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刀醉紅顏 第十一章

作者 ︰ 月嵐

第六章

終究,練雅君還是沒去找大夫換藥。

拉著天城隸滿進酒窖,她小心翼翼地搬出一小壇新封的酒,放到了天城隸滿面前。

上回進這兒,天城隸滿喝的是她爹釀的酒,而今……

「我本想多放點時候的,不過……」練雅君瞧瞧天城隸滿失去笑容的表情,僅是露出無可奈何的笑容,「我想是沒必要了。」

「這是?」天城隸滿覺得腦袋里混亂無比,讓他無法正常思考。

望著那壇該稱之為酒的東西,他卻是腦子里亂糟糟的反應不及。

方才練雅君對他說的話,就像是往他的心湖里灌了暖暖春水,令他的傷痛不得不泛濫,不得不傾泄而出。

「這是我替你釀的酒。」練雅君不由分說地親手拆封,取了杯子斟上。

她將酒杯遞近天城隸滿,湊近他的唇邊,輕聲道︰「喝吧!我有信心能讓你醉倒。」

她終于發現了,天城隸滿不是醉不倒,而是不敢醉,因為人們總在夜深人靜的夢鄉里,不斷反復重現著自己的喜怒哀樂。

倘若天城隸滿的過去對他來說如此沉重,那麼一旦入了夢,那會是怎樣令他恐懼的駭人夢境?

所以,要他醉,不是難,卻也不簡單,首先她得做的,就是攻破他心防,讓他願意吐實,那麼他才能真正安心,盡情地品味這美酒。

「你不怕我真醉倒了,酒後亂性……對你胡來?」天城隸滿喃喃吐露著似笑非笑的音腔,沒了平日的笑鬧感,卻多了幾分推拒與排斥。

知道他是在退縮,練雅君又往前踏近了一步,「你不是自夸千杯不醉嗎?」

跟這男人相處,要有絕對的耐性,不能逼得太急,又不可完全依順他。

「不怕一萬……只怕萬一不是?」天城隸滿瞧著她近在咫尺的眸子,心里竟有股恐慌感。

不,他不能踫她,不能太接近她!

她應該找個更好的男人,別像他這樣的,否則他怎麼對得起如此照顧自己的練老?

「我是個大人了,隸滿,有事,我會自己負責。」練雅君堅持道︰「我釀這酒,就是為了讓你醉倒,不管你會不會酒後亂性,那都無所謂,因為這是我自個兒選的路。」

「你走錯路了。」天城隸滿努力想佯裝出冷淡的聲調,可心里卻是不由自主地希望她再靠近他一些。

這姑娘太過貼近他的心,暖暖燙燙的,讓他感到心酸,卻又舒暢,彷佛今天不管有什麼樣的秘密攤開在她面前,她都不會責備他,或是鄙視他。

「哪里錯了呢?我只是選擇跟我喜歡的人走同一條路而已。」練雅君定定地瞧著他略帶逃避的雙眼,盡避這樣的天城隸滿,與平時風流自信的模樣天差地遠,可她……

嗯!是的,她挺喜歡他的。

他的體貼,他的熱情,還有他令人感到心疼的一面,早已處處勾動她的心,就不知道這個男人,對她是否也有這樣的心情?

「雅君……」他不得不承認,對于練雅君此刻的示愛,他是感到驚訝的。

但是,她平淡的示好卻又讓他感覺到安心。

很可笑,他明明是個身懷功夫的高明俠客,卻在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泵娘身上尋求安慰。

可是……又有誰能說不行?

只要練雅君喜歡著他,那麼即使他的目光離不開這個丫頭,就算他覺得自己不該擁有她,這些都不是阻撓,不是問題。

因為就像練雅君選擇了與他並肩齊行一樣,他有了擁有這個女人的。

想留她在身邊,想摟著她令自己感到安心……

腦子還來不及思索,手臂已有了行動,天城隸滿握住了她端酒的手掌,低頭將酒飲盡。

「隸滿……」練雅君有些詫異,心里卻不由得泛開了狂喜的情緒。

這可是表示,天城隸滿願意接受她嗎?

「很香。」天城隸滿嗔了下空杯,順勢往她被自己握住的手掌上吻去,染透著酒香的舌尖滑過她的縴指末端,引來幾分輕顫,「再給我一杯?」

「好……」練雅君抽回自己的手,有些發抖地回身想倒酒,不料她方一轉身,背後便伸出一雙臂膀,穿過她腰際將她緊緊攬住。

「隸、隸滿?」練雅君錯愕地低頭,看見那雙環住自己腰身的手臂,身後還感受得到天城隸滿貼近自己時散發出的濕涼氣味,忍不住雙頰一陣燥熱。

這男人手腳還真快!才剛示好罷了,他下一刻就模上身了。

「我害死了全村的人……」喃喃自語似的低音在耳畔吐露,教練雅君微愕。

天城隸滿害死人?這是怎麼回事?

「我年少時住的村子,底下埋了金礦……大伙兒老實,寧種田而不去挖它……」天城隸滿說著,聲調突然顫抖起來,卻又不尋常地混入了笑音,「可我到鄰村時,因為在酒館里喝醉了而得意忘形,什麼都說出口了,才會引來聚藍七惡,他們減村,搶礦,佔據村子,四處為惡……」

練雅君感覺腰間一緊,想來該是天城隸滿勒緊了她吧!

只是那聚藍七惡,不就是令邪刀鬼見愁一舉除惡成名的七大惡人嗎?

原來……他並不是因為正義感使然而冒險除惡,而是為了替村里的人報仇雪恨啊!

「當時,你在哪兒呢?」掌心撫上了天城隸滿的手背,練雅君輕聲問道︰「你一定也很懊悔,很難過……」

「我沒有那種資格!那全是我的錯!」天城隸滿突地發出低吼聲,「聚藍七惡見我只是個沒武功的少年,把我扔出村外,說是放我一條活路,當成給他們好消息的報酬,所以放了我……然後我就跑了!」

沒有反抗,甚至是當場嚇得腿軟,幾乎跑不動的他……像這樣的他,怎麼對得起村子里的人!

「那是他們沒眼光。」練雅君覺得自己的聲調似乎也跟著在發顫,她從沒想過,原來這已不只是江湖血仇,而是關系一村子人命的苦痛回憶。

怪不得天城隸滿只能成天裝笑臉,因為任誰看到那樣的慘況,都不會想回頭面對,那樣的痛楚……太教人難過了。

「對……他們沒眼光……哈哈哈……」听見練雅君有別于常人的安撫,天城隸滿笑了,他吐出狂肆的笑音,低頭靠在她的肩頭,身體微微的顫抖著續道︰「我跑得好遠……直到我沒了力氣……後來師父撿到我,帶我回山上,又教我習武練劍……」

他叨叨絮絮地將回憶傾倒出口,有些失去力氣的身軀挨在練雅君身上,清朗的聲調換成了略嫌陰沉的低音,像是隨時都會垮下去似的。

練雅君使勁撐住自己的身軀,捺著性子將他的過去一一听入耳,她知道,有些話不吐不快,而有些話不說,則會悶死自已的心,就像流不出來的淚水,沉澱在心里只會越放越痛苦。

所以,既然天城隸滿願意信她,願意告訴她,那她就洗耳恭听!

只能說,天城隸滿的運氣夠好。

沒讓聚藍七惡殺掉,又讓個世外高人撿了回去。

但是剛在山上那陣子,天城隸滿幾乎不言不語,夜里時常驚醒,根本無法成眠,而撿他回去的師父見他不肯開口,又睡不著覺,索性給他備上酒,似乎是要他喝醉了好好睡一覺。

原本天城隸滿因過度自責,怎麼也不肯喝,深怕一踫酒,又引出不可收拾的後果,但連續幾天幾夜沒能睡好之後,他再也忍受不了這種折磨,于是豁了出去,一口接一口地灌著自己烈酒。

本以為這樣至少可以讓自己醉死在夢里,不必面對現實的殘酷,沒想到連著半個月下來,除了剛開始那幾天,烈酒讓他換得了沉眠,但到後來,他越喝,卻是將自己的酒量練得越好,讓他想再借酒澆愁,就只能越喝越凶,越喝越烈……

那些酒,他每喝一口就想起村人們,雖想教自己別再回憶,卻是越喝越清醒,一張張的臉龐在他眼前一再晃過,逼得他幾乎發狂。

後來他在半夜里起床練武,一方面是急著給村人們報仇,二來是想折磨自己到無力再去思考,才有辦法進入夢鄉。

師父待他算是體貼的,什麼也沒問他,僅是教他,直到他有一天累倒,病了,師父才告訴他,折磨自己只會讓關心他的人受傷,與其掛著心結,不如放下。

此後他專心練武,直到刀法純熟,接著他拜別師父下山,回到聚藍七惡靠著金礦發達、聚眾作惡的村子里。

然後等他清醒過來,只見到滿村滿地的血,以及露出些許擔憂眼神打量著他的衛涼謙。

當時衛涼謙是附近城鎮的捕快,因聚藍七惡一直無法根除,所以他一直暗中調查他們的弱點,想找機會殲滅。

因此在見到陌生面孔天城隸滿進了村子後,原本衛涼謙是擔心他會出事,于是尾隨其後,想查探狀況,卻沒料到天城隸滿一個人便減掉七大惡人,連同包圍他的小嘍都一塊兒殺盡。

根據衛涼謙事後所言,他當時像是失去了理智,不管身上受到多少傷,鮮血染透了手臂與衣裳,甚至是沾滿了長刀,他依然死命地攻擊敵人。

那是即使地府惡鬼都會恐懼的模樣——衛涼謙是這麼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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