娶妻 第二十五章

作者 ︰ 艾佟

這種日子究竟何時結束?哪也不能去,只能待在府里,她沒有發酸發臭,也會悶出病來。

真是煩死人了,無論走到哪都覺得快要窒息了,她只好往樹上爬。

雖然此時已經進入寒冬,待在樹上實為不智之舉,可是冷死總比悶死來得好。

坐在樹上當然看不見王府外面的世界,可是視野變寬闊了,仿佛世間的一切盡收眼底,無淪人、物,甚至事,全部變得好渺小。

念頭一轉,耳邊突然響起一段遙遠的對話——

「這里是不是很美?」

「從這里可以看到好遠好遠,這個世界變得好寬廣,也變得好小哦!」

「不錯,小小的年紀就有這樣的見解。」

她的身子激動的一顫,雖說捕捉到那幅畫面,可是她確定,這必定是她小時候和祈儒風的初相遇……這是不是表示屬于德和的那部分漸漸在體內蘇醒?

自從以女兒身面對祈儒風之後,她對換回德和公主的渴望更深了,體內有一股尋找德和的熱烈跳動,好想知道原本屬于自己的一切,每天夜里夢中總會出現小德和,剛開始影像很模糊,可是幾次之後越來越清晰。

她渴望找回小時候的自己,更渴望找回和祈儒風的相遇、他們的約定。

「這種時節你就不能安安分分的待在屋內嗎?」祈儒風無奈的道。

听到心上人的聲音,她開心的垂下螓首,對他揮了揮手。「這里好舒服,左相大人有沒有興趣上來陪本王觀賞誠王府的景色?」

他借著輕功,三兩不就輕輕松松的落坐在她一旁,接著好像變戲法似的取出一頂貂皮臥兔兒為她戴上保暖。

「堂堂一個王爺戴這麼漂亮的暖額恰當嗎?」嘴口這麼說,她卻歡喜的模著貂皮臥兔兒,沒法子,她就是喜歡這種被他疼愛關心的感覺。

「說不定過不了多久,王爺就可以換回自個兒的身份了。」

倏然瞪大眼楮,她激動的抓住他的手。「皇上做出決定了嗎?」

「還沒。」

「那你為何說……」

「無論結果如何,你總要懷抱這樣的期待。」

「這個我當然知道,可是期待越高,越害怕失望,我想都不敢想。」

略微一頓,他反過來一問︰「若是皇上鐵了心不成全我們,你就此放棄嗎?」

「我……不,我就天天纏著皇上,直到皇上心軟。」沒錯,她比皇兄固執,皇兄最後只能順著她。

「我相信王爺的固執難纏皇城無人能敵,皇上絕頂聰明,若是為了這點小事跟王爺過不去,實在太劃不來了。」

她皺了皺鼻子,斜睨著他。「這話听起來好像在罵我?」

「我是在夸贊王爺,只要王爺有心,絕對沒有辦不成的事。」

「本王哪有這麼大的本事?」她一踫到他,從來沒佔過上風。

「我對王爺有信心。」

做了一個鬼臉,她對自個兒可是一點信心都沒有。「無論如何處置都無所謂,只是皇上為何不趕緊拿定主意呢?」

「我相信過不久皇上就會做出決定。」

「你怎麼知道?」

「皇上期望我盡早回到朝廷,可是此事還未處置之前,我只能繼續賦閑家中。」朝廷若因為他搞得烏煙瘴氣,總是不好。

她突然想起一事。「左相大人今兒個怎麼堂而皇之的跑來誠王府?」

「因為太想念王爺,情不自禁就跑過來了。」他靠過去在她唇上偷了一吻。

她嬌羞得臉紅了,可是甜蜜蜜的滋味在胸口散開來。「左相大人別鬧了!」

「我很認真……好好好,王爺別再瞪了,其實今兒個除了給王爺送貂皮臥兔兒來,還給王爺送來另外一樣東西,可以請王爺跟我回屋內嗎?」

「什麼東西?」

「王爺跟我走就知道了。」他拉著她飛身一跳,輕盈的落在地上,兩人接著來到書房,他從懷里取出一枝銀色小吹簫給她。

接過小吹簫,她好奇的把玩,仔仔細細的研究。「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麼小的簫。」

「這是一種暗器,只要在十步之內瞄準敵人,輕輕一吹,簫就會射出銀針,一次最多可以射出三支,銀針上面涂了一種毒藥,不會致死,可是會令人比死了還痛苦,它會讓人全身長出一顆顆紅腫奇癢的小疹子。」

「這不是跟上回你給我的藥粉很像嗎?」

「沒錯,不過此毒效果更佳,最重要的是,皇城只有一間醫館提供解毒藥材,若有人中了銀針,只能上那間醫館。」

「我明白了,你要利用這支小吹簫引出敵人?」

「引出敵人的是你,而這吹簫是要揪出藏在背後的指使。」

「你的意思是說,以我當誘餌嗎?」

「你不用擔心,我一定會暗中保護你。」

「我並不怕當誘餌,只是上次我受傷後,身邊多了不少護衛,官府甚至還加強誠王府附近的巡邏,這會突然大方的曝露在眾人面前,敵人不會起疑?」

「若是王爺每天晚上偷偷模模的跑去跟左相大人幽會,敵人就不會起疑。」

「對哦,這是最好的掩護……且慢,不對,如此一來,我和左相大人的斷袖之情豈不是鬧得更沸沸揚揚?」她後知後覺的瞪大眼楮。

「在沒有出現更引人關注的蜚短流長之前,我們的斷袖之情只怕會繼續娛樂皇城的百姓,王爺不妨當成行善,別太計較了。」

她對他攬眉。「左相大人好像很樂于提供皇城百姓話題。」

「遇上了,也只能隨遇而安。」

「若是左相大人像我一樣,閑得無聊只能上街四處消磨時間,你肯定說不出隨遇而安這種話。」她沒好氣的對他撇嘴吐舌頭。

他笑盈盈的將她摟進懷里,「當我迎娶德和公主那一天,全皇城的百姓就會知道真相了,那又何必在乎這點閑言閑語?」

皇上都還沒答應成全他們,他怎麼說得好像他們要成親了?不過她听在耳里甜在心里,但願真有這麼一天,她可以穿戴鳳冠霞帔等著他的八人大轎來迎聚她過門。

若非他出生那一夜,守護星出現在帝王之星旁,如今他們兄弟倆的命運會如何?是不是其中一人早就消失在丹鳳王朝?

他知道父皇有多喜愛三弟,若非他有帝王之星,父皇早就將這片江山留給三弟了,父皇從來不認可他,對他百般挑剔,入主東宮後,他無時無刻不是膽戰心驚,生怕觸怒父皇,引來殺身之禍。當時若非祈儒風的輔佐,他早早命喪黃泉,而帝王之星也許該改稱為死亡印記。

登基之後,他只來過德和居一次,面對真正的誠王爺,總會教他內心飽受煎熬,看著他,自己有不安,也有愧疚,不安是因為他的存在向來是一個威脅,愧疚是因為造成他如今的處境其中一個原因是為了保護他自己,他們兩人共生共存,卻又相互猜忌。

其實他很清楚,若非當初他從五仙峰趕回皇城時,父皇只剩下最後一口氣,相信父皇一定會下最後一道御令給他——誠王爺和德和公主回歸原位。

看到臥榻上正在下棋的瑞正曜,端天穆的身子不自覺的一繃。夜深了還獨自一人下棋,好似預料到今晚會有訪客,難道他猜到自己會來這嗎?

沉住氣,端天穆走到臥榻邊。「三弟真有雅興,夜深了還一個人在下棋。」

端正曜不疾不徐的抬起頭,沒有行禮,好像站在眼前的不過是一個普通人。

「日子太悶了,總要想法子找樂子,大哥想下盤棋嗎?」

對端天穆來說,眼前的端正曜不過是個病人,也就不計較平日那些規矩禮儀。

「朕今日不想下棋,只想跟三弟喝一杯。」他隨即召來護衛撤掉炕幾上的棋盤棋子,擺上事先預備的酒席。「我們兄弟好像不曾坐下來喝一杯。」

「雖然三弟的身子漸有好轉,可是大夫囑咐切莫貪愛杯中物。」

「朕敬你一杯就好。」兩兄弟隔著炕幾對坐,感覺好像一場夢。

端正曜爽快的舉杯干了,主動問︰「不知大哥今夜來訪為了何事?」

「相信三弟已經得知德和公主和左相大人的事,你認為朕應成全他們嗎?」

「大哥有什麼理由不能成全他們嗎?」

「朕若成全他們,你就必須回到原來的位子。」

「可是,大哥不想讓三弟回到原來的位子,是嗎?」

「你太無禮了。」

淡然一笑,端正曜自顧自的又道︰「大哥擔心三弟會威脅到那張龍椅嗎?」

端天穆臉色一變。「你太放肆了,以為朕不敢殺你,就可以大放厥辭嗎?」相信他也知道父皇隱藏多年的秘密。

略微一頓,他不慌不忙的反問︰「大哥真的相信那種無稽之談?」

「你認為那是無稽之談?」

「我寧可視為無稽之談,至少,我不願意自個兒的命運取決于星象,大哥難道就希望自己的命運受星象之說擺布嗎?」

當然不希望,可是端天穆無法理直氣壯的說出口,當他登上至貴的帝王之位,許多事都身不由己。「若非有此之說,你很可能早就命喪黃泉了。」

「這倒是事實,若德和遇到的災難發生在我身上,我的命早就保不住了。」

「可是,你對今日的處境卻深惡痛絕。」

「當一個人不能自由自在的過日子,活著與死了有何兩樣?我對現況沒有怨恨,可是也不想永遠被命運困在這里,大哥應該同意外面的世界比這小小的天地有趣多吧。」他轉頭看著窗外,那里是一座被竹林掩映的溫泉池,終年燦霧繚繞,彷佛仙境……這很美,可是總覺得少了什麼。

思來想去,他終于知道少了什麼,就是生命力,盛夏酷暑小販肩挑一擔賣涼粉,真美;小販扯著嗓門卒勤叫賣,真美︰酒樓里店小二忙碌的跑上跑下沒停歇,真美;路過皇城討生活賣藝的老百姓舞刀要劍,真美;修葺樓牆的莽漢揮灑著汗水,真關!

走出高牆,就會發現外頭無一不美,那是人活在當下的那種美。

「因此,你故意將德和和左相大人的事傳出去,是嗎?」

「是,因為我不想當個永遠躲在暗處的人。」他坦率迎接皇上的怒視,輕輕的揚起眉。「皇上當初附和左相大人,打算幫德和娶妻,難道不是有意讓我們回到自個兒的位子上嗎?」

「是嗎?」並非如此,他是抱著看戲的心態,想看清楚左相大人對德和公主的心意,可是再仔細深思,真是如此嗎?明知此事鬧大了,他會面臨今日的抉擇,卻還是附和左相大人的提議,說不定他內心早有意讓三弟和四妹回到原來的位子。

「是否有意成全,皇上比任何人清楚,又何必問三弟呢?」

端天穆轉頭看著窗外,忍不住好奇的問︰「朕偶爾會想,對三弟來說朕是什麼樣的人?」

「皇上就是皇上。」不管皇上是什麼樣的人,當他成為一國之君,就不能以常人的眼光看待。

端天穆明白他的意思,成為一國之君,他就不再是原來的他。

「若皇上在位五六十年,可是毫無建樹,皇上也不可能成為名流千古的聖君;可是相反的,皇上在位即使只有短暫的三十年,若能贏得民心,便是名留青史的明君。」

「三弟認為朕會成為什麼樣的君王?」

「一塊糕餅下月復,命差點沒了,三弟就不曾想過未來,皇上想成為什麼樣的君王,取決于皇上此時所做的每一件事,而三弟不在朝中,不清楚皇上的作為。」

深深看了他一眼,端天穆走下臥榻。「三天後,朕會給你們答復。」

「謝皇上恩典。」端正曜終于走下臥榻行禮。

「朕沒有承諾成全你們。」

「皇上已經下定決心了,這就夠了。」

這個小子根本……算了!端天穆高傲的轉身離去。

端正曜唇角輕輕上揚,皇上的心終究是柔軟的,將來他是否成為皇上的禍害,皇上不知,他自個兒又何嘗知道呢?人心善變,世事難料,人生的路何其漫長,以為直行的路,轉了一個彎,可能卻變成了岔路,唯有此時此刻是真實的,何苦為了還未發生的事自尋煩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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