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不凡剛踏上二樓樓梯,就看到一個黑影從樓上竄下。「什麼人!」驚呼——三樓只有兩間房,來人輕功不弱,極可能是沖著寧馨而來!
听聞袁不凡叫喚,那人身形稍停,卻又立刻奔出。
只一瞬間,袁不凡已覷見他的背影,那是個陌生的男人!他正打算追上去——
「袁大哥!」寧馨卻忽然打開房門叫住他。
袁不凡立刻沖上樓。「你還好嗎?」
「不好。」寧馨噘起小嘴。
「有人來過嗎?」袁不凡上下打量寧馨,仔細檢查她有沒少一根頭發。
「哪有什麼人來?倒是有人一大早就不見了。」寧馨把袁不凡拉進房里,關上房門。
袁不凡立刻不好意思起來。「可是我剛才看到一個人影,那人身手不弱!」
「管他是誰,反正不是找我的。說到身手,還有誰比得上袁大哥,一夜就從洛陽奔回汝陽。」
袁不凡的臉當下漲得通紅,「哪有……你怎麼知道?」
「看你臉這麼紅就知道。」寧馨笑道︰「你不是說你一急奔就會血行加速、臉孔泛紅,現在紅成這樣,可見奔得有多急啦!」
這丫頭,還真把他的謊話當真了,上次他臉紅是因為抱她啊!一想到這里,他的臉又更紅了。
「哇!連脖子都紅了,這段路真是夠遠了。」
「你繼續笑我吧!」他還不是听了她的勸說,才決定回汝陽一趟——雖然他本來就有這個念頭,但確實是寧馨讓他下定決心。
「我怎麼會笑你,我高興都來不及呢!」寧馨高興的攀上他的脖子,「袁大哥,你好棒!」
袁不凡身手俐落,立刻掙月兌寧馨的懷抱,不然他的臉就要淪陷在她的香吻之下,還好,他及時保住了他的職業道德!「沒什麼棒不棒的,好歹我幼時也住餅袁府,吃了袁府四年的飯,走這麼一趟,正好證明我不是個忘恩負義的人。」嘴硬道。
「結果呢?見到你爹了嗎?」
袁不凡搖頭,「我沒見到,不單是袁老爺,袁府所有人我都沒見到。」
「一定是你回去得太早了。」
「我不知道,」袁不凡道︰「雖然天色是有點暗,但我在那里待了一下,覺得整座宅子空蕩蕩的,好像沒人似的。」
「袁福不是說袁府已辭退了下人嗎?偌大的園子沒下人,難免冷清,你有沒進屋去看?」
「沒有。」袁不凡當然不會進屋,他不想讓任何人察覺他的存在,他只想看一眼就走。
事實上,他一看到袁府門口並未掛上白燈籠,他就安心了一半。
「這樣不是白跑了一趟?你是擔心我對吧?」
當然就是這個原因,他實在不放心寧馨一個人,像這般公私不分,甚至「以私害公」的行為,他向自己保證絕對不會再有下一次。
「這樣吧!」寧馨接著道︰「我們今天再多留一天,你再回汝陽看個清楚。」
「這怎麼行!」難道還要再以私害公一次嗎?
「當然行,秦老頭也沒規定你什麼時候到如春堡吧?」
「我們約好兩個月為期,最多不要超過三個月。」如果超過三個月,秦觀海就會親自派人入關,那時武林又要掀起風波了。
「那就是啦!現在還不到一個月哩!」
「即使有時間,還是不能,這是原則問題。」
「什麼原則?就算受雇于人,也總有告假的時間吧?百善孝為先,法律也不外人情嘛!」
「還是不行。」他走了,她怎麼辦?剛剛這幾個時辰,可把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呢!
「行啦!你帶著我,不就好了?」仿佛了解袁不凡的難處,寧馨出了這個主意。
「帶著你?」
「是啊!我不是二少女乃女乃嗎?」
「這……不成啦!」袁不凡嘴上雖抗拒,心里倒覺得這不失為一個好主意,「近鄉情怯」,有寧馨陪著他,正好可以壯膽。
「哎呀!又不是真的,就像樊大胡子和寧賢弟一樣,做場戲就好。」
「可是……」可是如果袁府中人當真了怎麼辦?
「沒有可是,我一個黃花閨女都不在乎了,還是你怕你名草有主,弄得將來娶不到老婆?」
「我是覺得對你不好意思。」寧馨這麼講義氣,讓袁不凡好感激。
「頂多將來我嫁不出去時,你娶我就好。」寧馨向他拋了個媚眼。
她是說真的,還是假的?「這……」袁不凡不知如何回答,既不能說好,也不能說不好。
寧馨立即道︰「我開玩笑的,你可別當真,不然倒像我為了嫁你而硬幫你出這個主意似的。」
「不會,我不會這麼想,我知道你是一番好意。」他們的緣分只有這兩個月,袁不凡會讓自己清醒一點。
「那你願意接受我的‘好意’了嗎?」
袁不凡點頭。「只是太麻煩你了,本該是我保護你的,結果現在反而……」
「沒什麼麻煩的,朋友嘛!互相幫助是應該的啊!」寧馨豪爽的笑了,「那今天我們就在洛陽將一切打點好,明天再啟程吧!」
袁不凡不解,為什麼不是今天走?
「總要備些禮,改個裝啊!」寧馨指指自己。
是啊!她還是姑娘打扮哩!
「好,那我去街上辦貨,你就在酒樓里休息。除了袁福以外,不要見其他人。」
「我知道,我會小心。」寧馨甜笑,「‘相公’放心去辦貨吧!」
***
「袁大哥,你會不會買太多東西啦?」
「會嗎?我覺得還好。」袁不凡為了回家而買了一大堆東西,一直勸他回家的寧馨本該高興才是,可是除了珍貴的藥材是買給袁老爺的外,他買的全是給她的東西。
「你看!」寧馨打開衣櫃,「從下午到現在,商店已送來八套衣服啦!」
衣櫃里整齊掛著一件件嶄新的衣服,從長衫、短袖半臂衫、裙到帔一應俱全,顏色則是時下最流行的紅紫黃綠等色。「這麼短的時間,你從哪里弄到這麼多漂亮
的衣服?」
「我當然有我的辦法。」袁不凡微笑。
他到城里最有名的布店,向老板指明要最時興的女裝,老板拿出幾套別人訂做的新衣,袁不凡依著寧馨的身材挑了幾件,要老板賣給他;老板起先不肯,但袁不凡請出他的「黃白朱孔」四位好朋友,這些朋友交際能力一極棒,立刻就和老板也成了朋友。
「可是你買這麼多,我怎麼穿得完?還是退掉一些吧!」
「穿不完就帶到如春堡去,雖然以後你跟著秦堡主,衣服一定也多到穿不完。」
「我才不要穿秦老頭給我的衣服!好,我一輩子就只穿這幾件衣服。」
袁不凡心中一動,「那又何必……」
「袁大哥,有一樣很重要的東西,你有沒有買?」
「你是說釵嗎?」寧馨要扮作少婦,得把頭發盤起來,釵是不可少的配件,袁不凡從懷中拿出一個木匣子。「這里面有幾支釵,揀你喜歡的戴吧!」
「怎麼又買這麼多?」里面金銀翡翠瑪瑙珍珠一應俱全,寧馨就是有十個頭也夠戴了。
「女孩兒家的東西,我不會買。」袁不凡不好意思的笑笑,所以老板說什麼就是什麼!
「你這就太謙了,明明就是個中老手。」
「什麼老手?」袁不凡听不懂。
「討女孩子歡心啊!出手這麼大方,是偷了多少純潔少女的心啊?」
「我沒有。」他雖然不是君子,可也不是公子。
「真的沒有嗎?」寧馨笑睨著他。
「當然沒有。」袁不凡認真解釋。「我干嘛要做這種事?」
「難說喔!男人有了錢,通常都不會太安分。」
「我們好歹也在一起快一個月了,你覺得我是這種人嗎?」袁不凡生氣了。
「那你為什麼要買這麼多東西給我?」寧馨嘟起小嘴。
「因為是你啊!」袁不凡不懂寧馨為什麼要誣賴他!
「所以如果換成是別的姑娘,你就不會這樣對她了嗎?」寧馨笑得很甜。
「這……」袁不凡詞窮了。
「你說不出話來,就表示被我說中了,所以這表示你對我是‘情有獨鐘’對吧!」寧馨一副自我陶醉的表情。
「張小姐。」
「叫我寧馨。」
「嗯,怎麼說呢?我今天會買這麼多東西送你,純粹是為了答謝你的協助,並沒別的意思。」他說得有點心虛。「如果讓你誤會,我真的很抱歉……」
唉!是她誤會了,還是他在逃避?「你知道我們之間,純粹是生意上的關系。」只是生意伙伴也有成為人生伴侶的例子啊!「所以你一定能找到比我更……」
「排練完畢!」寧馨打斷了袁不凡的話。
「排練什麼?」袁不凡模不著頭緒。
「練習當袁二少女乃女乃啊!」寧馨一本正經道︰「要當別人的娘子,第一步要先學會懷疑相公。」
這是什麼歪埋啊?
「第二步要學會自我欺騙,怎樣?這兩點我都學得很好吧?」
袁不凡無言以對……
「接下來,我要練習盤發了,不知道我盤不盤得起來?相公。麻煩你接下來就把我當作是你娶了十年八年的糟糠妻,當我不存在,愛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吧!」
袁不凡呆呆的看著寧馨輕巧的坐到銅鏡前,忽然覺得自己已經歷盡滄桑。
***
第二天他們起了個大早,駕著馬車往袁府前進。
這一路上,袁不凡好幾次都想掉轉車頭,可是寧馨不時跟他「排練」,弄得他窮于應付,自然就沒空擔心了。
「相公,放心,一切有我。」寧馨向他挑了挑眉,雖然非常俏皮可愛,但和她這身少婦打扮還真是不搭。
袁不凡終于發現寧馨永遠都不會是「端莊」那一掛的,虧她還是閨閣千金哩!不過他倒挺喜歡她這個樣子的。
袁不凡發現自己又在胡思亂想了,他想他該是「入戲太深」,被寧馨傳染了。
到了袁府附近,袁不凡把馬車停好,扶寧馨下了車;寧馨老實不客氣的挽著袁不凡的手臂,一副曬恩愛的欠揍樣。
到了袁府大門前,上了台階,袁不凡叩門,卻沒人應門,他又敲了三下。
忽然有人走過來,「這位公子,您和您夫人是來看房子的嗎?」
「看什麼房子?」袁不凡很疑惑。「這里不是住了姓袁的一家人嗎?」
「您是來找袁老爺一家的啊!他們早搬走!」
「搬走?搬到哪去?這不是袁家老宅嗎?」袁不凡詫異的問。
「唉!說什麼老宅,」來人道︰「袁家大少爺迷上了賭博,把家產全都敗光,連這宅子都賣給人家了,現在和他爹一起搬到後面的胡同去住,連大少爺的老婆也跑光了。唉!賭這種東西真是不能沾,想袁家當年多麼風光……」
來人還在絮絮叨叨個沒完,袁不凡卻已愣在當地。
***
半個時辰後,袁不凡和寧馨終于在胡同里找到了「姓袁的有錢人」!
之所以花上半個時辰,其中一大部分的時間是兩人又回到馬車上換裝——本想來個「衣錦榮歸」的模樣,現在搞得像是耀武揚威,只能更換。
盡避衣著樸素多了,袁不凡和寧馨那分外地人氣質還是讓胡同里的人家起了小騷動。
陽光依舊不吝嗇的灑下,可是同樣的陽光,在這里卻顯得陳舊。
曾經世代簪纓的袁家,曾經在商界叱 風雲的袁老爺,如今竟淪落至此?袁不凡不勝欷吁。
寧馨還是攜著他的手,然而從她手心傳來的不再是驕傲的幸福,而是一陣陣關心的溫暖。
此刻,他們真的成了一對同甘共苦的小夫妻。
「喂!袁老,袁大少,有人來看你們了。」胡同里的熱心老人幫著袁不凡叫門。
從這稱呼就听得出來,袁家即使沒落了,在鄰里間還是受到尊重的,不過這恭敬的稱呼在此時此地听來卻更像是種諷刺。
薄薄的一扇木門,打開就是房間了。
「誰呀?」半天後,一個男人應聲走了出來。
袁不凡乍見此人,還搞不清楚他是誰,再看了看——
哦!他知道了,這人就是那個大他七歲的哥哥袁繼業,現在該是三十來歲,可是眼前的他看來卻像有四、五十歲了。
「這是誰啊?」袁繼業打量著袁不凡,面露不耐之色,看樣子他是剛被吵醒的——而一個身強體健的青年人這種時辰還在家里睡覺,人品就可想而知了。
袁不凡躊躇著不知如何「介紹」自己,寧馨立刻上前——
「您一定是大伯了。」寧馨聲音清脆,「我和相公回來拜見公公了。」
「誰是你大伯?」袁繼業雖然嘴上否認,兩眼卻色迷迷的盯著她直瞧,「我說小娘子,這親戚可不能亂認喔!」
「袁大公子,」袁不凡上前一步,站在寧馨身邊,「或許你已不認得我了,不過你該還記得我的名字,二十多年前,袁老爺給我取名叫‘承志’。」
這個名字的威力果然不小,袁繼業愣怔了一會兒,隨即上上下下打量他,「你、你回來干什麼?」防備心立刻升高。
「我听說袁老爺身體有恙,途經此地,順道拜訪。」說著將手上的禮盒交到袁繼業手里,「這是老山人參,給袁老爺補身體的。」
袁繼業喜形于色,立刻接過,心想這些人參多少能賣個好價錢;怕被人洞察心意,馬上端正顏色,「算你還知道為人子女該做什麼事,這十幾年來你走得倒是干淨,什麼事都不管,這個家多虧我一手撐起。」
「大伯真辛苦,不過這宅子怎麼愈撐愈小了?」寧馨忍不住反唇相稽。
「時運不濟啊!弟妹,」或許是因寧馨可人的外表,愛擺少爺派頭的袁繼業即使被搶白也不生氣。「要不要進來坐坐?順便見見爹?還好你們現在回來了,爹差不多就剩這幾天了。」邊說邊引著兩人進了屋里。
「爹這病拖得夠久了,消渴癥藥石無效,阿志……我可以這樣叫你吧?這些年照顧爹,家里花了大把銀子,家產都敗光了,我也不能出去工作。」把責任全都推到袁老爺身上,完全不說自己好賭。
「你娘呢?」袁不凡打斷他,袁大女乃女乃在,總有人照顧袁老爺。
「我娘啊!」袁繼業搔搔頭,「被她煩都煩死了,一天到晚怨天尤人,從搬到這里後每天都在听她抱怨;就是你好,一走了之,眼不見、心不煩。」
「阿業,你在跟誰講話?該不會你又去賭了吧?家里可再也沒錢……」伴隨著話聲,布簾掀起,一名老婦從房間走出來。
「娘,你在胡說什麼?」袁繼業不悅,「我正在跟承志弟說話呢!」
「承志弟?哪個承志弟?」袁大女乃女乃想了想,恍然大悟,「就是那個賤……」立刻住口。
「話怎麼不說完?」寧馨接口,「沒錯,那個見義勇為、見利思義、見危授命的大好男兒就是我相公。」
「你……你哪位啊?」乍見寧馨的姿色,袁大女乃女乃不禁一怔。
「這位是承志弟的媳婦,也是你的媳婦,大家都是一家人。」袁繼業介紹得過于殷勤了。
袁大女乃女乃上下打量著寧馨,心中感到很不是滋味——
怎麼差這麼多——憑那個賤種,竟可討到這般如花似玉的老婆;而她兒子雖然娶了三個,偏偏就有兩個是煙花女子,袁家一敗,她們就先卷款潛逃,就連大媳婦也帶了一雙兒女回娘家去了,這世界還真是不公平!
「他們回來做什麼?家里可沒什麼東西招呼他們,憑家里現在的情況,也養不起這兩張嘴。」
「娘,你在胡說什麼?」袁繼業急道︰「承志弟大發了,這盒老山人參就是他買來孝敬爹的。」
「是嗎?」打量著兩人,只見他們衣著樸素,怎麼看都不像是「大發」的樣子,袁大女乃女乃不禁想,他們現在是窮了,以前富貴之時,才不會把什麼老山人參放在眼呢!
「什麼了不起的東西!消渴癥怎能吃人參?」袁大女乃女乃忍不住本噥。
「阿志,你要不要和弟妹去拜見一下爹?」袁繼業連忙打斷他娘的話語,深怕承志弟听了他娘的話,會把老山人參給收回去。
「爹就在里面。」袁繼業把手一指,是他娘剛走出來的房間;他不敢帶路,怕他娘在他離開後會把人參藏起來。
袁不凡看了寧馨一眼。
「我跟你一起進去。」寧馨會意道。
見過他爹,寧馨就會被認定是袁家的媳婦,雖然袁不凡不會當真,但在進行這個具有象征意義的儀式前,他覺得還是該征求一下寧馨的同意。
「不要緊,樊大胡子。」寧馨悄聲道。
寧馨這是在告訴他,他們現在是在做戲,不必擔心,袁不凡沖著她一笑。
兩人掀開布簾,走了進去。
沒過多久,寧馨就走了出來,眼前景象令她又氣又好笑——
袁大女乃女乃坐在地上,頭發凌亂,又氣又恨的望著袁繼業;袁繼業則是雙手死命抱住人參盒子,目露凶光。
難怪她剛才在里屋听到外面傳出奇怪的聲音,後來還有重物墜地聲。該是袁繼業推倒袁大女乃女乃時所發出的。
還真是難為他們母子倆了,一場激烈的爭奪戰竟能以無聲的方式進行……可想而知是為了面子吧!
這種大戶人家的虛偽風氣,真是夠了!
袁繼業母子見到寧馨出來,顯然都吃了一驚——
「弟妹,」袁繼業連忙換上笑臉,「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怎麼不陪承志弟呢?」邊說邊扶起他娘,不過一手還是死命拽緊老山參。
「相公很久沒見到公公了,讓他們說些體己話。」
袁老爺的情況真的很不好,氣若游絲,在認出袁不凡的那一刻,心神更是受到沖擊。
寧馨心想,袁老爺離開人世可能就是這一兩天的事吧!
袁不凡的歸來,反而加速了袁老爺的死亡,唉!世事何其無常,可是寧馨知道,袁老爺會含笑離開的。
「弟妹,你想不想到附近走走?這汝陽縣繁華的一面,你真該見識見識,不嫌棄的話,大伯可以當你的向導。」能跟這麼標致的姑娘走在一起,對男人來說是很虛榮的事。
「好啊!」反正沒事,寧馨決定跟袁大少爺出去走走。
***
「你還好嗎?」在馬車前座上,寧馨關心的問袁不凡。
「好。」袁不凡的回答很簡短。
「你還恨你爹嗎?」寧馨小心的問。
袁不凡搖搖頭。「或許我從沒恨過他,我怨恨的一直都是我自己。」如果不是他娘的肚子里已經有了他,也不必嫁進袁家吧!
「不要這麼想,你對你爹娘來說絕對是最珍貴的。」寧馨仿佛是知道他的心情,殷殷勸慰。
袁不凡點頭微笑。「現在我已知道了。」
他爹臨終前,反反覆覆背的都是他娘生前作的詩;經過這麼多年爹還記得,是以證明爹心中一直都有他娘,這令袁不凡決定放下一切。
「而且這世上珍惜你的,不光只有你爹娘。」寧馨小聲道。
袁不凡溫柔的笑了,他知道寧馨說的是她自己,此時此刻,他心中涌現了對她的巨大愛意,可是他們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所以他沒回話。
寧馨也不再說話。
良久,袁不凡道︰「你今天和袁大少爺出去,遇到意外了?」
袁不凡今天一整天都守在他爹身邊,直到他爹咽下最後一口氣,當他從房里走出來時,寧馨已經回來,所以他不知道她和袁繼業上街的事。
「袁大少爺遇上仇家被毒打了一頓,你有沒被欺負?」如果寧馨被欺負了,他絕不會放過那些人。
「沒有,那些人雖然無賴,倒也恩怨分明。」
真奇怪,無賴也懂得「盜亦有道」嗎?而且寧馨長得這麼漂亮,那些無賴可能放過她嗎?
「都是我不好,只顧著自己的事,讓你受驚嚇了。」袁不凡很懊悔。
「應該說是我不好,沒事跟袁繼業出去干嘛!」她原本只想看看袁繼業能有多無恥,「不過看他被打,心里還真是暢快哩!」
袁不凡看過袁繼業的傷,覺得有點奇怪——
袁繼業身上雖然中了許多拳,但都只是皮肉傷;真正要命的卻是最不易察覺的傷口!他的腳筋被人挑斷,在足踝上方,傷口不大,卻恰好足以切斷腳筋,凶器看來像是分水蛾眉刺一類的兵器。
下手的人該是個高手,只怕不是那些無賴,而是另有其人……
「袁大哥,我們在汝陽多待幾天吧!等過完你爹的頭七再走好嗎?」寧馨突然出聲,打斷了袁不凡的思考。
袁不凡正有此意,只是他怎能提出這種要求?「可是——」
「沒什麼可是,不過就是七天而已,我和秦老頭還有長長的一生可以過,這七天卻是你對你爹最後的孝心。」她不想讓袁不凡有任何遺憾。「頂多接下來的日子,我們日夜兼程就是了。」體恤道。
「好。」袁不凡感激在心里。「還有件事我想請你幫忙。」
「說吧!」寧馨非常有義氣。
「這幾天我們就在汝陽的酒樓住下,但我想請你偶爾到胡同去看看,幫我送些銀子給袁大少爺和他娘,總之不能讓我爹的後事辦得寒酸。」
「你不去嗎?」
袁不凡搖頭。「我去了會引人議論,會對袁家造成困擾,而且我想……把袁家的宅子贖回來。」
「那可是很大的一筆錢。」寧馨秀眉微蹙,沉吟了好半晌,「即使能從秦老頭那里敲上一筆,也得等到了如春堡後才行。」
「這是我自己的事,怎能從秦堡主那里弄銀子?」袁不凡失笑,「這些年我也有了不少積蓄,只是放在不同的錢莊,好在這些錢莊在洛陽都有分號,只須幾天工夫,就能把錢匯集起來。」
他還得跟債主們討價還價,這種事考驗的就是耐性——誰熬得過,誰就是勝利的一方。
他和寧馨只有七天的時間,被賣方痛宰一頓是可以預見的。
「如果贖回袁家宅子是你的心願,那我不攔你,也不勸你。」寧馨道︰「但你不要告訴我,你贖回宅子是要給你那不成材的大哥和作踐你的大娘住。」
「無論如何,他們都是我爹的親人,我爹在天之靈會希望他們過得好。」
「你不要忘記袁大少賠掉了袁家,欠的是賭債,而賭是無底洞,你是填不滿的。」
「至少讓我填一次。」隨即笑了,「而且他斷了一條腿,以後行動不便,或許會安分點。」
「早知道就該讓他手腳齊斷!」寧馨恨恨道︰「我現在真後悔勸你回家了。」
「所以你會幫我的對吧?」袁不凡望著寧馨,笑得很溫柔。
「傻瓜傻瓜傻瓜……」寧馨邊罵邊捶袁不凡。
***
辦完了喪事,袁繼業和袁大女乃女乃重新回到袁家大宅。
袁不凡在袁老爺入土後,和寧馨來到墳上跪拜,雖然這場喪事所有花費都是袁不凡出的,但墓碑上卻沒他的名字。
就讓「袁承志」這個名字,永遠在世上消失吧!
他的爹娘能葬在一起,他已沒有遺憾了。
離開汝陽前,袁不凡和寧馨來到袁府道別,沒想到得到的卻是很冷淡的回應——
「一路好走。」袁大女乃女乃連眼皮都沒抬。
「承志,沒想到你這麼快就要走了。」袁繼業拄著拐杖,皮笑肉不笑的晃了過來。「雖然托我和爹的福,這宅子又回到我的手上,不過你也知道,家里現在是虛有其表,只有個空殼子。」
袁不凡以化名買下這座宅子,以過去受了袁老爺的恩惠為理由,將宅子贈與袁家後人,不但如此,還加贈一箱白銀。
當袁不凡說「袁家後人」時,他指的就是袁繼業,可是他沒想到這樣卻加重了袁繼業對他的猜疑。
只因為他也是「袁家後人」啊!
「你長年不回家,家里都是大哥在撐著,爹娘跟前也都是大哥在盡孝,這些你都明白吧?」
袁繼業話說得夠白,袁不凡知道他是怕自己奪走他的財產,感覺雖不舒服,但有些話還是得勸勸,「大哥,臨別前小弟有一言相勸︰十賭九輸,請務必戒賭。」
「知道啦!」袁繼業揮揮手。「你看我這樣,還能上賭坊嗎?」指指自己的一條腿,「我搞成這樣,也是為了陪你媳婦上街哩!」
言下之意他沒跟袁不凡計較,就已是天大的恩惠了!
袁不凡與他話不投機,卻還是耐心道︰「這宅子得來不易,請大哥務必珍惜,善體先人心意,無論如何都別再將宅子抵押出去。」
「我知道啦!」又揮揮手,一臉不耐,「你不是要走嗎?快些上路,不然趕到下個城鎮只怕要天黑了。」
袁不凡的心冷了下來,寧馨更是氣得柳眉倒豎,眼看就要發作。
心想何必弄得不歡而散呢?于是袁不凡抱拳道;「袁大女乃女乃、袁大少爺,善自珍重,咱們就此別過。」
望著袁不凡和寧馨消失的背影,袁繼業狠狠在地上啐了一口,「呸!什麼東西,他以為他是誰?也敢來教訓我!」
「阿業,別生氣,」袁大女乃女乃陰惻惻的笑,「娘會幫你出這口氣。」
這對母子,富貴時又是一條心了。
袁繼業會過意來,「不過那小娘子……」
「娘知道你的心意,那賤種死了後她無依無靠,我們收容她,她還會不感激涕零嗎?她害你斷了一條腿,理應服侍你一輩子。」
***
離開汝陽沒多久,袁不凡就遭到伏擊。
幾個地痞流氓拿著木棒意圖搗翻馬車,袁不凡哪容他們下手?三兩下就把所有人放倒。
「你們武功如此不濟,也敢謀財害命!」寧馨從馬車里探出頭來。
「大爺饒命,姑女乃女乃饒命!」一群人哀叫。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攔路打劫,相公,把他們全部捆了送官!」
「姑女乃女乃饒命!」有人忍不住道︰「我們是拿錢辦事的。」
「辦事?辦什麼事?是誰給你們錢?」寧馨連聲逼問。
「這……」一群流氓猶豫著。
「你們走吧!」袁不凡揮手,「不過如果你們敢再謀財害命,撞到我的手里,我不會再留情。」
一群流氓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立刻作鳥獸散。
「袁大哥,你怎麼這樣就放過他們了?」
「無所謂,諒他們也不敢再來了。」
「可是好歹也該問出是誰主使的。」
「我累了。」袁不凡顯得意興闌珊。
寧馨忽然明白了!「袁大哥,我們回去!回去找那對母子算帳,我們去把宅子拿回來——」
袁不凡不發一語,只是走上一個小山丘,站在小丘上放眼望,恰恰能望見汝陽城的街道。
凝目良久,袁不凡輕道︰「從現在起,袁不凡再沒家鄉。」雖然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卻覺得寒冷。
寧馨跑過去緊緊握住他的手,「你還有我,袁大哥,寧馨會永遠陪在你的身邊。」
袁不凡低下頭,看見寧馨眼中有著滿滿的溫暖,這溫暖永遠都不會是屬于他的,可是這一刻,他真的需要。
于是他緊緊的把寧馨給擁入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