
卓巧曼回過神,跟著臉一紅,不知道怎麼解釋自己的身份。
倒是穆爾松氣定神閑的把手往她肩上一搭。「謝謝。我們也只是試試看,沒想到他真的會。」
「年輕人就是腦筋靈活,才想得出這種方法。」瞧他們登對的樣子,大嬸越看越欣賞。「你們兩個長得真好,所以孩子才會這麼可愛,跟你們像極了。」
卓巧曼被說得羞到不行,臉都抬不起來。
穆爾松也就算了,她怎麼會跟小東東像呢?
倒是她身邊可惡的男人笑得好大聲,還偷偷地拍她,對她曖昧的挑眉,害她只能不著痕跡的輕捏他一下,要他安分點。
穆東靖被熟悉的笑聲驚動,原本結完帳要走了,突然循著聲音又倒了回來,意外見到父親和巧曼阿姨。
「爸爸?姨?」他納悶地歪著頭,但還是不忘舉起手上的購物袋,宣揚自己的戰績。「我買好雞蛋和牛女乃了喔。」
「嗯,小東東很棒!」被一眼識破,卓巧曼低頭夸贊了下小東東,一邊暗自尷尬的瞪穆爾松一眼。
想不到他笑得更大聲了,還一副快岔氣的樣子。
倒是那位大嬸沒注意這麼多,她全副心神都被可愛的穆東靖吸引住了。「小朋友,你好可愛、好聰明喔!還會自己買東西呢。」
小東東不好意思的躲到父親身後,不過對這位笑容親切的大嬸並不感到排斥。
「小東東,別人稱贊你,你要說什麼?」穆爾松提醒兒子他的禮貌。
知道自己非說話不可了,他只好由爸爸的褲管後走出來,「謝謝婆婆。」
「好乖、好乖。」大嬸眼都笑瞇了。「現在是上課時間吧?小朋友沒有去上學嗎?」
這句話問到了重點,兩個大人都頓住,思索著如果回答才能不傷小朋友的心,或是又激起他激烈的反應。
想不到當事人羞澀地搖搖頭,認真的回答,「我沒有上學。」
「怎麼不去呢?學校很好玩啊。」大嬸又說。
穆東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雙眼中透露出掙扎,朝著大嬸搖搖頭,他目光慢慢看向超商的透明櫥窗,往公園的方向望去。
這應該有什麼內情吧?大嬸很識相的沒有再多問,寒暄兩句便離開。
穆爾松不希望兒子的心情被影響,便蹲了下來,微笑的正視著他,「小東東好棒,會自己買東西了呢。所以爸爸和阿姨迫不及待要來這里等你,拿雞蛋和牛女乃請阿姨做布丁!」
听到父親的贊美,穆東靖馬上忘了方纔的插曲,開心的笑開來。
「那我們馬上回家做布丁吧。」卓巧曼牽起他的小手,「小東東要一起幫阿姨的忙喔。」
「好。」穆東靖人小鬼大的,抓起她另一只手,讓父親牽上。
于是,未來的一家三口,手便這麼緊緊地握在一起,慢慢踏上了回家的歸途。
穆爾松和卓巧曼的手心之間,傳遞著堅定的愛情與信心,他們越來越相信小東東會慢慢步回正軌,畢竟剛才一路上的觀察,還有當大嬸問到小東東願不願意上學時,他的反應已經有十足的進步了。
在北部唯一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參觀學校後,穆東靖二話不說的答應上學了。
穆爾松和卓巧曼為他選的,是北部唯一一所森林小學,沒有制服,沒有像天一樣高的作業,而是讓小朋友在大自然里快樂地學習和成長。這種舒適自在的環境,很適合正在學習如何與人相處的小東東。
讀森林小學必須住校,當爸爸的穆爾松自然有些失落,而還沒當上媽媽的卓巧曼,則是鎮日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看起來比他這個正牌爸爸還不正常。
于是他索性放自己一天假不畫圖,和她一起懶洋洋的約個小會。
和一個在家里漫畫維生的宅男交往,小倆口約會是什麼情形呢?
卓巧曼從來沒想過,穆爾松所謂的約會,竟是和他兩人窩在她的懶骨頭上——看租來的漫畫?!
為了能有個放松的空間,她將北部住處的一部份設計成木質地板,地上擺放一些抱枕,讓人可以隨意坐著、躺著,甚至當成地鋪睡覺都沒問題。
想當然耳,穆家父子這陣子,就是睡在這個地方。
而現在她就拿著一本科幻漫畫——而且還是他畫的——有一頁沒一搭的看著。而他則是津津有味地看著日系漫畫家的恐怖漫畫,兩人並肩半躺著。
「我真不明白,漫畫有什麼好看的?」她承認他畫的東西很有趣,劇情緊湊有強力,但她就是對漫畫興致缺缺,甚至覺得他租自己的漫畫來看有些白痴。
「漫畫,賣的是幻想啊。」他放下書,指了指自己的腦袋,「當你看棒球漫畫時,你就是棒球選手;當你看懸疑漫畫時,你就是偵探……漫畫本來就是把天馬行空的亂想付諸圖畫,如果你對某個角色或某種情境有幻想,看漫畫基本上也能滿足你的想象力。」
「可能是我很少看漫畫吧!而且父母師長小時候都說漫畫不是好東西,禁止我們看,所以我總是有點排斥感。」她吐了吐舌,對一個漫畫家說這些,好像抱怨一樣,幸好和他關系轉變了,她才能侃侃而談。
不過對穆爾松而言,對漫畫沒興趣的讀者想法,也是一種寶貴的意見。「現在漫畫內容很多元了,而且不乏想法正面、內容專業的,有時看它還能增廣見聞呢。以前人認為看漫畫會沉迷,以至于妨害學業,但現在社會還有網絡、電視、電玩等多種娛樂,哪一項不會沉迷?」
「把責任全歸咎于漫畫也太沉重了。凡事只要適可而止就好,像我就從不阻止小東東看漫畫,只要適合他的年紀,不要看到廢寢忘食,我都可以接受。」
「你自己還不是畫到廢寢忘食!」她笑著戳了下他的頭。
「我是為了全天下漫畫迷的福祉在努力耶!否則世界上少了漫畫多無聊啊?租書店也要全關起來了。」他得意地指著她手中的漫畫,「你手上那一套,已經排行榜第一名半年了,可惜再一集就要結束。接下來,我要用更新的創意,佔據另一個半年,而且還要參加日本漫畫大賽,看能不能拿個大獎……」
「所以你接下來,要用恐怖漫畫攻市場?」她盯著他手中的漫畫,封面恐怖的鬼怪令她吞了口口水。
見她這種天真的可愛表情,他不禁心猿意馬了起來。「好主意,畫一套恐怖漫畫,就形容男主角遇上了一個女鬼,女鬼原本是要吸取男主角精氣的,但最後她愛上了他,男主角也愛上了她,于是在一個月夜風高的夜晚,男主角就這樣把女鬼撲倒……」他翻個身,把她壓在身下,還輕舌忝了口她柔女敕的頰,惹得她驚笑連連。
「你這個惡心鬼!這分明是抄襲『倩女幽魂』的情節,出恐怖漫畫一定不會紅啦……」
兩人間的熱度瞬間升高,她怕自己在他懷里會引誘他做出壞事,便笑著奮力將他推開。
「不然改畫警察漫畫如何?」他抓了抓下巴思索道,「有個警察抓到一名女慣竊,原本以為她死性不改,後來卻發現她牽扯一個重大案件。在調查期間,兩人迸出愛情的火花,于是在一個月夜風高的夜晚,警察就這樣把女慣竊撲倒……」
他又翻了一個身,再把她困在身下,這次他更伸出賊手,在她身上大吃豆腐。
「來來來,警察臨檢……」
「你這個!這根本不是警察,是變態啦!」因為他不斷地踫觸她的敏感部位,讓她笑到不行,在掙扎半天後,終于氣喘吁吁的逃出他的懷抱。
「這你也不喜歡?那……宮廷漫畫如何?皇上的皇宮由皇後娘娘掌權,但他最寵愛的,卻是一個叫曼曼的小女婢,有一天皇上因政事心煩意亂,不小心跑到曼曼的房間,于是在一個月黑——」
「在一個月夜風高的夜晚,皇上就這樣把小女婢撲倒……」這回,換成她翻身,壓在他身上,短暫的勝利令她笑不可抑,「你的男主角永遠喜歡在月夜風高時做壞事,一點創意也沒有。」
他順勢抱住她,「看來我最新的目標,就是畫一套能讓你喜歡的漫畫。不如就畫男主角是一個漫畫家,愛上隔壁做面包的女主角,然後在月黑風高的夜晚,把她撲倒吧……」邊說他邊落下一連串的熱吻。
卓巧曼由一開始的嬉笑打鬧,最後也不由得享受這種兩人相互依偎親熱的甜蜜感,兩人在木制地板上滾來滾去,挑逗著彼此。
然而,就在穆爾松的大手自她的衣擺下方侵入,即將要更進一步時,客廳的電話突然大響。
「是誰這麼不識時務,在這時候打來?」他俯在她胸前,「我們繼續,不要理他。」
「不要啦!說不定有什麼急事找我。」卓巧曼也是面色潮紅,但自制力比他強一些,馬上推開他坐起身,徑自去接起電話。
他無奈地望著她講電話,發現她原本被他逗得輕松的表情漸漸變得若有所思,甚至在掛上電話後,還欲言又止的望著他。
他知道自己今天想讓她放松心情的大業,功敗垂成了。
「爾松……有件事,我想我應該告訴你……」她咬著下唇,一副很難啟齒的樣子。
「說吧。天塌下來我都頂著。」他自認為能夠接受所有打擊了,然而她接下來宣布的事,卻又在兩人之間引起一股風波。
「我決定……要去日本總公司研習了。」
穆爾松以為自己听錯了。剛才還在濃情蜜意的調情,現在居然馬上風雲變色?
她說她要離開?她要去日本?!
「為什麼?」他難以相信她擅自選擇了分離,她將他放在哪里?「我以為我們感情已經很穩定了,你卻決定去日本?」
「就是因為我們感情穩定了,所以我才會做這個決定。」她深吸口氣,告訴他自己的心路歷程。「之前我已經慎重考慮過去日本的事了。而這段日子以來,我看著小東東日漸進步,也看著你努力朝自己的夢想前進,所以我不能落在你們後面,我也要好好地加強自己。」
做出這個決定,她也很不舍,甚至偷偷哭了好幾遍。可是她知道這次離開,不僅是對自我的提升,更是對兩人感情的考驗,若能過了這一關,她相信再沒有任何事能破壞他們彼此的愛情。
「爾松,我也有我自己的夢想。」在他提及夢想時,眼中所散發的光芒她還記得,她也好想有那樣的光芒,有那樣的憧憬。「我想做個好面包師傅,讓大家吃了我做的糕點後,都能開心的稱贊好吃,甚至一吃再吃……」
「你做的面包已經很好吃了,為什麼還要去日本?」她說的他都認為是借口,急得口氣有些氣急敗壞。
「學習是無止境的。爾松,就如同我覺得你的漫畫已經畫得很好,但你還是會想要畫出更好的作品給讀者看一樣。我也是。我也想做出更好吃的東西,分享給大家。」
「那我呢?小東東呢?你就這樣丟下我們?」瞧她八風吹不動的,他只能搬出兒子,動之以情。
「小東東現在住在學校,很快就能適應我不在的事實。至于你,你這陣子不是把家里打理得很好嗎?也把我養得白白胖胖的了。足見沒有我,你也能好好照顧自己和小東東……」她早就已經全盤考量過了。
「我努力學做這些,是為了留下你,而不是為了讓你放心離開!」好不容易追回她了,她卻又說要走。之前她驟然離開的恐懼還存在心里,讓他怎麼也無法接受這個事實。「你永遠不知道你對我們父子有多重要!」
「這是兩回事。」她嘆口氣,想不到他執拗起來,這麼難溝通。「之前離開,是因為……因為心結與誤會,但現在這些都解開了,只要我們愛得堅定,距離根本不算什麼。」
「我可以養你,你不必那麼辛苦的當個面包師傅……」
「爾松,你這麼說就太侮辱我的決心,也太輕蔑我的夢想了!」听見他的話,她臉一沉。
穆爾松也沉默了。她的態度那麼堅定,讓他的阻擋變得很無理。然而,她不是他,又怎麼能體會他心里的惶恐?
「巧曼,因為你是那個離開的人,所以才可以說得這麼簡單,而且,這是第二次了……你不知道被留下來的人是多麼的孤獨、恐懼,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次承受……」他緩緩的試著道出自己的心境,說完後,顯得有些氣虛。
她的離去,造成他那麼大的陰影嗎?她心里一揪,主動上前抱住他。「爾松,這次和那次不一樣,你要我相信你的心意,我也要請你相信我愛你。而且,我愛得比你久、比你深,這次只是暫時的分離,我終究會回來的。」
「你會嗎?但那要多久?我怎麼都留不住你嗎?和你隔著這麼一大段距離真的很難受,何況我們才剛模清楚彼此的心,不能再多相聚一會嗎?」他也很想說服自己,但眼下確實無法接受。「老實告訴你,其實我在北部也有房子,但我卻厚著臉皮硬要賴在你這里,就是因為我們父子已經離不開你了,你知道嗎?」
原來他愛起來是那麼濃烈,連片刻的分離都不願意,可這樣過度的依賴,真的好嗎?
她也很舍不得離開他們父子,可是人生有太多的經歷需要去體驗,她不過是出國去歷練一陣子罷了,並不是一去好幾年呀!況且他自己的作品在國外也有販售,說不定以後就會換他出國,更說不定,小東東長大後會決定出國留學……這麼多的未知,他應該更有承受的勇氣和預期心理吧。否則大家難道要一輩子黏在一起嗎?
雖然去多久她也沒想過,不過她會盡一切的努力,盡快回來。
「爾松,去日本的期限就在這個月底,我必須做出決定了。放過這次難得的機會,我會後悔一輩子,請你接受我這一次的任性,好嗎?」
一整天上班,卓巧曼都顯得無精打采。
老板見她情緒低落,猜測她感情上的問題或許還沒解決,為了避免影響她到日本與否的決定,索性早早放她回家。
難得有一次可以在天才剛黑就回到家,只是她打開家門時,卻是一片寂靜。
「爾松?爾松?」她對著無人的客廳喚了幾聲,又四處找了一圈,卻沒看到任何人影。
當她無奈的經過穆爾松睡覺的地方時,赫然發現他的一些衣服和雜物全都不見了,連行李也全部消失。這個發現令她感到暈眩,差點連站都站不好。
他走了,連一聲通知都沒有的走了,他是用這種方式表達他的抗議嗎?他在生她的氣……
卓巧曼突然喪失了力氣,滑坐在木質地板上,腦海里一片空白,胸口甚至悶得想哭。
這就是……被丟下的感覺嗎?
不管穆爾松的消失是不是要讓她體驗這種無助的窒息感,但她確確實實怕到了。難怪他好說歹說都不想讓她去日本,原來被拋下的那一方,會感到這麼的恐懼。
以前這間房子只有她,也是這麼空洞,卻從來沒像此刻這樣讓她寂寞得想哭。她想去日本的想法,真是太自私了嗎?她想追逐的夢想,是否已經成了奢望?
她呆呆地坐著,不知道過了多久,就算想去找人、想去追他回來,卻也不知道他究竟住在什麼地方。
難道她還能學他找她時那樣,像只無頭蒼蠅地瞎撞嗎?
突然,原本漆黑一片的客廳里燈被開得大亮,令她一時不能適應,瞇起了眼。朦朧的目光中,她彷佛看到那個拋下她的男人,遠遠地向她走來。
她在做夢嗎?他不是丟下她走了?
「巧曼?你在家為什麼不開燈?」穆爾松沒好氣的問,臉上神情還是跟昨天一樣難看。
「你……你回來了?」她不敢置信地模了下他的臉,接著如釋重負的露出像是要哭了的表情。「我以為你搬走了……」
「我是搬走了。」瞧她原本不對勁的神色,听到這話後更是變得鐵青,他嘆了口氣,終于放緩了臉上的線條。「但是我又回來了。」
「你不是要丟下我嗎?你不是想讓我嘗嘗你曾體會過的恐懼……」她有些語無倫次,因為腦袋還沒能轉過來。
「怎麼可能?我知道那種感覺有多難受,怎麼可能會故意讓你去體會?」他輕捏了下她的臉,以示懲罰。「你不是要去日本了?我當然要搬走啊!我可沒辦法住在充滿你氣息、卻沒有你的地方。」
「你願意讓我去日本?」她的眼中終于出現一點光彩。
「當然,我可是掙扎很久,昨晚幾乎一夜沒睡才做出這個決定。」即使他還是有些舍不得及不甘心,但最後也只能化為無奈。「我的理智上知道你說的對,我不能自私的綁住你,不能總是讓你協助我完成我的夢想,而讓你犧牲自己的生活。所以,我也應該支持你的夢想。」
他過去就是太忽視另一半的需求,只重視自己,才會搞砸了一段婚姻。這次他學乖了,懂得凡事退讓一步,不只為自己想,也重視對方的想法,兩人才能走得長久。
他手上提著一個很大的袋子,突然坐在她向前,一樣一樣地拿出來。
「我幫你準備了兩件大衣。接下來是冬天,日本緯度高、天氣冷,你不要著涼了。還有這里是國際電話卡,你隨時可以打電話回來給我。這一小袋是電腦視訊用的網路攝影機和麥克風,你想我和小東東的時候,記得和我們連線……」
听著他叨叨絮絮,卓巧曼的淚水忍不住浮上眼眶。以前她一起覺得自己愛得比他深、比他久,可事實上,他的愛和關心從這種簡單瑣碎的小事就可以看得出來,根本沒什麼高下分別。這當下,她感到被愛的自己好幸福。
「還有這個。」穆爾松深吸了口氣,從口袋里拿出一個小錦盒,在她面前緩緩打開。
看到里頭精致高雅的小鑽戒,凝聚在眼眶里的淚水終于不受控制地落下來。
在他眼中,她落下的晶瑩淚珠,比鑽石更閃亮,更動人。
「我要先把你訂下來。」他不由分說,有些強硬地將戒指戴在她的手上,「不準你拿下來!免得小日本鬼子乘虛而入,知道嗎?」
卓巧曼點點頭,又搖搖頭,她想說她絕對不會拿下來,又想說她不可能移情別戀,然而什麼話到了嘴邊,全被激動的心情攪得說不出來。
她索性摟住他的脖子,深情地獻上一吻。
帶著淚水的吻有種感激奉獻的味道,但穆爾松並沒有猛烈的索求,而是像一縷清泉般,柔柔地、呵護地吻著她。他輕輕的捧著她的臉蛋,像捧著珍寶似的。
這一吻很清晰的傳達了他對她的感情,就是這麼的珍惜。
有過一次婚姻的他,對于情感更加的看重,所以只要他說出口,就一定是十分堅定的感情。
他會等著她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