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日。
李皓與望雪雙雙騎在馬上。
「曾見過長安城夜景嗎?」他在她身後問。
望雪看著他搖搖頭。她唯一一次進長安城是她九歲時候,光一個東市就把她累得筋疲力盡,爹爹什麼時候帶她離城回家她全無印象。
「我帶你去。」
兩人在山腳屋宅換乘了馬車,駕車者自是李皓忠心的隨扈石子,馬車轆轆前行,李皓在車里跟望雪解釋長安城大致分布。
「待會兒去的地方俗稱‘外郭城’,夜里會行宵禁,不過你放心,該準備的通行文件石子身上都有,不會打擾我們。」
「行宵禁——」望雪好奇。「那夜晚營生的酒坊茶店怎麼做生意?」
「不出坊門就成。」
聊著聊著,石子正好將馬車駛進朱雀大街,李皓掀開窗簾要她探看,只見一座座赭紅色坊門關上,門里卻是燈火通明。
馬車停駐地點城西的大興善寺。這知名廟寺和望雪長年待住的竹林大宅有些異曲同工,同樣是林蔭處處、幽靜無人的修心之所。
支開石子,李皓牽著望雪在寺園里悠閑逛著。早些時候住持已吩咐底下沙彌替兩人點上數十盞燈籠,隱隱約約的黃光將庭園映得如夢似幻。
望雪停下腳步注視眺望前方,幽暗池水邊有條古木棧道,底處有座懸著燈籠的尖頂涼亭。
他牽著她走向涼亭,望雪看見亭中方桌上擺了架古琴。
「為什麼帶我來這?」
「想讓你開心。」
李皓知道望雪心里還在懊惱傷害了柳青嵐,所以刻意帶她一游大興善寺,只希望美景能博她一燦,讓她舒心。
望雪怎不明了李皓用心,只見她甜蜜一笑,伸手輕撥桌案上的古琴。「這把琴是?」
「你應該知道我頗通音律——」李皓坐下雙手一拂,錚錚琴音宛如玉珠散落,清脆悅耳。「知道一首詩名叫《關雎》?」
她搖頭。
「我吟給你听。」李皓雙手再次撥動琴弦。望雪曾和禮儀師傅學了兩年琴藝,目的是為了增進吟誦經文時的韻律。在她認知,琴就只是一個搭配工具,可一放在李皓手里,它卻搖身成了藝術。
「關關睢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參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每一句詩間,李皓總會輕撥琴弦搭配,他聲音渾厚低沉,古琴聲音尖細,混在一塊非但不覺突兀,反而有股說不出來的豪邁韻味。
望雪听出了詩句里的熱烈情意,臉兒不禁紅了。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輾轉反側——參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參差荇菜,左右筆之。窈窕淑女。鐘鼓樂之。」
唱罷,望雪開心拍手。「真好听!」
「還有呢!」李皓又吟。「凍雲宵遍嶺,素雪曉凝華。入牖千重碎,迎風一半斜——」他突然停手。「猜猜我吟的詩名叫什麼?」
望雪想了一下。「跟雪有關?」
「聰明。」他點頭。「的確是跟雪有關,而且,還跟你有關。」
她一眨眼。
「詩名就叫《望雪》。」他再撥琴弦。「再猜,這首《望雪》誰寫的?」
「你?」
李皓大笑。「錯,是當今皇上,想不到吧?」
的確,望雪回想皇上方正嚴肅的面容,實在很難想象他會吟出「素雪曉凝華」這等細膩詩句。
他之後又彈撥了幾首輕快的曲牌助興,望雪被他撩起興致。「換我。」
李皓驚訝道︰「你也會?」
她神秘一笑。「你剛唱的曲我沒一首听過,但我也有你之前從沒听過的東西。」
望雪坐定,手指壓住琴弦,吸口氣後出第一個音。
她吟的是每日早課時頌的梵文「大吉祥天女咒」,南無佛陀,南無達摩,南無僧伽,南無室利摩訶提鼻耶——听著她虔誠熟稔的誦吟,原本閑散而坐的李皓不禁撐直了身子,黑夜中身著白衣撥琴的她秀麗非凡,剎那問李皓臉一白。
「夠了。」他突然按住琴弦,望雪嚇了一跳。
「怎麼了?」
他也被自己的舉動嚇了一跳。或許是處在佛門聖地吟唱經咒緣故,方才,他仿佛看見望雪被一群白衣飄飄的天女環繞,當真有種她吟唱完之後,她也會跟著消失在他面前的驚恐錯覺。
他一模額角,滿頭冷汗。
「你臉色不好呢。」
望雪走到他身邊,他仿佛是想確認她存在似的,執起她手將自己臉埋在她手心。「答應我,永遠留在我身邊,什麼地方也不要去。」
「我會到哪兒去呢?」望雪親吻他眉心,雖然不清楚他為何焦慮,但她非常確定他需要她的保證。「嵐姊不是說過我們倆日後會在一起,而且,我還能幫你生個小女圭女圭呢!」
是啊,李皓緩過氣,腦海浮現她描繪的畫面。「小女圭女圭,昨夜我忘了問你嵐姊姊那女圭女圭是男是女。」
「是男是女很重要嗎?」
「我只是想要一個跟你同個模子印出來的小女娃,」他輕挲她臉頰。「我猜想你小時候一定可愛極了。」
沒想到她卻嘟嘴搖頭。「可是我想要男娃,最好能跟你長得一模一樣——我想小男娃如果像你,一定很俊。」
想不到一向有默契的兩人會在生孩子這事上出了岔子,李皓做了個擠眉弄眼的怪表情。「照你這說法,看來咱們以後得多多留在床上努力——唉呦!」望雪給了他一拳。李皓佯痛叫著︰「你打我!」
「討厭啦!」望雪嬌嗔。「佛門勝地,你淨在那兒提什麼床上努力——」
「我有說錯嗎?」他親親她臉頰。「我不努力怎麼能讓你生出女圭女圭,而且你剛還說要一男一女……」
「夠了,」望雪捂住他的嘴。「羞死人了!」
「好、好,以後咱們只做不說……」
「你再說!」
李皓大笑摟緊她腰,隨即飛身躍回馬車。她說得對,佛門勝地,他心里想的事的確不好在此地上演。
「石子。」李皓喚。「走了。」
「來了。」石子遠遠拎著燈籠跑近,一坐穩拉緊韁繩,四匹馬拉著馬車輕快離開大興善寺。
門簾子掩住的馬車中,兩人甜蜜吻著。
顧忌前頭還有石子在,望雪開始還有些放不開,可在李皓鍥而不舍哄誘下,她逐漸忘記先前堅持。
「腿打開,對,慢慢的——」他調整她臀讓她緩緩坐下。
望雪感覺他緩緩挺進深處,此刻感覺是如此親密——且邪惡,她突然記起馬車外正是人來人往的大街,她吃驚一呼,他倆竟然在街上歡愛!
「噢……天……」
「反正外頭又沒人。」李皓輕輕挺動,一邊親吻她燙紅的臉頰。他就愛看她在與理智間掙扎的表情,純潔中又帶著一股微妙的嬌艷,如此扣人心弦。
「我發覺不管怎麼要你,都覺得不夠——」望雪融化似地軟掛在他懷中,李皓一側身讓她半靠在座位上。
稍晚,當李皓送望雪回竹林大宅,頭一沾枕,原本睡去的望雪突然醒來。
「怎麼?」
「我想起一件事——嵐姊姊說的男子,你說你認識?」
她說的是劉武。李皓點頭。「我大概明白柳姑娘要我留意什麼,我今早本想找我爹問個清楚,他剛好不在。」
「你擱心上就好。」望雪點頭。「對了,我猜皇上近期應該還會過來大宅,我已經寫好字簽,要是你來沒見到我,就到我先前藏玉佩的地方找找。」
「好。」他親親她臉頰。「你早些休息,我明晚再過來。」
「路上小心。」她依依不舍地輕拉他手。
「我知道。」李皓一笑,拎起斗篷躍出窗門。望雪坐起身眺看,直到他身影融入夜色里,她這才臥回床上休息。
殊不知一場風暴,正逐漸朝兩人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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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夜,易容裝扮的曹親王李明走進長安城外的念佛寺。他今日前來,是為了履行對劉武的承諾,聘雇殺手殺害「竹林聖女」。據他所知,這念佛寺里住了一個武功極高、手段狠厲,江湖人稱「虹艷仙子」的殺手——莫虹影。
頹壞的廟門看起來似無人住,可當李明照規矩在佛前供桌上擺上一錠金子,手方離開,一塵拂突然掃向供桌,再看,金錠已消失無蹤。
「施主所為何來?」廟堂中傳來一冷冰冰女聲,李明抬頭四望,卻是不見蹤影。
李明對著蛛網四布的廟堂一揖。「在下龍不二求見‘虹艷仙子’,不知‘虹艷仙子’可否現身一晤?」
「龍不二?」穿著紅色錦袍,手持白塵拂的莫虹影輕盈躍下,露了一手她最自傲的輕功——「行雲流水」。
化名「龍不二」的李明驚艷地看著眼前女子——莫虹影年約三十,一雙勾魂鳳眼與她身上紅衣,增添了她舉手投足的冶艷風姿。
她繞著李明身子轉了一圈。「你這身打扮——與你的名字,實在不相襯。」
她小小的譏諷李明沒放心上,他只是掏出錢囊往供桌上一放,銀兩相互踫撞的 當聲教莫虹影眼楮倏亮。
「龍某有話直說,我是來委托‘虹艷仙子’殺一個人。」
莫虹影挑眉。「說。」
「竹林聖女。」李明自懷中取出劉武給的地圖,莫虹影一晃身點燃廟堂蠟燭,她接過地圖仔細打量。
「這個竹林聖女是何來歷,功夫如何?」
「她只是一個不會武功的普通人,不,應該這麼說,她厲害的地方,不在于功夫。」李明將他所知關于「竹林聖女」種種事跡,一五一十吐露。
莫虹影蹙眉看著地圖,如此玄奇的事她還是頭回听說。
「雖然她沒有功夫,但當今聖上安排在她周邊護衛的能手倒是不少,我只有一個要求,殺了她,不管你用什麼手段方式。」
「酬金?」
李明掏出一疊銀票放下。「這里是一千兩,加上錢囊里的金子,共是一千三百兩,這只是訂金。事成後我會再奉上三千兩銀票酬謝。」
「成交。」莫虹影一揚手取走銀票,還有桌上錢囊。李明後退了一步,只見她塵拂一揮吹滅燈燭,同時也消失在李明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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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正午,李明風塵僕僕趕回王府,才剛在佣僕伺候下用完午膳,李皓已聞訊闖了進來。
「爹,孩兒有話問您。」
「坐。」李明放下手里的茶盅說話。李皓搖頭。
「不,我站著說話就行。」他頓了一下。「爹,您當真執意起兵篡奪皇位?」
李明一瞪眼。「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我勸您三思。」李皓昨兒動用他江湖上人脈搜集了不少劉武的一些事跡,越听他越懷疑劉武慫恿他爹起兵造反的用意。「孩兒發現這位劉師叔不簡單,根據孩兒听來的消息,這位劉師叔除了是您的師弟外,他也跟先前被控謀反慘死的齊王,交情匪淺!」
李明一睇兒子。「你以為那消息我不知道?」
李皓皺眉。「爹既然知道,為何還——」
「他利用我,我也可以利用他。」李明推開椅子走到李皓面前。「皓兒,你到現在還不明白爹的苦心?」
「我的確不明白爹為何對皇位如此執著。」李皓坦言。「論榮華富貴、權勢,爹雖不是第一,但已勝過他人許多許多。」
「你希望我安于我的親王之位?」李明冷哼。「你知不知道,在爹年輕時候,明明有機會成為太子,當年我娘——巢刺王妃深受皇上寵幸,皇上本欲立她為後,卻被魏征——那可惡的魏征,用一句不合禮儀諫止!」
這事一直是李明的心頭恨,他泄憤地揪住桌巾往地上一擲,滿桌茶盅盤碗登時碎了一地。明明龍位就近在眼前,他卻無能靠近!
李皓注視地上殘跡,心里隱隱覺得憂懼。他從不知道外表斯文內斂的爹,內心竟然藏著如此深猛的——憤懣!
「我只是要回屬于我的東西,何錯之有?!」李明瞪視李皓。「你說!」
李皓嘆氣。他如何說服一個已被權勢蒙昏眼楮的人,而且這人,還是生他養他的爹。
但他仍舊得試,試著將他拉回正途。
「爹,我能理解您的不平不滿,但您有沒有想過,您一舉兵——將會害多少人家破人亡?」
「別再拿你娘你妹妹出來說嘴!」
「孩兒說的是外頭百姓。興兵舉事最終受苦的還是他們,您當真有濟世安民一國之君胸襟,就該為百姓,而不是為了自己著想。」
「你這個孽子!」李明一揪李皓衣領。「竟敢教訓我!」
父子倆幾乎是臉貼臉互瞪著對方,李皓毫不退卻。李明惱恨看著自個兒兒子,反了反了,當兒子的竟敢用這種像是可憐又像是失望的眼神,看著他這個做爹的!
「什麼濟世安民一國之君胸襟,你有沒有想想外頭多少人之所以能安身立命,還不是因為我的關系?為了成就我的大事,犧牲他們幾條性命,何過之有?!」
「爹!」
「閉嘴!」李明一放李皓,同時舉腳踹飛一旁梨花木制的圓凳。「該殺就殺,該毀就毀,你再擋我,小心我連你一塊殺!」
「你們這是在做什麼?」李皓娘親,也正是曹親王妃姜氏匆匆跑進廳房,她淚流滿面推開對峙的兩人,她轉頭對著自個兒丈夫低吼︰「你怎麼可以這麼說?皓兒是我們孩子,是我們曹親王府唯一的命脈啊!」
「什麼命脈!」李明甩袖轉身。「當初皇上為了奪得皇位,不也殺了自個兒兄長弟弟,更上逼太武皇帝退位——」他回頭一睨李皓。「正好你娘也在此,我給你最後機會,你是要選擇點頭參與我的舉兵大事,還是選擇離開曹親王府,從此父子恩斷義絕?」
「親王!」姜氏吃驚撲向李明。「您當真要舉兵興事?」
「這里沒你說話余地!」李明不耐推開妻子,一雙眼一直定在李皓身上。「說,你的選擇是?」
「皓兒?!」姜氏哀叫。
李皓一望淚如雨下的娘,還有執迷不悟的爹,他深吸口氣,表情艱難地吐出兩字。「離開。」
「天吶,怎麼會這個樣子……」姜氏搖晃地哭倒在地。
「好,我這二十多年,算是白養你了!」李明鐵青著臉指向廳門。「你現在就給我滾,就當我李明從沒生下你這兒子——」
李皓沒等他吼完,一轉身,踏出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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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一黑,喝得醉醺醺的李皓,憑著記憶飄進望雪房中,還沒開口就把她撲在床上,發狂似地親她撫她,弄得她滿身都是酒氣。
望雪直覺知道一定有大事發生,否則內斂自制的李皓不會有如此失魂突梯之舉。她配合地躺在他身下任他摩挲揉蹭,直到心頭寒意被她溫柔拂散,李皓才翻身躺臥在她身邊。
她攏攏被他扯亂的衣襟,拉來薄被將兩人身子蓋上,直到現在望雪都還沒開口說上一句話。
李皓看著她。「怎麼不問發生什麼事?」
她憐惜地輕撫他臉頰,稍稍長出的青髭摩著她手心。一向頗重衣著外表的他,當真不曾在她面前出現如此不修邊幅模樣。
「你想說你就會告訴我,不說,就表示你還沒準備好開口。」望雪心想,擱在他心頭的事一定相當折磨他。
「是我爹的事。」他翻身將她攬進懷里,能被人如此理解信任,感覺實在溫暖。
望雪早先已看見李皓爹——曹親王意圖舉兵謀反,但之前還只是「意圖」,沒想到不過幾曰,「意圖」已成了「確定」。
「我爹一定會嘗到苦頭,」李皓猛一揉臉。「從皇上過往事跡就可發現,他對龍位的執念絕不亞于我爹,你想一個會弒兄殺弟逼迫親爹退位的人,怎麼可能重蹈當年太上皇的覆轍?」
他說得沒錯,雖說望雪才與皇上見過一面,短短還不到一刻鐘時間,但他銳利精明的眼神早說明他絕對不是昏庸顢預的君王。
「我擔心我爹,我猜想我爹下場定會和之前承干太子、魏王他們一樣。」未舉事即被皇上發現,最後慘遭流放,客死異鄉。
「真的想不出其他法子,勸說你爹改變主意了?」
「有。」這答案李皓早想過,也差一點做了。「只要殺了劉武,讓我爹失去援助,他一定得打消念頭。」
凶殘的字眼教她身體一震。
「不忍心,對吧?」李皓苦笑,眼里露著哀戚。
「我只是想到他也是有妻有兒——」她沉重地吁口氣。「皓,你真的打算殺他?」
「我很想——但就是下不了手。」李皓挲著望雪頭發低喃他下午做了什麼。「劉武兒子成親得早,現下已有個一歲大的女圭女圭會呢呢噥噥喊他爺爺——」
那是李皓從沒見過的劉武模樣,劉武的精明冷酷在小娃兒面前完全融化,當他看見劉武抱著小女圭女圭呵癢玩笑,握在手里的暗器怎樣就是發不出去。
他苦澀一笑。「我爹常說我婦人之仁,他說得沒錯。」
「誰說婦人之仁不好?」望雪抗議。「我就喜歡你這樣,我最討厭那種只為自己著想,卻視他人性命如無物的‘英雄豪杰’。」
李皓一訕。「瞧你,把‘英雄豪杰’說得像狗屎一樣。」
她一吐舌頭。「我就是討厭那種人……」
「我知道,」他親親她臉。「我會好好想想接下來的路。總之我答應你,絕不輕取任何人性命。」
「那——你真的打算依你爹說的,不回家去了?」
「嗯。」李皓翻身下床倒了杯冷茶喝下。「我有一個很壞預感,得盡快將我娘和妹妹接出來,你不用替我擔心,即使我失了十六小王爺身分,還不致餓死的。」
望雪知道,他以「曹皓」為名經營的生意賺的銀兩,早已夠他下半輩子吃喝不盡。
「要是我看得見你的未來——就好了。」她心疼的是他的心,李皓孝順,雖然表面裝得一副叛逆不羈的模樣,但望雪知道他爹趕他出家的舉動會讓他多難過。「至少能幫你一點忙。」
「我從沒這麼想過。」李皓搖頭。「我一直記得你說的,你之所以看不見我的未來,是因為我們的命運交纏在一塊——你說,我怎麼可能放棄與你命運交纏的機會,去換一個提早窺知的機會?」
「但是……」望雪嘆息。
李皓親親她額。「別想了,你不是說過,不想把相聚時間浪費在嘆氣上頭?」
望雪點頭。
「那就走吧+」他抓來斗篷幫她穿上,隨後環住她腰,悄無聲息地躍出窗欞。
一早天方露魚肚白,大宅佣僕們紛紛起床灑掃內外,負責打水照顧菜園的藍衣啞巴婦人「翠桃」,正拎著木桶準備打水,暗地潛入竹林大宅的「虹艷仙子」莫虹影,悄聲接近婦人,毫不猶豫扭斷婦人脖子。回頭確認四下無人,莫虹影拖著藍衣婦人藏往柴房。
不久,易容妝扮成婦人模樣的莫虹影重回井邊打水,鳥聲啾啾的大宅看來仍和往常一般。
莫虹影一邊工作一邊留意佣僕對話,雖說那個「龍不二」給了她詳細地圖,可一當靠近才發現,這宅第佔地之廣,戒備之森嚴,實不是她一個陌生人可以任意走探的地方。
正午,宅里大小佣僕全到廚房門邊領食,莫虹影低調地混雜其中,飯剛吃完,一總管模樣的中年婦人在四名婢女簇擁下走來。莫虹影沉默地躲在暗處注意,等著探听「竹林聖女」居住的院落。
「大伙兒先听我說——」總管嬤嬤宣布。「方才皇上送來口諭,說明天未時三刻會來大宅見聖女,吃過午膳就快回崗位工作,晚點我要一一檢查。」
「啞巴翠桃。」總管嬤嬤話鋒一轉。莫虹影低頭步出行列。總管嬤嬤手指旁邊四名婢女。「你幫她們把水抬上聖女房里,再像上回一樣拖拖拉拉礙了時辰,小心五個人都處罰。」
真是無巧不成書,莫虹影薄唇一勾。她正愁不知從何探知聖女所在,她就自個兒送上門來。
「是。」婢女們齊聲喊道。吱吱喳喳領著莫虹影到廚房,稍後五個人拎了桶熱水爬上「回」字型大宅南側,莫虹影暗地留心方位。
宅里佣人都知「翠桃」是啞巴,在她面前向來口無遮攔。
「噯,你們猜皇上這回過來,身邊還會不會帶著武娘娘?」走在最前頭的婢女突然說話。
跟在她一旁的婢女嘻笑一聲。「說不準噢,瞧武娘娘黏皇上那股親熱勁……」
「不過話說回來,這聖女還真是倒楣,每次皇上一來她就得被關進廟庵,要我可受不了……」
「你小心點!」走在莫虹影跟前的婢女一噓。「等會兒被聖女看見你怎麼想她,包管你吃不完兜著走!」
那「聖女」如此神通廣大?莫虹影眉心一皺,暗暗將她們的對話擱心上。不久五人來到「聖女」閨房,為首的婢女突然將水桶放下。
「喂,翠桃,幫我把水拎進去,動作快點。」她不知死活地使喚莫虹影。原來她剛才說了「聖女」壞話,這會兒正心虛地不敢入內看「聖女」眼楮。
真是好大膽子,這丫頭竟敢指使她做事——莫虹影默然听令,只是心里也下了一個決定,她「虹艷仙子」豈會默默捱人欺負?她心里冷哼一聲。這丫頭死定了!
一進房間,瞧見一個年輕丫頭坐在床沿等待。這就是「聖女」?莫虹影分神一望,這麼一個小丫頭會有什麼窺知過去未來的能耐?
「請‘聖女’更衣。」
听見這句話莫虹影退出房間,下樓時悄悄掏了幾顆黑角子丟往牆角。一早至今她已趁工作之便四處藏了不少。這混著硝石、木炭與硫黃的黑角子「逼日」,正是莫虹影的拿手絕活——也是江湖人稱她「虹艷仙子」原因。凡她所到之處,無不被大火吞噬消滅!
只消一簇火焰——
但一回庭院,莫虹影瞧見一批批帶刀護衛將大宅里外團團包圍,頓時決定稍緩動手。人越多火越容易被滅,也越不容易全身而退,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