珊瑚螺旋外圍密集的暗礁,就如同一道天然屏障,潮落到最低處的時候,會現出一半,大潮生時則會完全沒在水下,擋住了探寶者的去路,大船過不去,小船過去不頂事,所以暗礁群後的海域至今在世人眼中仍是神秘未知。明叔與阮黑都能識得風信水性,可以使「三叉戟」借助潮頭躍過一層接一層的暗礁,但這片礁群間針迷舵失,洋流與風向混雜難辨,要在不明方向的情況下連行數海里,則難于登天。這就好比讓一個優秀的短跑運動員,蒙住了眼楮參加百米沖刺比賽,他就算不摔個狗啃泥,也頂多圍著原地兜起圈子,永遠不可能跑到終點。
所以眾人的希望全寄托在搬山道人留下的搬山分甲術上了,只要有了方向作為參照,待到潮水一漲就能過海采蛋了。在大伙的注視下,就見Shirley楊不慌不忙取出若干事物,先把木匣打開,木匣中用紅緞裹有一只琉璃瓶,瓶身大月復通透,薄如蟬翼。瓶中用水浸著一枚丹丸,清輝澄澈,顯得極為眩目,只有小指甲蓋大小。明叔等人都不知那是何物,感覺有些模不著頭腦。
Shirley楊又取出另一個漆黑的瓦罐,里面以清水養著數條小魚。小魚僅有一指來長,頭極大,全身赤紅,長得怪模怪樣,在瓦罐里游得很歡。她小心翼翼地撈出一尾小魚放在瓶里,然後把瓶子放在盒中以軟緞固定。那尾小魚在瓶里圍著丹丸轉了幾遭,就開始把它拱向一邊,無論瓶里的清水如何晃動,小魚也會盡力把丹丸推向固定的方位。
眾人看得眼晴直勾勾的,都想問這是什麼名堂?我為他們解釋道︰「這就是搬山道人的司天魚,這魚把太陰散頂向哪個方向,哪個方向就是正東,屢試屢驗。雖然抬頭看不見北斗星,但低頭能望見司天魚,有它給咱們指明方位,諸位還有什麼可犯愁的?」
搬山道人久居江浙沿海,不斷在各地古墓中尋找塵珠,也曾有渡海躲避無底鬼洞災禍之心,又于海上尋訪仙山靈藥,在漫長地歲月中,獨創了一套方術,後世稱之為「搬山分甲」,其中搬山填海之術中不僅有尋藏掘冢的方法,也囊括了星土物生克制化的法門和秘方。
方向感是人類一切行動所必須依賴的,單在風水一道中,最重要的龍、砂、穴、水,都離不開一個「向」,沒了方向的指引,便無法進行分金定穴。最早的時候人們是以日月星辰來確認方位,後來知道地下有大磁山,就發明了司南,再後來逐漸進化為更精確的指南車。明代形勢宗風水完善成形之後,相地尋龍的堪興羅盤也隨之進化到了極至。盤上要標有陰陽太極、五行八卦、河洛二圖、納甲、九星、二十八宿,二十四節氣、十二宮、二十四山、六十龍等等,最少的也有三層以上,多者可達四十余層,盤上最主要的是「正、縫、中」三針。
古代用羅盤定位的原理,離不開地磁,認為磁與針,是母子之道,而在一些特殊的場合,羅盤失去了效力,就只有使用司天魚了。司天魚的使用之法,原藏于虞王司天墓中,世上本已失傳,偶為搬山道人所得。所謂的「太陰散」,其實就是那墓主口中所含防腐丹,蘊藏太陰之精,死尸嘴里裝了這東西,即使暴曬在日光下長達數月之久,也不會腐爛發臭,直到丹丸里的太陰之精散盡為止。秦漢時期煉丹之道大盛,宋代後期開始衰落,這種丹丸的配方也就無處尋覓了。
搬山道人用特制的藥水浸泡,可以使丹內重新聚集陰精,月屬太陰,放于琉璃盞中猶如明月在盤,司天魚天生有應月之性,見有清輝皎潔,就一定會從西首游出,魚頭朝東吸納太陰之精華,這是天然物性所鐘,不為外界因素干攏,魚首永遠自然向東。
若是形如舟船的大司天魚,在月明極清之時更會吐珠爭光,不過這只是虞王司天墓里的一個傳說。如今能找到的司天魚,最大不過成人食指長短,在羅盤失靈,星月無蹤的情況下,將小司天魚的魚頭作為參照,雖然並不一定精準,卻絕不會讓船在海上兜圈子迷路。
另外Shirley楊還有「魁星盤」為輔,據說魁星乃是「九九星中第一龍」,古星學中「魁「為北斗第一星,堪稱九宮之魁首。此星在天為萬靈之主宰;在地為百脈之權衡。魁星也就是貪狼星,傳說貪狼星君相貌奇丑,突面而獠牙,魁星盤同樣是搬山盜人自古可天墓中掘出的秘器,相當于一個小形的風水觀星盤,能夠不受天候,以及地磁和電磁的干擾。古人認為天地人是一個整體,可以用山海之間氣息的微妙變化來觀取天星,權衡百脈。雖然搬山道人不擅風水觀星之類的勾當,但我那本《十六字陰陽風水秘術》卻詳論其中奧秘。有「司天魚「和「魁星盤「,幾乎等于開了天目,駕駛「三叉戟號」出入這片神秘莫測的螺旋迷宮,如履通衛。
眾人听明白了這「司天魚」和「魁星盤」的作用,激動得都快不知道說什麼好了,想不到這道難以逾越的鴻溝,早在千百年前,就有古人想出了破解的辦法。雖然現代科技越來越發達,但不得不承認,過度依賴于科技和裝備,使人們在某些方面有所退化,不過這些爛事還是留給哲人們去思考吧。現在南海中最大的寶藏,幾乎就在眾人眼前已經觸手可及了,富貴逼人,哪還顧得上去擔憂社會進步和人類退化之間的矛盾。
沒過多久,就听遠海洪波怒滔之聲傳了過來,海水涌動的動靜如同巨鐘,頃刻間海潮暴漲,有了搬山填海的司天秘術,「三叉戟」乘風破浪穿越了暗礁群。只見前方海面,有團異彩雲霞,海上跑船的人們管這東西叫「仙山」,仙山並不是特指露出海面的山石島嶼,所謂仙山,就是指的有雲霞墜于海面,舟船之客望見這種奇特的景象,都會認為是好的兆頭。
我遠遠見到海上有雲霞籠罩,船到近處卻什麼都看不見了,估計正是海底兩山環合,使得海氣涳濛變幻,這是由于天上雲厚,否則被日光一照,這里就會出現海市蜃樓,再看兩件司天秘器所指,這里差不多就是南龍余脈中陰火潛燃的區域了。
天下龍脈南、北、中,發自昆侖的北龍、中龍雖然穩健凝止,有萬世不拔之象,卻獨屬南龍之勢最大,不過南龍行蹤飄忽,王氣不足,龍脈有首無尾,自峨眉山而起,並江東進由浙江海鹽諸山入海,從朝鮮與日本之間的海峽穿過蜿蜒而去,不知其結局如何,可謂是神龍能現其首,而不現其尾,若非至賢至聖者,絕不宜在南龍中營建壽穴,南海盡頭的珊瑚螺旋,屬南龍支脈,形勢之奇,天下罕有。
不過這只是初步判斷,還需要進一步確認,然後再使用「潛水鐘」入水偵察。我讓明叔停船,取出事先準備好的白米和油,紛紛倒入海中,只見白米不沉,油浮不起,正是海底墟域之象。如果海水下有陰火龍燈,應該就在此處,又測了一下海水深淺,船行處不足七十米,當即沉下掛了浮標的鉛錘定位。
接下來,眾人立刻在甲板上開了個踫頭會,討論了一下行動方案,這片海域幾乎就是珊瑚螺旋的核心了,到目靠為止還算一切順利,但這里的狀況一切不明,能不能找到沉船還是未知數,從現在開始不得不加上十二分的小心,做到步步為營。為了避免在這是非之地停留太久,干脆趁著現在風浪不大,立刻展開行動。先下水進行偵察,尋找沉船和南珠的位置,掌握了海底地形之後,再因地制宜,部署任務。
船上的「潛水鐘」只有兩口,各能容納一人,最後便決定由我和船老大阮黑二人下水偵察。由于阮黑做過蛋民,親自下水采過蛋,對此道頗為熟悉,故此讓他下水作為我的搭擋。安排已畢,胖子帶領古猜等人忙碌著準備「潛水鐘」,檢查裝備是否可靠。
下水前,Shirley楊囑咐我道︰「咱們雖是進了珊瑚螺旋,但事情進行得太過順利,反倒是讓我不能放心,听陳教授說,位于珊瑚螺旋中的海眼是天地間的歸墟,天下所有江河湖海之水,最終都要歸入海眼中的虛無,水流永無休止,歸墟卻始終不滿。這件事在各種古書文獻中反復出現,就連跑船之人也大多知道有這麼一個海眼,可你看四周一望千里,海面上又哪有什麼巨大的海眼旋渦,當然歸墟畢竟之是傳說,但願是我多慮了,不過你下水之後,仍然要多加小心,不要莽撞行事。」
我點頭答應,反正「潛水鐘」堅固無比,若在海底有什麼不測發生,至少也能保證偵察人員全身而退。在強烈的好奇心趨勢下,我急于潛水觀看海底情形,跟Shirley楊交代了幾句,便匆匆鑽進了胖子等人準備好的「潛水鐘」里。
銅造的「潛水鐘」完全密封,下潛深度為水下五十五米,四周設有觀察窗,並裝備了水下專用的強光照明設備「波塞冬之炫」,里面配備有被稱為潛水電話的通話管,可與甲板上的指揮員進行聯絡。雖然有換氣管連接船上的氣汞,但我們還是在銅船內攜帶了氧氣瓶以防不測。
我在艙內準備好後,對甲板上的人們打了個手勢,「潛水鐘」便開始慢慢下沉,在海面上還不覺得怎麼樣,但身處銅鐘之內沉進海底之後,立刻有種難以抑制的強烈壓抑感,一股被與世隔絕的恐懼從心底里生出。我盡量把注意力集中在觀察窗外,試圖分散這種難以驅除的不安與焦慮。
雖然下潛深度僅為五十余米,但這過程卻顯得格外漫長,我一邊看著視窗外的海水,一邊暗中數著銅船內排氣閥中帶有間隔的排出氣體之聲,當數到第十五個數的時候,潛水鐘終于被放到了盡頭。在多雲的白晝環境中,海底能見度屬于中下程度,但二十米以下就越來越黑,海水中的雜質顆粒增加,能見度直線下降。銅艙內外都有照明設備,我先找到船老大阮黑所在的那口潛水鐘,對他豎起大拇指,表示我這里一切正常,阮黑也做出了同樣的回應。
隨後我們利用「波塞冬之炫」照明,開始對水下地形進行偵察,再通過潛水電話把所見情況反饋回去。這片被傳說有幽靈出沒的神秘水域,慢慢在燈光下露出了真實的面目。海底數十米深的地方,全是密集的海底森林,周圍山脈環繞下,起伏的地形之間有一道深澗般的海溝,里面的海水不時冒出一股又一股的怪異旋渦,用探照燈照過去也看不見底,其深處似乎有黑物探首探尾,但看不清究竟是什麼東西,海中魚群皆不敢近前。
在深澗邊緣的珊瑚叢中,有許多鐵樹,其中一株幾十米高的水下鐵樹極為異常,通體都是半透明狀,如同玳瑁。玳瑁也叫毒瑁,背有主甲一十三片,重疊如覆蓋瓦片,淡黃而微黑,有黑斑,它的外甲經過加工可以熟軟,制造各種名貴的裝飾品。那海底的大樹,顏色和形狀都非常象是疊瓦狀的玳瑁,樹上附滿了老螺巨蚌,最小的也大如磨盤,蚌殼微微開合之際似有月光閃動,引得海中水族爭相圍繞在側。
我吞了吞口水,心想海底果然有蛋,看來此行不虛,但在這附近,卻沒見有那艘瑪麗仙奴號沉船的殘骸。別說這艘沉船沒有,整個海底能見到的地方,連其它沉船的影子也不見。我猜測那傳說中的沉船墓場如果真正存在,唯一的可能就在珊瑚森林中的深淵里面,如果瑪麗仙奴號沉入其中,一旦超過兩百米深度,憑我們的能力就沒辦法打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