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子時,從寢室傳來書房的消息,讓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額圖渾,面臨人生中最無助的情境。
他沖入已被下人們清掃整齊的寢室,直接奔入內房,卻馬上愣在床前。
眼前這個臉色發青一唇色發紫的女人,就是他最心愛的允兒?
他扶起床上的她。「允兒,妳听得到我的聲音嗎?」怎會這樣,前一刻她還能大聲吶喊的,而現在卻如此虛弱?
李允兒的頭好昏,身子好熱,全身像針扎那麼痛,說不出話來,連他的樣子都看不清楚。
看她痛苦地喘氣,額圖渾大吼:「這是怎麼回事?」
一屋的奴婢全抖著身子,哭跪在地上,阿純哭著說:「半個時辰前,公主說肚子餓,奴婢去廚房為公主拿點心,公主吃了以後,就、就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了!」
「是妳害了公主?來人啊」現在的他,只想殺了所有讓允兒痛苦的人!
「不是,絕對不是奴婢,奴婢對公主和貝勒爺都忠心不二啊,貝勒爺明鑒!」阿純嚇得幾乎昏厥。
「爺,大夫來了,看公主要緊!」近身侍從馬上提醒發怒的主子,千萬別為懲罰下人而耽誤了看診。
當下,額圖渾馬上封鎖府第,並讓城內最有名的大夫為李允兒診脈。他發誓,一定要救活她,也絕不放過傷害她的人!
不到一個時辰,她房里全是赫赫有名的名醫,但每個樣子都顯得憂心忡忡。
額圖渾不耐煩地大怒。
「你們這些虛有其名的草包!我警告你們,她要是活不了,你們也別想活著走出這里,我要讓你們同你們約九族全給她陪葬去!.」
一屋子名醫全嚇得跪地求饒,其中一個名醫顫抖著說︰「貝勒爺,不是我們不救公主,而是這毒難解啊。」
「她中毒?」他不是毀了她帶來的毒藥嗎,她怎還會身染劇毒?「我不管,難解也得解!我府內的所有名貴藥材全給你們開藥方,真是不夠我就差人回北京拿,只要能救她,你們重重有賞。」
他一聲令下,名醫面面相覷後,馬上領命去盡力而為,他的府第就像進入兵慌馬亂的戰場中,各人忙亂不已。
只要能救活她,他不惜付出所有的代價;若她死了,他要讓所有人下地獄!全身被巨痛籠罩,她大概快死了吧?也罷,她死了也好,她不會愧對父皇,而他,也能回歸他原本的生活,這不是皆大歡喜嗎?
好像听到有人呼喚她的名,聲音似乎越來越小,越來越遠︰
李允兒睜不開眼,眼皮好重,喉嚨似有火燒。她好想在死前和他道別,可她什麼地做不到,什麼也不能做!
額圖渾在床邊親手喂她服藥,對著臉頰掛淚,臉色青黑的她說:「允兒,我一定會救活妳,我不準妳死,听到沒有?」
懷中的李允兒突然嘔起血,額圖渾撼得猛搖她。「允兒,允兒,妳怎樣了?」
看她不停嘔血,他發怒。「你們這群飯桶,快看她怎麼了!」
一旁的大夫們全神色慌張地查看她的痛勢。
「啟稟貝勒爺,公主吐的是毒血,毒血吐淨後,才可進行下一步清余毒和調養的工作。」
原來她嘔的是毒血額圖渾不斷為她拭去血漬。她本就體虛,現又經這一翻折騰,身子肯定更加贏弱了。
一思及此,他只覺怒火中燒。他若找不出是誰想害她,他就不姓愛新覺羅!
清晨日出時分,她不再嘔血。看著允兒熟睡紅潤的小臉,額圖渾的心逐漸平靜下來。
好舒服,睡了好長好長的一覺.疼痛消失了,李允兒在黑暗中看到光了。才一張開眼,他的身影便映入眼簾。
意氣風發的他,怎變得這麼樵悴?
還沒來得及開口叫他,李允兒就被額圖渾抱個滿懷,緊緊的。
她靠在他懷里,听著他的心跳聲,好快.他的心跳聲好快。暖意溢上她的心,臉上染上微笑。這里好溫暖,真想一直待著.李允兒心中充滿莫名的興奮,緊抱懷中的她。他決定要永遠守著她,永遠永遠!
他就這樣緊擁著她,直到她再度沉入夢鄉。她昏迷的幾天他都守在她身邊,寸步不離,現在她終于醒了,他也松了一口氣。
這次失而復得,讓他再度明白她對他的人生有無可言喻的重要性。
他必須牢牢抓緊她,這樣他才能抓住屬于他的幸福!
經過幾天的調養,李允兒已可以下床走動,而額圖渾也會陪她到府中的花園散步。
他們在園中涼亭小憩,他遣來的下人們,手中全是罕見的希世奇珍,他要把世間所有最美的東西都給她。
「允兒,這些都是給妳的。」
「為什麼突然給我?我不要。」她淡淡搖頭。對一個剛從鬼門關走一遭回來的人來說,世間的財富根本一文不值。
他低頭沉思片刻後,揮手讓下人離開。
「妳喜歡什麼?想要什麼?我都可以給妳。」他豪邁地承諾。沒錯,地想討她歡心,只要她開心,他什麼都願意做。
她訝異他作出這樣的承諾。「真的?」他知道他給的是沒有限制的承諾嗎?
「對,妳想要什麼都可以。」
真的嗎?她要什麼都可以?李允兒說出心中希望。「我想回朝鮮。」地想母後,留在這里,也讓她覺得自己背叛國家,對不住父母。
額圖渾臉上的笑僵住,臉色變得鐵青。沒料到她竟對他提這樣的要求!
「不行,妳不能回朝鮮!除了這個我不能答應妳,其他的都可以∣.」
她淡然地搖搖頭。「沒有了,我沒有其他的要求了。」說完她沉默不再言語。
早知道他不會同意,可還是忍不住提了,她真的好想含母親。
「妳願意嫁給我嗎?」他問得突然。她想回朝鮮,代表她不想和他在一起嗎?
她愣住,轉頭看他。「我有拒絕的權利嗎?」令人難以置信,他居然會問她這個問題。
「沒有!」他斷然拒絕。
她臉上染上一絲笑意。說真的,她好喜歡他的回答,假如他輕易就放她走,她就要懷疑他對自己的心意了。
「妳笑什麼?」他心慌。她果真想離開他?
一直以來,他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也以為她會愛上他,想嫁他,可哪知他向她求婚,竟被她所拒。他如此在意她的想法,想討她歡心,想看她笑,讓她快樂!
她巧笑倩兮,看起來好美,他情不自禁地低頭吻她。
自她中毒後,他對她百般關愛,李允兒早已感受到,雖然不知他的愛能持續多久,但她確定此喇他眼中只有她。
難以置信的感覺,幸福竟簡單得讓她唾手可得?老天爺真願意讓他們在一起?他們不用等待來生,今生就能在一起了嗎?
深情一吻後,她眨著迷蒙的眼看他。
他輕捧她的臉。「不管妳願不願意,妳都只能嫁我!事到如今,我不認為朝鮮國仍會待妳好,但若妳偏要想回朝鮮的話,也不是不可能,給我五年時間,我帶妳定居漢陽。」他許下承諾。
他的話令她猛然回神!身為大清皇子,怎可能定居別國,那麼他的意思該不會是要奪下朝鮮?
他的話讓她渾身哆嗦,冷意席卷全身。
「你說五年?」她難以置信。他要為她攻取朝鮮,她的家鄉,只為地想回去?
「妳覺得太久了嗎?那麼三年。」為了她,他會盡全力在時間內完全她的願望。
「我願意嫁給你,我不回朝鮮了,你是不是可以不用帶我回去?」她交換條件。
如果他真那麼重視她,他應該會答應。如果他真要攻朝鮮,她希望自己有阻止這場戰禍的能力。
額圖渾怔仲片刻,隨即笑開。「只要妳要的,我都給妳。」
他愛她,用生命愛她,全世界的所有都不及她重要,所以他當然要給她最好、最美的東西。
她輕輕倚入他懷中,舒一口氣。希望她的阻止,暫時能讓朝鮮平安。
父皇要她死,可上天仍讓她死里逃生,也許真是天要憐她、憫她,讓她實現與他相守的願望!
為朝鮮、為李氏守節的她已死,現在的允兒是他救的,今後她將為他而活,為她愛的他而活。
朝鮮十公主即將成為大清皇子福晉,朝鮮皇室成員自然也被邀請至大清觀禮。
身為附屬國的朝鮮,無論願不願意,也都得派人來大清一趟。
老實說,他們內心很掙扎,能再出一個公主,嫁入天朗皇家內,是件光榮的事;可是大家都明白,這個會被囚在異國的士公主早就失去了聲譽,亦在出嫁貴族崔家前臨時另嫁他人,實在是朝鮮國內的一件丑聞,皇帝早就不想讓她久存于世。
再說,假若這十公主心胸狹窄,在大清皇子前數落娘家對她的不是,真怕他們這些朝鮮使臣會全成了階下囚!
因此,他們派人監視李允兒有否在婚禮前服毒自盡,假如不從,便親手了斷她的小命。派去的人在李允兒的點心里下毒,可惜她及時被救,沒能成事。
這次來大清觀禮的朝鮮皇族成員,是李允兒同父異母的兄長李津。他的生母只是出身微小的宮女,不似李允兒出身嫡系,現在連來大清觀禮的苦差事,也落在他頭上,真是倒楣透了!
如果處理不常,地也可能就這樣連帶死于大清了吧!他好恨,恨允兒,沒事弄個大紕漏,害得他生命難保!
這天,李津到一家小酒館喝喝悶酒,沒一會兒一個高大的男子過來同坐,沉聲地對他說︰
「想必您就是李津殿下吧?」那人打過招呼。
李津震驚,來人怎知他的身分?難不成一踏進大清,他就被盯上了?他起身想走「殿下且慢,在下乃北京吏部大臣的手下,並沒惡意,只是有事找殿下商量」此男人正是在朝堂上,跟額圖渾敵對的派系手下。上次他們殺不了出遠門的額圖渾,今次,他們就要向他最重視的女人下手!李津正猶豫著,他沒事和陌生人牽扯什麼?
「如果殿下少了李允兒這個包袱,肯定無事一身輕吧?」說完,男人小聲附耳向李津說出其計謀。
「你們的目的是弄死她?」李津一針見血地說。
「令妹的存在是燙手山芋,除去她,對雙方都有利,相信朝鮮皇帝也會龍心大悅對您另眼相看。如果殿下沒意見,咱們就照計畫行事,大清這邊我們會張羅,朝鮮內邊就麻煩殿下代為準備了。」
男子湊近李津耳邊,說明他的計畫,李津的臉上露出了邪佞的笑容。
「嗯,朝鮮那邊我會放消息下去,咱們布下這種天羅地網,量她插翅也難飛!」
大快人心,他終于可以除掉他的眼中釘,他那多才多藝的皇妹從小就搶走大家太多的關愛,現在能除去她,真令人高興!
最重要的是,他若能為父皇辦妥了這件事,父皇肯定高興,從此以後自己的地位必能提高,可能還有機會繼承王位!
李津的腦中不禁浮現了美好的前景。
額圖渾和李允兒終于成了婚,甜蜜地度過了三天的新婚生活。
在下雪的夜,泡在溫暖的澡池,李允兒的心里漾滿幸福和滿足。還有什麼是比待在心愛夫君身邊,更開心的事?
「怎麼了?你今天似乎不高興。」自新婚來,額圖渾整日眉開眼笑的,可是現在的他,似乎很不悅。
「允兒,我不許妳歸寧!」他臭著臉。
她輕笑出聲,就猜他是為這事不高興。
「妳還笑得出來,真沒良心!」他氣著朝她猛撥水。
她求饒。「別玩了,那是禮俗,如果你想我正式成為你的妻室,讓我們的事記錄在朝鮮典籍上,那你就得同意我歸寧。」
「為何妳九姐姐就不用歸寧?我可沒听說過她有向皇阿瑪要求。」
「那是持例,九姐姐她可是嫁進紫禁城,不能隨便進出,別拿她恨我相比。」額圖渾猛抱住池子里的她,低頭猛吻她,片刻後,他說:「我討厭那些繁瑣的禮俗,它們瓜分我擁有妳的時間!」
李允兒笑著倚入他懷中,地也討厭與他分離,可為了能名正言順成為他的妻,她願意去執行這所謂的義務。
「我明天修書一封叫李津帶回去,妳就則歸寧了!.」
「不行,除非妳不尊重我!」她堅持。她真的想名正言順當他的妻,更想回去看看母後。
他滿臉怒容,她真懂他的弱點!他氣著抱她,作勢潛入溫熱的泉水中,她驚嚇地連喊救命。
一翻掙扎後,他不再玩潛水游戲。「只要妳要的,我都給妳,但妳得答應我早點回來,而且保證全身毫發無傷她回來!」
「我保證就是了!」她輕笑。
「妳少一根頭發,我就要朝鮮皇帝當面謝罪!」
「嘿,你這分明在胡鬧,你又在玩什麼把戲?」
「沒什麼把戲,我是擔心妳。還是不好,我還是陪妳回去如何?」
「你有空?」他可是個大忙人。
,當然有,為了妳什麼都有∣.」
「親愛的夫君,我應該沒有說不的權利吧?」
「沒錯。」
就這樣,額圖渾將陪同李允兒回朝鮮歸寧的事,便塵埃落定,眾人很快打點好行裝,準備出發。
出發前一天,額圖渾帶李允兒,到鎮國寺祈幅上香。
再度踏進這莊嚴的佛寺,她的心思百轉千回,一年前與他同游的情景在腦海中浮現。
「再過幾天就要歸寧了,為求一路平安,我特意帶妳來上香,讓妳求個平安,雖然一路上有我在什麼事都不會發生。」
李允兒輕笑出聲,喜歡他的細心,更喜歡他的狂傲。他願意同行,已給了她一顆定心丸。
只要有他在,就算有天大的難關和羞辱,相信她都能挨得過。
「什麼事這麼高興?」他問笑容滿面的她。
「想起我一年前的狼狽,就覺得好笑。」
「妳說的可是元宵節燈會時,我們走散的事?」
「是呀,我當時還有一種毀天滅地的感覺呢!」
「照妳那麼說,我當時不就已經成為妳的天地了嗎?」他開心不已,面露笑意。
「你別老往自己臉上貼金!」她心中明白他說的沒錯,但是也不能讓他太自我吹捧。
「我的說法不對嗎?」他仍然開心地笑著。「至于我,當時找到失散的妳時,我有種陽光普照大地感覺。」
「照你的說法,我就和太陽光一樣讓人溫暖?」她開心,原來一年前他就覺得她像陽光一樣了嗎?
「可以這麼說,和妳失散,是我這一生最大的失敗,所以在往後的日子里,我們倆要永遠、永遠在一起!」他笑著說。
「我們以後一定能永遠在一起的!」
他低親吻她的前額,「約定了,咱們一生不分離!」
「嗯!」她笑著回答,心里析願:既然神明讓他們有緣結成夫妻,就則讓他們再受分離的舌吧!
歸寧的隊伍就這樣出發了。
經過了一夜的休憩後,隔日清晨,李允兒從一個丫鬟的手中,接到一封信函,說是從北京送來給她的密函。
她急急看了,竟是一封由干隆皇給她的信函,信中提及塔密爾邊關內亂,需要額圖渾回去領兵救援,可是他們父子向來關系不和,現在他更執意要陪她回朝鮮,不肯回朝,因此才直接修書給她,希望她能說服額圖渾回去上陣。.李允兒看完後,心里不禁慌了,皇上竟丟那麼大的責任給她?她該怎麼做?額圖渾那固執的脾氣大家都知道,只要地決心不回去,誰也趕不走他!
翌日傍晚,有快馬送信函來給額圖渾。他看完信後,面色沉重,一聲不響地把信揉成一團,丟入一旁的火堆。
她心知是有關何事,卻故意問:「發生了什麼事?」
「發生一個小叛亂,皇阿瑪要我回去處理,不過育理他,大清的人才何其多,根本不需要我親自去處理,更何況我要陪妳歸寧。」
「可是」她真不知該說什麼,只知道她一定要勸他回去,否則她就成了大清的罪人。
「我人已出發,沒回去的道理。」
「額圖渾,你是皇子,是貝勒爺,更是代表了大清而來。如果當我們回到漢陽,我的家人問你大清有叛亂,你怎麼還來朝鮮時,你不就損了自身和國家的名聲嗎?難這你願意被我的家人,視為一個膽小怕事的男人?」
他愣了一下。「妳要我回去平亂?」
「沒錯。」她點點頭。
「不行,我要陪你歸寧,什麼事也改變不了!」
「額圖渾,你听我說」
「我不听,就是這件我不听,妳別說了,再說這回換我生氣了!」
她嘆口氣,主動依向他懷里,柔聲說:「額圖渾,我只是私心地想著,如果你平了亂,風光的來漢陽與我會合,那我在朝鮮有多風光呀,大家都會說我丈夫有多厲害!」
「他們真膚淺。」但他的心也為此動搖。「雖然是個芝麻綠豆般的小叛亂,但是只要是能令妳在家人面前有十足的面子,我可以為妳回去辦這件小事。」
「真的嗎?」她覺得窩心,但也心酸得掉下淚來。
額圖渾,對不起,我騙了你,但我只想為你好啊。
「好了,都說听妳的話了,妳還哭?」他為她拭淚。「給我五天,然後我馬上回來和妳會含。」
「五天?」他只要五天就能平亂?
「沒錯,我額圖渾是何許人物,說五天就五天!」他夸下海口。
她破涕為笑,只要他能平安,早日和她會合就好。她知道朝鮮的人對她必定冷言冷語,她希望有他為伴一起面對。
額圖渾馬上把隊伍分成兩隊,一隊隨他回大清平亂,一隊送她到漢陽歸寧。
兩人的命運就隨著兩個相反的行列,各自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