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佛煤礦周強是極為精明的人,前些日子他站在秦飛躍一邊,對趙永勝是虛與委蛇,如今他又成為了趙永勝的座上客。
趙永勝是青林鎮絕對的權威,一般權威們都是在最後關頭發言,這種發言就是拍板,等到粟明、唐樹剛等人都表達了意見,他便緩緩地道︰「火佛煤礦是最大的鎮屬企業,這幾年貢獻了不少稅收,也解決了上百的農村剩余勞動力,功勞是不容抹煞的。」
侯衛東心道︰「以前的事情不知道,今天稅收以及管理費,也是靠貨款來交的,用政府骨頭熬政府的油,翻身就成了功臣了。」
趙永勝不容置疑地道︰「抓大放小只是一個大政策,並不針對具體企業,火佛煤礦是我鎮的重點企業,黨委政府有責任幫助企業渡過難關,我有一個折衷的主意,一百萬太多了,就讓火佛煤礦貨款五十萬元,此事就交給青林鎮基金會,具體事情就由粟鎮去安排。」
他為了牢靠,又加了一句,「粟鎮長,一定要嚴格手續,政府只是協調,不作擔保。」
粟明臉色輕微地變了好幾次,心道︰「趙永勝真是一個老滑頭,又要攬權,又不想負責,當我是傻瓜。」他心中有氣,但是最終還是忍住了,道︰「唐鎮長,你讓周強重新寫一個申請書過來,企業辦和你都要簽意見,簽好以後,再送到我這里來。最後還要請趙書記定奪。」
趙永勝道︰「這是政府的事情,我就不管了。」
侯衛東暗嘆一聲︰「趙永勝與秦飛躍當年就是為了鄉鎮企業才發目成仇,看來,趙永勝和粟明遲早要走上老路。」他從李晶那里知道「取締基金會」的秘密,見趙永勝又在打基金會的主意,便有了居高臨下的心理優勢,但是為了安定團結,他就獨自保持著這個秘密。
散會以後,侯衛東回到了辦公室。他玩弄著手里的鋼筆,將這一段時間發生地事情理了一遍︰殯葬改革、精工集團、新敬老院、秦大江之死、黑娃斷手、嶺西高速公路,以及最新的基金會之事。這幾件事情,樣樣事情都不輕松,他抱著頭,心道︰「媽的,怎麼這麼多事情,還讓不讓人活。」
抱著頭在辦公桌前趴了一會,侯衛東思路又回到了基金會上。他突然想起二姐侯小英在基金會也貨有款子,便拍了拍腦袋,道︰「怎麼忘了給二姐打電話。」李晶雖然再三交待侯衛東要對此事保密,可是知道了此事,不難二姐通風報信,也太不夠意思了,經過短暫的思想斗爭,
「小三,什麼事,你是難得打電話給老姐。」侯小英與何勇的絲廠。生意已經有了起色,心情自然是極好,听侯衛東問起基金會的事情,她道︰「原本想到青林鎮基金會來貨款,後來那個胖主任終于屈服在糖彈之下,老姐貨款就易入反掌。這兩年國際絲價行情看好,最多一年,老姐的貨款就要還完了。」
九十年代中期最流行借錢不還,黃世仁和楊白勞的故事,在新的時代就得到了新地詮釋,誰說楊白勞苦,黃世仁更難。侯小英就是現代楊白勞,基金會和銀行就是現代黃世仁,她和何勇先後從吳海縣的幾個基金會貨了三百多萬元,卻沒有想著還款的事情。
侯衛東答應了李晶。要對取締基金會一事保密,可是如果不提醒老姐,侯衛東的良心上過意不去,他想了想措辭,道︰「我听一位朋友說,基金會有取締的風險,二姐在基金會貨了不少款,要早做準備。」
侯小英就笑了起來,「這些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亂。昨天那位胖子主任也過來給我說這事,基金會跨了正好。我就可以不還錢了。」
侯衛東原本以為這處秘密是獨家享有,听到二姐已經知道了此事,他心里有些失望,又有些解月兌,畢竟答應了李晶不外出秘密,二姐早就知道了這個秘密,他就不算失信于人了。
他勸道︰「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基金會跨了,政府還在,你這筆錢無論如何也是賴
,與其這樣,還不如早作打算,免得到時銀行收緊銀逼著還錢,你哭都來不及。」
侯小英一幅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口吻,道︰「小三,你在鄉鎮呆傻了麼,現在誰貨了款還會主動還款,現在基金會扯得這樣煩,誰都不敢亂動,亂動肯定要出大亂子。」
「二姐,我猜胖主任肯定吃了不少錢,我跟你說,他保不住你,到時候大廈將傾,豈有完卵,世上的事情最怕認真二字,如果**認真起來,哪里有解決不了地事情。」
「我所有的手續都是合法的,車到山前必要路,到時自然會有辦法。」
兩人又聊了幾句,侯小英一幅無所謂的態度,將侯衛東的勸誡當成了耳旁風,侯衛東只得悻悻地掛斷了電話。
給二姐打完電話,侯衛東不禁對李晶高看了一眼,李晶雖然文憑不高,辦起事情來卻有板有眼,她在處理基金會的事情上,很有大家風範了。
「精工集團肯定要做大做強,我的投資方向沒有錯。」
又在辦公室悶坐了一會,其間綜治辦主任付江來了一趟,說了一些鄉村扯皮的事情,付江是綜治辦主任,又是司法助理員,按照大事不出鎮、小事不出村的原則,專門管著這些剪不斷理還亂的事情,侯衛東耐著性子听付江講完,找個機會打岔道︰「我等一會有事要出去,你去興平村看一看大橋地進度,如果慢了,我好催一催施工方。」
付江就將一肚子的扯皮事咽了下去,興平村到鎮里也有好幾十分鐘的路程,他也不想跑這一趟,道︰「我下去打電話,跟晏道理聯系一下。」
等到付江走了,侯衛東思路又回到了基金會上面,他想道︰「既然二姐也知道了基金會的事情,肯定這個秘密早已長了翅膀,不知道有多少人知道,趙永勝和粟明會不會知道?」
又想道︰「李晶讓我保密,其實這等秘密哪里保得住,明天還是把錢取出來算了。」他在基金會存了幾萬塊錢,主要是奔著高息而去,也正是由于基金會利息比銀行高得太多,他反而不相信基金會,主力部隊就全部放在益楊縣城的商業銀行里。
下午下了班,侯衛東就開著他那輛暫新的皮卡車去上班,上了樓,就遇到了郭教授和夫人,他打過招呼,就準備進門。
郭夫人平時也不怎麼說話,今天主動道︰「小侯,有件事情想跟你核實,我听人說,基金會要被取締,有沒有這回事情?」侯衛東斟酌地道︰「郭科長在組織部,消息肯定很靈,她怎麼說?」
「我家蘭子不相信這事,她說縣委縣政府才出了一個關于加強基金會管理地方件,這些人是在造謠,可是我听到許多人都在說這事,總覺得心里不踏實。」
侯衛東笑道︰「錢是您的,既然覺得不踏實,明天取出來就行了。」
郭夫人道︰「我存的整期,現在取出來要損失好多利息。」郭教授在家里是不管柴米油鹽的,他見老婆在門外嗦,道︰「老婆子,基金會是國務院批準成立了,怎麼會跨,別听那些謠言,你還是要多听听蘭子的話。」
進了屋,泡了一杯老刑送的鐵觀音,站在陽台上,專心听風中傳來若隱若現的鋼琴聲,往常這個時間,郭蘭已經開始彈琴了,今天卻沒有聲音,等了一會,依然沒有響聲,侯衛東也就進屋。
第二天,拿了基金會的單子,侯衛東就開車向外,出了沙州學院,他就看到各個基金會門外都排著長龍,看樣子是要取錢。
「擠兌。」侯衛東頭腦中冒出了這個詞,他的錢大多數在銀行里,也並不慌張,可是見到許多老人焦急的面容,他就有罵道︰「狗日地基金會,也不知財務狀況如何?」
到了青林鎮,青林基金會門市也是站起了長龍,大家都在罵娘,侯衛東給白春城打了一個電話,白春城道︰「昨天,基金會的錢就取完了,今天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