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著新買來的馬車,又少了橫刀派的阻撓,袁不凡的心情卻輕松不起來——他不單是為了橫刀派難過,還為了插在陸填海咽喉上的竟是他自己的小箭!
到底是誰殺了陸填海?那人用他的小箭殺了陸填海,擺明是要嫁禍給他,這表示他的敵人不只在前方,背後也有人窺伺著他的一舉一動。
前方的敵人還可以說是為了秦觀海或是張世禎而來,可是背後的敵人就是沖著他來的,這種感覺很不好,陸填海等于是為他而死。
所以他收殮了陸填海的尸身,還大剌剌在月光下掘坑,完全沒想過要隱藏自己,這時的他只有一個想法,就是希望凶手能立刻現身,他好為陸填海討回公道。
可是,什麼都沒有!
在這悲慘的一夜中唯一令他安慰的是,張小姐沒因看到尸體就尖叫,也沒為要在野外露宿而抱怨。
她靜靜的陪在他身邊,看著他做完這一切。
對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來說,這樣的表現實在是太難得了,袁不凡忽然想起昨晚他忘了向她道謝,如果不是有她在身邊,他很可能會做出沖動的事。
可是現在才說會不會太刻意了?畢竟他在前座,而她在車廂里。
要不要現在就向她說聲謝謝?他想了想,又想了想,再想了想……直到他發現——什麼時候他變得這麼婆婆媽媽了?
既然無法做決定,那就讓老天爺來決定吧!袁不凡和自己約定,如果她在他停下馬車前坐到前座,他就向她致謝。
袁不凡才剛這麼想,張小姐竟然就從車廂里出來,直接坐在他身邊。
要命!莫非她有讀心術?
「好悶!」張小姐解釋,「還是前座涼快。」看了一眼袁不凡,「你怎麼了?這是什麼表情,活像吞了一只青蛙!」
「沒……沒事,對、對……對啊!前座一直都很涼快。」袁不凡語無倫次,這才發現面對面道謝對他來說竟是這麼難!
張小姐點點頭,「我想了想,覺得有件事不大妥當。」
「什麼事?」
「你覺得我們這樣去如春堡,會不會太招搖了?」
「你的意思是?」袁不凡還在想著那句沒說出口的謝謝。
「昨晚我想了很久,覺得我們應該低調一點,本以為不會遇到什麼危險,可是現在都出人命了……」
「我們現在也很低調啊!一輛馬車、兩個人。」
「馬車本身就容易引人注意,而你、我的打扮,怎麼看都不像一般路人。」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們要扮成一般路人嗎?」袁不凡終于開始了解狀況。
「孺子可教。」張小姐點頭,「最好也別再坐馬車了。」
「不坐馬車,那怎麼走?若是坐船,只怕更多凶險。」水路當然比陸路快得多,但風險相對更大。
「我會騎馬。」張小姐立時道。
「不行,太危險了!」袁不凡還來不及思考這名大家閨秀、富家千余平日學騎馬做什麼,就立刻拒絕。
「你可以保護我啊!」
「那也不比在馬車上安全,你隨時有可能月兌離我的保護圈。」
「那我們共乘一騎嘛!」
袁不凡聞言倒抽一口涼氣,他的「生意」又來考驗他的職業道德了。「絕不可能!」正氣凜然道︰「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是最好的!」特別加重語氣,似乎不只是為了張小姐,更是為了堅定他自己的意志。
「好吧!」張小姐嘴一癟,「希望陸填海陸大俠在天之靈能見識你這片丹心。」
袁不凡的正氣馬上委頓下來,是啊!如果他再這麼暴露行跡,將會有更多陸填海受他牽連而白白喪命。
可是和張小姐共乘一騎,那也是萬萬不行!
「好吧!」袁不凡幾經思考,終于道︰「先這麼做吧!」
***
進入荊襄地界時,江湖上已經沒了袁不凡和張小姐,而是多了樊大胡子和寧公子兩個年輕人,當然也多了一輛新馬車。
樊大胡子,可想而知是袁不凡的化名;而寧公子,當然就是張小姐了。
直到這時,袁不凡才真正知道了張小姐的名字。
張小姐對于這件事,似乎很不能相信,一再確認袁不凡是否真的不知她的名字。
「我是真的不知道啊!」袁不凡滿臉無辜,「兩位令尊都沒告訴我啊!」
「干嘛要強調‘兩位令尊’?」張小姐噘嘴,「你不知道我的名字,也敢接下這門生意?」
「不相干啊!」袁不凡老實道︰「反正我認得張世禎老爺就好,張老爺也只有你一個愛女不是嗎?」
「‘愛’字就免了,他是只有一個女兒沒錯。」
「那不就結了?」
「你當真沒听過我爹稱呼我嗎?」張小姐似乎很不放心。
「听是听過啦!」袁不凡很確定,「不過听得不是很清楚,反正我都稱呼你為張小姐,有個稱呼就夠了吧!」
「現在我們扮成這樣,你還打算叫我張小姐嗎?」
袁不凡看著扮成年輕公子的張小姐,似乎有些為難,「不然你想個什麼化名,我就叫你的化名吧!」
「我才不要用化名,用化名很容易穿幫的。」張小姐想了想,「你說你听過我爹叫我,那你應該知道我叫什麼吧?」
袁不凡搔搔頭,「好像是什麼‘青兒’之類的,不大確定。」
「你果然听得不清楚,」張小姐看著袁不凡,認真道︰「我不叫‘青兒’,是‘馨兒’,我的名字是‘寧馨’,安寧的寧,溫馨的馨,這一路上你都要好好記得我的名字。」
「我知道了。」袁不凡點頭,隨即笑道︰「你爹一定很想生兒子。」
「為什麼?」
「‘喜得寧馨’是祝賀人生男孩的用語,‘寧馨’指的就是俊秀美好的男孩。」
「是這樣嗎?可是我寧可做爹的小馨兒,一輩子陪在他身邊。」
「我隨口說說,你別在意。」眼看寧馨露出黯然之色,袁不凡連忙勸慰,卻不禁奇怪——這時的她仿佛變了個人,或許是名字勾起她的舊情吧!她對張老爺的態度也不那麼尖銳了。
兩人繼續往前行,不過到客棧用餐時,袁不凡遇到了一點小麻煩。
他發現客棧里所有人,不管是掌櫃、小二,還是用餐的客人,都以奇怪的眼光打量他們——有的是曖昧、有的是愛慕。
曖昧的眼光來自男人,他懶得管;愛慕的眼光來自女人,但愛慕的對象卻不是他。
她們偷瞄、偷看的是他身旁改了男裝的寧馨。
沒錯,穿了男裝的寧馨是很俊俏,那遮掩不住的三分脂粉味反而使她更像個十足十的美男子;她還真是人如其名,袁不凡不禁這麼想。
他不得不承認身穿女裝的她,其實一樣動人。
是他太遲鈍,還是她太凶?袁不凡是直到現在才發現他的「貨」竟是一個大美人。
一定是他的職業道德太崇高,使他正面對美人時也不作他想,袁不凡這麼一想,不禁佩服起自己來了。
不過現在既然他已注意到他的「貨」,是否也表示他的職業道德在下降中?不行!他絕不會讓這種事發生。
所以這餐飯從點菜開始,他就連看都不看寧馨一眼。
寧馨問了他幾次要點什麼菜,他都說「你做主」,寧馨一來覺得奇怪,二來覺得無趣,便任性點菜——什麼貴就點什麼,倒霉的自然是如春堡那姓秦的。
袁不凡低頭扒飯,不管來的是什麼菜,他照單全收。
寧馨不知袁不凡為何態度變得如此冷淡,一時委屈之意涌上心頭,開始飲酒;而空月復喝酒最易醉,等袁不凡發現時。她已有微醺之意。
「喂!你怎麼啦?」袁不凡很吃驚,「你喝醉了嗎?」
「沒有,我沒醉。」寧馨照例說出「死不認醉」的人最常說的兩句台詞。
「你沒醉?那你還認得我是誰嗎?」
寧馨斜眼看他,「你啊!就是樊大胡子!」
還好,她還記得他的化名,表示她沒真醉,袁不凡這才松了一口氣。
寧馨卻突然道︰「你,我當然認得,你就算是化成了灰,我都認得;你就是那個最喜歡信口開河、用完就丟、玩弄感情,對人忽冷忽熱的。」
袁不凡忙把寧馨的嘴巴捂住,可已來不及,周圍立刻投來一道道責難眼光——
「我這兄弟喝醉了。」袁不凡陪笑。
「當然是喝醉了,俗話說‘酒後吐真言’嘛!」路人甲男恨恨的說。
「她在胡說,大家千萬別當真。」袁不凡開始往寧馨的方向慢慢移動,此時她已趴在桌上。
「那你說你對他是真心的嗎?」路人乙女忿忿不平道,這麼俊俏的公子竟遇上一個其貌不揚的愛情騙子,真是豈有此理!
「你說不出來了對不對?」路人丙女幫腔。
「不是,大家都誤會了。」袁不凡扶起寧馨。
「你想殺人滅口嗎?」路人丁男一副俠士裝扮,立刻起身準備拔刀相助。
「大家冷靜一點。」袁不凡悄悄從懷中模出一錠銀子擱在桌上。
「想溜?放下這位公子再走!」路人戊男拉開架式。
「大家一起上,別讓愛情騙子溜了!」眾人團團圍上,眼看將是混戰局面……
他真是有理說不清!袁不凡急忙將寧馨負在肩上,跳上馬車逃之夭夭!
***
「哈哈哈哈……」寧馨在車上笑得眼淚都快流成一條小河了。
「你果然是裝的!」袁不凡氣得咬牙切齒。
「誰教你不理人家?」寧馨抹抹眼淚,「而且比起你編派我的那些,這不過是小意思。」
「我編派你什麼了?」
「私奔、未婚懷孕、半死不活外加浪女一名,我只讓你當了一會兒的負心漢,算是便宜你了。」
「還是個有斷袖之癖的負心漢。」袁不凡沒好氣道。
「斷袖不斷袖並不重要,真愛才是無敵,想我堂堂千金小姐都肯跟你一個下人私奔了,這世上還有什麼不可能的?」
「張小姐!」
「叫我寧馨!」
「寧賢弟,」袁不凡盡量表現得誠懇,「你想想那時我若不編出那番話,我們怎能到徐府借住?」
「那你剛剛干麻不理人家?」
「沒有啊!」袁不凡否認。
「有,你故意不看我。」
「我沒有。」
「明明就有。」
「你想太多了。」
寧馨又上了前座,「那你現在看著我跟我說話。」
「干嘛這麼刻意?」
「你不看我,就是心里有鬼。」
「有什麼鬼?我忙著駕車,你別胡攪,等會兒萬一車子翻了就別怪我。」
「我看你八成是對我動心了,可是……」寧馨哭喪著臉,「竟然是在我扮成男人的時候!」
「你……」袁不凡話還沒說完,馬就立了起來,馬車顛簸了一下,差點翻覆。
「你故意……」寧馨話還沒說完就住了嘴,因為她馬上得知袁不凡緊急煞車的原因。
馬車前方地上,躺了一位姑娘!
***
「奴家姓劉,小名碧兒,是襄州人氏。」在車廂中,劉碧兒向寧馨道明緣由。
甭男寡女共處在狹小的車廂中實在不妥,但寧馨那張俊俏的臉蛋似乎是行遍天下的通行證,連男女之分都可消融。
劉碧兒寧可小心翼翼的挨著寧公子坐在車廂里,也不願跟樊大胡子一起坐在前座欣賞風景。
就差這麼多嗎?袁不凡不服氣的想,要不是這把大胡子,他也是個瀟灑少年郎哩!
「奴家自幼被賣到衡州做丫頭,好不容易存夠錢,贖了身,可以回家,可是路途遙遠,途中又遇到壞人,差點就……」說著流下淚來。
寧馨替她抹抹眼淚,「還好留住了性命,從現在起你就跟著我們,還好襄州也不遠了,我們負責送你回家。」
「寧賢弟!」袁不凡在前座叫喚。
「什麼事?」
「麻煩你到前面來一下。」
「有什麼話直接說就好,劉姑娘不是外人。」
「寧賢弟,」袁不凡有點火大,「還是麻煩你到前座來,大哥有話跟你說。」
「真麻煩,這麼大了還黏人,」寧馨交代,「劉姑娘稍等,我一會兒就回來。」
「好的,寧公子。」劉碧兒柔順的點頭,含情脈脈的看著寧馨。
「大哥,什麼事?」寧馨粗聲粗氣道。
「小聲一點。」袁不凡壓低聲音,「你不跟我商量一下就隨便做決定?」
「什麼決定?」
「那個姑娘啊!你怎能承諾她要送她回家?」
「我們下一站不就是去襄州,順水人情也不做嗎?」
「這不是順不順的問題,你清楚她的來歷嗎?」
「劉碧兒,襄州人氏,從衡州來,回襄州去,夠清楚了吧?」
「那不過是她的一面之詞,你怎知她不是在騙你?」
「她干嘛騙我?」
「人心險惡,不可不防。」
寧馨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八成是你自己騙人騙多了,所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
「我是小人?」袁不凡愕然。
「早知道你不是俠士,但連‘順便’救救弱小這種事也不肯做,那不是……哦!對,我忘了,你是個生意人,沒好處的事你不會做。」回身往車廂里拿出帳簿翻開,執筆在手,「你說吧!這次的‘舉手之勞’要秦老頭付出多少代價?」
袁不凡氣道︰「不是錢的問題!」
寧馨不管,逕自在簿子上記下「白銀一萬兩」。「夠不夠?覺得不夠盡避說,我只要順手再添一筆,一萬馬上成倍數成長。」
「你到底有沒有在听我說話?」袁不凡很火大。
「我不是正在回你話嗎?」寧馨一副「你問得好奇怪」的表情。
「如果你有在听,現在就該請那位姑娘下車,告訴她我們有自己的事,無法送她回家,但我們可以接濟她些銀子,讓她另外雇車。」
「如果她遇上壞人怎麼辦?」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壞人?」
「是你說的,‘人心險惡,不可不防’。」
「這……」袁不凡覺得很頭痛,「這怎能一概而論?」她到底知不知道現在有多少敵人等著對付他們啊!
「我就看不出有什麼不同。」寧馨噘嘴,「而且碧兒妹妹扭傷了腳,你教她怎麼去雇車?」
「大不了到下個城鎮,我去幫她雇車,再看著她離開,行嗎?」
「我覺得還是不大妥當。」寧馨猶豫不決。
「寧賢弟,」袁不凡突然握住寧馨的手腕,「如果你再這樣濫施同情心,我寧可不要這輛車,現在就帶你走。」
「你疼人家了!」寧馨掙扎著,卻沒掙月兌。
「你先答應我。」
「哪有這樣逼人家答應的!」
「你先答應我。」袁不凡很堅持。
「好啦!」寧馨心不甘、情不願道。
「你答應!不可以反悔。」
「就算答應,也是被你逼的。」寧馨咕噥。
袁不凡松了的手立刻又緊了起來。
「好啦、好啦!我答應啦!」寧馨嘟嘴,「想牽人家的手就老實說嘛!還來這一招……」
袁不凡馬上像被燙到般松開手,不好意思的對寧馨笑了。
***
「奴家跟著您,會不會耽誤您的正事?」
「不會、不會,我們本來就是要走這條路的。」
雖然已經達成「片面共識」,但「下一個可以雇車的城鎮」畢竟不是說出現就能出現的,在到這個城鎮前的一路上,袁不凡只能拉長耳朵,仔細聆听他的寧賢弟有沒說出什麼不該說的話——
「可是我看您大哥好像有些不樂意的樣子。」劉碧兒壓低聲音道。
「誰?」
「就是在前面駕車的那位。」
「沒有,你想太多了。」
「可是令兄看來真的有點不大高興……」
「沒有,他長得就是那個樣,不過你別看他外表凶惡,其實心腸比豆腐還軟。」
袁不凡听著,真不知自己該哭,還是該笑。
「你們兩位是親兄弟嗎?」
「你看我們長得像嗎?」
「不像,」劉碧兒掩口笑道︰「寧公子長得這般……這般……我真是問了一個傻問題。」
她雖說「這般……這般……」,沒說清楚到底是哪般,但只要是人都听得出來——她的意思正是寧公子長得俊俏,而樊大胡子就長得很抱歉了。
對于這點感想,袁不凡只當作沒听見。
「兩位要去哪里,去辦什麼事?」
袁不凡馬上豎起耳朵,只听寧馨笑道——
「也沒什麼,不過就是到處走走逛逛,走到哪里看到哪里罷了。」
「都不用回家的嗎?」
「如果不用回家就好!」寧馨惋惜道︰「可惜盤纏有限,等揮霍光,就該倦鳥歸巢了。」
「听起來好愜意的樣子。」
「是啊!這十來天可是我這一生中最快樂逍遙的日子哩!」
袁不凡心中一動,不知寧馨說的話是真、是假?隨即自嘲的笑了,寧馨不過是胡謅,而他竟還當真了。
「如果我也能跟你們一樣,不知該有多好。」劉碧兒羨慕道。
袁不凡又豎起了耳朵,那丫頭這麼說,顯然是要拐寧馨帶她上路,他正打算出聲制止,卻听到寧馨好心奉勸——
「可惜的是,你要回家了,而且你的家人一定也等你等得心急。」
袁不凡听了微微點頭,看來寧馨也還不傻。
「嗯!家是一定要回的,不過回家之後……」
「回家後就別亂跑,找個好小子嫁了,總勝過餐風宿露。」
袁不凡暗自覺得好笑,她還教訓人哩!
「好人也不是那麼容易遇到的,寧公子,您在家鄉可訂了親?」
「可以說有,也可以說沒有。」
「什麼意思?到底是有,還是沒有?」
「明媒正娶、三媒六證的是沒有,但紅粉知己嘛!」
寧馨擺明了是在吊劉碧兒胃口,袁不凡听得暗自咬牙。
「紅粉知己怎樣?」
「紅粉知己就難說了。」
「怎麼難說?寧公子說的‘紅粉知己’是什麼意思?」
「大概就是我喜歡的不喜歡我,我不喜歡的喜歡我之類的,一律歸為‘紅粉知己’。」
「那公子的紅粉知己一定不少了?」
「也還好啦!反正男未娶、女未嫁嘛!多認識認識,也許哪天緣分到就定下來了。」
劉碧兒點點頭,「那奴家……也算得上是公子的紅粉知己嗎?」
袁不凡不禁模模他的假胡子,一方面覺得劉碧兒的暗示也太露骨了,另一方面也想听听寧馨會如何接招。
而寧馨只是笑道︰「那就要看這段路夠不夠長了……」
***
要命的是,這段路還真不是普通的長!
沿路雖有小酒館,但沒客棧;不然就是有客棧,但沒牲口;再不然就是有牲口,但牲口不是被雇走了,就是剛好生病,仿佛老天刻意要留下劉碧兒似的。
送不走劉碧兒已夠讓他火大,偏偏寧譬還火上澆油,撩撥劉碧兒的少女情懷,袁不凡簡直是一個頭兩個大。
「你到底想怎樣?」剛進客棧房間,還來不及坐下,袁不凡就忙著對寧馨發火,「你到底是在幫人家,還是在害人家?」
自從劉碧兒加入他們,袁不凡就只能跟寧馨同住一房,這是在「兩男一女」的組合下唯一的選擇。
而他既不放心寧馨,也不放心劉碧兒,所以職業道德高尚的袁不凡只能自願打地鋪。
「當然是幫她。」寧馨一副被罵得冤枉的表情。
「給別人一個虛假的希望,算是幫她嗎?」
「什麼虛假的希望?」寧馨睜著無辜的大眼楮。
「別說你不知道,劉姑娘對你有意思!」
「呿!少女情懷很快就會過去的。」寧馨說得輕松。
「你怎麼可以這麼不負責任?」
「我要怎麼負責任?」寧馨奇怪的看著袁不凡,「要我告訴她,我是女扮男裝嗎?」
「這……」袁不凡被問住了,「當然不行。」
「那要怎麼辦?」
袁不凡被問倒了,「總之,你欺騙她就是不對。」
「我有辦法了!」寧馨忽然想到。
「什麼辦法?」
「我們兩兄弟總有一個是真男人,我這做弟弟的不行,你這做哥哥的……」
「胡說八道!」
「是你說要對人家負責任的。」
「劉姑娘喜歡的是你,又不是我!」
「其實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把胡子刮刮,你也不差哩!」
那倒是!不過這好像不是重點吧?「總之在接下來的路程,你不準再跟劉姑娘講些不三不四的話。」
「哦!」寧馨點點頭,隨即壓低聲音道︰「其實我是在試她。」
「試?怎麼試?」
「嗯,」寧馨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你不是懷疑她別有居心嗎?我這正是在試她,你想,像我這般俊俏模樣,如果她不心動,那她八成就有問題。」
這是哪門子測試法啊?袁不凡沒好氣的問︰「你試出來了嗎?」
「才三天,哪這麼快?不過我相信再走上十天半個月,我一定可以試出她的真假。」
十天?半個月?袁不凡都快昏倒了,暗忖即使被她試出來,經過這番心力交瘁的折騰,他大概也無力與劉碧兒周旋了。
好在,他馬上欣慰的想到,頂多再兩天就能到襄州了,袁不凡只希望兩天後在看到「襄州城」三個大字時,他能忍住自己激動的眼淚!
***
襄州。
袁不凡抹抹眼楮,不過他不是為了拭淚,只是想把「襄州城」三個字看得清楚一點。
餅了襄州,河南府就不遠了。河南,汝陽……現在不是想汝陽的時候,袁不凡回過神,覺得當務之急是把劉碧兒先送回家。
雖然進到襄州城,但劉碧兒的家卻不是在城里。
其實想也知道,劉碧兒的家怎麼可能在城里?劉家的家境一定很不好,所以劉碧兒才會小小年紀就被賣做丫鬟。
想想她也真命苦,一旦解除了對劉碧兒的防備之心,袁不凡就開始同情她來。他心想,等下到了劉家,他一定要贈送劉碧兒一些銀子,讓她和家人能生活得好一點。
在劉碧兒的指引下,出城又走了一個多時辰,終于看到劉家所在的村莊。
袁不凡本來就有心理準備,認為劉家的情況不會太好,沒想到真是非常破舊。
劉碧兒指著一幢破落小屋,興奮高喊,「那就是我家,我家到了。」忙不迭要下車。
寧馨扶著她,劉碧兒一拐一拐的朝家前進。
「爹,娘,爺爺,碧兒回來了!」喊了好幾聲卻無人出來,劉碧兒有些失望,卻還是向寧馨笑道︰「我想我爹娘都上山去了,這個時節,山上還有些老筍子可以挖。」
推開小屋的門,屋內果然無人,不過倒是打掃得很干淨,袁不凡稍微放心了一些。
「寧公子、樊公子,請坐啊!我爹娘一定等下就會回來。」
袁不凡本來打算一送劉碧兒回家,就和寧馨繼續上路,但眼前這個情況似乎不大適合馬上走人,正在猶豫間,忽然听到——
「來人啊!來人啊!」是一記蒼老的聲音,「有沒有人啊?」聲音逐漸向劉家接近。
「這聲音好像是我爺爺?」劉碧兒不確定道,大概是親人的關系,即使多年不見,劉碧兒還是一听就听出她爺爺的聲音。
袁不凡立刻走了出來。
老人見到袁不凡,像是嚇了一跳!「你是誰?在我們家做什麼?」
「爺爺!爺爺!真的是你!」在寧馨的攙扶下,劉碧兒來到門口,一見她爺爺,興奮得眼淚奪眶而出。
「你是……碧兒?」老人揉揉眼楮,不確定道。
「是,爺爺,你們有收到我的信嗎?」
「有、有,我們知道你這幾天會回來;啊!你回來得正好,快跟我來,你爹在山上被毒蛇咬了,我正在找人幫忙……」
「真的?那怎麼辦?」劉碧兒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偏偏她腳受傷。行動不便。「寧公子,怎麼辦?怎麼辦?」急得哭了起來。
寧馨只能望著袁不凡,等他做出決定。
「我跟您去吧!劉老丈。」袁不凡接口,「一般的蛇毒我還對付得了。」
又靠近寧馨低聲道︰「你和劉姑娘到屋里等我,把門鎖好,無論發生什麼事都不可出來,我會盡快回來。」
「我知道,你快去吧!救人如救火。」
袁不凡轉向劉碧兒的爺爺,「劉老丈,我背您。」
「這怎麼好意思!」
「您別再推辭了,只是要麻煩您給我指個路。」
「好。」劉老丈顫巍巍的爬上袁不凡的背。
袁不凡等寧馨和劉碧兒進屋關好門後,立刻騰越而起。
劉碧兒呆呆的站在窗前凝望,直到袁不凡的身影完全看不到了,她還在往外看。
「碧兒姑娘,坐著歇歇吧!」寧馨喚她。
劉碧兒仍是動也不動。
「碧兒姑娘,你就別擔心了。」寧馨走到她身後勸道︰「我這位義兄本領不小,他一定能找到令尊,將他平安帶回來的。」
劉碧兒緩緩點了頭。
寧馨又道︰「坐下歇歇吧!你的腳要多休息才會好得快,相信我,頂多一盞茶的時間,我義兄就會帶著令尊回來了。」
「我就怕,樊大胡子’太有本事,太早回來了!」突然一記蒼老的嗓音陰惻惻的響起。
寧馨聞聲怔住,有點不確定這句突兀的話語是從哪里傳來的;待明白聲音是從劉碧兒傳出後,她倏地從腳底直冷到頭頂。
「袁不凡,饒你精似鬼,也得喝我的洗腳水。」劉碧兒邊說話邊轉過身。
寧馨則是呆若木雞的看著劉碧兒——因為她看見劉碧兒的臉正在慢慢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