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名冊上的千金沒有一個適合三弟的嗎?」
合上名冊,祈儒風心里已經有了主意。「微臣不曾見過這些官家千金,不清楚她們的品德才情,但是耳聞右相大人的千金溫淑賢德、才氣縱橫,若是誠王爺可以得此佳人,這是誠王爺之福。」
「右相大人的千金……」端天穆喃喃自語陷入沉思。
「誠王爺貪玩莽撞,若能得一賢妻,心性自然會定下來。」
「右相大人的閨女確實溫淑賢德、才氣縱橫。」
「這是微臣的拙見,只怕誠王爺不領情。」
「朕下旨,她也只能謝恩領旨。」
「皇上英明,誠王爺若是早有意中人,這天作之合只怕成了亂點鴛鴦。」
「你怎麼老是擔心朕會亂點鴛鴦?」端天穆似笑非笑的挑了挑眉。「你就這麼關心誠王爺?」
「若是因為臣的建言害誠王爺失去心愛的人,臣總是過意不去。」
「你放寬心,朕可不想讓三弟心生怨恨,這婚事當然要問過她的意思。」端天穆擺了擺手。「朕乏了,你退下吧。」
右相大人的千金……他目送退出涼殿的祈儒風,為何挑上右相大人的千金?
難道不知朕若下旨將右相大人的千金嫁給誠王爺,他就會成為右相大人的頭號敵人嗎?不,這一點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可是,他想必也猜到朕不會輕易下這道聖旨……他是不是已經知道了?
若有所思的勾唇一笑,端天穆命令侍立在旁的太監退下,並傳喚貼身護衛莫啟兒進來伺候,同時拿起那份名冊慵懶的斜躺在軟榻上,一只手枕著腦袋,再次細細查看名冊。
「皇上。」莫啟兒輕巧得像只貓咪,教人完全感覺不到他的靠近。
「你還記得右相大人的千金嗎?」
「卑職記得。」
「你認為朕應該將她納入後宮,還是許配給誠王爺?」
略微一頓,莫啟兒正聲道︰「皇上的江山社稷還必須仰仗右相大人。」
「他們若是兩情相悅,朕也應該橫刀奪愛嗎?」
「卑職只關心皇上的江山社稷。」
「……你還真是忠心耿耿。」端天穆冷眼一瞪,手一甩,示意他退下。
暗夜之中,一股淡到幾乎難以察覺的香味傳了過來,坐在書案後正在書寫書箭的祈儒風頓了一下,不著痕跡的瞧了屋頂一眼,淡然的勾唇一笑,立刻退旁的貼身小廝小葫蘆,迎接這位老愛挑在夜半人靜來訪的貴客。
約莫半刻鐘,一道雪白身影從窗外翻身而入,他放下手中的小狼毫,對這位友人揚起眉。「白公子老是在屋頂上面飛來飛去,難道不怕摔下來嗎?」明明是貴客,卻老像個見不得人的鬼魅。
「今兒個出門之前我特地泡了溫泉水,洗去身上的香味,為什麼你還是立刻察覺到我來了?」白公子逕自走到臥榻上坐下。
「你長年帶在身上的荷包散發濃郁花香,那香味早就深入骨髓了,只怕不是溫泉水可以輕易掩去。」無論什麼味道都避不開他天生敏銳的嗅覺,而且從味道就可以猜到對方的身份。
聞言,白公子低頭拾起腰間的沉香色荷包,湊近一聞,雖然貼身丫頭兩天前才換上新的香料,但味道連清甜的泉水都比不上,他自己都不見得聞得到,這個家伙竟然可以由此味察覺到他的存在,真是了不起。
「沒想到竟然有人擁有狗鼻子。」
「狗鼻子稱不上,只是對香味特別敏銳。」
「你三番兩次救了誠王爺,就是因為他身上的香味嗎?」
「誠王爺也喜歡帶著一個裝滿香料的荷包,那味道更為濃郁,百步之外便可以聞到。」他起身走過去關上窗子,再親自為貴客奉上一盞茶。「今兒個你應該不是來討論我的狗鼻子吧?」
細細品嘗茶香,白公子先贊賞一聲「好茶」,才慢慢悠悠道來。「皇上今日宣你進宮。」
「你的消息還真靈通。」
白公子搖了搖頭。「我只是深知皇上的性子,既然你在朝堂之上開口要皇上幫誠王爺娶妻,皇上也允了,當然不會放著你在一旁看熱鬧。」
「你果然了解皇上,皇上確實給我出了一道難題,令我不得不幫誠王爺選妃。」
白公子那張尊貴清冷的面容瞬間盈滿熱情,兩眼散發萬丈光芒。「你給誠王爺選了哪家姑娘?」
這個小子變臉的速度怎麼比姑娘家還夸張?「右相大人的千金。」
「右相大人的千金?」白公子的興致更高昂了。哇!這出戲越來越有趣了。
「你見過右相大人的千金?」
「倒是沒有,可是略有耳聞。她可是眾所周知的才女,王孫公子心目中的賢妻,皇城的百姓應該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不過,為何選上她?」
「你不認為生性沉穩的她正好可以約束任性好動的誠王爺嗎?」
「這麼說來,他們倒是絕配,不過,就怕有人對這門親事不滿意。」
「誠王爺嗎?」他已經可以想象他氣得雞飛狗跳的可愛模樣,單是想象,就教他心情無比愉悅。
「你的心思不要老是繞著減王爺打轉,教別人听見了,還以為你對他懷了什麼心思。」白公子斜睨瞅著他。
「我能對誠王爺懷什麼心思?」
「這要問你。」白公子一雙銳利的目光仿佛要看穿他,可是那張絕美平和到近乎冷漠的面具比銅牆鐵壁還嚴密,任誰也無法看透藏在底下的心思。他很識趣的回到原來的話題。「右相大人如此用心栽培閨女,將她教導成皇城第一才女,盼的是什麼?有一天閨女可以入主後宮,母儀天下,若是嫁給了誠王爺,所有的苦心豈不是付諸東流?」
他怎麼會不清楚右相大人的心思呢?而為了鞏固龍椅,皇上將右相大人的女兒納入後宮誓在必行,這是尋常人都可以預料的結果,可是,當今聖上豈是那麼容易任人擺布的?
皇上在位不過兩年,就已經穩穩的掌握軍權,又設立了左丞相,平分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權,他這個左丞相雖在右丞相之下,卻專職監管朝內各官署,過不了多時,宮里的各個要職都成了皇上的人,像右丞相這種先皇留下來的遺臣終將一個一個從朝廷消失,正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
老臣自恃甚高,往住成為皇上的摯肘,若是安于現狀的寬厚皇上,對這些老臣還能听之任之,可是當今皇上野心勃勃,求仁慈,更求豐功偉業,怎能容得下這些老臣?
也許,右相大人就是察覺到未來岌岌可危,所以無論如何都要當上國丈。
可當上國丈又如何?後宮的嬪妃對皇上而言,不過是棋盤上的棋子,其價值在于她背後所代表的勢力。
「皇上的後宮已經有個獨孤皇後了,獨孤皇後溫柔謙恭、高貴賢德,是皇上心目中唯一的皇後,想要取而代之,難啊!」
「我听說獨孤皇後體弱多病,皇後的位子只怕過不了多久就會空下來。」
「無論獨孤皇後多少年歲,在皇上有生之年,絕不會讓後宮任何一位嬪妃坐上那個位子。」這是當今皇上的帝王哲學,不容許任何一個派系獨大,尤其是先皇留下來的老臣,羽翼豐厚,任其坐大,可是會威脅皇權。
「右相大人不明白皇上的心思,只會認定你壞了他的事,你們的梁子只怕結下了。」白公子直言斷定。
「皇上會下旨讓誠王爺娶右相大人的閨女嗎?」祈儒風信心滿滿反問一句。
「你不是明知故問嗎?」
「皇上不會亂點鴛鴦,我就不會壞了右丞相的事,這梁子也不會結下。」
「那可未必,你扯他後腿,沒有結下梁子,也留下心結。」
他無所謂的手一攤。「官場瞬息萬變,今兒個推心至月復,明兒個反目成仇,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
略微一頓,白公子幽幽的道︰「難怪皇上連最親近的人都不能相信。」
「我倒是比較好奇誠王爺的反應,他會不會感謝我幫他挑了一個好王妃?」
白公子戲謔的瞅著他。「我看左相大人不是真心想得到誠王爺的感謝,而是想激怒他。」
「我只是在維護皇室的尊嚴,沒法子放著誠王爺是女兒身的傳言繼續流竄下去。誠王爺真要怪罪,應該找出散播流言的人。」
這流言到底是誰散播出去?目的為何?
誠王爺若真是女兒身,弄巧成拙很可能變成欺君之罪,由此可知,散播之人是敵非友。可是若為敵人,直接告御狀就好了,何必兜這麼大的圈子?既然非敵,唯一的可能就是「他」……
「他不知道這流言是誰散播出去的,可是知道你左相大人在找他麻煩,不找你算帳,如何消他心頭之怒氣?」
「你認為這事是誰在後面搞鬼?」祈儒風涼涼的再問。
「不知道,我們這位誠王爺老愛像個村姑愚婦上奉香樓說人是非,道人長短,若是有人因此懷疑他是姑娘家,也不是為奇,你說不是嗎?」
這的確有可能。不過,若非有心人刻意渲染,這只是幾個老百姓茶余飯後的笑話,不可能喧鬧得如此猖狂。
「這事也不必太在意,老百姓不過是看熱鬧,是真是假,他們倒無心追究到底,相信蜚短流長很快就會在街頭巷尾銷聲匿跡。」
這倒是。他在朝堂上提起誠王爺的婚事,這是身為人臣不能不對流言所做的回應,而皇上應允了,只怕也是做做樣子的成分居多。不過,若是有人不願意讓此事告一段落,非要跳進去攪局,這流言必然再起漣漪……
這倒不見得是壞事,只是漣漪不小心變成漩渦,那就會釀成大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