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明天還要開車回台北,記得早點睡,不要『忙』太晚。」易媽媽把棉被放在床沿,臨走前不忘囑咐道︰「媽媽幫你們把門鎖上。」
喀啦一聲,門把被落上鎖。
室內陷入突兀的靜默,氣氛顯得更加曖昧。
曉芃听見母親的話,窘得想挖個地洞鑽進去,根本連看他的勇氣都沒有。
她到底在想什麼,居然在期待于開衡的吻……
「照片還你。」他拾起掉落在地板上的照片,放回相簿里,遞給她。
她接過相簿,放回抽屜內。
「我打地鋪,你睡床上。」
于開衡拿起放置在床邊的棉被,深怕兩人要是躺睡在同一張床上,就不只是發生一個吻而已。
「那個……地板很冷。」
曉芃柔聲提醒,眼神低低的,始終沒有勇氣看他。
「沒關系,我再拿一條薄毯墊在地板上就好。」
幸好房間除了有兩條棉被之外,還有一條夏天結束後沒收起來的薄毯。
他迅速地把薄毯平鋪在地上,放好枕頭,背對著她,躺睡在硬邦邦的地板上,但身體卻熾燙地亢奮著。
她起身,將大燈捻熄,留下床頭的一盞小夜燈。
躺臥在寬闊的雙人床上,她身邊還空出半張床,但怎麼也不好意思再叫他睡在床上,因為不管再怎麼體貼的理由,听起來都像是熱情的邀約。
夜幕靜靜落下,背對背的兩個人,卻因為同一份曖昧糾結的情絲而失眠了……
壽宴結束的隔天早上,于開衡接獲陳經理求援的電話,得知陳經理負責提供營運諮詢的一家電子商品制造商,因網管人員誤植標價,遭到民眾大量下單。
為了挽救品牌形象和營運危機,于開衡急著陪同陳經理為廠商召開臨時專案小組會議,研擬解決方案,所以先行開車回到台北。
難得回南部陪家人的易曉芃則留到晚上,才獨自搭高鐵回到台北。
星期一上午,她在辦公室遲遲沒見到于開衡進公司,打了電話給他,才知道他得了重感冒。
她不禁想著,該不會是前天晚上睡在地板太冷而著涼了?听他的聲音好像沙啞得很厲害,不曉得有沒有去看醫生?
她整天掛心著于開衡的感冒癥狀,好不容易挨到下班時間,匆匆打了卡,拽著包包,搭著計程車來到他的住家附近。
在走進藥局前,她撥了通電話給于開衡,但他的手機轉進語音信箱。
不確定他有哪些感冒癥狀,有沒有去看過醫生?
于是,她在藥局時,在藥師的建議下買了退燒藥、咳嗽糖漿、枇杷膏等,還有一堆綜合維他命、B群等保健食品。
走出藥局時,她又順道晃進超市,推著購物車,穿梭在一排一排的貨架前,替他采買些食物和牛女乃。
結完帳後,她來到他居住的大廈,在櫃台前的訪客聯絡簿留下名字,搭電梯上樓,光潔的鏡面鋼門上映出她的身影和一張被愛情困住的臉。
她輕咬著唇瓣,想起兩人分享過那個微醺又熾熱的吻。
一個吻究竟能引發多少曖昧的效應?
能改變多少穩固的關系呢?
以前的易曉芃從沒有機會為這個問題而苦惱,但前天和于開衡發生的那個吻,卻讓兩人的關系悄悄地發生了改變。
表面上,她依舊是于開衡的貼身特助,替他打理工作上所有的瑣事與細節,維持著良好的默契與互動。
但只有她自己才明白,她的心早已悄悄超出了界線……
那個吻,讓她意識到自己的感情。
原來,這兩年的單身並不是因為她不渴望愛情,而是心底悄悄地進駐了「他」的身影,所以她再也瞧不見其他男人的好。
所以,她一次又一次地拒絕乾媽安排的相親宴,誤會自己不想開始一段新的感情關系。
原來,她並非如此熱愛自己的工作,而是甘心願意為自己喜歡的男人而忙碌,所以才能把貼身助理的角色扮演得如此稱職完美。
原來,她一直默默地站在他的身後,用自己的方式在喜歡著于開衡。
她熟悉他慣喝的咖啡種類、飲食喜好,知道他最常用一種帶有海洋木質調的古龍水、偏愛DolceGabbana的西裝和義大利品牌的手工皮鞋,她的記事本上密密麻麻地記錄著關于他生活上的每個細節。
原來,愛情的秧苗悄悄地在她寂寞的心田扎根、滋長……
兩人發生的那個吻,吻醒了她遲鈍的心。
曉芃意識到自己對于開衡的感情後,感覺既迷惘又膽怯,不曉得該往前多靠近一些,還是該退開來,拉出一道安全防線。
在她掙扎猶豫的時候,雙腳彷佛有了意識,早已來到他的寓所前。
她伸出食指,撳下電鈴——
兩分鐘後,于開衡前來應門,他頂著一頭微亂的短發,冷峻深邃的五官寫滿疲憊,精利的眼楮布滿血絲,還掛著兩團黑眼圈,簡直就是病來如山倒,完全沒了平日干練自信的氣勢。
「你怎麼來了?」
于開衡拉開門,微愕地望著站在門外的曉芃。
「我剛好來這附近逛街,想到你感冒沒上班,所以順道替你買一些藥品過來。」
她目光閃爍,笨拙地找藉口。
于開衡垂下眸,瞧見她手里兩個鼓騰騰的購物袋,絕對不相信她是順道過來。
他欠身,讓她進屋。
她在玄關處月兌下高跟鞋,趿著室內拖鞋,踩在光潔的大理石地磚上,環視客廳一圈——
襯衫和西裝外套隨意披在椅背上,茶幾上擺著小筆電和幾個檔案夾,沙發上還放著一條薄毯。
房子里看起來亂七八糟,與過去她造訪時的雅致整齊完全不同。
他頹軟地癱坐在沙發上,干咳幾聲。
「看過醫生沒?」她關心道。
「我休息一下就……咳……沒事了……」他忍不住又咳了幾聲。
她把兩個購物袋放在餐桌上,主動替他倒了一杯水,遞到他面前。
「都病成這樣了,還不去看醫生。」
她柔訓道,彎下腰,從包包里取出一個紙袋,里頭裝滿各式感冒癥狀的成藥和保健食品。
「你是把整間藥局的成藥都……買……來了嗎……咳……」
他的喉嚨又痛又癢,但還是忍不住想逗逗她。
「我剛在藥局時有打電話想問你的感冒癥狀,但你手機沒接,所以就什麼都買了一點,反正藥品又不會馬上過期。」
她極力想掩飾住內心的感情,但那雙擔憂的水眸還是悄悄泄了底。
「大概手機沒電了,我沒注意到。」于開衡解釋道。
「喔。」她點點頭。
「你這是在關心我嗎?」他明知故問。
看來因為那個吻而悸動的人,不只是他一個。
原來他們都受到對方的吸引,都感覺到一種曖昧的情愫在發酵。
因為對彼此心意的不確定,害怕破壞眼前和諧的關系,所以選擇漠視心底的聲音。
原來,愛早在那里,等著他們去發現。
「你是因為陪我回南部才感冒的,所以我多少也要表示一點關心。」
她表情倔倔的,佯裝忙碌地翻找著體溫計。
「所以你是因為沒有邀我『上床』而後悔?」他曖昧地調侃道。
「于開衡!不要講奇怪的雙關語!」她嬌叱道。
他深邃的眼眸凝看著她,注意到她臉頰一片燒燙,竟像少女一樣臉紅了。
明明是二十八歲的輕熟女,但她害羞、嬌嗔的表情,卻可愛得令他心悸,令他想親吻她。
以前他怎麼會覺得她是個拘謹又嚴肅的小迸板呢?還是他也跟所有的同事一樣,都被她身上那身灰撲撲的裝扮給騙了?
「體溫計給你,自己量看看有沒有發燒?」
她從包包里取出一支電子體溫計,遞給他。
「我以為你是來照顧我的……咳……」
他故意又咳了兩聲,狡猾地勒索她的同情心。
「那我幫你量腋溫好了,把睡衣的扣子解開一下。」
她拿出體溫計,按下開關,俯,貼近他胸膛,將體溫計放在他的胳肢窩下。
他躺臥在長沙發上,目光貪婪地望著她窘紅的小臉,明明身體病著,全身虛軟沒有力量,頭又暈又脹,但心底卻感覺很甜蜜。
在等待量體溫的空檔,曉芃刻意閃躲他的目光,蹲,替他把茶幾上的資料收放進檔案夾內,把小筆電放回書房。
踅回客廳時,她探向他的胸膛,取出體溫計。
「有發燒嗎?」于開衡問。
「三十八度半,一點點發燒。」她低聲地說,眼神擔憂地望著他。「你吃過飯沒?要先吃點東西填填胃,才能吃退燒藥。」
于開衡搖搖頭。
「那我幫你煮個粥好了。」她熟門熟路地走往廚房。
趁著她在廚房忙碌時,于開衡回到房間,沖了個澡,換上一套干淨的休閑服。
當他再回到客廳時,沙發上散亂的襯衫和西裝已經被摺疊得整整齊齊,空氣里散逸著一股食物的香氣,驅走了滿室的孤寂。
她隨意找了一支筆,盤起過肩的長發,卷起袖子,一會兒洗切蔬菜、一會兒關心鍋里的湯粥。
于開衡望著曉芃在流理台前的身影,心里起了一股溫柔的激蕩,彷佛她就是這個家的女主人,沒有一點違和感,俐落嫻熟地忙碌著。
如果,幸福是一種氣味的話,那麼此刻的他,正被這溫暖的氣息包圍住。
于開衡走到流理台前,偉岸身軀貼近她的背脊,環抱住她不盈一握的腰。
她怔了怔,全身緊繃,心跳得好快。
「如果我說……我喜歡你……會不會把你嚇跑了?」
于開衡俯,貼近她的耳畔低語。
她的耳根一陣灼燙,感覺有點呼吸困難。
「是學長對學妹的那種喜歡嗎?」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是男人對女人的那種喜歡。」
他篤定地說,雙手微微使勁,將她抱得更緊。
面對他的告白,她的心猶如鍋里沸騰的粥,熱得發燙。
「你確定?」
她微訝,沒想到兩人竟為同一份感情而悸動。
原來那些曖昧與心動,不是她一個人的錯覺。
他扳過她的身軀,兩人目光交纏著,他的指尖輕撫過她的眉梢、臉頰,最後落在她倔強紅潤的小嘴上。
于開衡緩緩地靠近她,以一個甜柔至極的吻,回答她的問題。
他覆住她微啟的唇,他淡而好聞的男性氣息充斥在她的嘴巴里,熾熱又溫暖的感覺令她暈眩又興奮。
她踮起腳尖,雙手攀住他的頸項,怯怯地回應他的吻。
這個吻,讓兩人的關系再也回不到過去純粹的上司與下屬,往戀人的世界跨進了一步……
戀愛時,再成熟的男人,行為都會變得幼稚。
如果是兩個星期前的易曉芃,絕對不相信那個日理萬機、運籌帷幄,擅長替企業提供經營策略的于開衡,竟會有比十八歲男生還要幼稚的行為出現。
兩個星期前,于開衡得了一場靶冒。
也因為那場病,讓兩人從曖昧階段,晉升到戀人關系。
身為他的貼身特助兩年多,兩人早已熟悉對方的個性與習慣,所以少了迂回的試探和生活上的磨擦,多了互相依賴的甜蜜。
在公司里,她還是那個聰明細心的易特助,對茶水間流傳的八卦緋聞來個相應不理,悄悄地與他談起辦公室戀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