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來之後我最棘手的事情,就是如何處理三叔留下的爛攤子。我這一年來的事情,雖然轟轟烈烈,卻都是在暗中進行,家里人完全不知道我這邊發生的巨變,三叔如今是真正的下落不明,可能永遠不會出現,這邊的事情如何解釋是一回事。
另一面就是悶油瓶,如今他真的變成了拖油瓶,隨著他意識的恢復,我必須面臨如何和他重新認識的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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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沒有親人,在這世上干干淨淨,也不知道老窩在哪里,問了不少人,什麼消息也沒有,正如他自己所說,他幾乎和這個世界沒有一點聯系。他的隨身行李全部丟在盆地里,沒錢沒任何證件,這時候放任他不管,恐怕他只有去路邊當流浪漢。
胖子混得相當不錯,在琉璃廠也開了堂口。我們在他的新店里踫頭,幾個月不見,悶油瓶已經恢復了之前的氣色,除了眉宇間對這個世界的陌生,其他倒是給我熟悉的感覺,這讓我多少有點心寬。見到他的時候,他靠在窗口,也沒有看我,眼神如鏡,淡得比以前更甚,好比心思已經根本不存在于人世之間。
我先說了點客套話,他毫無反應,就問胖子他的情況如何,醫生是怎麼說的。
胖子搖頭︰「不就是那樣,據說是回憶起一些片段來,醫生說是受了強烈的刺激,得精神刺激才有可能好轉,不然每天炖豬腦都沒用。」
我嘆了口氣,也不知道在那隕石之內,在最後時刻到底發生了什麼,能讓他變成這個樣子。
「你有什麼打算沒?」說了點無聊的,胖子就問我,「我這兒就四十多個平方,可實在局促,你要讓他住在這里,我連相好都不敢找,別人一看我藏著個小白臉,還以為你胖爺我是兔兒爺。」
「你這人真沒良心,人家可是不止一次救過咱的命,你擔心這不靠譜的干啥?」我沒好氣道。
「他又不住你那兒你當然站著說話不喊疼,你要我出錢給小哥找個房子,那咱是一句話,他要住四合院我都給他拿下,和我住一起就不行,這和救命不救命沒關系。」胖子道︰「你看要不這樣,我掏錢租房子,你掏錢找保姆,咱們把他安頓在這附近,給他好吃好喝,沒事周末過去探望一下。」
「你這他娘的整得好象金烏藏嬌一樣。」我道,「他又不是傻子,你得問問他自己的想法。」
于是胖子便看向悶油瓶︰「小哥,你自己說怎麼著吧,今後有什麼打算?」
悶油瓶閉了閉眼楮,似乎在思考,隔了很久才道︰「我想到處去走走。」。
我道︰「走走?到哪兒去走走,有目的地嗎?」
他淡然道︰「不知道,到你們說的那些地方,長沙、杭州、山東,看看能不能記起什麼東西來。」
我心里咯 了一聲,這是我最不願意听到的——他想記起點什麼東西來,現在他腦海里基本是一片空白,他的過去是一個巨大的謎題,但是謎題越大,對人的折磨就越小。然而如果他在游歷過程中,記憶開始復蘇,在他腦海里浮現出的情感片段對于空虛的人來說是誘惑力極大的,一點點的提示都會變成各種各樣的線頭,讓他痛苦不堪。
我理解,對于失去記憶的人來說,人生的所有目的,應該是找回自己的過去。這一點無論如何也無法回避,但是我實在不想他再走上那條老路。
胖子看我臉色有變,知道我心里有個疙瘩,拍了拍我,提醒我道︰「順其自然,咱們不是說好的嗎,你想把他硬按在這里也不現實。」
我嘆了口氣,如果這樣,只有實行第二個方案了,就是和他一起琢磨這些事情,看著他,我們到底是過來人,很多東西可以避免他走極端。
他的想法我也想過,我曾經有計劃帶他到長沙,讓其他人看看,不過現在長沙形勢混亂,我都不知道去找誰好。這時候我忽然想到一件事,問胖子道︰「你上次不是說你有辦法能知道這小哥的背景,怎麼後來就沒消息了?」
「別提了,這事兒說起來就惡心。」胖子道︰「你胖爺我當時計劃是找那些夾喇嘛的人問問,他們當中間人的消息廣,這小哥竟然能被你三叔聯系到,肯定曾留一些信息在夾喇嘛的地方,咱們可以通過這個下手。」
我一听心說這是好辦法啊,怎麼就惡心了?胖子繼續道︰「沒想到這些人個個都搖頭,說什麼不能講。你說這批人平日里干的就是拉皮條的勾當,這時候給我充什麼聖人君子。」
我哦了一聲,是這麼回事,行有行規,這倒不能怪他們。他們這些人可能就指望著這些信息吃飯,一旦透露出來,恐怕不止混不下去,還有可能被做掉。
「這些人口硬得不得了,這條路也是死路。」胖子道︰「你那邊怎麼樣?」
我嘆了口氣,說要是我三叔在,也許還能打听點什麼出來,現在我接觸的人資歷不夠啊,那些老瓢把子品性古怪,現在都盯著我這邊的狀況呢,我特地去接近他們,還不給他們吃了。那不是我這種人能干的事兒。
「那你就別琢磨了,我看還是按照小哥說的來,咱們給他報個旅行團,準備點錢,讓小哥自己出去走走,」胖子道︰「要不咱干脆替他征婚,把他包給一富婆,以小哥的姿色,估計咱還有得賺,以後就讓他們自己過去,你看如何?」
這不是扯淡嗎,我心說,搖頭不語,琢磨起胖子剛才的說法,總覺得那是個好辦法,胖子還沒想到點子上。想著就想到一個人︰「不對,你剛才找夾喇嘛的辦法,也許還不是死路。」
「怎麼說?」
「那些人不肯說,無非是怕得罪人,又或是不知道,怕說出來露短,但是有一個人,就沒這個顧慮,也許咱們可以從這個人身上下手。」
「哪個人?」胖子問。悶油瓶也轉過頭來。
「去長白山的那次,替我三叔夾喇嘛的,是一個叫楚哥的人,你還記得嗎?」
「你是說那個光頭?」
我點頭,楚哥楚光頭,是三叔合作的地下錢莊老板,被陳皮阿四買通後,被雷子逮了,現在不知道在哪里坐牢。他聯系了悶油瓶和胖子,肯定知道他們的信息,而且他現在身在牢房,也沒什麼顧慮,只是不知道怎麼找到他,還有怎麼讓他開口,畢竟他說也沒顧慮,但是不說也沒顧慮。
胖子一擊掌︰「哎呀,還真是。」點頭理解了我的想法,道,「這我倒沒想到,不過,咱要是去找他,他把我們舉報了怎麼辦?」
「這種人精明得很,他手里信息很多,他要是有心吐出來,長沙一片倒,他忍著沒說就是因為知道不說才對自己有利。」我道,「他現在落難,求人的地方很多,我看套出話來不難。」說著心里已經知道應該怎麼辦了。其他事情不能麻煩潘子,這事倒是不敏感,可以托他去問問情況。
這就決定還是幫悶油瓶查吧,我們插手好過他到處亂跑。不過這事情我沒法一個人干,我這邊沒事得要命,而且局勢混亂,讓悶油瓶跟著我到處跑肯定不行,他那種人我又制不住,萬一他突然想起什麼來,突然又溜了,我去哪兒撞牆都不知道,得拖胖子下水。
和胖子商量一下,胖子也只好同意,他道︰「別的不說,最好是能找到小哥住的地方,那咱們可以省很多力氣。」
于是就這麼約定,我去托潘子辦事,悶油瓶先和胖子住在一起,有眉目了,我們再一起商量後面的情況。反正以三個人的關系,這事情怎麼樣也月兌不了身,不如當自己的事情做,算是還悶油瓶的人情。
常言道,好言難勸該死鬼,這一拍板,這是非就跟著來了。
我回杭州後給潘子打了電話,講了來龍去脈,潘子也是講義氣的人,一口答應,他效率很高,三天後,我就接到他的電話。
我以為有了眉目,問他情況如何。
他嘆了口氣,對我道︰「麻煩事,找是找到了,我問了他,你想知道的事情他確實知道,不過他不肯白說,有條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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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條件?」我問道。這是醫療中的事情,我在他這樣的情況也會提條件。
「他要十萬塊錢,還要你去見他,他要親自和你說。」
「見我?」我愣了一下,有點意外,心說︰錢好說,見我干什麼?听著感覺有點不妥當。
「該不是他想把我引出來,好戴罪立功?」我心寒道,耳朵邊一下听到了鐵鎖鏈的聲音。
「我也覺得有可能。」潘子嘖了一聲,「不過,他讓我給你帶了一樣東西,他說你看了這東西,必然會去見他。」
「是什麼東西?」我好奇道。
「是一張老照片。」潘子頓了頓,「很老的照片,是我那輩人年輕時候的那種黑白照片。」
我忽然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第一反應就想到了三叔西沙出海前的合影,那張狗屁的照片,誤了我多少時間。心里琢磨,難道楚哥也知道這事的隱情嗎?不過他現在用這件事情來談條件,未免有些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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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著問道︰「上面拍的是什麼?」
潘子嗯了半天,道︰「我不敢肯定,感覺上,那拍的應該是一個「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