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英親自用鏟刀收拾雜亂的墓地,不讓蒙寧等人幫忙,朱小勇和侯衛東干脆走遠一些,在一堆亂石旁邊抽煙。
經過了清真館子的合作,侯衛東不禁對朱小勇刮目相看,道︰「朱哥,沒有看出來,你身手還真是利落。」
朱小勇口才亦不錯,道︰「手無縛雞之力是對讀書人的偏見,六藝是禮、樂、射、御、書、數,某種程度上也是培養文武之全才,我倒不敢稱文武全才,不是書呆了而已。」
「哪一個書呆子敢獨自架車游西藏。」
初到沙州之時,朱小勇完全掩在劉明明、沈浩等人身後,似乎有些木納,此時侯衛東再看朱小勇,與初見之時印象完全不同,身體瘦得矯健、瘦得有力量,兩只眼楮黑亮如漆。
侯衛東暗道︰「蒙寧畢竟是省委書記的女兒,眼力還真是不錯,朱小勇頭腦聰明,又有行動能力,是個人物,兼有蒙豪放在背後撐腰,恐怕非是池中之物。」
有了這個認識,再看陪著母親在收拾墓地的蒙寧,感覺也是是不同,蒙寧初看並不漂亮,亦不顯眼,如果不姓蒙,給人的印象一定會很普通,只是蒙寧待人接物很平和,做事很淡泊,很有些親和力。「這是最有味道的一對太子黨。」侯衛東得出了結論。
吳英到底是久未動過體力,墓地雜草還剩下一半,手掌上已磨出來一個小水泡,腰也累得直不起來,額頭上沁出些汗滴,她對蒙寧道︰「老了,以前在山上做這些活還是小菜一碟。」
蒙寧道︰「媽,我幫你鏟吧。」吳英將鏟刀遞給了蒙寧,道︰「也好。你幫項叔叔鏟一鏟,他這人雖然最喜歡打架,其實是很愛整潔的,當年我們洗衣服的時候,他總是趁著我們不注意,將他的髒衣服塞到我們的盆子里。」
回首看著已經風化的墓碑,她心道︰「在項勇心里,我永遠是十七、八歲的小姑娘,可是人總歸是要老的。是要死地。」
關于項勇的事情,蒙寧還是在小時候听到過一些,這些年來,全家人都忙來忙去,二十年前的往事已經很少被人提起。她看著墓碑上漂亮公正的楷書「知識青年項勇之墓」,想道︰「也不知項勇是從哪里到飛石鎮插隊,一個年輕生命就永遠地凋謝在山地間,只有他的父母和極少數人,才會記起曾經這位充滿青春夢想和生命活力的年輕人。」
既然蒙寧接了手,侯衛東與朱小勇就沒有閑著,他們三人一起。很快就將另一座墓一起打掃出來,這也是一座知青的墓,吳英也認識此人,她給兩座墳都上了香燭紙錢,又單獨在項勇墓上插了些香煙,倒了整整一瓶茅台。
吳英不勝唏噓地對蒙寧道︰「你項叔叔當年最大理想就是能喝到一瓶茅台酒,他練過武,最崇拜許世友,可惜,到死都沒有喝成。」
蒙寧對項勇的事情也很是好奇。見母親神態。還是忍住沒有問,她對于當年知青時代的故事很有興趣,也曾經專門到重慶歌樂山看過武斗致死者公墓,雖然兩者不太相同,卻同屬于那一個漏*點、夢想、血淚、苦難交織難分地時代。
不知不覺就在墓地呆了三個多小時,項勇墓地被整理出來,反而將其破敗顯露無疑。吳英在墓地站了一會。道︰「如果下一次還能夠抽出時間,就找個小施工隊。將墓地徹底修繕,現在這樣破敗下去,這墓,遲早會被淹沒在草叢中。」
她心里明白,在這個世界上,項勇已經沒有多少朋友了,盡管當初他在成津知青點上一呼百應,可是隨著時光流逝,在多數知青的印象中,他只能是一個遙遠的背景。
下山之時遇到了麻煩,車上裝的全是礦石,連車帶貨好幾十噸,一路上都需要用水沖淋輪胎,這才能將車剎住,因此,右側公路有很多稀泥,很不好走。
走了一半,一輛貨車在路上拋錨,將公路堵得死死的,必須得有修理工才能解決問題,又拉著司機問了問,得知這是下山地唯一公路,大家也就沒有辦法,只得眼巴巴地等著修理工。
吳英有些乏了,看到一時半會無法開車,就坐在副駕駛位置上,將座椅放下來,拿了一床薄被單蓋上,安心地睡覺。
侯衛東、朱小勇和蒙寧就下了車,站在公路邊聊天,貨車壞掉的地方正好是一個高坎,距下面有二、三百米,高坎下只有些矮樹,遮不住視線,山下的亂石很有些嚇人。
此鎮名為飛石鎮,恐怕與山下這些石頭很有些關系。
陸續有貨車從山上下來,很快就沿著盤山公路形成了車隊,除了朱小勇和侯衛東的兩輛越野車,全部是清一色的貨車。
朱小勇道︰「沒有想到小小的飛石鎮,居然有這麼多貨車,這山上是多半是產什麼礦石吧。」
侯衛東道︰「朱老師眼光利害,飛石鎮這座山屬于海山山脈,磷礦藏量豐富,品質最高的就屬于茂雲市與沙州市交接地這一段,若沒有這礦,這山就是窮山惡水,當年吳阿姨在山上當知青,應該是最苦的地方,但是自從開采了磷礦以後,這山就是變成了寶山,這和當年美國的淘金熱差不多。」
朱小勇仔細觀察了一會,道︰「這些車是五花八門,說明整個礦業開采很有可能處于無序狀態,當然,我這個說法很主觀,主要是個人感受,我見到現代化的礦業開采,絕大多數車輛都是統一型號的。」
侯衛東的經濟最初就來源于石頭,因此對于礦山開采很有感情,道︰「沙州各縣經濟水平低,典型的靠資源吃飯。現在這個狀況各地相差不多。」
朱小勇是從學者的眼光看問題,道︰「這種搞法對環境影響大,對資源更是掠奪性開采,遲早有一天要被國家制止。」
兩人一邊抽煙,一邊隨意聊著,蒙寧抱著手,站在岩邊看遠處的風景。
許多駕駛員都等得不耐煩,紛紛跑下來查看情況,秦敢也在飛石鎮弄到一個小礦。正隨著駕駛員一起下山,他突然見到侯衛東見在山下,連忙跑了過去,先喝了一聲「瘋子」,又覺得不對。再喝了一聲「侯叔,你怎麼在這里?」
按年齡,侯衛東也只比秦敢大幾歲,只是侯衛東一直稱呼秦敢父親秦大江為「大哥」,秦大江過世以後,侯衛東每年也要到上青林數次,每次都要去看秦大江愛人。因此,在正式場合秦敢就得稱呼侯衛東為「侯叔。」
侯衛東倒有些驚奇,道︰「你怎麼在這里,我記得你不是在這邊。」「在那邊沒有站住腳,最開始找了一個礦,貧礦,開采起來沒有意思,富礦又奪不下來,後來听說飛石鎮的資源也還行,我和曾憲勇就過來了。已經承包了一個小礦。今年應該能賺錢,就是這里地方保護主義嚴重,我們外來戶生存起來不容易。」
侯衛東想到成津賓館眾車雲集,心中一動,道︰「有沒有縣領導參與磷礦?」
秦敢道︰「怎麼沒有,常務副縣長李太忠地兒子李東方就是最大地磷礦老板,他佔的全是好礦。我和曾憲勇買的礦是一個要死不活的礦。只是我們運氣好,買下來以後。無意又發現一枝礦脈,發現這個礦脈以後,我們運輸量開始增大,已經有人開始騷擾我們了。」
想著秦大江的事情,侯衛東表情有些凝重,道︰「你要注意安全,我看李東方也不是善茬,腦瓜子也好使,一定要注意安全,現在賺錢的生意多,不必非要在這礦上打主意。」
「我們是誤打誤撞搞到了一個富礦,現在都投了二百多萬了,根本撤不了,這個礦開采完,我和曾憲勇就收山,夠吃一輩子。」秦敢原本就是膽大之輩,此時見有巨大利潤,自然不肯放手。
盤山公路已經有一長溜在貨車,不少司機都跑下來看情況,秦敢說著說著話,臉色就不對了,他對侯衛東說了句︰「侯叔,這里情況復雜,我要回到貨車哪邊,免得被人弄了手腳。」他腰里還插著一柄仿造的五四手機,光天化日之下也不怕被人欺負,只是現在地貨車都是重車,在下坡之時如果被人弄了手腳就是大麻煩,所以他要回去看著與司機一起守著車。
朱小勇听了秦敢一席話,有些驚訝地道︰「成津地社會治安怎麼這樣差,看來我們中午地遭遇雖然是偶然,卻也有必然性,你是市委辦副主任,回去以後要將這方面地情況反映給周書記。」又問道︰「你們市委難道不下基層,深入調查研究,密切聯系群眾,這可是優良傳統。」
侯衛東當過縣委辦副主任,此時又是市委辦副主任,對此最有發言權,「現在領導下基層,路線都是事先確定好,很難了解基層的實際情況,真要掌握一手情況,還需要如今天這般的輕車簡從。」
朱小勇道︰「這並不是一件難事。」
侯衛東撓了撓頭,道︰「說起來還真不是一件難事,可是做起來很難,我是周書記秘書,對他的情況最了解,每天一到辦公室,周書記就忙得團團轉,幾百萬人口地大市,需要解決的問題太多。」
「我記得美國總統每年必須要去休假,難道市委書記的事情比美國總統的還要多。」