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定鑰幸福 第一章

作者 ︰ 莫妮卡

周安安活潑,江衍棠穩重,看在他人眼里覺得他們不算最速配,但事實上他們個性完全互補,交往期間沒吵過一次架。江衍棠仍然經濟拮據,用薪水負擔自己及弟弟的生活費及學費外,幾乎擠不出錢來給周安安買些上得了台面的禮物,或者帶她去吃頓大餐,他心里總覺得虧待了她,她卻從沒抱怨。

一直到江衍棠升上大四時,弟弟江衍叡也考上了位于南部的國立大學,江衍叡把哥哥的照顧全看在眼里,在這一年,江衍叡對哥哥說︰「哥,你不用再照顧我了,從今以後我自己會照顧自己,你只要負責養好你自己就好了。」

于是江衍棠的生活過得比較寬裕了,弟弟搬到南部念書後,他一個人守著這個家,江父已經很久沒回家了,都住在不知道什麼時候交的女友家。

趁著假日時,他會帶她出去玩,比如說鄰近的游樂園,或者去遠一點的海邊,有次兩個人搭火車到宜蘭,回程時周安安沉沉的睡著了,將頭靠在他肩上,唇角還掛著笑弧呢,像在作什麼好夢一樣。

他看著窗戶玻璃上映出的兩人身影,心情忽然很激動。從小家里少給的關懷,讓他一度以為自己是渴望人關懷的,但遇見安安,他才發現自己終究是喜歡照顧人的那一個,她年紀比他小得多,他寵她、照顧她,願意替她擔起煩惱,這一刻看著她沈靜的睡顏,江衍棠覺得心口滿滿的,甚至還煩惱等到站時會舍不得叫醒她。

而車內廣播忽然響起,火車到站了,周圍旅客紛紛站起拿行李,擠在走道排隊下車,不用江衍棠叫,周安安自己就被吵醒了。

她渴睡的眼楮迷蒙的試圖想要了解現在的狀況,當看見排隊下車的人龍時,才緩緩的歪著頭問江衍棠︰「到台北了嗎?」

江衍棠站起,拉起她的手,一手替她拿著包包。「對,走吧。」邊走還邊問︰「很累嗎?剛剛看妳睡那麼熟——」

她打了個哈欠,還有一點迷迷糊糊的。「好困……」

下了火車後,江衍棠刻意走在人群最後面,大家快步疾行,他們腳步悠哉悠哉,他開玩笑說︰「剛剛看妳睡那麼甜,還舍不得叫妳咧。」

她厚一聲,打了他一下。「那我如果沒有自己起來,不就會坐過頭?你很不可靠耶!」

被打了,他還哈哈笑。

忽然,他停下腳步,拉住她的手一個使力就把她扯入懷中,她來不及反應,兩秒後才意識到他在人來人往的月台就大膽的擁抱她,瞬間耳根子都炸紅了。

她輕推他,無奈道︰「很多人啦……」

安安不懂,他為什麼突然這樣?自從交往後,本以為是嚴肅冷靜的他,竟然越來越熱情,她都快被他隨興的親吻與擁抱給弄得暈陶陶了。

「安安,我好喜歡妳喔。」他用溫暖的口氣在她耳邊說,然後他放開她,重新拉著她的手往前走。

周安安被他的情話弄得好暈眩,她眨眨眼楮,臉好紅。「好啦,我知道你很喜歡我啦,但是以後不要在那麼多人面前,我會害羞啦……」

他啊,毫不害羞,還在笑呢!

=

日子就在他們融洽的相處中度過,大學畢業後他去當兵,周安安始終守在他的身旁,他們感情依舊,就算她後來進入大學就讀,多了很多追求者,她還是對他一樣的死心塌地。

他們甚至約好等安安大學畢業後就結婚,等到那時江衍棠已經工作兩年多,雖然可能會過得不算寬裕,但暫時負擔兩個人的生活應該還可以,她滿心期待的等著,同學都說他們太天真,這麼年輕就考慮結婚,但安安不覺得,她只想做江衍棠的妻子,想給他一個家。

江衍棠也是如此,他急切的想要一個完整的家,于是退伍後他進入某家日產汽車公司工作,努力賺錢存錢,就是等安安畢業後可以給她好一點的生活。

「衍棠,你要不要考慮外派日本三年?這是難能可貴的機會,你回去考慮看看再答復我。」

這句話,使一心為了成家而努力賺錢的江衍棠,不禁也動搖了起來。

這些年努力工作的結果,除了存了一點錢之外,更大的效應就是江衍棠意外的受上司賞識,不僅派了很多重要工作給他,讓他一路升官,現在更出現了外派日本三年的大好機會,回來後一定能直升更高的職位!

那時,正好是周安安要畢業的那一年,時值剛過完年的三月天,江衍棠陷入掙扎,考慮了一個禮拜還沒辦法答復上司。

年近六十歲的徐姓上司,看出江衍棠遲遲下不了決心的彷徨,在某日近下班時分,將江衍棠叫進辦公室,語重心長地說︰「我不知道你在遲疑什麼,你還年輕,正應該趁這時去闖一闖,外派日本三年,回來後你還不到三十歲,卻可以坐擁比同齡的人還高的職位,你還在等什麼?我第一次看見像你這麼努力的年輕人,我也看出你應該是一路苦過來的,既然是苦過的人,應該更能明白金錢對這世界的重要性。眼前有一個機會,能讓你賺大錢,也可以得到地位,如果這次你錯過了,我只會覺得你是笨蛋。」

江衍棠想到從小到大辛苦的每一天,他想過好生活,但他的學歷普通,出社會這兩年他看見許多新進人員,學歷不是留外就是碩士博士,這點他比不上別人,只憑著一股努力讓上司刮目相看,才換來這樣的機會……考慮了一個晚上後,江衍棠決定外派日本三年,在心里把這三年當作是跳板,換取未來更好的生活。

周安安知道後,完全不能接受。

她不懂他的選擇,不明白他的決定,她還沒出社會,將一切想得很單純,覺得留在台灣工作也會有往上爬的機會,為什麼偏偏要分離兩地?交往七年以來,除了他當兵,她從沒與他分開過,如今遠距離戀愛的考驗就在眼前,她好害怕。

「不要走!我不準你走!」她哭著抓住他,縴臂圈著他的腰身,緊緊不放。

他嘆息著撫模她的發,听著她的哭音,感覺胸口揪緊。「安安……我保證我們還是跟以前一樣,現在計算機發達,我們可以每天在網絡上視訊通話,妳一樣看得見我,我的心也不會變。」

「但那是計算機不是你!我模不到你,感覺不到你,我不喜歡這樣,我很害怕……」

「安安……」他好無奈。「我把小啾留給妳,妳幫我養著牠,牠會代替我陪著妳,等我回來後,我們就結婚,好不好?」小啾是他養的一只鍬形蟲,或許是為了彌補無趣的童年,他收藏了一整櫃的漫畫,還養起昆蟲,擁有許多孩子氣的興趣。

「結婚?」她搖頭。「你騙我,就跟你說等我畢業後就結婚一樣,你騙人,我才不信你!」

周安安反對到底,直到江衍棠要出國的那天,她還是賭氣的不接他電話也不見他,他很無奈,傳了好多封簡訊給她,字里行間全是安撫與保證,他說只愛她一個,說不會背棄諾言,說他的離開是為了擁有更好的未來。

這些安安都懂。

她偷偷到機場,在混亂的旅客群里尋找江衍棠的身影,然後她找到他了,卻意外看見他身旁有個美麗高雅的女人,那女人也拉著行李,與他有說有笑的,在安安眼里,他們就像一對一起出國逐夢的戀人,他們是這樣相配,而她穿著T恤牛仔褲跟帆布鞋,比不上那成熟女人的窄裙高跟鞋。

她沖過去,對著江衍棠責問︰「她是誰?你不是一個人外派嗎?」

江衍棠被突然沖出來的她給駭住,他神色僵了僵,跟同事說了聲抱歉,拉著周安安到旁邊。

「我不是一個人外派,公司這次派了我跟另一名女同事,妳自己也看到了。」

「所以你們要一起住?」她的嗓音拔高。

「怎麼可能一起住?我們公司有宿舍,我住我的她住她的,我們只是一起從台灣過去——」

「可是那邊只有你們兩個台灣人,你們會很熟,只有你們會說中文,我不要……」

江衍棠皺起眉,登機時間快到了,他張開雙臂擁抱了周安安,用著無奈的語氣說︰「安安,妳是來送我的不是嗎?不要再無理取鬧了,妳只要記得我說過的話,不要去猜想那些事情,妳的幻想會把我們之間的感情消耗殆盡的……」

周安安的眼淚淌在他的胸口上,她听見他說她無理取鬧,他的口氣好無奈,好像她是個大麻煩,他說的話好像他的失約與他的離開都是正確的,她的不舍與分離焦慮都是錯的,是她把他們的感情消耗殆盡嗎?

他親吻了一下她的臉畔,對她亮出一個笑容,寵愛地捏了捏她的臉頰。「我會打電話給妳,不要讓我擔心,好不好?」

她沒回答他,他等待了一下,凝視她憂愁的眼楮,才轉身離開。

上了飛機後,江衍棠的心里一直想著周安安滿布淚痕的小臉,他也舍不得她,也想時時刻刻留在她身邊,但他也想拚事業,不得不暫時放下她。

他知道,安安還太小,她不懂他的苦衷,所以她的情緒才這樣不安,她只考慮情感面,天真的以為只要兩個人廝守就可以擁有最好的生活。

這次的分離,可能可以讓安安長大一點,江衍棠相信他們的感情禁得起考驗!

=

但後來,周安安消失了。

起先還聯絡得到,她在電話里還是哭還是埋怨,後來他忙了點,電話變少了,到後來,聯絡變得更少了,直到有一天,撥打她的電話才發現已經變成了空號。

他托江衍叡替他找周安安,江衍叡找一天循著地址到周安安的家,卻發現周家門口掛著出售的招牌,附近鄰居說周家已經搬走了。

從此,江衍棠再也找不到他心中的那輪明月,他的安安……他越是想念她,就只能越努力工作來麻痹自己。

他驚慌的發現,原來他一直以為跟周安安的關系里,他是被安安依靠的那方,現在這些思念與根深柢固的回憶讓他驚覺,原來是自己依賴安安的明亮,少了她,他好像又回到那個辛勤為家的少年,眼前只有那片漆黑的夜空,沒了清亮的月光。

三年後,江衍棠回到台灣,如願的升職了。

再過了兩年,他三十一歲,成為公司北區最年輕的主管,收入百萬年薪,住在市區昂貴的摩天大廈中。

沒有人知道,江衍棠志不在此,存款簿里的數字不斷爬升對他而言沒有意義,他真正想要的不是這個,而是一段回憶,還有照亮回憶的月亮……

=

砰!

巨大的震動聲忽然響起,伴隨男人的低吼,引來高朋滿座的餐廳里一道道關注目光。

是靠近窗戶的一個雙人座位,一對男女對視著,留著短平頭的黑色西裝男子滿臉怒容,右手握著拳靠在桌面上,鄰近座位的客人都听見他的埋怨——

「分手?妳說要分手?!我做錯了什麼妳要跟我分手?」

安穩坐在男人對面的女人,沈靜著一張白皙麗容,帶著迷蒙的大眼楮眨也沒眨地閃著冷漠,紅潤潤的唇瓣抿了抿,淡淡道︰「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麼,需要我提醒你嗎?上禮拜你跟你親愛的秘書Tracy到高雄出差……做了什麼我不必說。」

男人臉色一凜。「誰跟妳說的?」

她揚起笑容,好整以暇地模了模長及胸口的直柔長發,偏著頭凝視他。「還會有誰?Tracy覺得你該是她的,所以打電話給我宣示主權。」

他瞠目,怎麼也沒想到跟Tracy的一夜沖動竟換來這段一年感情的結束,他以為看似乖巧听話的Tracy一定不會讓這件事公諸于世,但會叫的狗不會咬人,Tracy展現出來的積極則讓一切完全被搞砸。

「分手吧!漢翔,我沒辦法繼續接受這樣的你,你該了解我的。」

陳漢翔的右手始終緊握成拳,激動的又狠狠搥了原木桌面一下。

砰!

再次換來其它客人的目光。

他站起身,不顧因他的大動作而翻倒的水杯,一言不發的轉身走開。

他了解周安安,她話說出口就不會收回,交往這一年多以來,陳漢翔對她有一定程度的了解,當她這樣堅定冷漠的看著他,他幾乎就能確定這段感情無論自己怎麼哀求都回不來了。

但他又何必哀求?

他是上市公司前景看好的業務經理,周安安只是一個長得比較漂亮的百貨公司賣鞋的櫃姐,他不在乎,只有一點點不服氣,憑什麼自己是被甩的那一個?

陳漢翔站在店門口掏出手機,撥了Tracy的號碼,他不欠女友,分手?哼,沒在怕的。

店內,還留在位子上的周安安,她目光冷靜,看著服務生蹲在桌旁擦拭地板的水漬,她開口道歉︰「不好意思喔,麻煩你了。」

男服務生手拿抹布,揚頭就看見甜美的周安安投來抱歉的眸光,他忙搖手。「不麻煩不麻煩。」

周安安又笑了,她仍然滿臉歉意。「那謝謝你啦。」

她一笑就讓男服務生的臉色紅了,唔,很少看見這樣甜美的美女,明明整間餐廳都知道她剛分手了,但她的表情沒有絲毫哀傷,反而笑得像陣春風一樣,男服務生被迷住,想開口安慰她,口拙地說︰「那個……欸……小姐妳不要難過,我剛剛都有听到啦……那個……嗯……舊的不去新的不來嘛!」糟!他在說什麼?什麼舊的不去新的不來?真冒失。

偷覷美麗小姐的表情絲毫沒被冒犯的樣子,她還笑著咧,眨著迷人大眼楮,哈哈笑了出來。「謝謝你的安慰。」

男服務生好尷尬,自己雖然是好意,但說出的話蠢兮兮,他迅速彎,抄起抹布,快步回內場。

周安安凝視被擦干淨的地板數秒,才將目光重新調回到桌面上的餐點,她面前的是蒜煎魚排,陳漢翔則點了香烤羊排,兩盤都一口也沒動,她拿起刀叉,吃了吃自己的魚排,又切了些羊排來吃。

她看似愜意的舉動,像是毫不在乎剛剛的協議分手,周安安慢條斯理的吃著,優雅的切著食物,漸漸地,也沒人在注意她了。

除了角落的一個男人。

他眉宇英挺,高大的身材就算是坐姿也特別突出,一雙炯炯有神的眼楮盯著不遠處的周安安,不因周遭的吵雜而別開目光。

江衍棠早周安安半小時來到這家餐廳。

他跟朋友約在這里用餐,其間周安安跟男友相偕進來並沒有引起他的注意,直到他們吵架,搥桌的聲響讓他揚眸看向他們那桌,才發現了周安安的存在。

朋友用餐到一半就說另有行程而中途離了席,被留下的他沒有跟著離開的意思,反而叫服務生把桌面清理干淨,再點了一杯咖啡,就坐在這兒凝視一個人吃飯的周安安。

她一點也沒變。

美麗如昔以外,她將頭發留長了,膚色一樣白若雪,迷人的眼楮一樣閃著溫光,總是在他面前喋喋不休的小嘴也跟記憶中一樣紅潤。

江衍棠感覺心口一陣悸動,他深吸了口氣,感覺空氣滲入肺葉,這令他冷靜下來,望著她一個人悠適的吃著飯。

叉著一小塊羊排,輕巧的送入櫻唇,嚼了幾口,她揚起幾乎難以察覺的微笑,而捕捉到這抹笑容的他,知道定是羊排味道不錯,她就是這樣容易滿足的人。

=

半小時後,周安安離開餐廳,她身後跟著也急忙結帳的江衍棠,她似乎仍沒注意到他,踱步到街口,停在斑馬線前等紅綠燈。

江衍棠始終站在她身後約莫五步的距離,鷹眸凝望著她今晚的穿著——公主袖淡綠色絲質襯衫,飄逸的黑色紗裙,搭配紅色高跟鞋,她衣著時髦,身材縴細,望著那縴柔背影,就足以令他一陣心悸。

他找不到機會喊住她,她始終目視前方,沒留意路人,江衍棠覺得她散發出一股拒人的疏遠,一時間他竟遲疑了,只好一路跟著她而沒喚住她。

江衍棠還很多感的想到,她看到他會出現什麼樣的表情?當年她去了哪里?為什麼換了電話、人也不見了?

他知道她氣他背叛了婚約的諾言,也知道她害怕他跟女同事一起去日本工作,所以後來到日本後的聯絡電話里,她仍然語多埋怨,常常在電話里哭泣或與他吵了起來,然後他工作變忙,疏忽了她……

這時,綠燈亮了。

周安安提步往前走,正巧她的手機也同時響起,她低頭從褐色側肩包里拿出粉紅色殼面的手機,上頭吊著一個大大的毛線球,她接听手機,沒注意到左側有機車違規紅燈左轉——

車燈映照上她的臉,她握著手機怔愣住,忘記了要閃。

千鈞一發之際,出現一雙強而有力的手扯住了她,她整個人被往後帶,不穩的腳步讓她幾乎要往後倒去,幸好被對方扶住了。

心跳聲大得幾乎就像響在耳邊一樣,周安安喘了口氣,腦袋混亂。怎麼回事?她差點出了車禍?不是綠燈嗎?怎麼——

突然出現在眼前的男性臉龐,讓她滿腦子的驚慌轉變成震驚!

「沒事吧?」適時救了她的江衍棠,此時心口也是一陣兵荒馬亂。

他差點被嚇死了!從後面看她邊走邊拿出手機要接,卻出現一輛要命的機車沖過來眼看就要撞到她了!

那一瞬間他自發的出手救了她,機車呼嘯過他們身邊,他緊緊握住她的手腕,直到對上她從慌亂轉為驚詫的眼色。

「你……」周安安听見自己的嗓音有一點啞,她微瞇著眼楮,不敢置信地看著突然出現在眼前的他。

是江衍棠……是他……

她掩飾眼底的眷戀,不動聲色地望著他的臉龐;他比記憶中多了一些滄桑,但依然是那麼樣的俊挺好看,但深邃眼眸里的憂郁卻跟記憶中的他不一樣。

印象中,雖然他從小扛起家庭責任,臉上總是滄漠的早熟,但他的眼中還是有著熱情與期望,當他仰頭望著夜空時,閃爍在眼眸里的企盼,跟現在藏在眼楮里的憂郁不一樣。

以前他累歸累,但還是懷著一份總有一天會成功的企望,現在呢?她覺得他好像失去了什麼,看起來有股疲憊。

江衍棠扯起唇微笑,面對她的震驚,他盡量讓自己看起來泰然自若。「安安。」

他喊她安安,是企圖拉近這些年的距離,而她听見他低沈嗓音親切的喚了她的名字,心口有一股深深的撼動,波動了沈靜的心湖。

「你怎麼會在這里?」她邊說邊試圖將手腕從他手中月兌離,但他握得好緊,她對上他的眼楮,看見了固執。「放手。」

「不放。」

她無奈的深吸口氣,更用力的試圖逃月兌他如枷鎖般的大手,甚至索性用另一只手孩子氣地剝著他的手指,但怎麼樣也抵不過他的力氣。

他沉沉地問︰「如果我放手,妳會不會就跟當年一樣,突然從我生命中消失?」

周安安微微愣住,忘記了掙扎,他手上傳來的熱度就跟他說的話一樣直接又燙人,她眨了眨眼楮,努力用很淡很淡的語氣道︰「我听不懂你說什麼。」

「安安……」他拉長語調,眼色無奈,好像拿她沒辦法。「妳知不知道妳的消失讓我很傷心?我一直在找妳,在日本時托衍叡找妳,回台灣後到處打听妳的消息,都找不到妳,妳是存心不讓我找到的是不是?但為什麼呢?就因為我外派日本,所以妳忍受不了遠距離戀愛?還是因為跟我一起去日本的女同事?或者是後來我工作變忙所以電話少了讓妳生氣?」

一連串的問題,讓周安安咬著唇不說話,她不想回答,也沒有人規定一定要回答他,她皺著眉,又是一陣拉扯。「放手!」

「安安——」他使力抽手,拉住她的手腕,將她整個人往懷里帶,感覺她縴柔的身體靠近自己的胸膛,就如一道錨,重新靠岸,瓖入他胸口的缺。「我該拿妳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她被困在他懷里,聞到他身上傳來的男性體香,有瞬間茫然了,然後她無聲的嘆了口氣,不再掙扎。「既然老天爺讓我被你找到了,那麼我大概也逃不了了,你看你抱得這麼緊,這些年你很想我嗎?」

周安安輕笑,一改方才還在掙扎的態度,她語氣直率,眼色溫暖,江衍棠看著她,忽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他有點被搞混了,她剛剛還想逃離,現在卻問他——這些年很想她嗎?

他不明白了,她可以上一秒劍拔弩張,下一秒乖順如貓,他又該怎麼面對她?她好像變得不像以前一樣容易被他看透了。

他沉重的嘆了一口氣。「說不想是騙人的,我一直在找妳……」

她狀似無意地問︰「找我干麼?」

是故意面無表情,刻意壓抑自己的情緒……她不能否認隔這麼多年後再見他,心里還是會有悸動,尤其是他謹慎認真的眼楮如火般看著她時,她就有一種好像被逮著了的感覺,那些埋在心里的記憶因而傾巢而出。

于是她越想越心痛,阻止不了心里那股因為記憶傾倒而泛起的痛意,但又倔強的壓抑漫至全身的痛,就是不要他看穿——她還會因為他而有任何情緒波動。

「找妳干麼?」他苦笑。「我想妳所以找妳,我在乎妳所以找妳,我不想看見我們的感情流逝得這樣不明不白所以找妳……我有很多理由可以說,但是最重要的是我愛妳,所以我要找妳。」

她暗下眸色,心底激動。

「安安……我們先不聊這麼沉重的話題,來聊聊近況吧?妳現在在哪里工作?住哪邊?」江衍棠不逼她答復什麼也不逼她回想過去,他有耐心與時間重新將她帶回自己身邊,他不急。

她從他懷里退出,仰頭看了看天空後,指著不遠處的高聳建築物,輕輕道︰「我在那家購物中心工作,我賣鞋子,然後在那附近租房子住。」

他點點頭。「妳穿的鞋子是妳賣的嗎?」

她也點頭。「是啊!我們家的鞋子很好穿喔,皮軟又好走,且富有設計感,你如果有要送老婆或女朋友可以考慮唷!」她唉呀一聲,又補了句︰「還是不好,听說送鞋給情人會讓情人跑掉,我看你還是跟別人推薦我家的鞋就好了。」

他笑了,深邃的眼楮閃動精光。「安安。」

「嗯?」

「我沒結婚,也沒女朋友。」

她喔了一聲,佯裝不在意。

雖然他剛剛說愛她所以一直在找她,但說到底她還是不大信的,畢竟他外表出色,而且看來事業有成,身邊有些鶯鶯燕燕是正常且難免的。

但他卻說沒結婚也沒女朋友……

「安安,我一直在等妳,我只要妳一個。」

周安安听見這句告白,感覺自己好像突然踏進一個漩渦,她憶起遇見他的那個夜晚,他也是在這樣的夜晚騎著腳踏車穿梭在巷弄里,然後他在公園旁停下車,仰首看月亮,她遇見了他,從他傲挺的側臉看到他澄淨的眼色。

她感覺一陣酸楚,想到他離開台灣那天,消失在機場的背影……

現在,他又到她面前來了,還是那樣澄淨的眼眸,嗓音依舊。

他說,只要她一個。

她呢?

她不知道了……

她只知道看見他,心里還是會有一種睽違多年的狂亂,他總能輕易影響她……可是,那種狂亂般的悸動又能代表什麼呢?不代表他們能重新開始,也不代表她仍愛著他,更何況他說只要她一個,難道他說,她就得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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