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桌前方,飯管部經理正口沫橫飛地報告這三個月來住房率的提升度,魏梧一臉認真地听著報告,但心思卻早已飛到馨心身上。他跟馨心見面聊天的同時,他心里一直有個聲音在提醒他──
答覆啊答覆,她還沒給你一個明確答覆。
馨心不喜歡他嗎?
想起兩人在花園里的定情之吻,魏梧並不這麼認為;馨心雖然活潑好奇,但她絕非是那種會隨意亂獻吻的女子,但是她卻遲遲沒給他一個明確的答案。喜歡他,或不喜歡──若說親吻代表著喜歡,為何吻過之後,她仍說不出口?難道是……有更好的競爭者出現,所以她才會猶豫不決?魏梧心猛地一跳!
「你在想什麼?」
旁邊的魏琩用肘輕輕頂著,魏梧轉頭看他一眼──就是他,自己戀愛史上的頭號對手。
「沒什麼。」魏梧回答。
「你的表情怪怪的,有種想將人大卸八塊的狠勁。」
「你知道我不會這麼做。」
不會?!魏琩覷著魏梧冷酷的表情。瞧他那反應,難說噢!他試探地問︰「跟馨心有關?」
馨心?!魏梧眯起眼瞪著魏琩。他叫她馨、心?他們什麼時候這麼熟了?
「喂,你干麼那樣看我?我應該沒說錯什麼吧!」魏琩一副無辜的表情。
魏梧質問︰「你何時跟馨心那麼熟了,熟到可以直接叫她名字?」
「你不也都這麼叫她?」
想跟他一樣?魏梧胸口心火一陣旺!他可是馨心的追求者、愛慕者,但琩不過是她的訪問對象……他跟琩的地位何時平等了?!
「我之前一直弄不懂她到底是哪一點吸引你,不過和她對談之後,嗯,我想我大概知道了。」
什麼意思?魏梧倒抽口氣。
魏琩仍自顧自地說著︰「她的確是個人才,口條清晰立場中肯,跟她聊天的感覺非常愉快。」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魏梧忍不住爆出口,他一說話,正在台上口沫橫飛的經理驀地合上嘴巴。
「我我我我……」他以為執行長對自己的簡報不滿意,嚇得魂都飛了!
「我不是在說你。」魏梧轉過頭跟飯管部經理頷個首,站起來對著魏琩要求︰「有些事我想跟你私下談。」
「現在是開會時間,有事不能等到會後再說嗎?」魏琩朝魏梧輕輕一笑。
死瞪著魏琩的臉,魏梧強自忍耐地做了幾個深呼吸,然後才砰地坐回位子上。
魏琩一副沒事樣地叫台上繼續報告,完全不管身旁魏梧臉色有多難看。
飯管部經理驚魂未定地瞧著兩位頭兒的臉色,一會兒後才緩下情緒,繼續手頭上的簡報。
听著飯管部經理支支吾吾、不知所雲的簡報內容,魏梧緊閉了閉雙眼,在心里狠狠地責備自己太不專業,瞧他,把一場好好的簡報會議搞成什麼了?!
瞪著桌上的報表,他一只手用力握拳,指尖深深地陷入掌肉之中。
會議結束,與會的主管干部一一起身離開會議室,獨留下魏梧與魏琩。
「嗯哼,你剛才說有事要跟我談。」魏琩帥氣地一擺手。「說吧。」
瀟灑帥氣幾乎可說是魏琩的代名詞,魏梧理當早已習慣;但今天,不知怎地看起來覺得特別礙眼。
「馨心是我的,希望你別進來攪局。」他直接切入重點。
呦∼∼吃醋啦!魏琩驚訝地挑著眉。「想不到馨心這小妮子有這麼大魅力……」
「我只要你回答我剛才說的話。」魏梧忽地拍桌而立,震得魏琩表情一驚。
唉呀呀,好像不能再繼續嘻皮笑臉下去嘍!魏琩似笑非笑地看著魏梧。可是阿梧的表情這麼認真、這麼好玩,不逗逗他,好像太對不起自己。
不知阿梧還會有什麼樣的反應?會沖冠一怒為紅顏,氣得辭掉「湖山戀」的職位,還是佯裝堅強地把心愛人拱手讓出?
感覺代價好像很大,但頑皮的魏琩,仍舊心癢地想試試看。
在心里掐算魏梧還剩多少忍受度之後,魏琩笑了。
「馨心是你的,這當然,你已經說過了,而且還說得很明確。」
「嗯。」魏琩的答覆教魏梧表情頓時一松。
「但是,你有證據嗎?就我所知,她好像還沒答應要成為你的噢?」
想不到他連這事都知道了!魏梧臉色倏地蒼白,他嘶啞地問︰「你,該不會真的想──追馨心?」
「難說。」魏琩挑眉一笑,然後收拾桌上文件,準備離席。
「你不可以這麼做!」魏梧在魏琩身後喊著。
對于魏梧的警告,魏琩只是伸出手揮了揮,腳步未停地推門而出。
兩天後,馨心帶著寫好的文稿,準時出現在魏氏總部。
接過文稿,魏琩低頭認真地仔細端詳,除了抓出兩句語病要求馨心改正之後,便沒其他意見。
「接下來還有照片──我什麼時候過來拍照比較方便?」
「還要照片?怎麼這麼麻煩。」魏琩皺起眉頭。
一見魏琩反應,馨心急了起來。
「麻煩也得做啊,不放幾張你的照片,我的采訪看起來會像假的一樣,沒有說服力。」
「好好好,送佛就要送上西天。」魏琩伸手按內線,要求秘書把之前收集起來的照片光碟拿進來。
魏琩將兩張光碟片遞給馨心。
「里頭有一些我的私人照、公司尾牙、出國觀展的照片,你自己湊合著用,至于要我撥時間再拍,免談。」
「這樣就很夠了!」馨心伸手接過,小心翼翼地收在皮包里。「如果沒有其他問題,就等我把稿子版面排好,然後再拿過來讓你檢查嘍?」
「嗯。」魏琩點頭。
「那──」馨心整理整理便想起身。「我先走嘍!」
「喂,隋馨心,你也未免走得太急了吧!」魏琩一見,連忙留人。
馨心轉過身看著魏琩。「是你自己說你很忙的──」
「可是沒忙到連說兩句話的時間也沒有。」魏琩指指椅子,要馨心回去坐下。
馨心站著猶豫一會兒,這才轉身回座。
魏琩若有所思的盯著馨心的臉瞧。「看你這表情,在急什麼?有誰在外頭等你嗎?」
「沒有啊!」嘴巴這麼說著,但馨心仍舊下意識朝門口望了眼。
不知道魏梧今天有沒有來台北?上回跟他見面聊天不到半個小時,好不容易今天可以提早離開,卻又被留下……
「你在想阿梧嗎?」
一听見魏梧的名字,馨心臉頰倏地刷紅。一瞧見她的反應,即使馨心沒答話,魏琩也明白答案是啥。
「他今天沒過來。」
「是噢。」馨心悶悶不樂地答,失望地垂下雙肩。
「我也覺得奇怪,他今天怎麼沒來──你來之前沒打電話跟他聯絡嗎?」
馨心滿臉驚訝。「我可以打電話跟他提這種無聊事嗎?」
換魏琩一臉驚訝。「你覺得這事無聊?噢,那我很好奇,你們平常電話里都聊些什麼?」
「我只跟魏梧通過一次電話。」馨心苦惱地皺著小臉。
啥!魏琩不可思議地看著馨心。「你沒他的手機號碼?」這兩個家伙到底在搞什麼啊?
「有啊,可是,我找不到理由打電話給他嘛!」馨心扭著手指說話。「我生活周遭又沒發生特別的事情,每天就是寫稿、修稿,不然就是看電視、吃飯、睡覺,我不知道打電話過去,要跟他說什麼,又不能像普通朋友一樣約他出去吃飯。」
這叫什麼?慢郎中遇上想太多的腦袋?魏琩沒想到活到這把年紀,還得充當別人的愛情顧問。呿,又不是什麼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
「我大概可以理解你的想法,只是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想過阿梧他會怎麼想,你從不打電話跟他聯絡這一件事。」
「我這樣不打電話給他,他會覺得難過嗎?」坦白說,她還當真沒有想過。
「難不難過我是不曉得,怕只怕他胡思亂想──對了,你到底答應他交往了沒?」
猶豫了一下,馨心搖搖頭。「還沒說。」
「喂,小姐,你動作未免也太慢了吧!」魏琩驚詫。
「我找不到機會嘛!」馨心臉紅。
「真是受不了你們兩個。」
魏琩實在不想介入這麼多,感情事嘛,不就是小倆口你來我往的拉鋸戰,哪有他這個外人在旁邊著急的空間,不過看這情況,似乎他不幫忙是不行了,不然真不曉得這對別扭情侶,會在那你看我、我等你的耗上多久!
他從抽屜里拿出一只信封交給馨心,馨心打開一看,眼楮驀地發亮。里頭有一張照片,照片里,魏梧抱著裹著西裝外套的馨心,低頭注視著她的面容流露滿滿的擔憂,從他的肢體動作完全表現出他對馨心的愛意。望著照片里的身影,馨心心頭忽地淌過一陣暖意。
「這照片我本來打算等你跟梧兩人在一起,我再拿出來邀功的。我可是花了六位數才把這照片跟底片買回來保管,梧他只拿到其余部分,這個才是真正的重點,照片主人本想將它拿出來兜售,是我消息靈通,早一步把它截下。」
「六位數?!這也太離譜了。」馨心驚詫。
「梧他費的心思才多,為了把這事件壓下,平常絕少麻煩別人的他,可是卯起命來跟各個有力人士一一拜托,不然你啊──早就被蜂擁而至的記者媒體給踩扁了。」
馨心之前問過魏梧,但他只是輕描淡寫帶過整件事。馨心也沒經驗,當然不明了內情有多錯綜復雜。
「我現在再問你一次,你到底喜不喜歡他?」
看著魏琩,馨心充滿自信地笑了。「我喜歡他。」
這才對嘛!「所以說呢,接下來你想怎麼做?」魏琩追問。
馨心垂下頭思索片刻,她毅然決然地看著魏琩回答︰「如果你不急著看稿子的話,我想現在就去找魏梧,當面告訴他這件事。」
「那就快去吧!」魏琩雙手一攤。「比起梧的幸福,那幾張稿子算得了什麼。」
聞言,馨心連忙抓起包包,火速地奔出辦公室。
借用魏氏總部的廁所,馨心躲在里頭打電話。
馨心指尖微顫地撥打魏梧手機號碼,三聲響後,電話被接起。
「喂,我魏梧。」
她小小聲地說︰「我是馨心。」
「我知道,你人在哪?聲音好小。」
「我在總部這里啊,來跟魏琩討論稿子的事。」
「嗯……」魏梧發出一聲長長的沉吟。「然後呢?討論完了?」
「對啦,討論完了,不過我現在不是要說這件事,是別的事──」馨心覺得臉頰熱燙燙的。「嗯,魏梧,你人現在在哪?」
「我在建築師事務所這邊,也在台北。」
也在台北!太好了!馨心眼楮一亮。
「那,你等會兒有空嗎?可不可以跟你見個面,我有話想跟你說。」
魏梧只猶豫一秒,隨後應允。「好啊,地址給你,你記一下。」
半個小時後,馨心來到一棟方形大樓底下。她仰起頭張望,和氣派輝煌的魏氏總部不一樣,灰石砌成的大樓外表簡樸不起眼,一樓門面也沒懸掛任何招牌,若不是魏梧告訴她地址,她恐怕經過三十次,也想不到里頭藏了間建築師事務所。
馨心走進一樓大廳,報出魏梧事務所名──「More」,警衛指示她上七樓去。
電梯門打開,映入眼簾的是間簡單樸實的會客室,柔軟的布沙發與窗邊的綠竹盆景教人心曠神怡。馨心跨出電梯,魏梧即出現在會客室底端,朝她走來。
迎向魏梧,馨心好奇地張望。
「你的公司真奇妙!這麼大空間竟看不到一張辦公桌。」
「辦公桌在另外一邊。」
魏梧領著馨心進入會客室,右手邊掛了一串粉綠珠簾,珠簾之後橫擺了好幾張寬大的木桌,五、六名員工正埋首工作。
馨心探頭算了一下,驚訝地回頭看著魏梧。
「你旗下員工就他們幾個嗎?」
「員工貴在精不在多,他們十八般武藝樣樣精通,我想不出再多找人進來的理由。」魏梧走向會客室底端,打開關緊的木門。「來吧,你不是說有事要告訴我。」
馨心朝他看了一眼,表情突然間害羞了起來。
背對馨心,魏梧進入吧台泡茶。熱氣蒸騰出烏龍茶香氣,魏梧一邊動作,思緒百轉千回。
琩跟她說了什麼?她是因為琩,所以才來找他?沒辦法,魏梧就是沒辦法不想起魏琩,沒辦法把馨心的來意從琩身上扯開。她見完了琩,馬上就想起有話要告訴他,她到底想跟他說什麼?
想著想著,魏梧執著茶盤的手竟微微打顫。太丟臉了!魏梧閉上眼楮做了個深呼吸。
「茶好香。」
馨心小小啜了一口芳香的茶水,入喉的暖意鼓舞了她。她放下茶杯,專注認真地望著魏梧。
「我喜歡你。」
什麼?!
正預備端茶喝的魏梧突地僵住,手指一抖,杯里的茶水嘩地潑了出來。
「唉啊,翻倒了!」
馨心連忙抽面紙幫忙擦拭。但魏梧才不管這些,重點是她剛剛說的話!
「你剛說什麼?」魏梧伸手握住馨心的手,將她拉往自己面前。「你說你喜歡我?」
「對啦!」
天啊……不,是──太好了!
魏梧表情忽驚忽喜,一會兒才見他揚起笑臉,重重地將馨心摟往自己胸前。
「我該不會是在作夢吧?不對,我是說,我沒有想到,你怎麼會突然跟我說這個?」
「你嫌太早啊?」馨心驚詫。
「不是。」魏梧急著說。平日冷靜的言行,被突如其來的喜悅打亂,他像個初嘗情果的男孩,興奮地手足無措。「是太出乎我意料了!」
「如果知道告訴你會讓你那麼開心,我老早就說了。」馨心掏出皮夾,將里頭的字條拿給他看。
魏梧接過,龍飛鳳舞幾個字映入眼里──
我喜歡你馨心
呵,呵呵!盯著上頭的字,他唇角漾起一抹傻呼呼的笑。「既然也喜歡我,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因為,我不知道該用哪一種表情告訴你嘛!想了好久,最後才想出寫字條這個方法,怎知還沒機會拿給你,我就得離開了。」
「噢!」魏梧發出一聲輕嘆。原來他這些日子的煎熬,只是因為她害羞,而非她不喜歡他。
「你真把我嚇壞了。每次你打電話給我,或是見到你,我心里總會想,你是打電話來告訴我答案的嗎?一發現不是,我是又喜又憂,喜的是還有機會,憂的是仍然不明白你的心意。」
「對不起嘛!」馨心仰起紅緋緋的臉頰,偎在魏梧懷里撒嬌。「因為我實在找不出機會,要我直接告訴你,我實在提不起那個勇氣,若不是今天魏琩提醒我,你可能還得等上好一陣子。」
「他跟你說了什麼?」這個名字教魏梧一下警覺起來。
「沒什麼,他只是拿了一張照片給我看。」
馨心像捧著什麼寶貝似的將照片拿出來,一見照片,魏梧眉頭倏地皺緊。「他怎麼還有這照片,我明明早就把它們買下……」
「還不是一個貪字,照片主人本想拿它高價求售,是魏琩機警把它買下,據說花了六位數。」
「但我不懂,這照片跟你喜歡我有什麼關系?」
這個問題教馨心再度臉紅。
「因為,這是我第一次,藉由別人的眼光看你嘛!」但她發現魏梧還是一臉茫然,她害羞地撫撫心口,緩緩地說──
「雖然你已經跟我說過你喜歡我,也做過好多好多事,煮菜啦、幫我按摩等等,是啦,我是知道你喜歡我,可是我心里還是有點不確定。再加上這次溺水事件,我忍不住擔心,你會不會因此討厭我,發現我其實是個麻煩……」
魏梧張口想說話,馨心連忙抬手要他稍等。「我知道我的擔心很可笑,但我就是沒有辦法說服自己相信,然後我們見面機會越來越少,我的勇氣一天天消失──若不是魏琩提醒我,我的遲不回答說不定會讓你難受,加上看見這張照片,否則我才不敢呢!」
「這該說是造化弄人嗎?」魏梧輕輕啄了一下馨心臉頰,歡喜地瞧她臉頰倏地染紅的甜美模樣。「因為這次的溺水事件,我不得不讓你提早離開‘湖山戀’,讓你回台北;不得不在還沒確定你心意之前,就讓你和琩見面。」
「魏琩跟我的心意有什麼關系?」馨心從他話里听出語病。
「就像你的擔心,我也會擔心──」他擺擺手,一副盡在不言中的表情。「你跟琩見面聊過天後,就決定……嗯……」
「你懷疑我!」馨心瞪大雙眼。
魏梧的臉倏地一紅。「嗯,應該說,跟琩比起來,我沒自信多了。」
「為什麼?論身價、論長相、論氣質,你又不輸魏琩什麼。」
「你真這麼認為?」听見馨心的話,魏梧笑得很開心。
馨心理直氣壯。「當然,甚至,我覺得魏琩還比不上你勒!他太油嘴滑舌、太精明、太咄咄逼人,誰受得了那個性?」
「但是你之前說他是個好人。」
「可我也沒說我喜歡他啊!」
兩人互相瞪視對方一會兒,魏梧滿心喜悅地將馨心再次摟緊。
「听你這麼說,我終于可以安心了!」
「原來你對自己這麼沒有自信?」馨心驚訝。
「是因為太喜歡你,才會讓我變得忐忑不安。」魏梧伸手握住馨心的手。「答應我,從今以後,不管有什麼問題、有什麼心事,別瞞我,讓我早點知道原因,好想出辦法解決。」
「好。」馨心應允,不一會兒,又見她忐忑地問︰「魏梧,那個,你真的不會覺得我太麻煩?」
「不會。」
「嗯!」望著魏梧深情的眼,馨心綻出愉悅的笑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