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後,施洛靜拖著疲憊的步伐回到位于中正區的一棟舊式五層樓公寓。
她拾階而上,到了二樓後,掏出鑰匙開鎖,推開門板,走進客廳里,看見弟弟施洛奇的房門口還透著光。
敲了敲門後,她扭開門鎖,探進頭去。
「還沒睡嗎?」施洛靜輕聲道,走了進去。
「在看書。」施洛奇小小的臉龐上戴著一副厚厚的眼鏡,眉宇間泛著超齡的睿智。
她探過身去,看了眼他桌面上的資料。
「新英格蘭醫學期刊……老天,這對你而言會不會太困難了?」她驚呼出聲。
他稚氣地頂了頂鼻梁上的眼鏡,一派認真地說︰「我在為進入醫學系而做準備,想先了解現在的醫療科技進行到什麼程度了。」
她拉了一把椅子坐在他的身邊。
「我以為你只對科學有興趣。」她托腮睇著只有十二歲的弟弟。
五歲那年,施洛奇被判定智商高于同齡的小朋友,自此開始接受資優生特別教育,現今十二歲,跳級念高中一年級。
「我想利用上天給我的天賦,好好的用功念書,進入醫學等相關科系研讀。」施洛奇說。
她寵溺地撫著他輕薄的短發,笑道︰「你想當一名醫生啊?」
「嗯!」他用力地點頭。「我想研究出治療阿茲海默癥、愛滋病和癌癥的藥物,讓人類所有的疾病都可以提早得到預防,免于病痛之苦。」
「你還真是人小志氣高呢!」她開心地揉著他的雙頰。
「……姊,我再也不想看到疾病帶給人的痛苦了,我討厭那種恐懼的感覺。」他一臉嚴肅地說道。
驀地,兩人的臉龐皆籠上了一層陰郁的神色。父親在幾年前罹患了慢性骨髓性白血病(CML),長期的化療以及和病魔的搏斗,讓他們從小就活在隨時會痛失至親的恐懼之中,害怕暗夜里奔走在急診室里。
她斂起眸底的悲傷神色,堅強地漾出一抹開朗的笑容來。
「別想太多,你看,我們生活作息正常,而且定期做健康檢查,比一般人都還愛惜自己的身體,絕對不會生病的。」
「但是爸爸死于CML,這就表示我們的基因里可能會遺傳到這種病。」
「所以嘍,你不可以再借故不想去醫院做健康檢查了。」她耐著性子哄道。
「可是護士阿姨抽血的針管好大啊……」他皺起小臉,露出十二歲小孩該有的天真表情來。
「嘖嘖,你這麼怕血,以後怎麼當醫生啊?」她笑睨了他一眼。
「我不是怕血,是怕痛!」
她輕笑著。
「姊,這是我們導師替我準備的未來的入學資料,他說國外大學的資源與設施比國內的更適合我,叫我拿給你和媽參考一下。」他從抽屜里拿出一疊資料遞給她。
她低頭專心地翻閱著文件。
「可是……媽說,以我們的經濟狀況,要供我去美國留學會吃力了點……」
「你放心,等姊姊嫁給有錢人之後,就可以送你到美國念書,到時候媽媽也可以退休了。」
「嫁給有錢人?」他隔著厚重的鏡片看著她。
她眨眨慧黠的美眸。「美麗是我的武器,智慧是我邁向豪門的道路。」
「姊,你在談戀愛喔?」
「戀愛?」她托腮,腦海浮現了那張俊美的臉龐,心頭泛起縷縷難以名狀的、甜蜜又憂傷的氣息。
「小奇,你這麼喜歡看醫學類的書籍,可以告訴姊姊,人類在談戀愛的時候是不是會觸發體內一種叫神經成長素的東西,而引發一個叫……叫什麼愛情分子的嗎?」她側著頭,努力回想著日前听過的話。
小奇像個老學究似的,推了推鼻梁上的鏡架,說道︰「你說的是這幾年來義大利北部帕維亞大學研究人員所提出的新理論‘浪漫愛情的神經生物學’吧?根據他們的研究指出,所謂的愛情是一種精神狀態,而浪漫只是神經成長素過量分泌──」
「有沒有簡單一點的說法?」她打斷弟弟的話。
「簡單的說,所謂的談戀愛就是血液里的「愛情分子」分泌濃度高于正常值,而這現象最多只會維持十八個月,等到時間一過,就會回復正常,也就是過了你們大人所說的熱戀期。」
「……也就是說,只要挨過這十八個月後,就可以產生愛情抗體了?」她喃喃地說道。
「大概吧!那是你們大人的世界,我也不懂。」施洛奇將臉埋進醫學雜志里,努力閱讀新的資訊。
她寵溺地揉著他的發心,叮嚀道︰「明天還要上課,別看得太晚喔!」
「嗯。」他點頭。
施洛靜站起身,掩上門,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反覆地思忖著剛剛和弟弟的對話。
愛情只是一種精神狀態,唯有現實的財富資產才可以改變她現有的經濟狀況,才能帶她離開這間窄小的老公寓,才能讓小奇去美國接受完整的教育……
愛情與面包,她不是早早就做好了選擇,要向現實靠攏嗎?怎麼此刻心里會油然而生一股失落感呢?
梁景岩手操著方向盤,踩著油門,像是在試驗跑車的性能般,飛快地奔馳過人車俱寂的街巷,停在一排排雙層的舊公寓前方。
他搖下車窗,仰頭看見二樓的玻璃窗還透出一道暈黃的光亮,月色下,遲開的姜花吐露著芬芳,空氣中仿佛彌漫著一股戀愛的清甜氣息。
他拿出手機,按下一串熟悉的號碼,等待著對方接听。
施洛靜穿著淡紫色的絲質長衫,躺在床上,臉上敷著保濕面膜,伸手模著桌上正在響的手機,拿起湊近耳朵旁接听。
「你好,我是施洛靜,請問哪里找?」她瞄了桌上的鐘一眼,十點整,是該睡美容覺的時間了。
「我是梁景岩。」
「這麼晚了,你打電話給我做什麼?」即使隔著話筒,他的聲音仍舊教她的心劇烈地顫動著。
「想你。」梁景岩低笑著,用曖昧的語氣撥動她的情緒。
「我說了,我們只是朋友。」她從床上坐起來,撕下臉上的面膜,方便說話。
「朋友就不能單純地想念對方嗎?」他反問。
「隨便你怎麼說。」她憋著笑,反正他口才好,隨便他怎麼掰。
「你的反應好冷淡,太教人傷心了。」
「你現在人在哪里?」
「在你心里。」他戲謔道。
驀地,一抹心慌意亂的情感撲進她的胸臆,撞擊著她脆弱的心牆。
她佯裝嚴肅地說道︰「我是認真的,不要亂開玩笑!」
「我也是認真的。」
「這麼晚了,你不睡覺,打電話給我做什麼呢?」
「因為失眠,睡不著,想見你。」梁景岩打開車門,跨出車廂,抬頭望向透著光的窗台。
她忍住嘴邊的甜笑,冷靜道︰「那吞顆安眠藥吧。」
「我怕吃了會成癮。只要見了你,我就能好眠到天亮。」
「梁景岩,我承認你很會哄女孩子開心,但是這招對我沒有用,把它留給其他的女人吧。」她口是心非,嘴上說不在乎,但心里還是暗自喜悅。
他倚在車廂旁,單手持著話筒。‘是真的,不信你打開窗戶看看。’
「窗戶?」她的心跳漏了幾拍,趿著拖鞋,快步地走到陽台,推開窗戶。
街燈下,他頎長的身軀倚在車廂旁,持著手機,向她揮手,俊逸的臉龐堆滿笑容,漆黑的雙眸發著亮,教她的內心騰升起一股復雜的情緒。
她愣愣地看著站在街上的梁景岩,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你這是在做什麼?」她撫著額,因為他沖動的熱情而失措。
「證實我方才說想你想到失眠,不是哄你開心的,而是實話。」
「你……」她吶吶的,忽然之間不曉得該怎麼回他。
「我千里迢迢地開車過來,不請我上去坐坐嗎?」明知道她不會請他上樓,他仍是壞壞地為難她,想誘她下樓。
「太晚了,我家人都在睡覺,你快回去,不要鬧了。」她壓低音量,輕哄道。
「我想你想到失眠,還大老遠地從木柵開車過來,你卻覺得我在鬧,真是太傷我的心了。」
「你到底想怎麼樣?快點回去睡覺啦,我要收線,不理你了。」她作勢要掩上窗。
「你不下來,我是不會走的,不信咱們來試試看。」他吃定她的心軟,眉梢眼角全是壞壞的調調。
「梁景岩,你真的好無賴耶!」她嬌斥著。
「從一開始,我就沒打定主意當個君子。」他向她招手,隔著話筒說道︰「你下來一下,我有禮物送給你。」
「你……」她鼓著腮幫子,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才好。
梁景岩隔著一條街和她對望,戀慕的眼神漫游過她一身保守的絲質長衫。瑩亮的光線勾勒出她娉婷縴細的身軀,令他的眼眸閃爍著熾熱的光芒。
兩人的目光交纏著,施洛靜可以感受到,他正霸道地在誘哄她妥協。
她持著話筒,躊躇了片刻,最後還是應允了他的要求。
「你等我一下,我換件衣服就下來。」
「好的。」他的嘴角噙著一抹別有深意的笑容,收線。
她靜睇了他一眼後,掩上窗戶,換了一套輕便的衣服,下樓。
窄小封閉的車廂里,一盞小小的燈映在兩人的臉上,梁景岩側著臉,趴在方向盤上,欣賞著她的素顏。
她將頭發隨意綰成髻,幾綹散落的發絲垂落在她縴麗的頸項上。雖然雙唇賭氣地抿得緊緊的,卻無損她柔美的側臉線條,反而平添幾分個性美。
她雙手環胸,隔著車窗望著前方的路燈。
「梁景岩,你到底在玩什麼花樣?很晚了,我明天還要上班耶!」她嬌睨了他一眼。
「帶你去看我送你的禮物。」他坐直身體,落鎖,發動引擎,踩動油門,駛出暗夜的長巷。
「你……」她心慌地轉過頭望著他。「你這是做什麼?」
暗夜里,車子疾馳過寂靜的城市,駛出了市區,往遠處的黑色山巒開去。
她僵著肩膀,警戒地握著胸前的安全帶。
他斜睇了她一眼,騰出一只手撫著她的發心,笑道︰「放輕松一點,我只是想帶你去看一個特別的東西,不是想做什麼壞事,心防不要這麼重好嗎?」
他突來的舉止教她一愣,臉頰一片燥熱,忽然之間,曖昧的氛圍在靜默的車廂中橫流著。她不搭腔,逃避他灼熱的視線,望著窗外飛掠而過的街景。
車子離開了市區,進入了萬籟俱寂的山道,僅剩遠方幾盞孤燈微亮著。
他停好車,熄滅引擎,從後座拿出觀星圖、一張薄毯和熱茶。
「你這是……」她看了窗外闃暗的景致一眼。
「觀星。今天是獵戶座流星雨的日子,難得一見的美景,錯過可惜。」他先行下車,繞過車廂,紳士地替她拉開車門。
「這就是你要送給我的禮物?」她步出車外。
「怎麼,失望了?還是你以為我要送你求婚鑽戒?」他笑謔道。
「沒有。只是不懂你在玩什麼花樣。」
她跟在他的身側,看著他熟練地拿出一張薄毯鋪在草皮上,又拿出觀星圖,尋找著方向。
「坐吧。」他伸出手,拉她坐在毯子上。
她的手指踫觸到他的掌心,溫暖且厚實,就這麼緊緊地被扣住,仿佛想在她的心里扎根,不想抽離似的。
她的眼眸從被扣住的掌心移到他的臉上,看到他若無其事般地望著闐暗的天際,等待一顆顆銀亮的火流星拖曳著殘紅的尾巴,迸出燦亮的火花。
施洛靜被他困在身側,感覺到他的體溫包圍著她。
唉!她該拿梁景岩怎麼辦才好呢?
他看似紳士俊雅,骨子里卻跋扈不馴到令她不知所措,但霸道的行徑里又藏著細膩的心思,教她心軟。
就像現在,他怕深夜霧濃,草皮上的露水會濡濕她的衣衫,因此體貼地鋪上一層薄毯,又備妥熱茶,供她取暖止渴。
她強烈地感覺到,一些奇妙的情愫在他們之間形成,甜蜜又憂傷,歡喜又痛楚,伴隨著他霸道的溫柔,一次又一次地緊扣她的心門,誘哄著她沉淪。
「梁景岩,你的生活會不會過得太過悠閑了?」她軟軟斥責他跋扈的行徑。
「這叫生活情趣。」夜色里,他炯炯的眼神如荒漠中的流星般閃爍,將她的身心吸引了過去。
她嬌嗔道︰「難道你不曉得熬夜是女人的大敵嗎?」
「怎麼,咱們美麗的施洛靜小姐也有害怕不漂亮的時候嗎?」他調侃道。
「當然。」
「放心,你天生麗質,再怎麼不美麗,在我的眼中也是最完美的女神。」
梁景岩甜蜜的言語,讓她發自內心地感到愉悅,一雙透亮的眼眸漾著柔光,但是嘴巴還是任性地抵御著他的攻勢。
她側臉,湊過身來看著他攤在手上的觀星圖,努力找話題來打破這曖昧的沉默。
「到底幾點才有流星?」她問道。
「根據氣象局的報導,是凌晨一點以後。」
「現在才十一點多而已,我們還要等很久耶!」她咕噥道。
「氣象局的推測永遠僅供參考。」黑夜里,微涼的風吹動她的發絲,輕輕地掠過他的頸間,騷動著他發燙的心,讓他興起了想吻她的沖動,卻又害怕太過濃烈的熱情會駭著她。
「流星和愛情是一樣的,最可預測的就是它的不可預測性。你永遠不會知道它會從何時何地劃過天際,掠過你的眼前,所以耐心是觀星族必備的條件之一。」梁就岩說。
她點頭,輕輕打了個哆嗦。
「冷嗎?」他看見她僅穿單薄的連帽運動衫,遂主動月兌上的外套,罩在她的肩上。
「不用了……」她推拒著,抬眸迎上他的俊臉。
「穿上吧,我不冷。」
「……謝謝。」她縴細的身軀包裹在他寬大的外套里,顯得格外的嬌小。
她拉緊衣襟,鼻腔里盈滿他淡而好聞的男性氣息,感覺到他殘余的體溫包裹住她的身體,溫暖了她。
「你確定這里可以看到流星嗎?感覺不太有人來這里耶!」她望了四周一眼,芒草在空曠的山坡上翻動著,人車俱寂,連路燈都變得微弱渺小。
「大部分的人只知道往陽明山附近跑,但是那里光害太嚴重,人吵車多,視野並不好。」梁景岩干脆放松四肢,直接躺臥在薄毯上。
「那你怎麼會曉得這里呢?」她曲膝,抱著雙腿,睇著他舒展身軀。
「我高中移民前,時常和一群死黨騎機車跑來這里夜游。」他雙手枕在頭下,望著她拘謹的姿態。
「移民?」她一臉疑惑。
「我爸是香港人,我媽是台灣人,小時候,我住過香港和台灣,高中之後,我們全家移民法國,後來就在那里念書、工作。」
「那你回來台灣做什麼?」她好奇地追問。
「追求你啊!」他率直地說。
她輕笑道︰「不要開玩笑,我是認真的。」
「等你答應當我的女朋友後,我就告訴你,我回來的目的。」他賊賊地說道。要是她知道自己是「景星珠寶」的首席設計師兼創辦人,還會在「未婚夫評分表」上給他不及格的評價嗎?
「哼,不稀罕!」她學著他的態度,跩跩地輕哼一聲。
「真不給面子,你老是在刺傷我的男性尊嚴。」他微笑道。
「你還不是一直在跟我的原則作對。」明明說好只當朋友的,可是他總是三番兩次地逾越界線,有意無意地撩撥她的情緒,擾亂她的生活秩序。
就像現在,他看似慵懶地舒展著四肢,可是那雙邃亮的眼眸卻凝聚著原始的獸性,仿佛把她當成獵物般,炙熱地將她吞沒,強烈地要將她融化。
她知道自己該走開的,但心卻背叛她的意志,一寸寸地靠近他。
梁景岩拍拍身側的空位,喚著她。
「要不要躺下來看比較舒服?」
她嬌睨了他一眼,搖頭拒絕。「不要。」
拜托!這男人心里在想什麼,她還不清楚嗎?她又不是小紅帽,才不會上這只大野狼的當呢!
「我保證很規矩,不會佔你便宜的。」他咧出一抹無害的笑容。
「剛才上車前,你就已經告訴過我,你不是君子。」她攏緊外套,移開目光,眺望著漆暗的夜空。
「太聰明的女人,很不好玩。」他起身,陪她一起坐在薄毯上。
猝不及防間,她還來不及開口數落他,就看見東北方的暗地,一管熒熒的橙紅火流星,拖曳著孔雀綠的長尾巴,呼嘯劃過漆黑的夜空,迸裂激蕩出詭麗的景致。
「是流星!真的有流星耶!」她驚喜地尖叫著。
「我說的沒錯吧?」梁景岩因為她臉上的笑容,也感染上了她的喜悅。
她激動地站起身,拉住他的手,指著穹蒼。大大小小的流星雨,恍若火球般拖著煙痕,斜斜地劃過天邊,迸裂出不同的絢麗光彩。
「喜歡我送你的禮物嗎?」夜里,她臉上燦爛的笑容比任何一顆流星都令他眩目、痴迷。
「謝謝你,它們太美了!」她凝眺著星空,為這無法預測的浪漫而感動著。
他擁住她縴細的肩膀,一同仰望燦麗夜星,看著一顆顆彩星,銀灰、艷紫、橙紅、錦黃、青綠等不同顏色,飛掠而過,有時候糾纏地交撞在一起,有時候卻整齊均勻地掠過天際。
她像個初識星斗的小孩般,不斷地發出驚喜喟嘆。大大小小的流星,牽扯出內心深處的悸動,混合了驚喜、迷醉與狂亂,教她心里鼓脹著一股豐盈的幸福感。
「還不快向流星許願?」他附在她的耳畔低語。
「許願?」她臉上帶著笑,不曉得該在擁擠的願望中挑哪個來實現。
「你知道流星是沖破時空穿越未來的嗎?」
「什麼意思?」她疑惑地抬眸迎向他的臉。
「所謂的流星就是外太空星球的碎片,掉落地面或海面與空氣磨擦生熱燃燒而成的光體。」
「嗯。」她點頭附議。
「可是這些星球的碎片,早已經在宇宙中漂移流轉過幾百年,穿越了太陽系,一路飛滾而過,就這麼不經意地與地球擦身而過,受到引力的拉扯而撲進我們的夜空,墜落在地面。
「它們可都是幾百年前夜空里的星子,來自過去,又穿越未來,與你相距幾百光年的距離,現在墜落在你的面前。」他俯身,凝睇著她專注的眼眸,低喃道︰「也許在三百年前,我們就曾經看過同一顆星星,向它預約未來的浪漫……」
她望著他比星子還燦亮的黑眸,感覺到他散發出一股懾人的力量,恍若要將她的心魂奪去般,牢牢地鎖住她。
他捧起她的臉,溫柔地說︰「或許我們曾經在前世向哪顆星許願,要它在宇宙里再流浪個幾百年,等著我們轉世,見證我們的邂逅,再為我們飛舞燃燒一次……」
他黏膩的情話灼燙了她的耳膜,濕潤的氣息吹拂在她細致的肌膚上,撩撥著她心底幽微的情弦。
「所以,這些流星雨就是我為你準備的禮物。」他抬起她細致的下顎,一瞬也不瞬地睇著她。
「梁景岩……」她無助地眨動羽睫,理智與情感正強烈地拉鋸著。明知道該逃開,可心里又忍不住對他產生了期待。
他扣住她的下巴,俯身攫住她殷紅微啟的唇,兩人的鼻尖曖昧地相觸,呼吸交融,唇舌糾纏著唇舌。
她連抵抗的力量都沒有,唇舌就已經被他霸道地佔領。
他不只吻她的唇,也吻上了她狂跳顫動的心,令她惶惑無助地攀住他的衣領,生澀地回應他的熱情。
他的唇灼熱得像團火,焚燒掉她的理智、她的矜持、她的偽裝,教她本能地回應著純粹感官上的悸動。
半晌,他百般不願地離開被他吻腫的唇,端凝著她痴迷的小臉。
「小靜,我從巴黎飛到台北,歷經九千八百五十五公里的距離,為的就是和你在一起。做我的女人好嗎?」他狡猾地在她意亂情迷之際誘哄她應允,眼神深情真摯得讓人感動。
唉!他是真的愛上了這個女人。原本是張狂地想馴服她,結果卻被她的美麗所吞沒。
「我……」她慌亂地咬著紅馥的唇,覺得腦袋在打架,一片混亂。
理智和激情在拉鋸,愛情與面包在拔河,她陷入兩難的掙扎里。
「我是真的喜歡你,難道你感受不到嗎?」他低喃著,栗悍地圈住她縴細的腰身,將她圍困在寬闊的胸膛下,讓她感受他怦動的心跳。
她豐盈的柔軟,曖昧地抵觸在他結實的胸肌下,心跳疊著心跳,鼻息交融著,教她幾乎要棄守她的理想和堅持,就這麼投入他的懷抱里。
「……你說過,所謂的愛情是人類觸發體內一種叫神經成長素(NGF)的蛋白質,這蛋白質可以稱為‘愛情分子’,它會讓我們沖動地愛上一個人,而這種感覺最多只能維持十八個月,對不對?」她昂起小臉,望著他。
他點頭,再度為她的慧黠而心折。
「……如果十八個月後,我們還是對彼此有這種感覺,那就交往。」她選擇了一個折衷的方法。
「你太聰明了。」他噙著笑。
「你說過,太聰明的女人不好玩,要不要改追別人?」她伸手抵在他的胸前,推出一段距離,抵抗他的欺近。
「我要換個說法,聰明的女人很有趣,但太難追了。」他拿出談判技巧,與她商量道︰「十八個月太久了一點,可不可以改短一些?」
「那就再說嘍!」她狡黠地學著他,給予曖昧不明的答案。
「看來我的魅力要再加強一點才行。」他捏捏她翹挺的鼻尖,以示懲罰。
「還得打敗其他的追求者才行。」她頑皮地叮嚀著。
「很好,也就是我不只被發‘朋友卡’,還得留校察看十八個月,外加打敗其他覬覦你美色的大!」他解嘲道。
她推開他的臂彎,與他拉開一步的距離。
「還有,不準再像今晚這樣腧越朋友的界線。」她一視同仁,謹守原則,不跟追求者產生曖昧的肢體互動。
「好,全都听你的,按照你的規矩來,行吧!」他舉高雙手,故作投降狀。
她酡紅的頰畔漾著笑,心中被愉悅漲滿。
夜深露濃,觀星結束後,兩人收拾起地上的物品,放回後車廂,駛出闐暗的山巒。
返回市區時,天際已泛出魚肚白。
看著車窗外泛白的天色,她的心卻還停駐在不久前那場燦麗黑甜的夜里。
她對他的感情比喜歡還要多很多,幾乎已經到了「愛」的程度了……
如果沒有勇氣跨出這一步,那麼,她可以膽小的不要承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